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说定后,潘阳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眼下只等着去县高中结完账,收拾东西回家就商量在哪儿建窑。
知道郑师傅答应帮忙,姚宝忠也是激动到不行,他甚至不等回乡就直接对潘阳道,“兆科,干脆在我家地里建窑,我家两块地连在一块,都是黏土,用来烧砖最合适!”
潘阳点头道,“成,细节问题我们回家商量,先去高中找管事的结账要钱。”
潘阳、姚宝忠二人在县城干了刚好十天,按照一天两趟,一趟一百块砖的数量来计算,一天拉两百块砖,两块一分钱,一天挣十块,十天就是一百块!
这一百块对潘阳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因为她拉砖的目的是找人脉,学烧砖,刨除她这些天给郑师傅送礼花的钱,加上给秀英的买菜钱,七七八八扣除之后,她基本上没挣到什么钱,远没有她在家看杂货铺挣钱来得快,每天还累得要死要活,不过为了以后,她忍了!
姚宝忠拿的一百块可算是尽得了,不用花住宿的钱,粮食也是自己从家带过来,托潘阳的福又不用再花饭钱,十天一百块,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姚宝忠也不是尽占人家便宜的人,想着秀英再不久就生了,临走之前他抽了个空当去百货商店给秀英的娃娃买了一件小衣裳,又买了些水果糕点作为答谢,一并给了秀英。
姚宝忠家里也有五个孩子,除却已经嫁了人的大闺女,还有到了娶媳妇年纪的大儿子,大儿子下面就是刚满十三岁的姚祺妹,还有两个更小的儿子。。。
以前困难就不说了,现在手里头有了点钱,姚宝忠回乡之后,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乡里的供销社,咬咬牙,奢侈了一回,花钱称了一斤水果糖,还有一包糕点一包花生瓜子,一块拎了回去给孩子们吃。
——
潘阳这回算是出门在外最长时间了,她刚到家,甚至来不及压水洗洗手脸上的灰层,就给小萝卜头潘士告紧紧黏住了,歪在她怀里,阿哒阿哒的叫个不停。
也只有在看到潘士告这个小萝卜头时,潘阳才会感概时间过得快,眼下潘士告都已经四岁了,再翻过这个年头,又会长一岁。。。她刚来时才会蹒跚走路的小萝卜头现在已经蹬蹬满世跑了,淘气得不行,张学兰少不得花时间时刻看住他,干什么都要把小萝卜头带在身边,生怕他自己溜到河边溪边玩水,一头栽下去。。。
潘阳确实想小萝卜头了,摸摸他浓黑的头发,问道,“在家有没有听话呀,淘不淘气?”
小萝卜头一本正经答道,“我很乖,天天和阿爷在杂货铺看铺,就是我吃的糖有点多。”
生怕潘阳说他,小萝卜头又忙道,“不怪我,糖太好吃了,吃一颗还想再吃下一颗。。。”
瞧这小模样,潘阳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正色教育他道,“吃多了牙疼,以后一天不准超过两颗知道吗?不然就有毛毛虫长你牙里,吃你的牙齿,把你牙齿咬空,变黑烂掉。。。”
小萝卜头被吓唬的瞪大眼,忙把嘴张开,仰头对着潘阳道,“阿哒快帮我看看嘴里有没有虫子。”
张学兰正蹲在院子里剁猪草,听着父子两没营养的对话,止不住笑,嗔潘阳道,“你多大人了,还吓唬孩子,能不能像点样子!”
潘阳哈哈笑了,“我可没吓唬,以后可别给他吃太多糖,不是好事儿。”
张学兰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多,眼看就到晌午了,张学兰心知她男人这段时间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也不会瘦了,自己男人她看在眼里当然心疼,眼下她男人回来了,自然要做些好的给她补补,就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潘阳砸吧砸吧嘴,随心所欲的报菜道,“想吃肉烧土豆,凉拌豆腐,红烧大肉块,还有蒸鸡蛋,还想吃玉米面大饼子了,再烧一碗海带汤。”
虽然这个季节家里大白菜最多,可潘阳已经连着吃了十来天大白菜了,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那东西。。。
张学兰嘴上道,“想吃的还挺多嘛!”
她嘴上这么埋怨,可还是按潘阳要吃的这些菜去做,家里没有的就花钱去供销社买。张学兰去烧饭,潘阳就歪在床上睡了会,不得不说,回家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潘阳这一迷瞪就睡沉了过去,还是被潘士松给喊醒的,中午潘士勋和潘士云都留在学校吃了,张学兰把饭都端上了桌,潘阳问道,“给阿哒送了吗?”
潘士松给潘阳盛了碗汤,对他道,“放心阿哒,娘刚烧好饭我就趁热给阿爷送过去了,这会阿爷应该都吃完啦。”
闻言潘阳道了声真乖,给潘士松夹了块肉,笑道,“奖励一块肉。”
她话音刚落,萝卜头抗议道,“中午我给娘烧火了,也要奖励我。”
潘阳忙又夹了块肉给小萝卜头,不偏不倚道,“你也乖,一样奖励肉。”
张学兰拿筷子反手敲了敲桌子,没好气道,“一个比一个赛脸,都好好吃饭,作什么幺蛾子!”
两个萝卜头原本嘚瑟着呢,被张学兰这么一吼,立马消停了,乖乖大口咬馍馍夹菜。
吃了晌饭,张学兰收拾碗筷去压井那里洗碗,潘阳饭前休息了一会,现在也不困,把潘恒春砍的藤条拿过来,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编藤篮。
张学兰洗着碗,突然道了一句,“潘兆科,你儿子现在翅膀可硬了,不好好上学,跟一帮二流子瞎混,偷了人家自留地种的花椒树上的花椒,人家都找上门了,可把我气了半死,还没想拿擀面杖揍他,结果给跑了老远,昨晚我都不知道他在外边混到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儿子我可管不了,今天他放学回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再不管他,以后还不得上天?!”
潘阳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不能再放养潘士尧下面的几个孩子了。
其实话说回来,她自己都还是个没成熟的孩子呢,更别说会管孩子了,如果不是回到这个年代,她仍旧还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公主,家里什么不依着她。。。
似乎那个娇气包已经离她很远了,她现在就是个上有老人要奉养下有小孩等教育,还得吃苦受累挣钱的糙汉子。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还是她欠了她爷爷,要替她爷爷吃这种苦受这种罪!
为了挣钱吃点苦她能忍得住,可教育不好孩子怎么办,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她爷爷,怎么向她爷爷交代啊!
——
傍晚放学之后,潘士云照例先去隔壁班找潘士勋,自打上公社中学后,兄妹两同骑一辆自行车来回,每天放学之后潘士云都会去找潘士勋,然后兄妹两再一块回去。
可今天潘士勋却让她自己回去,说他还有事,不能跟她一块回去了,让她骑自行车先走,他步行回家就成。
他还有事。。。他能有什么事儿!
潘士云不走,堵在教室门口道,“不成,你得跟我说什么事,不然我回去告诉娘你乱跑,你就等着挨揍吧。”
班里几个还在外头等着他呢,潘士勋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把潘士云,把潘士云推得一个趔趄,终于让开了道,趁这个空当,潘士勋抱着书包就往外冲,一溜烟就跑个没影儿了,可把潘士云气得直跺脚。
潘士云只好独自骑自行车回了家,刚到老潘家大巷口,她娘张学兰正坐在门口摘菜,见着潘士云就问,“士勋呢,你们怎么没一块回来?”
潘士云实话实说,她也不清楚潘士勋哪去了,反正就是跑了!
☆、第29章 号一更
其实你要说潘士勋真是跟一帮二流子混在一块干了什么大坏事,倒也没有,只是这个尚未成熟的大男孩实在不喜欢念书,不想再被客堂束缚,他宁愿同一帮二流子勾肩搭背在公社晃荡,东家串西家,不然就是结伴去坝上,下沟摸鱼,掏鸟窝,每个人手里都夹着根烟,不熟练的抽着,哪怕呛得他们眼泪都溢出来,也觉得很爽快,因为这是他们‘混世’的表现。【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
是的,用老一辈人的话来说,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开始想混世了。。。可你要让他们正儿八经的去混世,他们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这日潘士勋和一帮二流子从河坝上回来,他们去摸鱼了,摸到几条大草混,可惜他不敢带回家,全给其他人拎走了,临回家前潘士勋仔细把鞋子还有裤脚上沾的泥巴洗了干净,穿着湿哒哒的鞋子一路走回来,也被吹得基本上看不出潮湿的痕迹。
潘士勋刚进家门,就发现他阿哒回来了,正坐在门口的二层石台阶上给潘士云看作业本,此时天还没黑,张学兰还在厨房烧着饭,他阿爷也还没从杂货铺回来。
潘阳似笑非笑的朝潘士勋看了一眼。
潘士勋一阵心虚,嘿嘿笑了,叫了声阿哒,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没看到潘士松,他指指外面,嘴里道,“我去喊士松回来吃饭。”
潘阳喊住他道,“回来,士松不要你喊,他放学就去陪你阿爷看杂货铺了,到饭点自然会跟你阿爷一块回来,倒是你,现在才回来去干什么了。”
潘士勋就在潘阳不远处立着,既不上前也不退后,他把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强装镇定道,“我去同学家做作业了,我们早就约好的,不会的我们能互相商量。”
要是搁往常,潘阳不会想太多,自然就放过他了,可眼下有潘士云打小报告,潘阳觉得她该收拾收拾她二大爷了,不然以后他真无法无天。
潘阳道,“去同学家写了什么作业?拿出来我给你检查检查。”
潘士勋手搁在斜跨黄书包上使劲搓,把上面干了的泥巴都给搓了下来,就是没个动作。
潘阳斜眼瞅瞅他道,“快拿出来啊。”
潘士勋见他阿哒脸色不太好,估计是知道了他最近干的‘勾当’,想明白他阿哒怎么会知道后,下一秒,潘士勋立马朝潘士云翻了翻眼皮子,以眼神示意潘士云,死丫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潘士云朝他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怕潘士勋的威胁,敢揍她,她立马告诉阿哒。
眼看就唬弄不下去了,潘士勋嗫嚅道,“没写,出去玩了。。。”
潘阳叹了口气,招手把潘士勋叫到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不敢与她对视的潘士勋,潘阳理了理头绪,正色问道,“你就跟我说说,你还想不想念书了。”
潘士勋一时摸不透他阿哒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决定违心道,“想。。。想念。”
潘士勋这副窝囊样,潘阳看着一下就来了火,顿时拔高声音道,“说心里话!想念就念,不想念就拉倒,窝窝囊囊没个样儿!”
潘阳这一声吼,把潘士勋吓得一个激灵,他朝面色极为难看的潘阳瞅了一眼,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索性硬着声音大声道,“我连初中都不想念的,是娘非逼着我上学,念个书有鸟意思,我早就不想念了!”
潘阳嗯了一声,把她爷爷以前教训她爸爸的话原封不动搬了出来,她正色道,“那你可得记好了,现在不是我不让你念书,是你自己不愿意念,以后后悔了可别怨着怨那,你下的决定你自己担责任。”
潘士勋梗着脖子赌气道,“你放心,我怨不着你们,我也不会后悔!”
潘阳连道了两声好,又道,“我再问你,不念书你准备做什么?如果你明天就不去上学,那留在家我也不会让你跟一帮二流子闲晃荡,你已经十六了,你大哥像你这么大已经开始主事了,你看看家里的活你能干什么吧,我随你挑。”
潘士勋顿时就沉默了,也没了刚才的一身劲,他能干什么,他又会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潘阳见他垂着脑袋瓜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儿,心知说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对他道,“士勋,不是阿哒逼你主事,而是你是男孩子,将来总归要成家立业,事事都要你拿主意,阿哒不怕别的,最怕你活得没主见,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走,别人指使你你才知道要干什么,阿哒是怕你变成这种人啊。。。”
潘士勋仍旧听着,不吭声。
潘阳又道,“阿哒能明白你现在的迷茫,你看这样成不成,你先跟着我干,等再大些,你能主事了,阿哒就放手让你干,哪怕干得不行,阿哒都不会怪你,前提是你得好好干,你说说看你的意见?”
好半响潘士勋才闷闷的嗯了一声,对潘阳道,“行,我先下来帮阿哒干活,明天我就去学校把东西收拾回来,实在不想念了。。。”
不念就不念吧,念书成绩差几乎成老潘家遗传了,从她父辈开始,到潘阳这一辈人,没一个是大学霸,父辈中索性就只有潘士云念了个高中,到她这一辈,堂兄妹几个,倒是考上大学了,但全不是名牌,勉勉强强识几个字而已。
大概是家庭环境的影响,对于一定要念好书,考多少分,念哪个名牌,潘阳从不觉得这是件多么重要,多么令人骄傲的事,不仅眼下她不会强求潘士勋兄弟几个,如果以后她还能回自己身体里,她的孩子她也绝不会强求让他怎么怎么滴。
学不会念书没关系,但眼下潘阳一定要让她二大爷学会独立自主,当个有主见的人。
因为她爷爷从小就给她灌输思想,没有主见约等于ler。
院子里父子二人商量着退学,张学兰从厨房出来了,把菜盘子碗筷放二层石台阶上,这块大石板就是老潘家平常的饭桌。
张学兰扭头看了眼正趴在高凳上写作业的潘士云,对潘阳道,“要我看,士云也一块下来得了,念个什么书,家里活这么多,她下来也能帮我干干活。”
潘阳一阵无语,半响方才道,“士勋是不想念就拉倒,士云想念书就让她念呗,她能念到什么时候我就供养她到什么时候,家里又不是出不起那个学费,你忙什么忙不过来了?跟我说说,以后我来干。”
张学兰不吱声了,其实她就是心里不平衡,她儿子都不念了,闺女还念个什么书,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念出息了也没用,管不了她任何事。
张学兰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听在潘士云耳朵里指定不会好受,小时候说两句就算了,她都这么大了,她娘还这样说,就这么嫌弃她么。。。
眼下既然张学兰不搭话了,潘阳也就不再提,等晚上睡前,潘阳忍不住把话题拾回来,对张学兰道,“你下回能不能别当着士云的面说那种话,眼看她都成大姑娘了,你再这么说,她以后能跟你亲厚吗?”
本以为张学兰会意识到自己嘴坏,没想到她却不以为然道,“我有四个儿子呢,用不着她亲厚,我也不指望她回来孝顺我。”
潘阳重重叹口气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至于这样吗,再说你没听过老话,儿子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远的不说,你看士尧,自打他娶了媳妇还跟我们像以前那样亲厚吗?”
张学兰瞪眼道,“你的意思是老大打结婚后就不孝顺了?他够可以了,你就知足吧!别的不谈,你看老大哪趟回来不给我留钱?他工资一个月就三十来块,还得给我点,又要养活媳妇娃娃,压力够大了。。。就包括秀英,家里里里外外穿得拖鞋、布鞋还有我身上的对襟小褂,都是她怀身子没事做了带回来的。。。你呀,就是对老大期望过高,老大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你还指望他能把你放庙堂上给你供起来?是你做梦呢,还是老大小夫妻两不过人家的日子了,成天围着你转悠,你就成开心了?
对,县城房子是我们给老大买的,我们手里有钱,又不是穷光蛋,还就不能给孩子买个房了?只要你手里有钱,高兴给他再买一个也成。要是老大没个工作,又不务正业,我们生气不值得给他买。可眼下老大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