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是秦淮之滨的风尘女子——
“天色不早了,在下该回去了。”燕行云从我身边起身,他身子高挺,虽然没有我家相公那副好身板子,毕竟也是一副练武的身子,这一站挡阴了我的半张脸。
我也看了看亭外的天色,下午了,午睡的人也该起了,一路回去,天色也该暗了。
当作轻浮花柳女(4)
“公子,妾身随你一起走吧?”
我的一句话,走在前面的男人停步回望,他神色一紧,急着撇清他和我的关系:“姑娘,你我萍水相逢,这……孤男寡女同行,这……怕是不妥。”
“那公子不怕妾身这一路被人欺负吗?”
他一怔,偏偏不敢多看她一眼,头一低,权当没听见,三两步离开了亭子顺着他来时的路又回去了。
我迎着暖暖的春风,抬手一捋鬓角的发丝——
我冷嗤一声:这么急着和我撇开关系啊?怕你家的夫人知道你在外面有外遇?装得情圣一般,事实上呢……打从燕行云你带“殷红雪”离开苗疆开始,你和我的关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萍水相逢”。
我转而又轻轻一叹,身子一落又坐下了,抬手轻轻挑起琴弦……
半年多了……
什么孤男寡女?
我们早就各有各的家,各有各的男人和女人。燕行云,你是有妇之夫;我则是有夫之妇。
匆匆一面,我认得你,你却不知我是谁。
琴弦被我挑了一下,发出一个低沉又闷闷的音调——这一会儿我重重地一叹:终究是回不去了。就好比……燕行云一直在找的丑红雪,永远都是他记忆里的一个人,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到。
那么我呢……
我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告诉自己初恋已经结束了,我已经有了唐染,我在唐门过得很好,既然云哥哥一切都好,那就……放这波初恋过去吧,人啊……不能把自己困死,不然小小的贪婪会抓不住现在拥有的幸福。
心里的那扇门,应该关起了——
湖边的柳树垂下的柳条不经意的一颤……我瞥望了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我清了清嗓子,问起:“既然来了,为何不下来?唐苇——”
人没有躲在柳树上,这时候柳叶没有长全,他一身黑衣光天化日之下太显眼了。我这么一问,两个同样是黑衣的年轻人分别从两棵大柳树后面冒了出来。
逃家躲男人,后果严重(1)
他们身轻如燕,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落在亭子里,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笑着抬手和他们打招呼:“嘿,唐宁、唐苇——好久不见啊!”
唐宁原本严肃着脸上的表情,见了我就在他面前,这才释然的一笑。
唐宁心里那份余情未了,人前人后他很收敛,那份感情只有我们心知肚明,自从药庐的表白之后,他选择跟在我身边,其他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可以不计较,只在他心里暗暗地恋他的苦涩初恋。
我装作忘了——依然给他笑容,当他是朋友。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走出那一团迷雾。
半年来,少年出落得更俊秀了。
只不过……一旁的家伙,我有些不认得——
我指着他左眼上的黑眼圈:“帅哥,你这是什么造型?”
唐苇身子一抖,抬手就是一拍,他本想是抬手挡他眼上的乌青,没想这一下用力过猛,把他自己给拍疼了!
他这模样很滑稽,我笑着讽刺他:“怎么?你觉得唐宙很帅,你也学他的造型啊!”
“你还笑!!七婶!都是你害的!”
我皱眉:“不许这么叫我!不然我揍黑你的右眼!”
“七叔吩咐我们这么喊你的……又不能像以前那样直呼你的名字……”他嘟嘟囔囔,“再喊你红雪,不用你揍我,七叔会把我变成第二个唐宙!”
我笑了笑,站着说话太累——还是坐着舒服呀。
唐苇看我如此悠哉,他不干了!冲过来——十指重重地拍上了桌台上的古琴,几根琴弦同时一震,发出刺耳的惊调!
唐苇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什么都不说直接失踪了,七叔都快急死了——害得我和唐宁在外头找了你半个多月——你是不是买通敏堂的探子了?为何他们找不到你——”
“哦……我让他们看到你们来了就来找我说说……”
“然后你就提早跑了?”唐苇怪叫一声,恨不得伸手来掐死我!
逃家躲男人,后果严重(2)
我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他:“唐苇,你疯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是你太不人道啊——自己跑出来玩得高兴,害我们为你担心!”
我哼气:“那要怪谁啊?我想出来玩——他自己不许的,我这才出来半个月——再过几天唐染也会来江南,参加那个什么山庄的武林大会,顺路来接我不是一样嘛……”
唐苇不服气:“你玩得爽了,我们可倒霉了!七叔差点掐死我。下一回你要学什么武功别找我,直接去祭坛找大长老和三长老,我的小命不够给你玩的!”
我可不管他的说教——这天底下,唐染的说教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向来我行我素。
我笑着抬指勾他的下颚,不经意的一个暧昧动作,唐苇一愣,脑袋连忙缩了回去——
“你你你……你干什么——”他有不好的预感。
我一耸肩头,目光看向唐宁:“没什么……既然你和唐宁在外找我这么累,不如这样吧,我们在这里等唐染过来接我去武林大会,我让他许你们两个也跟着过去。”
“真的吗?!”
“说话算话?”
唐苇和唐宁喜出望外,兴奋地追问我——
平时,唐家堡就像个鸟笼子,我没有跑出来,他们俩也就天天窝在宗府里过日子,练练武,算算账——再和我说说笑笑;唐染原本吩咐他们找到了我,马上给他飞鸽传书,唐染带着我去天凌山庄,而他们两个是要回家守着的。
我这时答应带上他们同去,唐苇最兴奋,他可以去见识见识外面的所谓高手——
唐宁凡事都随意,能跟着我,去哪里他都愿意。
唐苇不计较我离家出走一事,唐宁却仰首,盯着某一处看,他问我:“主母,那一位是谁?”
“哪个?”
“刚才离开亭子的那个男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我和燕行云坐在一起没有过份的言语和举动,就像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逃家躲男人,后果严重(3)
我说:“那个人啊?他说他在找人,走累了来亭子里坐坐——他说他喜欢听我弹琴。”
半真半假的话,唐苇抽抽着脸颊,他取笑我:“你?弹琴?鸭子唱歌。”
“就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吗?”我问着。
打从我刚认识他们的那一刻,这对叔侄总是一起行动,今日也不例外,我转眼看了看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多余的人。我抬手拄着自己的脸颊,追问他们:“唐染呢?”
“七叔在唐家堡。”
“什么?”我怕自己听错了,“他还在唐家堡?”
他忘了他答应了别人要来江南参加武林大会吗?眼看就快到约定的日子了,他……还在自己家里呢?
就算不急着赴约,那么……也没急着在外到处找失踪的我?只吩咐唐苇和唐宁出门?
唐染这厮,不怕我跑在外面被别的男人勾引走了?也不怕我勾引其他的男人给他戴绿帽子?
他这是不在乎我?还是对他自己有太多的自信?
唐苇和唐宁随意地坐上了旁边的空位子,他们站着也很累。
唐苇分别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递到了唐宁面前,他喝了一口,回答我的问题:“七叔当然还在唐家堡,这么早出来游春吗?唐家堡里也有花花草草。”
“不是都要去武林大会了吗?他怎么还在家里窝着?”
“武林大会还早吧——”
“不早了!”我掐指算了算,“再过十来天就到唐染说的那个日子了!”
唐宁笑着告诉我:“不是这么算日子的——那不过是凌老庄主约定了武林中人聚首天凌山庄的日子,距离武林大会真正开始,尚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唐苇也附和道:“就是——唐家堡里很多事情七叔都是亲力亲为,哪像某人离家出走,逃到江南水乡赏风景!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我……”
唐苇无意间对我的数落,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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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离家是想在江南等燕行云经过,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我只顾着自己跑出来,却没想过唐染还在家扛着沉重的担子,就算忙完了家族里的一切,接下去他还要去天凌山庄去那个该死的武林大会……
我悄悄一叹,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唐染给我的红蛮藤又把我变了回来——他不喜欢武林的尔虞我诈,因为一棵红蛮藤答应去武林大会“捧场露面”,唐家堡里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真是难为他了。
唐苇和唐宁面面相觑……
尤其是唐苇心里咯噔一下,他以为他把话说重了,说了不该说的。
“那个……七婶,你的脸又疼了?”
“不是。”
我吸了吸鼻子——总不能说,我现在觉得内疚了,正在想我家的男人吧?
“其实家里真的很闷!每天都在几个大院里走来走去,还要管这外头的家业,累死人了——出来走走,喘喘气也是好的,唐宁——你说对不对啊?!”桌下,他踢了一脚身边的小子。
唐宁“嗯”了一声,说起:“主母,七叔公不会怪你的,人平安就好。慢点我就给唐家堡放飞鸽传书,就说我们找到你了,这样七叔公就不用牵挂你的安危,等七叔公安排好了堡里的事,就会来接你的!”
“谁稀罕他来接我……”
我嘟哝着,抬手抚着面前的琴弦——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唐染黑着一张脸瞪着我的表情,他一定恨不得咬死我这么不听话的孩子,好好的家里不呆,跑到外头来蒙着风吹雨淋。
怕唐染是一回事,想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才半个月啊……我的梦里总会有他的帅脸晃——也许是因为前几个月的“蜜月”太腻歪了,夜夜春宵不绝,身子记住了他,心里更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唐宁……”我喊他,“信里报我的平安——顺便,让他早点下江南,就说……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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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唐苇发出很暧昧的咳嗽声。
我瞪了他一眼:“犯贱啊?催我给你做媒婆给你找媳妇儿?”
唐苇冷哼一声:“我?我还想过两年逍遥日子呢,倒是你和七叔,过了这次武林大会快点回堡里找个机会生个孩子什么的!”
“不是吧?某人比我年纪还大几岁呢,你连媳妇儿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数落我啊?”
“我是在担心七叔!”
“他?他很正常,才比你大几岁,又不是一个快死的老头儿,这点年纪有个孩子不是难事。”
“那么就是你不能生?”唐苇越说越过份,直到我手指一翻,亮出银针想扎过去,他自觉地抬手捂上了他的嘴巴!慌忙中又摆手:“不是不是——七婶你能生,七叔也能人道,没准过几个月就有好消息了,不急不急不急……”
我瞪他一眼,这小子只会嘴上讨便宜。
局外人不会知道的:前一阵我用了红蛮藤,那是毒啊,如果那时候怀孕,不是害了腹中骨肉吗?这一点还是唐染先和我说起的,他也怕红蛮藤的毒性太烈,在那么特殊的时候孕育一个小生命,会伤了腹中的骨肉。
想那时我还很兴奋地在老古董夫君面前教育他什么是女人的安全期,谁知唐染又黑了一张脸给我看,嫌我乱七八糟竟说些不知羞的话——我靠!
你知道羞耻?每天自己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什么叫“羞耻”?
我和唐苇说到了暧昧的话题,唐宁觉得尴尬,他看了看天色,问起我:“天色不早了,主母,你住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吧?”
“还是喊我红雪吧,唐苇你也是——不许喊我七婶!”我明明比他年纪小,他这么称呼我,我一下子老了好多唉!太糟蹋我的实际年龄了!
“可是……七叔会骂人的……”
“你在他面前规矩地喊我就可以了嘛!私底下我们还是老样子——”
真是笨啊,笨得像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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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点点头:“那么……红雪,我们回去了?”
“你们住哪里?”
“清风酒楼。你呢?”
我说:“我住在红颜楼。”
“哦……我们帮你把包袱搬出来……什么?!红颜楼?!”唐苇后知后觉,他一声惊呼,和唐宁不约而同地弹起了身子,退开两步紧紧盯着我!
我说的地方,太吓唬他们了。
我笑了笑:“对啊,红颜楼是我们唐家开的嘛,我住着不用花银子,好吃的好喝的直接有专人送到我嘴边——”
“可红颜楼是妓院!!”
他们不约而同地吼,两个大男生脸颊上粉嫩粉嫩的染了红扑扑的绯色。
“我知道啊——到了夜里有歌有舞,有美人脱衣,有俊男帅哥——还有免费春宫戏可以看,唉唉,我去帮你们收拾包袱吧,今晚也搬来红颜楼一起住?”
这世道已经颠倒过来了……
唐苇和唐宁铁青着脸色,身形不稳……他们宁可撅过去算了……
“你不怕七叔知道此事扭断你的脖子啊?”唐苇干哑嗓子,好心提醒我。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唐苇更急了:“祖奶奶啊!!自己家的家业,七叔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住在妓院?!”
“这种事情,那位外戚的叔叔也会找唐染打小报告吗?”我天真地问起。
换来的,是唐苇和唐宁狠狠地一点头!
我心里一黑,完了——趁着唐染不在,还是快点搬了包袱闪去唐宁他们的酒楼,回头唐染问起,我推得一干二净,他没有证据……就不会找我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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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日落很漂亮,映着古色古香的古城,还有街上穿着古装的男男女女——
我抱着琴,蒙着面纱,身后跟着两位年轻俊秀的帅哥,一身樱红的衣裳份外招人眼球。
唐苇也学会了我的话:“你这模样回头率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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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好说,是你们两位太帅。”
“七叔不是傻子就是呆子,他怎么敢把你放在外头不闻不问呢?不怕你被别人抢去了吗?”
“这话说得真好——要不这样吧,今晚我上台试试卖身,看看我能值多少钱?”
唐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还是别玩了,七叔公真的会生气的。”
唐苇哼哼道:“你早就是七叔的女人了,又不是黄花闺女值很多钱!啊呀——你想踩死我啊!”
“你说话太不可爱了!”
唐苇抱着脚丫子在原地跳啊跳。
唐宁见我们打闹,他笑着——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一行马队正向着我们而来。
“当心——”唐宁拽着我们往旁边去。
我抬眼一看,走在最前的……是燕行云。
威风凛凛,这男人和我最初遇见他时真的变了好多,衣服讲究了,连身后面也多了跟随。他没有在秦淮一带多作停留,像是要赶着去赴约,昨夜我在红颜楼上看到他来,今日就匆匆走了……
“他不是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吗?”唐苇回头问起我。
“嗯……”
“什么来历啊?好像挺威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