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药罐中的虞美人散发着奇异的暗香,梓苧一边看着炉火,一边替李隆基仔细地缝合伤口。他下手很重,伤口深得可见森森白骨,穿着羊肚线的金针在皮肉间来回穿梭,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索索声,握针的右手有些颤抖,梓苧低低轻语,“疼么?”
“还好!”李隆基淡淡二字,陡然抬首相望,不禁有些诧异,意外发觉他清潭般的眸眼里飞速掠过一丝泪光。
他的眼神很熟悉,好似……
李隆基怔怔失神,只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月玲急急奔入殿内,带着哭腔道,“殿下,王妃……她很不好!”
“什么!”梓苧来不及抽出针线,他便猛地站起,夺门而出。
刚进内殿,迎面撞上端着巾帕水盆的侍女,直直的目光瞟向盛满血水的金盆里,落在沾满血迹的白帕上,仅是一瞬,让他的心彻底绝望了……
“哥,你不能进去!”玉真公主拽住他的衣襟,拦住他的去路,已哭成泪人,不住低泣着,抽噎着,“那孩子……”
“放开我,我要进去看她!”李隆基雷霆暴怒,一把将盈儿推倒在地,径直冲入内室。
从未见过太子发火,惊得众医女纷纷跪下,战战兢兢地叩首,“请殿下恕罪。”
一双明眸寒烈似冰,隐隐掩着赤红,只听他大喝一声,“滚,全都滚出去!”
一语未尽,已是哽咽,花颜用力地撑起身子,弱声道,“我……”
钻心的痛,痛彻心扉,李隆基揽过她的身子,斩钉截铁吐出三字,“对不起!”
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失去五彩斑斓的颜色,花颜哭着扑向他,痴痴呓语,“不,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该死……老天爷,为何要夺走我的孩子,那可怜的孩子还未见天日就离去了,我好后悔,后悔当初曾经想过舍弃它,我不配为人母,不配……”
她不住悲泣,伏在他怀中哭了很久很久……
如化石般紧紧搂着她,心疼得快要窒息,他微微仰着头,默默流着眼泪,忽觉掌心有些冰凉湿黏,蓦地垂首,只见衣襟染得透湿,全身都是怵目惊心的红,伸手探向她的鼻息,心头一惊,怀中的人儿一动不动,气息全无。
“颜儿——”李隆基惊声高喝,“御医,快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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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福兮祸兮(1)
服药之后,花颜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重,一连数日陷入深度昏迷之中,李隆基心急如焚,恨不得日日夜夜陪伴她的左右。无奈近日朝上国务繁杂,加之太平公主蠢蠢欲动,私下调派兵马欲图谋不轨,这些让他无暇顾及颜儿,只有遣玉真公主以及梓苧悉心照料。
转眼就是八月,天气渐渐转凉,离延和元年八月二十五越来越近,李隆基的心却越来越平和……
这日傍晚,处理完政事,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就匆匆赶去探望花颜,刚步入内殿,只见玉真公主欣喜若狂地迎了上来,“今日,颜儿好多了,方才还进了半碗燕窝粥。”
李隆基大喜,快步上前,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她扶起,伸手抚上那清瘦脸颊,声音激动得颤抖,“太好了,你要多吃点,才能养好身子,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她们。”
她艰难地笑了笑,不住地点头,“这些天,让你担惊受怕了。”
正说笑间,高力士肃容而入,附在太子耳畔,低低数语,只见李隆基蹙紧眉头,不悦道,“何时之事,怎不早些禀报?”
纤瘦苍白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花颜弱声道,“有事么,你不用管我,有公主陪伴,你大可放心!”
“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李隆基吻上她的额头,随即带着高力士,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书房内,睿宗皇帝的贴身侍从王海已经等候多时,他随手掩上殿门,压低声音急速说道,“下午,太平公主带着一帮江湖术士觐见圣上,术士坦言道,夜观天象,西北接二连三降彗星乃大凶之兆,帝座星位移,预示东宫作乱,恐有兵变!”
“东宫作乱,恐有兵变?”李隆基目光沉毅,冷冷一句,“妖言惑众,他们当真如此大胆?”
王海微微躬身,“奴才顶风冒险,怎敢欺瞒殿下!”
虽未指名道姓,但说得也再明白不过了,李令月将矛头直直指向东宫,是人都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讯息。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既是这般,那本宫也不能让她失望!”李隆基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望向立在一旁的高力士,淡然道,“送王公公出去,好生关照。”
没过一会儿,高力士端着茶点进来,“殿下,用些点心吧。”
端起茶盏,太子漫不经心道,“皇姑母身边的眼线都安置好了么?”
“一切都打点好了。”
“好,做得好,传话下去。”李隆基垂眸深思了许久,一时幽幽笑道,“明儿,邀上四弟与五弟一同去大哥府上走走。”
“这……”高力士略微迟疑,再次确认,“也邀请岐王同去么?”
“当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隆基笑意颇深,意味深长道,“我与他虽有不和,但毕竟还是亲兄弟,在这关键时刻,亲疏与否,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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