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什将颈脖子一梗,大声说:
“不行!俺不跟你们说。老实说,你们也不配跟俺讲话,你们……”安费扬古实在气愤不过,质问他:“你说,咱俩为什么不配跟你说话?”
“俺说出来,你们可不要气死了。”
额亦都、安费扬古齐声说道:
“你说罢,俺们不生气,也不怪你!”
阿布什眼睁睁地瞅着他们俩,带着十分鄙夷地口气说道:“你们俩是汗王豢养的一对忠实走狗,怎么能跟俺说话?”
额亦都立即站起身来,拉着安费扬古,往外就走。在他们身后传来几声笑声。
二人见了努尔哈赤,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努尔哈赤生气地说道:“俺去见他,看他有啥蹶子尥!”
当时,莽古尔泰在座,就拦住努尔哈赤,高声说道:“割鸡焉用牛刀!让俺去见他,看他可能尿一丈二尺高的小尿!”
莽古尔泰与阿布什的年龄差不多大,他们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
阿布什见莽古尔泰来了,对他说道:
“你来做什么?汗王喊俺来,俺只同汗王说话。别人来,俺不理他。”
莽古尔泰说道:
“怎么?你不愿意同俺说话,是俺辱没了你?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
“你真要俺讲,俺就讲了。”
莽古尔泰大声地说:
“你讲吧!”
阿布什说道:
“咱们是堂兄弟,从小又是好朋友。如今你父亲不顾兄弟。子侄之情,硬要置俺于死地,还要整死俺父亲,甚至俺全家,这让俺怎能不仇视他。俺实在不想因为你父亲的关系而伤害了咱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希望你能理解俺的心情。在俺死后,你能常常记住俺,俺就感到非常满足了。”
说完之后,阿布什哭了起来,泪水涟涟。莽古尔泰也情不自禁地陪着哭了一会,才悒悒不乐地走了。
莽古尔泰向努尔哈赤建议道:
“阿布什已经得了神经病,满嘴胡言乱语,放了他罢!”
努尔哈赤带着张一化,二人一起进了阿布什的屋子。看着阿布什,问道:“听说你要找俺说话,有什么话就说罢。”
“是你把俺从家里喊来,不知为了什么事,俺想找你问个明白!”
阿布什的话,努尔哈赤听了很生气,问道:“你真的不明白,还是有意装糊涂?”
“俺的头脑清醒,为什么要装糊涂?你把亲兄弟看成仇人,才是真糊涂呢!”
“俺并没有把亲兄弟当成仇人,你却动手刺杀你的亲大爷了!”
“这叫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胆大包天!你刺杀的是建州女真的汗王,这罪可不小呢!”
阿布什听了张一化的话,又看了一眼努尔哈赤,激动地喊道:“他是建州女真的暴君!建州女真没有多少人拥护他!恨他的人倒不少。”
努尔哈赤只是冷笑着,又问他:
“谁让你去刺杀俺的?只要你说出来,俺就放你。”
“你别绕弯子,想嫁祸于俺父亲,这事与他无关!你想杀他,别找借口,这是你一贯阴险狡诈的表现!……”
努尔哈赤气愤填膺,只得说道:
“看不出,你倒很有心计——”
“还有你的鬼点子多吗?你是搞阴谋的专家,整日就在算计着别人……”
“住口!你也真够猖狂的,把他吊起来!”
努尔哈赤实在气极了,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气儿。两个侍卫把阿布什绳捆索绑,吊在门口的大树上。
这时,阿布什并没有住口,仍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你残暴、阴险、毒辣,你是魔鬼!
你无耻、卑鄙、野蛮,你是恶棍!
你忘恩负义,不讲良心,你是无赖!
你反复无常,狼心狗肺,你是畜牲!”
张一化几次催促努尔哈赤说:
“咱们走,别计较他,这是一个疯子!跟这样的人生气,既不值得,也有失身分!”
努尔哈赤在阿布什的骂声中走了,他对侍卫们说:“要吊他三天三夜!……”
未等三天三夜,阿布什已奄奄待毙了,第二天夜里,死了。
努尔哈赤回去以后,仍是怒不可遏。他命令代善领五千兵马,去黑扯木,把舒尔哈齐捉来。
又派人把武尔坤吊起来,下面放了木柴,他亲自去问武尔坤道:“你为什么刺杀俺?”
武尔坤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努尔哈赤又问道:
“你若讲出是受谁指使的,俺立马就放你!”
武尔坤只是冷笑几声,对着努尔哈赤吐唾沫,仍是一言不发。
努尔哈赤命令点火,木柴燃着了,熊熊的火焰炙烧着武尔坤。只听他大声骂道:“努尔哈赤!你不得好死!俺要化成厉鬼,向你索命!”
武尔坤被活活烧死了。
且说舒尔哈齐在黑扯木,这些日子总觉得心神不宁,尽管瓜尔佳百般体贴,他还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要出什么事么……”说来也巧,第二天佛阿拉家中便来了人,告诉舒尔哈齐说:“阿布什与武尔坤都被汗王派人抓去了,说他二人阴谋刺杀汗王。”
听到这个消息,舒尔哈齐当即昏倒,过了好长时间,才苏醒过来,嘴里不停地说:“阿布什完了,武尔坤完了,咱们都要快完了!完了,完了!……”
又过了一天,佛阿拉家里来人哭着说:
“阿布什被活活吊死!武尔坤被活活烧死!”
顿时,全家大哭起来,舒尔哈齐坐在那里,两眼发直,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太残……残忍了!太……太残忍了!”
正当全家号陶大哭之时,突然,一个家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看到两眼哭得通红的瓜尔佳,他急急忙忙地说道:“快!告诉二王爷,军队快要来杀他!他必须立即藏起来!快藏!”
那家人又告诉瓜尔佳说:
“军队已经将黑扯木围起来了,俺是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地越过防线,一点一点地爬着,溜进来的。”
此时,瓜尔佳在屋子里发疯似地跑来跑去,惊慌地说:“快穿好衣服!快!军队快要来了!”
她披头散发,那长长的黑发,在后面拖着,像孔雀的长尾巴。她一边跑着,一边喊叫着:“快!军队快来了!”
惊恐不安的气氛,笼罩了这个连续几天没有安稳的家庭。那只名叫黑豹的猎犬,似乎也感到了紧张气氛,狺狺的吠个不停。
舒尔哈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想着:军队来了?为什么要杀俺?……“开门!”
大门口传来高声叫门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家人们用力顶着大门,向外面发问。
“找舒尔哈齐!”
士兵们大声地叫嚷着,继续砸门。
门被推开了。
当舒尔哈齐听到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时,身披盔甲的士兵很快就冲进了他的屋子。
他们手执明晃晃的大刀,指着椅子上的舒尔哈齐,把他团团包围起来。
“你们凭什么冲进俺家里来?”
舒尔哈齐把脸转向代善,厉声问道。
“俺是在执行命令,”代善说,“要把你带到佛阿拉去!”
“谁的命令?”舒尔哈齐问。
“父王的命令。”
舒尔哈齐轻蔑地扫了代善一眼,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走到洗脸间,拿过毛巾擦了把脸,整了整衣服,随后走出大门,在军队的押送下,离开了黑扯木。
代善遵照努尔哈赤的命令,把舒尔哈齐押到了一间特别的屋子里。铁门牢牢地关着,墙上只留两个小洞,是送饭食,倒便溺的进出口。
这屋子阴暗、潮湿,全部面积只有五、六尺方圆。漆黑一团的屋子里,飞满了苍蝇和蚊子,蝙蝠附在房笆上,壁虎在墙上乱窜。
一张小小的铁床上,铺着一条草席,那上面生满了虱子和跳蚤。那厕所,便是在墙角里挖个小坑。
舒尔哈齐在小铁床上躺下,怎么也睡不着。他两眼看着墙上的两孔小洞,思潮滚滚,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地涌现出来。
舒尔哈齐的童年并不幸福。虽然出身在建州卫指挥使的家庭,但是母亲早死,给兄弟三人留下苦难的生活。
他一娘同胞三人,努尔哈赤、舒尔哈齐、雅尔哈齐。母亲死时,他才八岁,努尔哈赤大他两岁,雅尔哈齐小他两岁。
由于后娘的虐待,他十三岁时候,兄弟三人被赶出了家门。
那时的情景,舒尔哈齐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兄弟三人,走了一天,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兄弟三人坐下来,努尔哈赤掏出祖父给的银两,三人平均分了,又抱在一起大哭一常以后,三人各奔东西。舒尔哈齐先是在抚顺街上讨饭吃,一家饭店老板收留了他。
在饭店里干了不到两年。一天,抚顺关的李成梁到这家饭店喝酒,走时匆忙,将一手提包丢在店内。
舒尔哈齐拾到以后,就亲自送去交给李总兵。原来那提包里不光有钱,还有一分重要的文件。这位李大人一时高兴,便将他留在身边。
由于舒尔哈齐能吃苦耐劳,深得李成梁的喜欢,不久,便被提拔为亲兵的小头目。
后来,大哥努尔哈赤在佟家庄园人赘以后,到抚顺卖马,兄弟二人才得以见面。
不久,李成梁聘请努尔哈赤帮助训练兵马,兄弟一起吃住,共同受到李成梁的信任。
为了报父祖之仇,他们才离开抚顺,一同走上征战的历程。
从万历十一年,他们带兵攻打图伦城以后,兄弟二人,在统一建州的各个战场上,总是并肩战斗,出生入死,相互关照,关系是多么亲密啊!
可是,随着势力的强大,军队数量的增加,特别是在佛阿拉“自中称王”之后,大哥努尔哈赤逐渐妄自尊大,独断专行,目中无人了。
从此,大哥再不把自己的亲弟弟当作助手,而是看作一般将领都不如的奴仆了。
平日里带兵打仗,只给少量的兵马;稍有不满意,便横加训斥。对俺手下的几员将领,如常书、纳奇布、武尔坤,百般仇视,多方刁难。对他们大功小奖,小错重罚。
舒尔哈齐越想越气。俺搬到黑扯木以后,目的是远避他,躲着他。未想到移居没有一年,就对俺开了杀戒,吊死阿布什,烧死武尔坤,如今又关了俺。这心肠也太狠了!
舒尔哈齐怎么也想不通,大哥把俺看得比哈达的猛格布禄、乌拉的布占泰还危险。他们被俘以后,都放回去了,为什么硬要置俺于死地呢?……在那阴森漆黑的小屋里,舒尔哈齐一连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答案——他是怕俺夺他的王权,争他的王位!
由此,舒尔哈齐也想到,他不会放自己活着出去了!他必欲置自己于死地,这是肯定无疑的了。
在那肮脏潮湿的小屋里,舒尔哈齐过着人世间最恶劣的生活。这且不提。
再说努尔哈赤吊死了阿布什、烧死武尔坤之后,又派代善将舒尔哈齐关进那间小屋里,内心里也并不平静!
舒尔哈齐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二十多年来的浴血奋战,建州女真能有今天的辉煌,也有他的一分血汗!
但是,他太不自量力了!如今,才统一了建州各部,他就要与俺分庭抗礼了。将来,俺还要统一海西四部,统一东海女真,黑龙江女真等,还要攻占辽沈,打进关去,登上北京皇帝的龙庭。到那时,他会更加眼红,闹得更加厉害。说不定,他会来个取而代之,也未可预料。
努尔哈赤想到这里,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这次绝不饶他!不能放虎归山!还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于是,第二天早晨,他又下达了命令:
“收回舒尔哈齐的所有财产。”
他又命令代善说:
“你带领五千兵马,再去黑扯木,将他全家人全部杀死,一个人也不能放跑!”
代善就带领五千兵马,又去了黑扯木,这且不提。
再说黑扯木舒尔哈齐家里,大哭小喊,乱得一塌糊涂。
那天傍晚,舒尔哈齐的两个贴身侍卫兀西拉、火列来,才放马回来。
二人听说以后,立即就要骑马追赶代善的队伍,把舒尔哈齐救回来。
经过瓜尔佳再三劝阻,才未成行。
兀拉西与火列来商议,派人连夜去乌拉,要常书、纳奇布回来,组织家兵,与努尔哈赤对抗。
两天后,代善的军队已到。他们先没有包围黑扯木,准备扎下营盘,次日再去杀人。
当天夜里三更多天,兀西拉、火列来准备停当,带领黑扯木的兵马五百人,悄悄出了黑扯木,摸到代善的营前。
突然一声呐喊,他们杀了进去。
白天从佛阿拉来得迟,路上走得急,晚上代善又多喝了几杯酒,睡得也比较熟。
正睡香甜之时,忽听一片呐喊声,代善慌忙穿上衣服,绰刀在手,带着几名侍卫,正准备杀出去。
只见兀西拉、火列来二人,手执大刀,带着一群人,杀了进来。代善不禁喊道:“兀西拉、火列来!你们要造反么?”
兀西拉大笑一声,说道:
“不造反被你们杀死,不如跟你们拼了!”
说罢,大刀一挥,望代善顶门砍来。
代善举起大刀,迎了上去,二人厮杀一块。火列来领着五百家兵,在代善营里见人就杀。代善的士兵在熟睡中醒来,慌忙应战,有的衣服未穿好就被砍死了,有的匆忙应战,斗不多时,多被杀死。
那五千兵马,大部分逃跑了,代善与兀西拉杀了一会,见营里士兵渐渐少了,到处是尸体,不敢再恋战,遂瞅个空子,跳出圈外,逃出营去,找了一匹战马,急往佛阿拉报信去了。
且说兀西拉、火列来二人在营中追杀。见代善逃走,便领着家兵回黑扯木去。
火列来、兀西拉对瓜尔佳说:
“代善回去,还要带来大批兵马,常书、纳奇布未回,咱们与其在此等着被他们杀死,不如趁早逃走吧!”
瓜尔佳流着泪说道:
“往哪里逃呢?”
“咱们还是往乌拉逃,兴许常书他们正在路上朝这里走呢!”
于是,二人帮着瓜尔佳收拾行李,准备逃往乌拉去。
舒尔哈齐共有三子四女,阿布什是长子,两个大女儿已出嫁给布占泰了。家中还有二子两女。
工夫不大,收拾停当以后,兀西拉、火列来领着瓜尔佳等,一齐上马,往乌拉奔去。
且说代善一路奔驰,回到佛阿拉,向努尔哈赤将情况叙述一遍,可把他的父王气坏了。
努尔哈赤指着代善骂道:
“没用的东西,给你五千人马,去杀那几个人,都弄成光杆司令回来了。”
费英东、扈尔汉走了过来,说道:
“让咱们去吧?”
努尔哈赤赶忙说:
“你们二位去了,咱就放心了。他有两个贴身侍卫,兀西拉,火列来,作战骁勇,要谨慎对付。”
代善说道:“俺担心他们往乌拉逃去!”
努尔哈赤说道:“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们跑到天上,二位将军也会追去的。”
于是,费英东、扈尔汉又带领五千人马,往黑扯木赶去。途中,又收拢了代善那些跑散了的士兵。
当费英东他们的兵马到达黑扯木以后,早有人对他们说:“兀西拉、火列来等,已望乌拉逃去了。”
二人遂指挥军队,迅速赶去。
且说兀西拉、火列来二人指挥七、八百家兵,保护着瓜尔佳与几个孩子,一起往乌拉驰去。正走之间,突然听到身后马蹄达达,知道是大队人马追上来了。
兀西拉对火列来说道:
“你到前面保护他们,争取快走,俺在后面对付追兵。”
火列来说:
“你到前面去罢,俺在后面对付追兵。”
这时,追兵已接近,兀西拉忙说:
“别争了,你到前面去吧!若是再迟,就来不及了。”
火列来只得掉转马头,往前面去。
不久,费英东等已经赶上来了。兀西拉勒住马头,手执大刀,拦在路当中,说道:“二位大将军,久违了!”
费英东、扈尔汉只得停住马,答道:
“彼此一样。因为咱们是老朋友,不说假话。汗王派俺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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