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自家人就算了,还想祸害别人?若非三日前被逼无奈,他们怎会下嘴?
诚然真的很好吃。
“兰儿,你的想法固然是好,这盘虫……这道菜味道是不错,菜色也的确少见,可你怎么能确保你就……”卖的出去?
“是啊,兰儿,”沈母道:“咱家又没有客栈酒楼之类的,你说这要摆个摊子,可是这……”关键谁愿意买一盘虫子回家啊。
可她却忘了,有钱人图的不就是个新鲜?若是穷困人家,他们还不是铃兰主要销售的对象呢。
铃兰屈指晃了晃:“谁说没有?平遥城的‘鸣柳酒楼’可不就是咱家的。”
饭桌上静了许久,沈松搁下筷子;笑的温和:“恒彦老弟祖上世代经商,可到了他这一代却不是块做生意的料。不曾想,这天赋竟然落在了你这儿。”
鸣柳酒楼,当年沈老太爷留给爱子沈松的家产之一。
其后,被沈老夫人设计夺去作为陪嫁送给爱女沈柳。
继之,沈柳为彰显他们夫妻恩爱和睦,遂将原本的“百味楼”更名为“鸣柳酒楼”。
罗鸣辕,沈柳,各取一字。
*
铃兰评价:“酸,真酸。”
夏种已过,地里的活计不多,铃兰这才得了空出门。
此刻她人就站在平遥城内,站在官道上,看着对面的一座酒楼。
沈砚就陪在她身边,听她嫌弃一句不够又来一句:“鸣柳酒楼,果真够酸的啊。”
沈砚对他的言辞不予置评,默默回想前几天的的早晨。
那天听她跟爹说了她的想法。
爹当时皱着眉,很显然并不报以希望,“法子是好,只是沈府的人,尤其老夫人是个人精,若她……”
她当时挥挥手,全然不将爹的顾虑放在心上,似乎早已胸有成竹:“爹请放心,您也知道,目前鸣柳酒楼已交由姑母打理,儿媳听说姑母很是青睐姑丈,早已将生意全权交由姑丈来打理,自己乐得在家相夫教子,这鸣柳酒楼就是其中一处产业。如今这酒楼不知怎么又腾挪到了周政手里。”
“周政这个人,一看就不靠谱。他能掌管酒楼,能在沈府站稳脚跟,想也是罗鸣辕这个表叔父的原因。而沈柳即便知道这个女婿无能,碍于丈夫的面子,她也不会加以干涉。如此看来,沈柳除了儿女情长,哪儿有这心思。到最后,还不是全由周政来。周政那个人爹见过,瞧也不是个成大事的。”
话说到这里,沈砚觉得似乎自己也要渐渐被说服了。
铃兰只顾着四下打量平遥城城区的繁华热闹,并未留意他,见他许久不说话,只当他是人憨嘴笨。
“走吧相公,回家准备准备去,明日可是咱们那位祖母的寿诞之日,届时我俩可要讨个彩头去。”
沈砚不知道她说的彩头为何,不过应是跟她所谓的致富计划有关吧。
诚然他丝毫不觉得自家穷的温饱都成了问题,但是家底也绝对谈不上殷实。他和爹娘都是不争不抢的心态,既然那些酒楼铺子被抢去,便全当是跟自己无缘。可是眼下看起来,若是能将它们夺回来,也未尝不可。
铃兰吃了早饭左盼右盼,总算将近晌午,她这才将准备好的知了猴洗净丢进油锅翻炒。
她还真有点摸不清沈老夫人的脾气,毕竟一个撑起整个家族生意的女强人,还真不是她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能琢磨透的。同时她也不晓得这老人家到底有多讨厌公婆一家,是以为了稳妥,她决定还是晚去些好,最好是赶在寿宴开始的点上。
届时寿宴之上,沈府请的肯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老人家又是个好脸面的脾性,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将他们这两个后生晚辈撵出去,至少起码会有顾虑。
想到这儿铃兰暗暗笑了两声,她也肯定,这一盘虫子起码能将那个沈老夫人吓个半死。谁让她教出来的女儿骂人如此难听,她可是很爱记仇的。
她想过了,要想凭借自身优势在这个时代混得如鱼得水,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酒楼。
因为除了一些古代不晓得的菜色外,她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能耐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
酒楼不缺珍馐佳肴,但缺特色。
鸣柳酒楼就是一个捷径,只要她能拿下这座酒楼,那往后的一切就都好办多了。至于怎么才能让这座酒楼物归原主,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相比于自己开个饭店什么的还是算了,一来她需要攒钱买地皮,选址的时候还要看地段,然后还要聘人建造,完了还得招厨子杂役,想想她头都大了,她这个人讨厌麻烦,凡事喜欢走捷径。
鸣柳酒楼多好,处于闹市,地段繁华,又是四通八达,旁边多少显贵人家。
自从沈老太爷去世,沈府一切都是沈老夫人做主,她一人掌管着整个家族的生意,所交人士颇多,是以来贺寿的也挺多,可谓门庭若市。
如今她人年迈,许多事情多有顾及不到之处,便想着借助此次寿诞,给自家小一辈一个与人结交的机会。
而这个人,自然是沈柳。
可沈柳一心相夫教子,全心全意侍奉丈夫,生意上的事极少插手。是以,今日跟在沈老夫人身边的,便是那上门女婿,罗鸣辕。
铃兰一手挽着食盒一手扯着沈砚,跟在沈府丫鬟身后。那丫鬟也是拜高踩低的主,知道他俩忒不招老夫人待见,一开始压根不拿正眼瞧人,更遑论带两人近府了。
铃兰自认是个大度的姑娘,她堂堂一千金小姐不与之计较。取出一粒碎银,在沈砚“败家娘儿们”的谴责目光中,施施然做了回壕。
沈砚:“哼!”
铃兰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劝导他:“相公要明白,为妻这乃前期投资。”
这丫鬟接了碎银,轻蔑的神情稍稍收敛了些。
铃兰心里明白,多数大户人家都喜欢打赏下人,而且给的还不少,想这许府也没差了。她给的一粒碎银根本算不上什么,丫鬟能满意还奇怪了呢。
她也不急,笑眯眯道:“前些日子我跟相公在镇子里遇见了大娘,听她老人说她本身患有哮喘,这夏季又最是惹人烦闷。我就琢磨着给大娘做了个提神醒脑的荷包孝敬她。这不,今儿赶巧了,也不知大娘等没等急呢。”
青色缎布,绣以两朵怒放的牡丹花,针脚细密,掺色柔和,形象而生动。
丫鬟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沈府二房可没一个敢得罪的,于是狠狠瞪了铃兰一眼,转身走了。
铃兰得意的笑,拽着沈砚尾随过去。
☆、挑刺儿
这荷包的确出去铃兰之手,许夫人娘家蜀中,绣工了得,而铃兰身为长女,自是得了真传。她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自己竟然通过原身得了这么一手功夫。
这荷包本来也是打算送给贾氏的,上回她收了红包,数目还不小。这让她惊讶之余,不免也对二房上了心,这才想着绣个荷包当谢礼。这荷包里她加了些提神醒脑的药材,药材可是她亲自询问了村里的褚大夫,然后上山采摘晾晒的呢。
沈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折腾,是以寿宴时间选在了晌午。
宴厅里长长的两排食案,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看着宴厅里推杯换盏的喧嚣声,铃兰在那一刻突然生了胆怯。
是,如她所言,她的优势便是这些古人未见的一些可称之为“特色”的菜。然而她也有劣势,便是厨艺。跟这些卖相上佳的珍馐相比,想想她这食盒里的一盘虫子……
……她忍不住扶额。
沈老夫人居于首席,沈柳在旁侍奉。她本身是寿星,按理来说是要给她敬酒的,只是老人家身体不好,便婉拒了,由罗鸣辕携周政在宴厅里与客人寒暄。
二房里头陈氏没来,只有沈椿与其夫人贾氏,还有那个考上了秀才的沈砡。
沈柳的贴身丫鬟在沈柳耳边轻言了几句,后者闻言眉头皱起。
“怎么了?”
沈柳道:“是沈松,他那个傻儿子跟刚娶的媳妇儿来了。”语气嫌恶之极。
“哦?他们怎么来了?”老夫人皱眉,神情不悦。
“娘若不高兴,女儿让人将他们赶走。”说罢就要唤来丫鬟。
“不,”沈老夫人招手,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我还能怕了他们。既然都到了,又岂有将其逐出的道理,传出去旁人还不道我心胸狭隘,连两个孩子也容不下。”
事实当年她的心狠手辣又岂止是容不下两个孩子那么简单。
沈松险些被其逼的家破人亡。
铃兰和沈砚早已在厅外候着,有家仆将两人引至宴厅。
或许旁人不熟悉铃兰二人,罗鸣辕和周政却是知道的,此刻他二人瞧见铃兰和沈砚出现在这里,都有些不明就里。彼此相视一眼,一同看向首席。
宴厅里其余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纷纷放下酒杯搁下碗筷。
进得宴厅,铃兰扫视一圈,视线停在了一名男子身上。
十□□岁的年纪,身量修长,着一身锦缎绣衣,隽眉星眼,生的俊俏,细看之下,倒是和沈大伯有些相像。
心下有了思量,她扫了一眼首席,居然没看见罗凤琴,后一想,以她的身份,这种场合似乎不太适合她出现。
只是不适合归不适合,却压不住罗凤琴思念情郎的心。果然在厅后侧方,发现了探头探脑的罗凤琴,那小眼神,果真含情脉脉。看来这男子就是二房里那个刚考上秀才的沈砡了,端的一表人才。
沈柳自幼便被母亲灌输了不健康的思想,内心极其不待见一切跟沈松有瓜葛的人。在她的认知里,是沈松那个不要脸的娘毁了她母亲的幸福;是沈松这个“私生子”抢了她的父亲。
铃兰和沈砚刚踏入宴厅,她便冷嘲热讽:“你们怎么来了?有请柬吗?所谓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同理,我不记得我们沈府有请你们前来。”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这话说得忒不客气,左右两边的客人议论纷纷。
沈砡到底年少气盛,他与小弟关系一向交好,此番见沈柳这般屈辱人,当下坐不住了。
沈椿一眼扫去,摇了摇头。
铃兰瞅瞅沈柳,手下死死按住沈砚。
她故作茫然之态:“姑母此言差矣,今日祖母寿辰,作为晚辈来给祖母贺寿乃孝心之所在。您方才这番话,怕是言重了吧。”
她边说边暗里捅捅沈砚。
沈砚礼尚往来,捅了回去。
铃兰:“……”
俩人齐齐鞠躬,女声清脆如铃,男声朗朗如风。
“祖母在上,孙子沈砚(孙媳妇铃兰)祝您容颜永驻,万寿无疆。”
铃兰说罢松了口气,看来在家里是没白排练,丫总算没怯场。
一道祝福词铿锵有力,众人顿悟。
旁人只道沈府除了二房有一子外,三房也有一子,只是这三房的命运忒不济,一家子都被赶出了沈府,是以不曾见过。方才这一见,多数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指指点点。
沈老夫人脸色不悦,扫了沈柳一眼,方缓缓道:“嗯,难得你们有心了,都起来吧。”
铃兰乐了,他们也没跪好吧。
如果是亲属关系,作为晚辈在给长辈拜寿的时候需要磕头,俗称“寿头”,这个礼节她还是懂得的。所以说老太太可真不是善茬啊,三言两语就把刺挑了出来,这分明是在谴责他们不知礼数。
只是她长这么大,除了成亲那日拜别父母和来沈府祭祖时磕了几个头外,她还真没给谁磕过头,尤其是这讨人厌的老太太。但是该有的礼节还真不能少,要不被人戳脊梁骨的可是他们的父母。
于是便扯扯沈砚,两人给沈老太太鞠了三躬。心道这可是自己最大的让步了,这腿她真心跪不下去。
三躬完毕,铃兰便道:“今日祖母寿诞,来贺的也都是些达官显贵,想必奇珍异宝祖母也见得多了。于是相公和我思来想去,便亲自动手做了咱们临水村的乡下小吃,给祖母送来尝尝鲜。诚然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却是咱们的一片孝心,还望姑母莫要嫌弃才是。”
铃兰虽着了一身粗布青色罗裙,面色脂粉未施,活脱脱村姑打扮。然到底是许府教出来的姑娘,这番话虽咬文嚼字,但是看在别人眼里非但不显得不伦不类,反而给人一种知书达理的感觉。
掉了外漆的食盒,表皮层层斑驳。铃兰眼尖,并未错过老夫人眼里一闪而逝的嫌恶。只是碍于她方才一番话说的温声细语,不卑不吭,十分得人心,老太太即便再不悦,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也只能应下了。
她把食盒递给丫鬟,后者双手托着送上首席,正要将食盒里的菜取出,半路被沈柳截了过去,眼睛一扫铃兰。
铃兰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呗。她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只是自己要的彩头还没拿到呢,怎么能两手空空的回去。
于是她十分天真的给看了回去。
沈柳当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砚微微垂眸,细致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转瞬即逝。
今日是寿诞,沈柳即便再不快也不能搅了母亲的寿辰,最后冷哼一声,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铃兰和沈砚好整以暇甚至是恶意的看着首席上一阵鸡飞狗跳。
“啊!”
“许铃兰!沈砚!”
沈柳首当其冲,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完美的接收到了满满一盘虫子对她造成的视觉伤害。
她气得浑身哆嗦,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厅中两人,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饶是人精似的沈老太太也是脸色煞白,任由旁边丫鬟搀扶着才没失态。
二房的人倒是没凑上去看,幸免于难。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沈砚很想跟媳妇炫耀一下,其实他们真的算是很给她面子的了,尤其最后还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沈柳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理由,怒道:“拿下去扔掉!”一头珠钗宝饰在摇晃。
她这一说铃兰可不干了,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且慢!”
“许铃兰!别以为你有许府撑腰就敢在我母亲的寿宴上撒野。!”
铃兰诧异:“姑母此话怎讲?铃兰明明是来给贺寿的,怎到了姑母眼下还成捣乱的了?”
沈柳一指食盒,一张脸又白又青:“这就是你所谓的乡下小吃?这分明是一盘虫子!”
此话一落,众人皆哗然。
沈砡往前一凑,噗的一声没忍住。
沈老夫人脸色更差了。
周政本就定力不足,早已十分好奇。他见沈砡如此,当下快步上了首席,定睛一看,险些没让他把方才喝的酒吐个干干净净。”他不由得也看向铃兰。
“莫非祖母也这般认为铃兰贺寿是假实则是来捣乱的?”铃兰故作讶异,后又满脸伤心,
“祖母,您真的误会了。”
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能出了什么幺蛾子。沈府之前就有将沈松蛮横赶出沈府的前科,众人一想,再次小声议论。
铃兰竖耳一听,乐了。
沈老夫人忍了又忍,总算将那股子恶心压了下来。
铃兰道:“祖母,您真的误会了,这可是铃兰昨儿晚忙了一晚上在我们家后院的小树林里捉来的。今儿一早早就做好了送来给您尝尝鲜。您可别小瞧了这盘知了猴,它看起来虽然惊悚了些,然而味道却是极佳的,不信您老尝尝?”
“你……”沈老夫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刚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说这是知了猴?”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知了猴这东西不算什么稀奇物种,但凡家里有棵树的都见过这东西。只是这东西被做成一盘子菜,他还真是闻所未见见所未见。
这物什,瞧着可不就是一盘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