“爹,我去村长家看看。”夏承安朝夏承祥使了个眼色,拉着夏承和出了院子。
夏老爷子在院子里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个两个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还没死呢……”
乔老太太撇嘴看笑话,“早听我的不分家多好,把银子攥在咱们手里,看他们还敢不敢闹腾?!就你要脸面,非要分家,瞧瞧人家有了银子,眼睛里哪还有你……活该!”
“娘!”夏承祥皱眉,他娘能不能别火上浇油?!
兄弟俩互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无奈和无力。
八娘知道后跺脚,“就知道没好事儿,不折腾折腾他们心里就不舒坦……”
夏承安连去几家有牛的人家都被拒绝,夏老爷子知道后心里更是恼怒,对三房越发看不上眼。
老宅到底也没借到老牛,夏承安和夏承祥照顾夏承和的身子多次催他休息。
前两日,夏老爷子没来,听五郎回去学嘴后,拎了个小板凳来田里,坐在地头的阴凉树下,看着三个儿子干活。夏承安和夏承祥再想让夏承和休息时,夏老爷子就会在一旁指桑骂槐。
兄弟俩很是无奈,夏承安劝,“爹,老三身子不好,让他歇一会儿不打紧,我和老五也没把活落下不是。”
“爹,地里热,您回吧。”夏承祥也劝,却拦不住老爷子那颗已经恼怒的心,“成,他分了家身子就突然不好了,他金贵歇着,我身子好,我人贱我干!”
夏老爷子大声叫嚷的方圆几里地都能听见后,扔了拐杖蹲下用手去刨地,远远看到的村民指手画脚……
兄弟俩简直要给亲爹跪下了,这是要干啥啊?!
夏承和苦笑,“爹,您歇着,我干,我干!”
拎着锄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下一下的翻着地。
夏老爷子瞥过去一眼,拍了手,坐回树荫下。
八娘拎着陶罐来送酸梅汤,夏老爷子先喝了一碗,又招呼夏承安与夏承祥来喝,独独漏了夏承和,八娘高高的叫,“爹,你身子不好,来歇一会儿喝碗酸梅汤去暑。”
夏承和回头朝八娘笑了笑,“爹不渴,给你二伯五叔喝……”
夏承安看夏老爷子,“爹,老三干了大半天,该歇会儿喝碗……”
“再给我倒一碗,这天真热……”夏老爷子看也不看夏承安,指挥八娘倒酸梅汤,八娘皱眉看了老爷子一眼,将陶罐里最后一碗倒出来,夏老爷子伸手去接,八娘往后退了一步,“爷,我爹还没喝,这碗给我爹……”
“咋?夏老三,你家有钱了,喝你一碗酸梅汤都不行了!”夏老爷子带着几分刻意,声音格外洪亮。
田间劳作的村人又看过来,八娘冷了脸,她可记住了十一娘的话,对付不要脸的人就要更不要脸!
她的声音瞬间也飙高了,“爷咋这样说话?我爹被大伯和四叔气的吐血,大夫都说了要歇着养身子,不然会落下病根儿,我家的地我们一家都舍不得让我爹可着劲儿上,您一句话我爹连命都不要了来给老宅整地,我怕爹中暑,特意煮了酸梅汤解暑,您都喝了一大半我给我爹留一碗咋到你嘴里就成了我爹不孝顺!爷你向着大伯四叔就向了,咋能这么搓磨我爹?我爹咋恁可怜!呜呜……”
周围村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了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气的一拐杖打破了陶罐,“你这死妮子瞎说个啥……”
“啊!爹,救命啊,爷要打死我……”八娘尖叫一声,端着碗往地里跑,边跑边小心翼翼的护着碗里的酸梅汤不要洒了。
周围的村民就带着笑劝,“哟,夏生,不喜欢孙女也不能把孩子打死啊?咋说也是你亲孙女不是!再说,你这都跟老三分了家,人还能听话来帮你干活,你就知足吧!你瞧隔壁村的那谁……人有钱了老爹老娘上门,直接是让婆子扫地出门的!”
他没撵自己吗?他就差拿把扫帚将他扫地出门了!
夏老爷子气的哆嗦,瞪了那开口的老头子一眼,张口叫,“老三,你给我过来。”
“爹……”八娘仰着可怜兮兮的脸,“我脚疼,好像是崴到了……”
“咋崴到了?是不是刚才跑太急了?”夏承和不管夏老爷子了,蹲下去看女儿的脚,八娘得意的瞪了眼夏老爷子的方向,将碗凑到夏承和嘴边,“爹,快喝,我特意给你留的。”
夏承和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爹不渴,你喝。”
“爹喝!”八娘执拗。
夏承和笑着接了,一口喝了,将碗放到地上,“闺女,让爹看看,你脚咋了?”
八娘将脚伸出去,夏承和捏了捏,八娘叫疼,夏承和奇怪,“没肿啊,咋就疼了?走,爹背你去张大夫那看看去。”
“嗳。”八娘拐着腿趴在夏承和背上,笑眯眯的看了眼地头的夏老爷子,夏承和背着八娘到地头,“爹,八娘崴到脚了,我带她去看看。”
说着转身就走,八娘朝夏老爷子吐了吐舌头,夏老爷子恼怒,举着拐杖就要打,夏承安与夏承祥忙劝,“爹,天晚了该吃饭了,咱家去吧。”
连推带拽的将夏老爷子拉走了。
……
罗氏带着稳婆到罗三姨家时,罗三姨已耗尽体力晕了过去,孩子的头卡在宫门口却怎么也出不来,请来的稳婆用尽了各种方法,已是黔驴技穷,“老太太,这孩子的头太大了,再生不下来,怕是太太也不行了……”
这是要一尸两命啊!
莫老太太慌了神,去看罗老太太,罗老太太踉跄两步,一把掀开帘子进了里间,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心都揪了起来,“竹娘?竹娘……娘来了,娘来了!你醒一醒,你和女婿盼望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你千万不能泄气!竹娘,你听到娘说的话了吗?竹娘……”
罗三姨缓缓睁开眼,对罗老太太苍白一笑,双眼迷离,“娘……我好痛,孩子……我不行了……救救我的孩子……娘,我好想见相公一面……”
“傻孩子,浑说啥!”罗老太太红了眼,抓着女儿的手,用了力气,“生孩子本来就疼,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不是一心想给女婿生个儿子吗?我瞧着出来的脑袋顶是个男孩儿,你使点劲儿咱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罗三姨眼睛一亮,看罗老太太,“儿、儿子?”
罗老太太点头,罗三姨闭上眼,“好,我、我生!”
罗老太太笑,抬头去看稳婆,却见稳婆看着女儿的下身变了脸色,“羊、羊水……羊水没了。”
羊水没了,孩子要赶紧生出来,否则,晚一点再生出来也是死胎!
罗氏掀帘而入,听到的正是这句话,忙看向身后的稳婆,那稳婆一听也变了脸色,一边挽衣袖,一边沉声吩咐,“备热水、剪刀,针线和布!给产妇煮碗红糖水补充一下体力。”
“参汤成不?快、去把参汤端过来给竹娘。”莫老太太忙吩咐身边的丫头,丫头急忙应声跑出去,顷刻便端了碗参汤过来,罗氏接了,扶了罗三姨喂她喝,“三妹,你要撑住,想想菱姐儿,想想你还没出生的儿子,想想你一心盼望有你们血脉传承的三妹夫……”
“二姐,我要生……”
罗三姨咬着牙,就着罗氏的手将一碗参汤都喝了下去。
那边镇上来的稳婆摸到罗三姨的下身,探了探,眉头皱了皱,余光扫了一旁的稳婆一眼,将露出的黑色头顶重新推了进去,“太太,先稳住气,我说使劲儿你再用力往下推孩子。”
罗三姨深吸一口气,点头。
见状,原本的稳婆想上前帮忙,被镇上来的稳婆看了一眼,推开,“我一个人就够了,这位嫂子不用帮忙。”
那婆子愣了愣,笑着伸手,“多一个人多份保障,我来……”
“来人,把那婆子抓起来。”屋内,突然多出一道少女清冷的声音,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婆子脸色大变,扯了抹僵硬的笑,“这、这咋说的?好好的为啥要抓我?”
“你自然清楚为什么要抓你!”
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看向莫老太太,莫老太太眉头微蹙,看了眼十一娘与那婆子,点头,“把她先抓起来,关到客房去。”
婆子立时出手将那婆子反手绞了起来推出去,十一娘松了口气。
她本来是掀了帘子偷偷往里瞧,不成想正好瞧见那婆子手指沾着白色的米分末往水盆里搅,当机立断喊人抓了她。
“这些东西,重新换一遍!”
“十一娘?”莫老太太看她。
十一娘朝莫老太太笑了笑,“这水里被那婆子下了东西,怕会对三姨不利。”
莫老太太脸色大变,忙使唤人将东西重新换一遍,吩咐她们将几样东西都看好了,又安排了人去看着那稳婆。
罗氏这才出声撵人,“十一娘,你咋进来了?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十一娘也不多话,转身出了內间,小十二扑过来抱她的腿,“姐姐,姨姨……”
“表姐,我娘……”菱姐儿红着眼睛想往里间张望,被抱起小十二的十一娘拉着去了外间,“别急,三姨没事,等会儿就能给你生个小弟弟出来了。”
菱姐儿睁大眼睛,“真的?”
十一娘点头,“真的。”
菱姐儿才破涕为笑。
没多会儿,里间传来罗三姨撕心裂肺的叫声,随着她叫声响起的是另外两道惊喜的声音,一道是稳婆的声音,“生了生了……”
一道是婴儿响亮的哭声,“哇……”
菱姐儿从椅子上跳下来,“生了生了,我娘生了……”就要往里间冲,被丫鬟拦住,“小姐,老太太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我要进去看我娘……”
“是个男孩儿,恭喜太太,贺喜太太。”稳婆的声音又高又响亮,连等在院子里的莫老爷子与罗家老爷子都听的真切。
莫老爷子嘿嘿的笑,“大哥,我有孙子了,嘿嘿,我有孙子了!我老莫家后继有人了……”
罗家老爷子瞪他一眼,“那是我外孙!”
“嘿嘿,他姓莫!我孙子姓莫……”莫老爷子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嘴脸让罗家老爷子看的很是窝火,一拳头就砸了过去。
莫老爷子身手矫健,得瑟的跳开躲过罗家老爷子的拳头,“嘿嘿……打不着,打不着……”
罗家老爷子一个横扫千军攻起莫老爷子的下盘,莫老爷子嘿嘿笑着与罗家老爷子打在一起,“嘿嘿,大哥,我有孙子了……”
“你有个屁!那是我外孙!”
“嘿嘿,我孙子姓莫……”
十一娘也是后来从罗氏说漏的嘴里才知道,罗三姨没了羊水,没奈何只能剪破宫口强行开产道,由母体与外力推婴儿出来,据说小表弟刚出来时,脸色是铁青的,稳婆在他背上打了好多下,才让他吐了口中的赃物,哭出声来。
为此,罗三姨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半月,疼痛难忍可见一斑!
罗氏抱着孩子出来给两家爹看,莫家老爷子整个过程都露出一副傻兮兮的表情,满嘴的我有孙子了,罗家老爷子懒得嘲弄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外孙笑,“好,好,好!”
罗家老太太说了句真话,“我瞧着,这孩子怎么跟女婿小时候一模一样?!”
罗家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罗三姨昏睡了三日,醒来时,床前坐着一抹熟悉的人影,她笑,“相公,你回来了。”
人影蓦然抬头,丢了手中的信纸去握她的手,“路上耽搁了行程,我回来晚了,竹娘,辛苦你了。”
罗三姨摇头,挣扎着要起身,被莫守谆摁住,“怎么了?”
“相公,我们的孩子呢?我想看看他……”
外间立时有人抱了孩子进来,是一张讨喜的圆脸,看见她就笑着福身,“付氏见过奶奶,我是小少爷的奶娘,小少爷刚醒……”
罗三姨伸手接过孩子,小心的抱在胸前。
刚醒的孩子睁着迷糊的大眼,黑色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四周转着,小嘴还打着泡泡哈欠,罗三姨的心都软化了。
“相公,他怎么哪里都不像我?”
莫守谆干笑,凑过去将皱巴巴的儿子仔细看了几遍,委婉道,“儿子的头发像你,乌黑发亮。”
没办法,谁让这孩子跟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让他想说瞎话都说不成。
罗三姨噗嗤笑出声,娇嗔的瞪了丈夫一眼,莫守谆轻笑,示意付氏,“好了,你身子太虚,大夫说要卧床静养,先让奶娘带儿子出去玩。”
奶娘应声,上前接孩子。
罗三姨不舍的多看了两眼,才将孩子递给奶娘。
莫守谆扶妻子躺下,说了没几句话,罗三姨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莫守谆帮妻子掖了掖被角,吩咐丫鬟好生照看后,拿着先前被扔下的书信出了卧室。
菱姐儿房里,十一娘正满脸惊讶的围观一件类似现代玻璃杯的器皿,器皿有三色,外面为透明色,里面花瓣为红,盖子为水蓝色,注满水后,浑然一体,格外晶莹剔透,漂亮一场。
怎么可能?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玻璃的出现,这个类似玻璃杯的东西应该不是她所理解的现代玻璃,那是什么?
一旁的丫鬟笑着解释,“老爷说这东西叫琉璃樽,是从南诏高价买来的。”
琉璃樽?
她记得这种东西,是在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经过十数道的纯手工精修细磨,在一千摄氏度的火炉上将水晶琉璃母融化后自然凝聚成天工自拙的琉璃。
难道就是这个?
小十二伸手点了点器皿里面的花瓣,软糯的出声,“花是活的……”
“才不是活的。”菱姐儿笑,拉了小十二的手碰了碰杯壁,“看吧,是假的!真的是软软的,才不是硬硬的。”
十一娘拿起琉璃樽来回端详,确定这东西与她记忆里的玻璃确实不一样,这琉璃樽好看却没玻璃实用,多数做为工艺品出现。
有丫鬟掀帘而入,对十一娘笑道,“表姑娘,老爷书房有请。”
十一娘进书房时,莫守谆正吩咐什么事,看到她进来,摆手让她先坐下,与那人继续道,“传话回去,我没回江淮之前,所有超过五万两的支出都不许批!有违令者,先隔离关押,一干相关人等均不许见面。”
那人抱拳应是,看了十一娘一眼,另问一件事,“忠勤侯府那边挖出了我们两处暗桩,短期内怕是没办法安插人进去,要不要起动梅含?”
“梅含先别动,我留着有更大的用处。”莫守谆盯着桌案,轻轻叩了几下,抬眸扫过十一娘,突然笑了,“去查一下,夙扶风在忠勤侯府可有人留下,找出来……”
那人眼睛一亮,笑着应声,“属下这就派人去查,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莫守谆点头,那人走到房门口,顿足回头,“大哥,咱们要在家里呆多久?”
“那就得看夙重耀什么时候低头了。”莫守谆淡淡一笑。
那人摇了摇头,“让他低头怕是难,属下就怕兔子急了要咬人……”
“你以为他没咬?他三番四次动我的人,就该想到会有怎样的后果!”莫守谆冷笑,眉宇间有着不同平日的温和,带着血腥的杀伐。
那人还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又停住,“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十一娘听的心惊肉跳,忠勤侯府,夙重耀……
莫守谆竟与这些人有关联?!从两人的对话中不难猜出,他们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十一娘,三姨夫找你来,一是向你道谢,谢你聪明机敏,当机立断,救了你三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两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三姨夫说,三姨夫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莫守谆倒了杯水放在十一娘身边的小桌上,面带笑容坐在小桌另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