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与二房闹翻了,也不好再去求人,再想帮石琮蕊只有自己来。
韩夫人的夫家姓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八品书令史,但好歹是当朝相国门生,她在京城贵妇圈倒是也有行走。
韩小姑心疼地看着外甥女儿,咬牙道:“放心,这一次,姨母给你出气。”
“可是姨母,我如今连韩家都出不去了,可怎生是好?”石琮蕊双眼通红,好不可怜。
“谁说你出不去,又不是只有二房和三房有人脉,你姨母我也不是吃素的!”韩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下月初十,是升平公主寿辰,升平公主的驸马与你姨父同为林相门生,必会相邀,到时候……自有你出头的机会。”
升平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同时也是当今皇帝最疼爱的皇妹。因而,升平公主的寿辰每年都会受到各种重视。升平公主如今四十有六,由于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只有三十岁的年纪,皮肤光滑,艳若桃李,和驸马也很是恩爱,且儿女双全,是个有福之人。
升平公主是个随和的人,且她很喜欢热闹,寿辰自然会广发邀请帖,她还尤其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她总是说自己老了,看着这些孩子,就好像又年轻起来。
石琮蕊果然跟着韩小姑来了升平公主寿宴,只不过公主近日体虚,只在宴席呆了一会儿便回去休息了,不过临走的时候,驸马特地嘱咐了各位来客可以在游园尽兴,这些客人里面,就包括了皇子皇女,甚至是太子殿下。
这可都是平日里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人。
公主府是当年公主下嫁时,先帝命人重金修建,其中一间四季园更是匠心独运,四季均有美景可观,如今已是暮春时节,满园春意上枝头,只是在园子里走上一圈,肩上便落上几篇粉红的桃花瓣,点缀着众一众妙龄少女的娇俏,远远望去,很是惬意。
石琮蕊还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不免紧张。别家的女眷并不认识她,聊天的时候便也没有避讳,不知道谁起了头,提起了当下最火的石氏长女受辱,淮阳世子一怒为红颜的事。
不得不说,这个年纪的少女就是爱幻想,这个故事明明槽点多多,她们却只听自己想听的。就算淮阳世子名声不好,可是会为心上人出气,难免叫人觉得有情有义,印象好上许多。
若王焕知道自己背了这么多年的锅因为这么点事就有松动的迹象,不知作何感想。
但是,这些话听在当事人石琮蕊的耳中就过于刺耳了,她顿时脸色通红,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地缝里。身边的姨母却忽然握住她的手,干咳道:“市井传言,岂可轻信,那石氏恶女当街掌掴幼妹,又与世子牵扯不清,可见也是狂妄不知检点之辈。”
众人一见说话的是韩夫人,这才想起那石家次女正是韩夫人的外甥女儿,这会儿又看见旁边面容秀丽的石琮蕊,顿时推测出其人的身份。想到自己就这么大喇喇地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笑话,不由有些尴尬。
“韩夫人,这位可是石家的二姑娘?怎么也不给介绍一下。”其中一位夫人打着圆场。
韩夫人却突然面露苦色,似乎极隐忍:“我这可怜的外甥女儿,如今街上将她传成那样子,我本是带她出来散心,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听到这些话,我哪里还能再去挖她的伤疤呢?”
石琮蕊一听,心中越发委屈,不由眼眶通红:“姨母,今日石升平公主寿辰,你勿要说这些事了。”
这位果然就是石二姑娘了?
众女眷的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起。
“韩夫人,您也别难过了,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姐妹们也许还能帮你排解不是?”
——也能给我们乐呵乐呵不是?众人把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不想韩夫人竟似是极为悲痛,忍不住流下眼泪:“你们不知道,我这外甥女儿自幼乖巧,就是胆子极小,那石大姑娘你们也听说了,很是有手段的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就对我妹妹和外甥女儿多有欺凌。阿蕊不过是看上那王家金楼里的一枚簪子,碰上那恶女,那便要抢夺,还搬出世子来仗势欺人。阿蕊再三忍让,还是让那恶女掴了一掌在脸上,那可是女儿家的脸面啊,是她的亲妹妹啊,世上怎会有人如此恶毒……”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跟她们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
“姨母,别说了,都是阿蕊的错。”石琮蕊见众人看来,忙去遮挡脸颊,好似上面真有什么伤口似的,“姐姐也是无心的……姐姐不是故意打阿蕊,是阿蕊不小心。”
“呸!”韩夫人啐了一口,“看你这窝囊劲儿,你也是石家嫡出的闺女,怎么就叫她欺负这些年?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说,外面那些传言才会越来越难听。”
韩夫人十分气愤,话里有话地道:“如今淮阳世子帮着她,散播的都是些颠倒是非的流言,我的儿,你的名声可怎么办!”
众人见石琮蕊委委屈屈,十分懦弱的样子,不由也信了几分。毕竟外面的流言是流言,眼前的石琮蕊可是真人,自然更有说服力。且韩夫人平日里常与这些夫人和闺秀在场合里走动,虽未深交,彼此也并不陌生。熟人说话,总是多了几分可信度。
早就知道那石氏长女手段不凡,引得两位世子为他争风吃醋,想不到竟然还是个苛刻嫡妹的主。
韩夫人和石从蕊见有戏,不由又添了把火,竟是说得众人有质疑,到愤愤不平,到合起来骂那石家大女。
“二姑娘,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怎地还能忍下去!”有那正气凛然的已经听不下去了。
“我……我不想与她为敌,都是姐妹……”
“哎呀,你当她是姐妹,她当你是什么?有哪个当姐姐的能当街叫别的男人掴妹妹巴掌的?”
“就是就是,我姐姐对我可好了,有好东西都是先给我的。要是有人欺负我,她比我还生气呢。”
“二姑娘,你可不能再忍下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何时已经将石琮蕊团团围住。石琮蕊一脸慌张,结结巴巴的反应更是增加了韩夫人所言的可信性。气氛就这样炒了起来,一众女眷越发怒其不争,一晃眼儿的工夫,一个个都从刚才的冷眼旁观变成了成了急公好义的血性女子,竟好似比韩氏舅甥更加气愤,七嘴八舌,生怕自己少骂了几句,便是不够热心。最后,众人一致认为得给这个石大姑娘一个教训,不要以为有个男人撑腰,就可以欺负嫡母和嫡妹!
“世间竟有此等恶女,当真是令人气愤,本宫倒是想见识见识。”
突然,一道男声突兀地自小径方向传来。
众人只顾着义愤填膺,谁也没注意到有一小伙人已经走到了不远处。
石琮蕊顺着散开的人群看去,只见为首是一个身着杏黄蟒袍,玉树临风,面若桃李的男子。他看了看含羞带涩,我见犹怜的石琮蕊,扇柄一提,抬起石琮蕊的下巴。
“好一个美人珠泪,本想在此休息,不想却捕获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男子轻佻的举动让石琮蕊脸红欲滴,她正想呵斥,却见众人齐齐哑声。便有那机灵的立刻矮下身子。
“参见太子!”
话音一起,众人惊慌地跪了一地,除了已经被吓傻的石琮蕊。
作者有话要说: 敌方太弱虐起来没意思,给他们加点筹码。
放心,我方也有个给力的神队友要出场噢。
☆、是非
太子!
石琮蕊彻底地懵了一下,脸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似乎十分欣赏石琮蕊这幅震惊又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啧啧半天,又自然地往石凳上一坐。
“这么说来,你这个姐姐是个大大的坏人了,本宫向来讨厌不友爱兄弟的人,不如,本宫做主,帮你处置了你姐姐如何?”
石琮蕊瞪大眼睛,一方面惊恐于这个弹指间就要杀人的太子,一方面竟然也觉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若是太子当真把石聆除去,那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
她还在震惊中,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对石聆的恶意已经扭曲到了这个地步,直到韩夫人拽了她一下。
“阿蕊,太子在问你话。”韩夫人狠狠地咬了一个字,以眼神示意。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石琮蕊终于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若自己当真贸然答应,难免给世人留下一个恶毒的印象,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也就白费了。石琮蕊腿一软,跪倒在地,哽咽道:“太子殿下,都是民女的错,请不要怪罪姐姐!”
“噢?”太子眼睛一亮,“你姐姐这样害你,你还要帮她?”
“太子,民女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便是如今有些误会,我们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民女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石琮蕊的话果然替她赢来更多赞赏的目光。太子却似乎并没有觉得欣慰,叹道:“难为石二姑娘心胸大度,倒是你那姐姐实在不像话,一介女流不在家相夫教子,却跑到京城来出风头,不给些惩戒,岂非乱了天道纲常。不如就……”
“呸的天道纲常!我看太子哥哥你是又在朝上吃了瘪,想找个人撒气吧!”
一串银铃般的笑骂娇嗔传来,却是来自头上。
一树桃花簌簌,粉红罗裙的少女一跃而下,回过头,众人不禁眼前一亮。明眸皓齿,娇俏动人,一颦一笑都透着明媚和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姑娘竟是从树上跳下来的。
石琮蕊微怔:“这是……”
忽地,一众侍女匆匆跑来:“五公主,五公主……”
那为首的丫鬟见到石桌边的太子,连忙跪地:“参见太子!”
太子余光扫了那小丫头一眼,并没有授礼,也没叫人起来。却是那桃红裙子的姑娘上前,一把将丫鬟拉起来:“起来起来,太子哥哥又没生气,你们怕什么?”
说完,还得意地瞧了太子一眼,行为举止颇为放肆。
石琮蕊目光向周围扫去,近处不知谁家的夫人小声道:“这是五公主,是升平公主最疼爱的一个侄女儿。平日里和太子就有些不对盘,他们兄妹意气之争最是喜欢把事情闹大,你不要插嘴。”
石琮蕊不由一惊。
她知道今日升平公主寿宴,有许多凤子龙孙要出席,但是由于宴席是按着身份地位分开安排的,她并没有想到能这么容易见到太子,还见到了公主。
太子对于五公主的放肆显然有些不满,他不去理会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转而对五公主道:“五皇妹自己见了我不行礼也就算了,如今却还不让身边人对本宫行李,未免太不将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那是本公主错了?还以为在姑姑府上,不用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五公主毫不紧张地笑道,“毕竟升平姑姑叫我在她府上尽心玩耍,没想到却惹得太子哥哥不高兴了。不过惹都惹了,也没办法,太子若实在不高兴,就……嗯,就继续用她出气好了。”
五公主纤纤玉指一定,竟是指在石琮蕊头上。
石琮蕊顿时脸色惨白。
韩夫人连忙道:“公主,这是妾身的娘家外甥女,不懂规矩,得罪了公主,还望公主开恩。”
“得罪?”五公主对着石琮蕊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我都不认识她,谈什么得罪。只不过太子哥哥生气,总要找个人出气的。你不让太子哥哥杀你的姐姐,那就你来顶替吧。”
“公主,我……我……”石琮蕊吓得说不好话。
“公主,阿蕊只是性子懦弱,这才受人欺凌,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五公主看过来,韩夫人声音越来越小,石琮蕊却心底越来越凉。
这是个什么公主啊?
怎么二话不说就要杀人?
“你说我?”五公主一噘嘴,很是不高兴:“你是在指责我啊?你是谁啊?!”
“妾身不敢!”韩夫人吓得趴在地上。
“是你们说她姐姐欺负她,我太子哥哥要帮她出气她又假惺惺的不要。你既然这么喜欢被欺负,早晚被你那恶毒姐姐害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本公主这也算帮你啊!”
这、这是什么歪理?
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早听闻宫中的五公主是连皇后娘娘都治不了的小霸王,这会儿亲眼见识了才知道,这哪儿是霸王,这根本是魔星啊!
太子却是“噗嗤”一笑:“五皇妹,你这是助纣为虐了。你可知你帮的人是谁?我劝你少说两句,免得后悔。”
“我帮谁?”五公主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是帮她,她要找死,我帮她找,喂,你,还不谢谢我?”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这位五公主说气话来可真是不饶人。
在场之人不由都有些怜悯跪在中央的石琮蕊,可对方到底是个公主,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石琮蕊其实早想跳起来大骂了,可是对面一个太子,一个公主,开口闭口就是杀了谁,简直不要太可怕。她没有办法,只要继续装着软弱胆小,被吓得失了魂的样子,思忖着见机行事。
五公主见状,有些失望地道:“你可真无趣,这么胆小,活该被欺负。”
“皇妹,勿要胡闹,石二姑娘被你吓坏了。”说着,他上前温柔滴搀扶起石琮蕊,一边承受着石琮蕊感激的目光,一边对五公主道:“你可知道帮那石氏恶女声威的是谁?就是淮阳侯家的二公子,如今的淮阳侯世子王焕。本宫可记得,当初你和他还差点定了亲。也算沾亲带故,他不成器,皇妹也脸上无光不是?”
哼,一个魔星,一个灾星,没凑做一双真是可惜了。太子不屑地想,反正两个都很讨厌。
五公主脸色一沉。
“太子这是胡说些什么?当年不过是父皇的玩笑之语罢了。”她本来只是想跟太子唱反调,这会儿却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其实这原本也不关她的事,她就是看不惯这些人背地里嚼舌根。五公主的想法很简单:若真是石家大姑娘不对,这石家二妹只会哭哭啼啼也活该被人打,同是石家女,同是嫡出,石琮秀如今风生水起,石琮蕊却吃了大亏,总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不过王焕啊,那不是个灾星吗?他不是被送到边州去了吗,这一回来就闹幺蛾子,被他缠上,那石家大姑娘也够倒霉。”
突然,五公主一击掌,灵光一闪道:“有了,既然石二姑娘来诉苦,我们也不好听片面之词,就叫石家大姐也来说说怎么回事,大家都听了再分辨不就好了?”
她故意朝石琮蕊一比划:“我们太子哥哥最见不得你这样的姑娘受欺负,到时候,便叫我们太子哥哥给你出气!在众人面前揭穿你姐姐的真面目!”
石琮蕊目瞪口呆,简直要哭了。
这是个什么公主啊,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太子略微皱眉:“五皇妹,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不过是些民间的捕风捉影,闹到宫里成什么样子?”
这个五公主向来爱惹事,平日里更是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太子本来也懒得理她,只是今日朝上遇见了些麻烦,被上皇训了一顿,他这才趁着寿宴到姑姑家的园子散心,顺便听了些有趣的事。
近日那石氏长女的事传得很厉害,毕竟涉及当朝两家权贵,宫里也多有耳闻,他却不以为然。
谁不知道王焕那小子本就是个草包败家子,若非是他哥哥王灿死得早,就凭他的八字,这个世子之位也轮不到他。虽然他也算自己的表弟,但是太子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他那种资质,文不成武不就,能挖到什么宝。
王焕当年受连累就是因为国师批了命格说王家有人“碍主”,太子是未来储君,正是天下之主,这个表弟他自然由衷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