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嫡非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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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嫡非庶-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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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觅松吓了一跳,手都被云氏抓疼了,疑惑道:“会不会……什么?夫人,您想到什么了?”
  云氏深恨郑叔茂半个人也没留下,后院只有丫鬟仆妇,前院也只有郑昂身边的三五小厮,如今被人逼上门,二房连抵抗之力都没有。冷静一点想,又明白怪不得郑叔茂,府中的护院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来一窝蟊贼也未必攻得进来,可谁能想到侯府内突然出了变故呢。
  云氏虽然也是主子,在护院心里却排不上号,他们心里头一份的自然是郑老侯爷,底下是太夫人钱氏和身为嫡长子的大爷,再下面一层才是其他的老爷夫人。
  门外响起笃笃笃的叩门声,觅松忙递上帕子给云氏擦泪,寻芳出去开门,阿团一身墨蓝骑装,沉稳地跟在她身后进屋来。
  觅松有心拿阿团打趣,逗云氏开怀,笑道:“团姐儿这是什么打扮?换了身行头,走路都不一样了,不蹦也不跳了,步子这么稳重。”
  阿团扬起小脸,冲她甜甜一笑:“觅松姐姐,你先出去。”
  觅松:“……”
  等丫鬟们退干净了,阿团拉过一只倒垂如意腿方凳,坐在云氏面前,开门见山道:“阿娘,我要去找祖父。”
  “不许去!”云氏拍打着她的小臂,急道:“你二哥已经叫你大伯带走了,你还添什么乱?你要阿娘急死啊?”
  阿团被云氏拍得直晃,竖起一根食指,压着嗓子低声道:“再强调一次,我成年了,派出所都给我发身份证了。”
  云氏愣了愣,阿团已经很久没有提过现代的事物了。
  阿团双颊圆嘟嘟的,透着淡淡的粉色,像个白胖的小包子,哪怕如今这样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在云氏眼里仍然只是一个扮严肃的孩子。
  她身上的骑装和云二月不一样,云二月那件不过是样子好看唬人,她这件却是老侯爷亲自派绣娘给她量体制成的,窄琵琶袖,下摆及膝,四面开口。左手腕上绑着一支精巧的梅花袖箭,右边袖口藏有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腰带等处也各有讲究。外行人很难看出衣中暗藏的机关。
  这件骑装不如薛氏送的大红色的好看,阿团抚了抚衣领,原以为直到自己长高都不会穿它的。
  郑昂这一去,宛如羊入虎口。
  他身手再好,也才十岁。阿团宁可做小人,把郑伯荣、钱氏、甚至不曾露面的郑济芾等所有人往坏处想,他们手里有多少人,多少势啊,一个起了坏心思,郑昂都抵抗不住。
  郑叔茂领旨剿匪,未必抽得开身,可,还有老侯爷。
  她叹了口气,直视着云氏,道:“我和女孩子一起不带斗笠面纱读过书,逛过街,干过兼职;我和男孩子一起翻过墙,打过架,写过检讨。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见识。”她话锋一转,又说到云氏:“阿娘在一个男女平等的地方工作过,你曾经和其他男人做着一样的工作,赚钱养活了我们娘俩。你和其他深闺妇人不一样。”
  直到阿团踏出了承平侯府,这句话仿佛仍在云氏耳畔回荡:你和其他深闺妇人不一样。
  山月居上上下下几乎都是一夜未眠。
  翌日是个阴天,黑云压得极低,一丝阳光也没有。屋内燃着灯烛,探雨小心翼翼地伺候云氏洗漱,拿海棠花纹玉梳通过头发,提议道:“夫人,今日梳个堕马髻吧?”
  “不,梳凌云髻。”云氏揽镜自照,上过一层米粉一层胭脂之后,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只有眼眶还带着点熬夜未眠的憔悴感。
  记得谁说过,妆容是女人的战甲。
  她闭目由着探雨施为,口中吩咐道:“寻芳,开小库房,把金夫人送的那支五凤朝阳珠钗取出来给我戴上。待会儿随我去福寿堂。”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请安。”

  第二十七章·所谓星夜驰援

  星夜沉沉,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屋顶的沟瓦上,顺着檐口处的滴水瓦汇成一线,在空中拉出一条条银丝般的水线。
  雪湖位于距离上京三十里远的郊外,郑老侯爷有位旧友在附近置办了一处别院。郑老侯爷如今就歇在别院的客房里。
  守门的仆役哈欠连天,强撑着瞌睡靠坐在门槛边。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门外响起嘈杂的人声和由远及近的敲门声,那仆役猛地惊醒,从门缝里窥探出去。
  只见从别院门口到客房的路上,灯火渐次点亮,道中央一行五六个人,打头的是个虬髯大汉,一身布衣,腰悬弯刀,正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赶,左边跟着提灯笼的小厮一路小跑,衣角踢得飞起。
  守门的仆役慌忙跑去倒座房,急吼吼地敲门:“小福管事!小福管事,快醒醒!”
  “听见了。”不到一息,小福管事就穿戴整齐的打开了门。他是福管家的儿子,福管家年纪大了,从去年起换他跟在老侯爷身边跑腿。到底不在自家地界上,他夜里不敢睡实了,都是合衣囫囵着睡一觉。
  “怎么回事?”小福管事一边听那仆役连珠炮似的飞快禀报,一边往外走,还没走到门边,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小福管事从门缝里瞅了瞅,示意仆役开门。身后藏了根手腕粗的棍子,脸上挂着镇定自如的笑:“彪哥?大半夜的什么事把您惊动了?”
  那被唤作“彪哥”的大汉陈彪是别院的护院头领,下巴上一道刀疤划过嘴唇直横到颧骨,面无表情地扫了小福管事一眼,装作没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瓮声瓮气地道:“叫侯爷起来,你家四姑娘来了。”
  夜风吹来丝丝凉意,空气中依然闷得叫人透不过气。一场小雨根本没下透,天地间像个扎破一个小孔的口袋,鼓胀、潮湿、闷热。
  阿团烦躁地坐在厅堂中。
  一个和善的老头儿陪她坐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断让茶让点心,阿团心里急得很,勉强冲他笑了笑:“我不饿,也不渴,您别忙了。我祖父还没出来吗?”
  护送她来雪湖的共八人,都是老侯爷的近卫。其中一人抱着刀坐在阿团左手边,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后霍然起身,敞开房门,夹杂着雨点的凉风打着旋儿扑进来。
  “四姑娘?真的是您!”打灯笼的小厮后面跟着撑伞的小福管事,惊得嘴巴都可以塞鸡蛋了。老侯爷大步跨进屋,脸色阴得几乎滴下水来:“阿团,出什么事了?”
  阿团缓缓站起身,咧嘴笑了笑,一行眼泪默默无声地流下来:“……爷爷!”
  阿团一头扎进老侯爷怀里,被老侯爷瘦得突出的肋骨硌得生疼。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把两包泪憋回去,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一遍侯府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求窦妈妈和福管家带我来找您了。阿团好担心二哥哥啊,爷爷把二哥哥带回来好不好?阿团知道错了……”
  郑老侯爷听完反倒放了心,抱起阿团坐回软垫高背椅上,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儿啊,不哭了乖宝,首阳县很近的,过几天爷爷带阿团去首阳县看二哥哥好不好啊?”
  不是吧,郑老侯爷这么迂,猜不到钱氏的阴谋诡计?简简单单一个面壁思过,至于连夜派护院押送上路吗?
  阿团开始撒泼打滚:“哇,我不管嘛,我就要二哥哥!就要二哥哥!”她半真半假,哭到自己打嗝,泪汪汪地含着手指头:“爷爷你不疼阿团了……”
  郑老侯爷山羊胡子乱颤,不知是气得还是愁得,妥协道:“好好好,爷爷这就派人把二哥哥接回来,好不好啊?”
  阿团不停地点头,从老侯爷膝上滑下来,眼巴巴地盯着老侯爷等他下令。
  老侯爷和她对视了半响,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底下吩咐道:“去,问老九借八十个人,别走官道了,近大佛光寺有一片榆树林,直接去那儿截人,没截住就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追。”
  小福管事应了个诺,方才陪阿团闲话的老者呵呵笑了两声,偏头对老侯爷笑道:“我家老爷的东西可不好借啊,侯爷,您这回拿什么抵唷?”
  “你们这一窝子扒皮地主!”郑老侯爷瞪了他一眼,哼道:“老子有的是宝贝,就怕你们没胆儿接!”
  赌对了。
  阿团心神一松就开始犯困,小鸡啄米似的,仍强撑着不去睡,直到亲耳听到马蹄声声,渐渐远去,才趴在老侯爷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小福管事借了人手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客房整理出一间厢房,被褥全换了新的,帐子一类的就来不及了,且别院里也没有小姑娘家来住过,陈设简单粗犷,一应的青色黛色,万一团姐儿哭闹起来可怎么好?
  小福管事犯愁的当儿,老侯爷已经亲自抱了阿团回来。看到阿团的睡颜,小福管事小小地松了口气,仿佛从斩立决改成秋后处斩,心里念着天亮以前还有两个时辰,无论如何一定要弄点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来。
  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看阿团睡得香,老侯爷着人仔细看顾,自己回了房间。
  才进门,老侯爷的脸色翻书似的变了,小福管事察言观色,二话不说利落地低头跪下,老侯爷一脚蹬在他肩膀上:“你们怎么办事的?老子交没交代过看好了团姐儿?胆子够肥啊,敢带着团姐儿赶夜路!”
  小福管事被他踢翻在一边,又赶紧跪回原地,方才他已经和近卫了解过情况,辩解道:“主子,府里头不安全了。大爷这回动作很大,护院们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在,他们就全听大爷的,我爹也辖制不住。”他小心地抬头观察老侯爷的神色,斟酌着道:“何况后宅里下毒的手段……”
  老侯爷冷哼一声打断他:“下毒?谁那么蠢,一次弄死仨?”
  小福管事讪讪地闭上嘴,他伺候郑老侯爷的时间不够长,虽然有福管家提点,仍时常摸不准老侯爷的脉,好在老侯爷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对他颇为容忍。
  老侯爷背着手在房里踱了两圈,吩咐道:“把外头那几个吃了豹子胆的东西给老子提溜进来!”
  小福管事一溜烟儿地滚出门去,客客气气地对那几个跪在细雨中的近卫道:“侯爷请各位哥哥进去问话。”
  阿团是被蝉鸣鸟叫唤醒的,听声音还以为会是个暖意融融的艳阳天,睁开眼却发现屋里昏暗一片,满屋清雅的淡色陈设中突兀地摆着几只黄身红腹、呲牙咧嘴的布老虎。
  隐隐听到两人争吵的声音。
  “这不可能!无缘无故,大哥为什么要害昂哥儿!”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四老爷,您冷静一点,谁也没说就是大老爷……”小福管事笑呵呵地打太极。
  “你休要骗我!若不是穷途末路,团姐儿怎么会星夜冒雨前来搬救兵?”看来这男子就是四老爷郑重荫了。
  阿团突然醒过神来,一掀被子跳下床,飞快地套上外衣,披头散发地拉开房门叫道:“二哥回来了是不是?你们赶上二哥了?”
  小福管事头都大了三圈,连忙去扶阿团,不料郑重荫比他更快。
  “啊——”郑重荫两手抄到阿团腋下,将她高高举过头顶,问道:“快告诉我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
  “放开我!”阿团吓得大叫,昨晚钱氏和郑伯荣显然是狼狈为奸,郑重荫作为钱氏唯一的亲子也未必清白。阿团在半空中乱踢乱掐,高喊道:“爷爷——救命啊爷爷——”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呵呵,小姑娘嗓子真亮啊,跟九爷学唱曲儿吧?”
  郑重荫“啊”了一声,将阿团放到地上,抱拳问好:“任叔。”一只手将阿团滴溜溜拨了个圈,令她面朝来人,低声提醒道:“这是雪湖别院的主人,叫任爷爷。”
  阿团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抬头望向门口。任九抄着手倚在门框上,笑眯眯的,像个胖弥勒佛,脖子上叠着一圈肥肉。他敞着怀,袖子撸到肘部,仍热得一头油汗,整张脸在烈日下锃明瓦亮。和高瘦的老侯爷站在一起,活似一对笔砚。
  不过阿团先注意到的却是他一身打扮,身穿银白戏服,长眉入鬓,眼周一圈红艳艳的胭脂,头插六十四节深浅不同花纹的翎子,是昆曲里雉尾生的行头。不由失声叫破:“呀,周瑜!大都督!”
  任九两只眼睛立刻亮得堪比火烛,一阵风似的刮过来,阿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从后脖颈到尾椎一路捏下去。“好,好!嗓门亮,身板正,还懂戏!老郑,把这娃娃卖给我吧!我拿二十年汾酒和你换!”
  “滚蛋!汾酒个屁!卖了你这一身老皮老肉也不及我孙女儿一根手指头金贵。”郑老侯爷毫不客气地骂道,不知点了任九什么地方,阿团感觉到任九的手臂倏地一松,她便落到了老侯爷怀里。
  郑重荫张了张嘴,还没发声就被老侯爷截住:“昨晚跟着你任叔钓鱼钓了一整宿还这么精神?赶紧地回房睡觉去吧!”
  “不是……”郑重荫指着阿团,任九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拧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摇着袖子扇风,笑道:“年轻人,不懂事啊,你老子摆明不让你掺和,你何苦再去蹚这趟浑水呢?”
  阿团默默地咽了口口水,眼瞅着身材魁梧的郑重荫像小鸡仔似的挣扎着被任九拎走。
  郑老侯爷笑了,捏捏她两瓣嘴唇,道:“得,你这张小嘴,可讨了那老头子欢心了。看出你九爷厉害了吧?可别听他忽悠,学劳什子唱曲,见天儿天不亮就踢到院子里吊嗓子,唱不好还不给饭吃。”
  阿团听话地连连点头,环住老侯爷的脖子,轻声问道:“爷爷,二哥来了吗?”

  第二十八章·所谓风雨如晦

  老侯爷顿了一下,嗔道:“你个小魔星,净瞎胡闹,你二哥回首阳老家,能有什么事?人是接回来了,在别的院子里歇着呢。”
  阿团撇撇嘴,靠在老侯爷肩窝里,捻着垂到眼前的山羊胡子玩,撒娇道:“那我去看看二哥好不好呀?”
  老侯爷半弯下腰,跟放生似的轻轻将阿团往地上一丢,在她背心推了一把:“去吧,让小福管事带你去。吃完朝食,爷爷带你去钓鱼。”
  阿团欢呼一声,顺势往院外跑。小福管事忙追上去给她引路。
  这处别院面积不算很大,一人高的围墙圈起来不到三十亩地,里面零零散散地建了若干个一进的独立小院,建得十分随意,没什么规划,朝南朝北开的门都有。别院最后面留了一片空地,周围是马圈和下人房。
  阿团得知郑昂安全无虞,通知云氏安心的下人也派回去了,便没了心事。
  乌云散开了一点,鸭蛋黄似的太阳含羞带怯地露出半张脸。阿团东瞅瞅西瞧瞧,见道旁垂柳纤细柔软的枝条随风飘扬,一时手痒,折下一根盘了个花环顶在头上。
  诱人的烧烤香气伴着嘈杂的叫好声从空地那边传来,阿团远远望去,那边地上架起了三个火堆,其中一个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不知在煮什么,腾腾热气咕咚咕咚地从锅子上飘出来,另外两个火堆边上密密麻麻地插了好些铁签,上面穿着鱼虾。
  火堆边熙熙攘攘,都是青壮男子,然而打扮各有不同,有高卷起裤脚,磨毛的布鞋面上蹭满泥巴的庄稼汉,也有惯于半弯着腰,逢人便笑的小二。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两个男子赤…裸着上身,正在比划拳脚,随着拳来脚往汗水飞溅,麦色皮肤晒得如同焦糖一般。小福管事慌忙挡住阿团的视线,干笑道:“姑娘,咱们走这边,走这边。”
  阿团在侯府见惯了郑叔茂父子操练,并不觉得稀奇,倒是被香喷喷的烤鱼勾起馋虫来,不舍地回头望了两眼,弄得小福管事一阵紧张。阿团噗嗤一声笑出来,收回目光,问小福管事:“那是昨晚九爷借的人?”
  那些人遍及五行八作,小福管事带着阿团,不敢直接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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