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日,整个京城就传遍了,定安府少爷与人抢花魁娘子,命其爪牙将人打下河人,生死不明的段子。这一传本不要紧,但在朝为官的,有几个能没有对立、仇家,正等着把你拉下马的?定安府自然也不例外。更有人,早就想着削弱太子一派的势力,加上成天没事找事的御史们,数道折子,将钱安当作临安纨绔的典型,以治家不严无能为圣上分忧的罪名,把定安伯告到御书房……
俗话说三人成虎,当数名官员跪在嘉光帝面前,句句有词的说着京里的‘民怒’时。嘉光帝当场罚定安侯一年奉禄与食邑,并罢去了钱安燕郡王府文学一职。
又过两日,定安伯庶出五姑娘之夫于彬,在南城与人合开赌庄的消息,在京中传开了去。
临安城的这些达官贵富,绕来绕去,总会出这么些个不长进的亲戚。但不等于他们没脑,凡有些脸面的,捞偏门,也都捞得极为隐蔽,基本都与市井商人合作,由对方出面打理。同朝为官的,在这种事上,倒是无人追根揭底,免得不知哪天也被当了池鱼。可御史却不同,此事既然已经传开了去,上奏,便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御史们又开始发挥他们的特长。
如果说前一件事只是意外,那这一次,定安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连燕郡王,都有些坐立不安,连夜找他的兄长兼靠山——太子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38美姬
太子萧业是嘉光帝长子,其母是嘉光帝为太子时的良媛陈氏,陈氏在生下萧业不到三日,就因血崩而亡,萧业从小养在了许昭训的殿内。嘉光帝登基后,追封陈良媛为充媛,封许昭训为昭仪。
许昭仪便是燕郡王萧煦之母,许家并非世家大族,在朝中也没人帮衬,许昭仪自知萧煦无望立为太子,但萧业却不同,他是长子,自古立储的顺序都是嫡、长、贤,皇后无所出,萧业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就极大,因而许昭仪一直寄希望于他的身上,对他比萧煦更要亲上三分。萧业也感许昭仪的抚养之恩,对小他七岁的萧煦情同手足,而萧煦更是自小只跟着他。
皇后出自名门郑家,与嘉光帝是表亲,上又有太后宠着,嘉光帝担心过早立下太子,万一皇后生下嫡皇子,朝中必要掀起一阵风波,且皇子们多还年幼,他自己也还处在盛年,便迟迟未立下太子。直到十年前,嘉光帝得了秋泄,一连泄了数日,泄得四肢发软,以为自己要早早去见历代先皇,匆匆立了当时已经成亲生子的韩郡王萧业为太子,太子的外祖家世并不显赫,詹事府一应人选,便是由嘉光帝钦定……
“你不必太担心,很明显,这些事都冲着定安伯府,幕后之人应当只是与定安伯有些过节,这件事还是让定安伯自己处理的好,你不便介入。”萧业呡了口茶,他认为这事可大可小。
燕郡王有些着急:“若没有这些个传言,连我都根本不知道那些混账东西干的事,可见那人的手段……到时就要传出,是我在背后,为这赌坊撑腰,这……我岂不冤死。”
太子轻飘飘的打断他的话:“所以本宫才叫你不要插手,免得真被绕了进去,我们先坐着,看清这幕后是谁,有何目的,再出手不迟……”
大越虽然没有限制官员家属经商,但对妓馆赌坊这种有碍风化的偏门行业,却定有一条疏律,官员直系三代不得私办民间妓馆,除朝庭官办妓馆教坊外,官员不得出入于民间妓馆;官员三代直系不得开赌坊引绣赌博,凡开赌坊、妓馆者,直系三代内不得为官,无论官或民一律不得聚集无赖、于赌坊内放头、抽头。
定安伯的女婿于彬,非钱家人,已在直系三代之外,但谁会信定安伯府内无人知道此事?无人出过份子?只怕这事查下去,定安伯府可就麻烦了,弄个不好,府里所有为官者,都可能被罢官免职,定安伯的爵位也可能难保。
而燕郡王又是定安伯的孙女婿,这要真有人硬说是他在背后为这赌坊撑腰,甚至他是幕后老板,他就算长十张嘴都说不清:“要是被我查出谁干的,看我饶不饶他?”
就在他们商议的同时,定安伯府外来了几个无赖,手里捧着一盒子东西,说是府上的人说了,这盒子东西能换百两银子,闹得沸沸扬扬,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定安伯在厅猛拍着座边的高几,咆哮道:“谁干的这等蠢事?自己站出来说。”
一家人全都低着头,立在下首大气不敢出一口,钱夫人手脚发颤,此时,她真想直接晕过去得了,可是越是想晕,就越觉得清醒,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是瞒不过去了,好在她还有个王妃女儿,多少能为她撑撑腰杆,便自己站出来,请公公屏退众人,跪在地上,半哭着将事儿说了,最后还补了句:“那百两银子,我明明差人给了的……”
定安伯听后,气得吹鼻子瞪眼,还未说一句话,钱夫人就吃了丈夫的一个巴掌:“你这蠢妇,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你以为皇商就好惹吗?他们有的是钱,想要多少人为他们办事都成,可能比荣庆侯府还难缠。就算被你毁了杜家的庄子,毁了那字绣又如何?你以为荣庆侯凭着这字绣,就能风光?少了那字绣,侯爵就不保吗?妇人之仁……”
“行了,先打发了门外的再说。”定安伯突然冷静的开口对儿子道,他心里明白,对方只可能端木涵或杜家,荣庆侯那胆小的,干不出这样的事,也没那必要。既然对方这么快亮出身份,便是收手的信号,接下来的事,就要定安伯府自己收残局。
可是经这一件事,他也看清了端木涵或杜家,根本就没把他定安府放眼里,如今的荣庆侯,不过是个虚爵,但端木涵一旦袭了爵,还可能是个虚爵吗?
定安伯突然间,改变了当初要与荣庆府,断绝关系的主意,对捂着脸颊,跪在地上抽泣的儿媳道:“今日是老大不对,但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就胡做非为,险些害了府里,别人你可以不上心,你的相公、儿女前程你也不要了吗?别再哭了,明日上二房一趟,毕竟是亲戚,总不好这般断了来往,顺便带话给七娘,她的老五,要是能早日立为荣庆侯世子,咱们这些娘家人面上也风光些……”当务之急,要先让眼前的事化小,再各方疏通,只要定安伯府与荣庆府还是亲戚,不论端木涵或杜家,都不好做的太绝了。
另一边,差人将这消息递给燕郡王,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让他放心,免得他因怕此事闹大,而弃了定安伯府,顺道也请他指点整治端木涵与杜家的法子。
萧煦一听,便知定安伯那狐狸是想让他出手。经这一些个事,他也恨端木涵,恨得牙咬咬的,可明着找端木涵算账,有**份。转念一想,让端木鸿补了钱安的燕郡王府文学一职,另让定安伯府挑名佳人,以他的名义赏于端木涵。
定安伯拍手叫好,这一招,无论对杜家还是端木涵,都算是一种报复……
佳人是由燕郡王府的家令带着,面见荣庆侯的,送他佳人的理由则是,为调解定安伯府与荣庆府的关系。燕郡王的这一举动,说明了对此佳人的慎重,让端木涵纳好为妾的意思非常明显,却没有明说。端木涵成亲不到三个月,纳妾等于轻视正室及岳家,燕郡王若亲自开口要他纳妾,传出去,他自己的名声要比荣庆侯府更不好听。
萧煦量荣庆侯与端木涵,宁可得罪杜家,也不敢得罪他与太子。
既便端木家有所顾虑,要等杜婉婷有身孕或一年后无子,再纳妾,也没有关系,这么个娇媚人儿,是个男人见着,骨头都酥了,量他端木涵也把持不了多久,更何况这种出身的人儿,没八面玲珑、无中生有、祸水东引的手段,早死千把回了……
杜婉婷要么咬断牙和血往肚里吞;要么让杜家与端木家闹得不可开交。那时给端木涵传出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极为容易,到时无论他还是定安伯,对付端木涵,都占了理字……
端木政看了眼含着浅笑,低眉顺目的立在堂上的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之前定安伯把嫡孙女给端木涵为妾,都被推回去了,如今燕郡王送来个美人,这意思很明显。
“烦请大人回头代下官替犬子谢过燕郡王,只是犬子成亲不到三个月,这……”端木政目光由佳人身上收回,笑着对燕郡王府家令道。
家令心底冷哼,面上笑着按王爷的吩咐道:“既是王爷赐与府上,自然是由府上安排即可。”
“如此甚好,待我那儿媳有了身子,正好为她分忧。”端木政这才放心,王爷赏下的,自然不能让她只当个通房,可要是现在为妾,那府内其他的哥儿、姐儿以后就都别嫁娶了,只得委居美人一段时日,先在安排在府里住下再说……
抱厦已全部改建完工,杜婉婷给它起了个名,就叫‘墨香阁’,此时正是烈阳高照的时节,院中花草都晒得卷了叶儿,但‘墨香阁’内却是清凉非常。
杜婉婷身着纯丝宽袖滚雪裳,顺意的席地坐于地板上,与文嬷嬷一道,靠着古楠木乌漆大矮几,正在合香。屋外的檐沿,丝丝落着水幕,象清柔舒缓的乐曲般,滴哒作响。
突然,如兰从外头跑了进来:“姑,四奶奶……”她到现在还有些改不过口来。
“看你这丫头,又这么毛躁,还不脱了鞋再进来。”文嬷嬷皱着眉轻斥道。
坐在一旁,正点着头儿打磕睡的如莲,一个机灵,见状极有眼色的要赶如兰出去:“去去去,看那一脚的尘土,脱去那脏鞋再进来。”
如兰都着急死了,哪里顾得上这些,拍掉如莲的手:“唉呀,别拦着我。”越过如莲,对杜婉婷道:“出大事了,燕郡王赐下了名美姬给四爷,老太太差人叫您过去呢。”
杜婉婷莫名看了文嬷嬷一眼,燕郡王?谁呀?
“怎么个个都想往四爷房里塞人?没个消停。”如莲在如兰身后,替杜婉婷叫屈:“咱四奶奶嫁过来还不满三个月,尽有人爱干这缺德事?”
杜婉婷暗吸了口气,放下手上还握着的香篆:“在这埋怨也无济于事,我过去瞧瞧。”
“我同你一道儿去。”文嬷嬷也随她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39手段
杜婉婷让如兰为她,精心补了个略有似无的妆容,与文嬷嬷一道到老夫人那去,文嬷嬷在路上,将这燕郡王与定安伯府的关系,与杜婉婷说了。
一路都不曾吭声的杜婉婷,走到花园的游廊时,突然间停下脚步,望着荷花池内一叶新长出的荷尖,幽幽的道:“嬷嬷,我什么都能让她们,但相公,我绝不让。”转过头来注视的文嬷嬷,眼神无比坚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这很难,但希望文嬷嬷能支持她:“我不想与人共侍一夫。”
“别担心,您才进门,老太太一时是不会让四爷纳妾收房,大户人家有大户的规矩在。”文嬷嬷慈爱的道:“您怎么想,就放开手脚去做,老婆子自是与您一条心。”
文嬷嬷自然知道杜婉婷的想法,在这世家侯门内,几乎是不可能实现。别说端木涵是嫡子,即便是个庶子,也很难做到不纳妾、不收通房,小了说,那是男子的权利,大了说,那是为家族开枝展叶的义务。作为正室,明面上是有权决定让不让相公纳妾,可实际上,除了新妇入门的这一年内,其他时候阻饶相公纳妾,都可能被扣上嫉妒的罪名,这可是犯了七出的,这便是女人的悲哀。但杜婉婷有勇气想脱离这种命运,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定然会站在她的身后,全力支持她……
到了墨韵阁廊外,杜婉婷扭头看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对她慎重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声音很小,却如同在杜婉婷心中擂动了战鼓一般,让她信心倍增,深深吐纳一口气,一眯眼,面含浅笑,矜持而大方的向墨韵阁内缓缓走去。
“四奶奶到了。”打帘子的丫鬟清脆的声响,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杜婉婷的身上。
余光瞄到厅正中,立着一名身着烟罗紫蝉纱丝衣的女子,杜婉婷唇角微微再往上勾一些,雍容而娇美的笑意,便挂在了脸上,如初夏繁花,让墨韵阁沁进一缕淡淡香风。目不斜视的走到老夫人面前,缓缓施了个礼:“祖母安好。”
“来的正好,坐你母亲身边。”老夫人面色淡然,声音威仪的道,上回向杜婉婷提出让端木涵纳妾,被驳了回面子,她还记着,这一回,不想再多绕弯子,打定主意,若杜婉婷不同意,便要以家规罚她一回:“这位姑娘叫李嫣,是燕郡王赐于老四的,你刚入门不久,让老四立刻纳妾也不合适,你公公的意思,李嫣先留在府上一段,等你有了身子或等到明年,再让她服待老四。”
大夫人掩着帕子,一脸冷嘲,她倒要看看今儿杜婉婷与老夫人怎么个闹法。
杜婉婷似乎没有感到任何不满,一脸平静无波,连个失望、幽怨的表情都没有:“一切但凭祖母作主。”
大夫人面上神情很复杂,既有原本已备在脸上的无奈与慈爱,又有此时正补上的莫名与失望。
在坐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杜婉婷会答应的这般干脆,多少也该述述委屈,驳上一句半句才是。二夫人鄙夷、嘲笑的瞥了她一眼,突然间心情大好。
老夫人面对杜婉婷这般大方贤惠的回答,事先预备下的斥责的话,全然没了用处,一时竟找不着说辞,只得随口夸夸她贤惠、善解人意云云,便指着杜婉婷,转向李嫣道:“你今后就住这府里,这是你四奶奶,上前见个礼吧。”
“是”李嫣腰枝一扭,侧过身来,向杜婉婷行了一礼:“见过姐姐。”声音清清脆脆,长得娇媚动人。
杜婉婷戏笑道:“快别这么喊,我可不敢当。”说到这,她低下头,整了整袖口,只是不语。众人只当是她反诲了,老夫人的面色明显的又沉了下来。杜婉婷又缓缓的道:“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已经纳了你去,我倒没什么,可对府里名声可就有碍了,府上还有几位哥儿未娶呢。这府里的规矩,李姑娘还是趁这些日子,多学学的好。”成亲不到三个月,有人连‘姐姐’都喊上了,谁还敢往这府里嫁,再说,哪个大家闺秀愿跟个姨娘称作姐妹?
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她即便有心帮李嫣整治杜婉婷,但她还有个儿子未说亲,心底一想,又觉燕郡王与定安伯,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端木涵若真宠妾灭妻,府里名声能好在哪去,那端木鸿可怎么办?
目光又扫向李嫣,仔细瞧了她会儿,决定先坐着,哪边都不帮,看李嫣怎么与杜婉婷斗,只要不影响她儿子说亲与前程,便随她们去。
李嫣本想占着自己的王爷赏的,当众给杜婉婷个难堪,不想自己反惹个没脸,好在她舞姬的出身,倒是让她能屈能伸,当下略带着委屈道:“四奶奶莫怪,我只是觉得奶奶亲切,才这般,我在这给奶奶赔罪……”柔柔弱弱的姿态,看着,都让人怜到骨子里去,只可惜,在坐的都是女人,而她,不过是人送的……
文嬷嬷得知杜婉婷答应下,让李嫣当端木涵的妾,倒觉得杜婉婷聪明。原本她还怕杜婉婷像上回一样,一口咬死了不答应。反正时日还长着呢,没必要这么急着,驳了老夫人与老爷的面子,先缓缓兵再说。
端木涵傍晚才回府,便被端木政叫了去,从端木政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燕郡王这次,无非是为定安伯与府里说和,如今人已经送来,她要出个什么事儿,本不打紧,可这燕郡王的面子,不好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