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使功夫,直接上前便要打,端木涵立即将郑纪州推向房门处,郑纪州也机灵,拔腿就往花园跑,边跑边喊:“年成,就你这沷妇,贤郡王一家宁可抹脖子都不会娶的,这要娶回去房都给拆了……”
厅内,年成四仰八叉的斜坐在上首正中的雕花狐皮垫大椅上,用他那粗诳的嗓音,与端木涵细说他统将以来的战事与对策,两人谈的入神,谁也没理会花园内的砸花摔盆,鸡飞狗跳……
当日,秋水院进了一名叫阿红的丫鬟,负责萧焱的日常起居。
……
大夫人为儿子高兴之余,还不忘杜婉婷备的礼物,便派了常嬷嬷去杜婉婷那瞧瞧,置办的如何了。
“你亲自去瞧瞧,她备的东西若好,便拿回来,若是不好,便让她明日请安时,带到老太太那。”大夫人轻声向常嬷嬷交待。
心里早已打算好,若东西备的好,不作声拿回来,到时带去安王府便是,若东西备的不好,便让大伙儿都瞧瞧,杜婉婷这眼光。到时,只怕不用她开口,老太太都要好好教教她,毕竟,这是府里的颜面,虽说不过是份礼单,安太妃不一定样样实物都看过,可总要过的去,东西不能太次了才是。
侧目看了眼梳妆桌上,她自己早已另备下的一份礼:一块幅棋,棋盘是黄玉雕刻,棋子是羊脂玉与墨玉雕刻。虽然在安太妃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众人的礼品中,算得上贵重了。
常嬷嬷一听便会意:“太太放心,我自会仔细瞧着。”
她明白,若是杜婉婷的礼物备的不好,却让大夫人看过了,大夫人也只能关着屋子骂她,平白的扮回黑脸,却不能声张,否则就会有人说她,揭自个儿媳妇的短。倒不如当作不知道,让别人评论去……
映月轩的抱厦前修起一道高墙,将前后两个院子隔开,抱厦的修建工程正式动工,丫鬟婆子们比平日更忙碌了些。
大夫人吩咐备给安太妃的礼物,杜婉婷也已经备好,那是个简单的东陵玉假山盆,看上去比普通食盘略大一圈,假山顶上有个小亭子,亭子下方,有条弯延而下的溪渠,直通到山底的潭子内,不论亭子还是溪渠,都雕刻的不是很精细,更没有其他纹饰。
这是她用螺子黛描出的一幅简单的假山盆样图,让文嬷嬷差人带给戴掌柜,要他随便用东陵玉打造出来的。
如兰、如莲,甚至连文嬷嬷见着这假山盆子都傻了眼:这礼物是要送给安太妃的呀,就用这个看似二十两都不到的寻常物,打发了?
常嬷嬷见着这假山盆时,也是一愣愣的,这是什么?拿着养金鱼还是当狗盆?
“哟,老婆子真是孤陋寡闻了,怎么也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常嬷嬷对着盆子左看右看,愣没看出个名堂来。东陵玉,本算就只能算玉石,玉中极差的一种,这个盘最多就值个十五两,估计还不到,就这玩意儿,送安太妃?
“一个盆子。”杜婉婷命人将假山盆小心的装到一个极致的锦盒中。
常嬷嬷心里道:废话,谁都看得出这是个盆子。面上堆笑道:“四奶奶,这盆子是用来装什么的?”
“薰香。”杜婉婷也不瞒她,淡淡的道。
“呵呵,那,老婆子这先回去了,太太让四奶奶明儿一早将盆子送到老太太那里。”常嬷嬷撩下话,连取笑都忘了,摇摇头便快步走了。心想: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闺女,竟拿一个盘香盆子当礼物,还是没盖的,这要明儿给老太太见着,还不气死,这不存心要把她的脸面撩地上吗?
常嬷嬷回了正房屋,将这事与大夫人说了,大夫人先是疑惑,直觉杜婉婷不象傻到这地步的人,既便没给她银子置办礼物,也不至于拿出这么个怪东西来。
百思不解杜婉婷的用意,又见常嬷嬷说的有模有样,不象作假,心想,明早便知道了,若好,大不了夸她两句,若不好,也不用自己来骂,想必老太太与二房也会训她……
次日,杜婉婷打开锦盒,小心的拿出假山盆时,在场所有人都呆滞了。
“这,这就是要送给安太妃的生辰礼物?”大夫人无奈的摇头问了句,准备却是等着看好戏。
老夫人一脸不悦,二夫人凝视着杜婉玳象看怪物,端木玥掩嘴直笑,连平日总低头不语的几个庶女,也都一脸讶异。
端木玥戏笑着问道:“四嫂子这定是东西街上的街边小摊买的吧?你要咱家拿这个送安太妃吗?”
“瞧二姑娘这说话的,街边哪有这般贵重的东西?母亲让我为家里备份大礼送太妃,我思来想去,也就这新奇些。”杜婉婷一脸平静的回答。
“是够了新奇的,安太妃什么珍宝没有,我还第一次见有人会送个东陵玉盆子给她老人家当生辰礼物。”端木玥笑到直揉肚子。
大夫人见老夫人黑着脸不吭一声,心知老夫人八成是气着了,沉声问道:“你花了多少银子?虽说这个东西是送不手去的,但这是我让你备的,总不好让你白贴银子,传出去,还以为家里想占媳妇的家当呢,但也没道理占家里公出的银子,就从我的贴已银子里出吧。”
杜婉婷疑惑的问:“媳妇不解,这么好的礼物,为何送不出手?这个薰香盆可是值三百两……”
“什么?”大夫人觉得杜婉婷定是疯了,好歹也是个皇商嫡女,怎么可能连东西优劣都分不清,连她几乎不出大门的,都知道,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这个二十两可能都不到的东西,你花了五百两?”
她本以为这最多不过二十两,正想大大方方的贴点银子给她,也显得自己大度,可是现在是三百两。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夫人的脸更沉,象是强忍着脾气。
端木玥惊叹:“四嫂子,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杜婉婷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行,一会儿,嫂子便让你开开眼界。”
“你打算拿它装什么呢?”二夫人走到假山盆前,左瞧右看,实在看不出名堂,材料极差,只是东陵玉,雕工不算细,若当个摆件,这也太粗糙了些。
杜婉婷注意到老夫人的面色不善,不能再跟她们周旋下去,便从袖中取出一支塔形檀木薰香,将假山上的亭子取下,放置好薰香后点燃,又盖上小亭子,不一会儿,薰香的烟气由亭子底下冒出,竟是顺着溪渠一路往下倒流至山底的潭子中,而且烟气聚在潭中不散,加上东陵玉特有的光泽,就如同整座假山冒着水汽一般。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连老夫人也睁开眼,惊讶的看着这一奇景,端木珏还伸出小手,想从潭中捞起烟雾,又有些害怕。
杜婉婷见着,抓着她的小手,慢慢伸进烟雾中:“不怕,很好玩的。”
端木珏对着她,童趣的一笑,竟不象往日那么胆怯……
杜婉婷弄来的这一稀奇物,不消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前院,端木政与端木涟兄弟几人,陆续跑到墨韵阁观看,个个称奇。
大夫人无声的坐在座位上,手中紧紧握着丝帕,疑视着杜婉婷,象是要从她的身上找出什么来。
而这时,一个丫鬟进来禀报:“老太太,安王府差人过来,给四爷送请柬。”说着,双手将请柬递上:“来人还交待,请四爷务必携四奶奶前往。”
“什么?”大夫人惊讶出声,立刻发觉自己失态,正声道:“可有说是谁嘱付的?”
“回太太,是安王妃。”丫鬟如实答话。
大夫人倒抽了口气,端木涵还不是侯府世子,往年安太妃生辰都是只下贴也没邀请他,而今年却连刚进门的杜婉婷,都邀上了,是出于礼节吗?
若是杜婉婷真只是个粗鄙的商户女,她倒乐意让杜婉婷去,虽说会当众丢侯府与她的脸,但对她,利大于弊,可是现在,她给人太多的意想不到……
大夫人只觉心底的热浪,一阵阵的翻滚,几乎要浇灭她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22绣屏
老夫人一脸笑意的提醒杜婉婷:“悠着点,别磕着了。”
荣庆侯府如今在勋贵的眼中,并不受重视,公府王族红白之事,邀请她们,也只不过是出于礼节。
各家女眷凑一块所聊的话题,无非是你家谁又升官,他家谁又上任,今天谁家得了赏赐,明天何人入了宫闺,相互吹捧相互恭维。
这一切,与荣庆侯府都沾不上半点关系,老夫人从来与各家女眷都只是客套几句,便只能坐在一旁应应景。
但这回不同,有了这个奇巧物件,至少今后她在安太妃那儿,也说得上话。
仔细打量着杜婉婷,老夫人没想到安王府会补贴子来请端木涵夫妇参加,毕竟端木涵还不算荣庆侯世子。
看着杜婉婷,无论才气还是心思都比他人巧上三分,这模样儿走出去,更是把京里各府的年轻媳妇们比下去了,心里倒也安心。
可就这身份,皇商身份略低了些,老夫人微微蹙额,突然想到当今最得宠的秦妃也是皇商嫡女,只要杜婉婷到时规规矩矩,谁又敢拿她的身份说事?
这般瞧着,才刚的悔意全消,反觉自已这眼光不差,一时情急给端木涵挑得这媳妇儿,也算是歪打正着。
端木政坐在客座上,手指敲着椅边的高几,默默看着雾溪薰炉被杜婉婷收起。
沉吟半晌,对老夫人缓缓道:“再过半月,是徐阁老大寿,府里也需备份厚礼才是,物品贵贱倒是其次,但要图个新奇稀巧可就难了,儿子思来想去,也不知要送什么,倒见这个薰香炉子,虽然作工不是太精细,会奇巧的很,不如……”
徐阁老可就是是三朝元老,景玄帝的丞相,当今陛下嘉光帝的帝师,在朝中举足轻重,说起话来自是有一定份量。与他相比,安王地位虽高,但不过是富贵闲人,这个薰炉送安太妃,就不如送徐阁老来的实惠。
老夫人沉默片刻,而后慎重的点头,徐阁老是朝臣,儿子的体面更是要紧,礼物送谁也都是送。
大夫人听着,怒气消了大半,挑着眉道:“正好,我那还有付三色玉棋子,送安太妃也显得更精贵些。”这么着,安太妃那的礼,是她备的,徐阁老那,自然要称是侯爷给寻来的。
见侯爷听着她的话,满意的点头,心里更是欢喜,对着杜婉婷道:“这个薰香炉子就留老爷这,过会子我会让帐房把你买这炉子的银子给你送过去,这炉子虽奇巧,但这材质做工,三百两还是不值的。”
“是,母亲,只是这不过是个小玩意,又是房中之物,送与徐阁老,未免显得小气。不如送他幅严喜的狂草绣屏,不知徐阁老可会喜欢?”杜婉婷略有迟疑的问道。
这段时日的小磕小碰,她看透也想通了,别以为安安份份把自个儿当透明人就能过安生日子,就算你不惹别人,也不见得别人不来惹你。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用最简单最老少皆宜的方法,得到家中最高领导的信任,巩固自己应有的地位。就象她前世在职场一样,想站稳脚跟,就一定要得到老板的信任,否则无论你在哪个职位上都会有被排挤的可能。
“严喜的狂草绣屏?这可是闻所未闻。”侯爷想了想,眼角渐渐泛起笑意:“妙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徐阁书最喜严喜的狂草,如今严喜存世真迹不多,而严喜字迹难仿,哪怕赝品都是极珍贵的,杜家绣娘的工艺又是一绝,两两相宜,的确沉稳大气,显尽了府里的诚意,好,好。”
但仅片晌,端木政又有些犯难:“只是,这拓本如何寻得?”严喜是前朝名士,他的狂草天下一绝,但世间流传的极少,能模仿的人极更少,几乎没有赝品出现,而真品,据说只能在御书房,才能一见。
话说出口,端木政又觉自己问的傻,杜家作为皇商,长年为大内置办南北奇货,收得几幅真品字画有什么稀奇。
“父亲若觉这主意好,儿媳自是有拓本的。”杜婉婷自信道,严喜的狂草真迹是有,但送徐阁老又太过出挑,显得侯爷献媚高攀,反而不美。
而且那幅字也不是她的,她看不懂这种狂草,即便家中有,也不可能带来当嫁妆,那幅严喜的《醉清风》是端木涵四年游历中无意得的,到时只需送到城外庄子上,让绣娘们绣上一幅,自是不在话下……
大夫人不是傻子,见杜婉婷今日这势头,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极后悔自己竟然会傻到让杜婉婷备办太妃的礼品,这次可真是笑话看不成,反让她出尽了风头,指不定哪天老爷一高兴,就让她来负责人情往来,那以后这当家……
如果她是自己的亲儿媳,让她当这个家,自己还落得清闲;若她是庶子媳妇,分她些事儿做,将来也好收回;可她是原配嫡媳,一旦让她掌了后院的当家权,想要收回,交给自己的儿媳妇,那可就难了……
唯今之计,只能先挡了端木涵与杜婉婷参加安太妃的寿宴,端木涵虽然还未封世子,但若参加安太妃的寿宴,以他的身份,定能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就是侯府的继承人无疑,到时她的儿子,明显的就是要低他一头,就连说亲,大世家也都会考虑身份。大夫人绝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强忍着火气,夸了杜婉婷两句,又当着老夫人与老爷的面,关心了几句抱厦整修的进展,婆媳间好一幅和谐融洽的美好画面。
老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叫众人都别走了,全留她那用饭。
饭后,大夫人在杜婉婷同行,一路拍着她的手,笑说着端木涵儿时的事:“老四自小聪明,我嫁进来那会子,他才四岁,虽说养在太爷跟前,什么也不缺,但他每次想要什么,我也都答应他,要犯了什么错,太爷罚他,他也是逃到我这,我帮他挡着。如今转眼他都讨了媳妇,我多了你这么贴心的儿媳,倒真真是我的福气。”大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憋屈。
“四爷也时常提起母亲的好,叫我定要好好孝顺呢。”杜婉婷顺着她的话奉承道,心想,这么标准的纨绔养成法,竟能养出那么个贵气沉稳的人儿来,这算个奇迹。
走到大夫人院子前,常嬷嬷便迎了出来。
“没想到这商户之女,非但诗词不在话下,这心思还巧得……亏你还说她那份礼备的粗糙,那可是个难得的宝贝,你没见着她今日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多风光。有这样的儿媳,估计我这当婆婆的,也该尽早养老享福了。”大夫人随常嬷嬷回到屋内,就便了颜色,胸口起伏,挑剔桀骜的双眼中的厉色,让服侍她多年的常嬷嬷一阵心惊。
常嬷嬷自知这次是办砸了差事,让大夫人精心置下的三色玉棋没了用武之地,白白贴了三十两金子不说,还让杜婉婷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得了宠。
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常嬷嬷陪罪道:“唉哟,您瞧瞧我这双狗眼,不识金镶玉,害得太太白白吃了闷亏,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大夫人见着,只觉心里更烦,常嬷嬷那要是狗眼,她那眼是什么?“行了,别说是你,所有人都识不得那新奇玩意,她娘家靠的就是茶叶、薰香和绣品出众,才入了圣眼,钦点的皇商,这些个东西,旁人看来精贵稀奇,她却是应有尽有。当初以为商户之女,带着市井俗气,哪里想到,她无论样貌,才气,心思都生生把那京中贵女给比下去了,拿出手的,也都是想也想不到的奇货。前些日子,老太太还不时的叹气,总觉对老四有愧似的,今儿,那个高兴,好像让老四娶这媳妇,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儿。”越说心里越堵的慌。
手边薰香炉的鹤嘴中,正冒着丝丝香气,不远的高脚台上,那付三色玉棋安静的躺着。
“太太您也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