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习容低头看向叶宋,金色的面具有些醒目,嘴角的那弯笑容诡异而自信,略有些细柔的嗓音对叶宋说:“朕没想到,你又活了。竟能率军打到这里,真是百折不挠真英雄。”
叶宋战旗一扬,掷地有声道:“等我破了你的国家,你若还有闲心,我再来听你废话也不迟。”
刚扬了一下,南习容眯了眯眼,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想得到什么?”这时边上有人送来一只硕大的锦箱。他把锦箱拎起来放在了一寸宽厚的城墙上,利落地打开了箱子。里面白色的东西顿时全部映入叶宋的眼帘。
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她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可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想要的,因为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南习容怕她看不清,用了一方白手绢包扎起其中的一枝,那根茎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刺,小小的花苞雪白,但不会盛开,像是一支含苞欲放的白梅花一样。但是这样的特征,跟英姑娘讲述的雪应的特征一模一样。
那就是雪应。南瑱皇宫里所剩下的全部雪应。
果真,叶宋没再往下挥第二道旗。南习容笑容越发扩大加深,道:“朕想,你需要的是这个,因为北夏的战神还等着你用这个回去救他的命,朕说得对不对?”
叶宋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那株雪应,心里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不错,她想要的就是那个,苏静等着用它续命,只要有了它,苏静就有可能活过来。他脑中的淤血就有可能被取出,而他往后余生都不用再担心会随时掉了性命。
他的伤,是她造成的,也是苏若清亏欠的。倘若能够让苏静恢复如初,能够让自己不再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她都愿意。
叶宋当即抽出铁鞭,往城楼上袭去,她多想能够趁南习容不备而将他手里的那株雪应给卷下来。只可惜,鞭子不够长,南习容也早有防备,让她落了个空。
南习容讥笑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还想着强取豪夺,不亏是北夏的一员猛将。你这脾气,跟朕倒是很像。看来你真的是很需要这个。”他对着叶宋挑衅道,“有本事你自己进城来拿,朕就只给你一个人。”
赫尘不安分地踢着马蹄,苏宸适时拉住了叶宋的马缰,道:“他在激将你,千万不要上当。”
南习容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叶宋有单刀赴会的趋势,于是挑眉道:“你不想要么,不想要的话就算了,反正这对朕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说罢他从南枢手里接过一枚火折子,吹开了火星,竟当着叶宋的面把那株难得的雪应给烧了。
烧了一株不罢休,还开始烧第二株,若无其事又道:“朕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只不过你可得快一点了,不然的话等朕这里的雪应全部被烧光了,你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叶宋紧咬着牙关,眼神愤恨极了,眼睁睁看着南习容烧掉了第二支。南习容道:“是不是觉得很无助,朕喜欢看你这样的表情。”
“我要杀了你。”叶宋咬牙切齿道。
南习容却毫不畏惧,道:“你可以杀了朕,甚至可以破了朕的城,朕不在乎,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只不过朕要让北夏战神同归于尽,这也不算全亏。你若有胆量尽管攻城便是,只要你敢,朕立刻就一把火全部烧了它们!”
南习容他太自信了,把叶宋和苏静之间的生死之交一次次都看在眼里,相信叶宋一定不会为了这眼前的胜利而轻易放弃苏静的性命。他光是看叶宋那愤恨得恨不得把他撕碎的眼神就知道,苏静的性命远比这座京都要重要得多。
所以三军候命之际,她迟迟没有下令攻城。连看着南习容多烧一朵雪应都觉得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这场仗打了这么久,南习容并没有站在胜利者的方位上,但是却没有哪个时候有他此时此刻这般解气。
叶宋声音低沉似咆哮,道:“你到底想怎样,尽管说吧!”
南习容手上动作一顿,将准备点燃的那朵雪应又放回了箱子里,笑呵呵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和朕做这个交易了。”他指着箱子里的雪应,说得云淡风轻,“朕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用这一箱极品雪应,换你北夏撤军。”
叶宋张开双臂,一点犹豫也没有,立刻挥旗下令撤军。
怎么南习容又道:“还有。”他一双狭长的眼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缓缓抬起手指,指向城楼下骑马的叶宋,掷地有声,“用你的命,换北夏战神的命。”
三军沸腾起来,怒不可遏。苏宸在侧,气吼道:“你分明就是贪得无厌!”话音儿一落,只见副将惊呼一声,叶宋冷不防地抽出马鞍上的佩剑,苏宸连阻止都来不及。
“叶宋!”
叶宋将锋利冷冽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面无表情,抬眼直勾勾看着南习容,道:“你若说话算话,这条命我现在便拿来交换。你若说话不算话,三军将士听令,我死以后,全力攻城,拿下南瑱!”大不了最终苏静没得治,她去陪苏静便是,这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南习容不能不相信,叶宋这么说是绝对做得到的。在某种程度上,她和他一样是一个狠辣之人。所以他才一直想要留着她慢慢玩。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哪个女人像她这样果狠决绝。
南习容轻笑道:“就这么让你死了,朕还真是舍不得。朕没有让你现在立刻用你自己的命换北夏战神的命,可能你曲解朕的意思了。朕的意思是,让你来当朕的俘虏。”
苏宸听了愤怒极了,对叶宋道:“直接攻城吧,雪应我们还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的。”
叶宋没有答话。她看着南习容举起一支火把,随时都要烧掉那箱雪应的样子……明明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会放弃。就只需要那箱子里的一株,便可以救了苏静的性命了。别的地方都没有,不是找过了么。
☆、第313章:有一个人知道
她不能放弃。只要一想起,榻上无声无息地躺着的苏静的灰白的脸,她就没有办法往后退,更没有办法往前强行进攻。她很想,让那一张脸恢复他本该有的光泽,很想看他睁开眼睛对着她笑,亦或是搓着手、跺着脚,站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她,很有精神的样子。
北夏的大军井然有序地往后撤。叶宋却骑着赫尘立在城下迟迟不动。
苏宸害怕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几乎不用去想,就知道叶宋最后会怎样选择。最终,叶宋张了张口,刚准备说话,才发出了一个音儿,苏宸便在她身侧忽然出手,手刀击向了她的后颈。她眼前一黑,那一刻她心绪全乱,下意识里就知道被人下了黑手,而这个黑手正是苏宸。
她心里急躁,但是却无可奈何。整个人都摊了下去,被苏宸及时搂在了怀里。苏宸抬头看了一眼南习容,眼梢往他身旁的南枢轻轻带过,虽是不经意间的一眼,但眸光深深让南枢不禁浑身战栗。苏宸随即调马就走,在叶宋的耳边轻声安慰着道:“不要做傻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如果是苏静,他也定是死也不会愿意你这样做的。我们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其他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呢?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啊……
叶宋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可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她一样,让她不得苏醒。那压着她的东西很沉重,是一团黑暗。
天黑的时候,叶宋也还没有醒来。苏宸坐她床边,吩咐英姑娘道:“就让她睡着,不然醒来就要做傻事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英姑娘道:“放心吧,我也不想叶姐姐去冒险。”
包子正把双手放在冰水盆里忙活着,这时双手捞起来,手指间拈着一张薄薄的皮,走向苏宸,道:“王爷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总觉得王爷这样也很冒险……”可是,如果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够救苏哥哥的话,他内心里还是宁愿苏宸去冒这个险而不是叶宋。
包子把那张皮贴在了苏宸的脸上。幸好白玉还在的时候,收他当过半个徒弟,教会了他怎么做人皮面具,他把面具给苏宸完完全全贴合以后,皱了皱眉头道:“虽然丑了些,但还凑合。白玉师父没有亲自指导,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王爷莫怪。”随后又给他贴了一点胡子,乍一看之下,十分丑陋,完全看不出苏宸原本冷俊的面庞。
苏宸对着水面照了照,相当满意,道:“这样也总比让叶宋自己送上门去要好。”随后他穿上弄来的一套南瑱士兵的衣服,干脆利落地就离开了大营,连夜潜入了南瑱的京都里。
苏宸轻功了得,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他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叶宋去冒险。叶宋没有功夫,若是只身前往,南习容又是何等变态,后果不堪设想。
进城以后,苏宸直逼皇宫。他一路躲避着巡逻的士兵,一路摸索着地形。皇宫的地形他不熟,但他晓得南习容住在什么地方,只需要往皇宫里最灯火通明的地方去就行了。
结果他找到了南习容。这夜深了,南习容还在殿上款待朝中文臣武将,丝竹袅袅,笙歌不停。北夏大军就停留在京都城门外,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攻城,而南瑱将彻底覆亡不复存在,那些在朝的文臣和军中的武将们,哪里有闲心在这个时候来参加什么宴会。
但是他们又不敢不来。因为是南习容亲自邀请的,若是不来,只怕还不等北夏攻城,他们就死得更快。因而殿上的气氛,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大家看起来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实则是在强颜欢笑不敢武逆南习容。
南习容看起来是真的开心,仿佛国难当前压根就不存在。他让南枢在殿上跳了几支舞,跳得很是美丽动人。
大抵谁也不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因为他知道,北夏不会攻城,而叶宋迟早也会亲自送上门来。他才是决定人命运的那一个,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南枢的舞,使得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谁都愿意欣赏美丽的事物。南习容便下令,让南枢下去一一给殿上的文臣武将们敬酒。
殿外严寒,雪堆满了廊下石沿。但殿内炭火红旺很是温暖。南枢穿了一身轻纱薄裙,身姿曼妙,走起路来那摇摆的腰肢很是令人遐想。她赤着双足,足白如玉,踏在那红毯上,让大家眼睛都直了。
不亏是南习容身边的第一舞姬。
南枢一一给那些眼光乱放的大臣们敬酒,有的胆子大些,趁着南枢背对着南习容而南习容看不见,就往她身上揩油了几把,而南枢不置可否。
苏宸并没有亲自见到殿上的场景,他觉得他来的时机正好,也不知南习容究竟是怎么想的,以为自己手里握有把柄就一定会胜利么。趁着这里有宴会,他便可以去别处寻找雪应的所在。
结果哪想,苏宸在走了不多远,迎面就撞上一人,他左右都来不及闪躲。那人似乎也正往那边殿中宴会上赶,没想到迎面碰到苏宸,因为苏宸穿的是南瑱士兵的衣服,他愣了愣就问:“谁?”
苏宸没有回答。
这时巡逻队也跟着过来了。火光照亮了苏宸的脸,同样也照亮了对方的。苏宸仔细看去,只见那眼神丝毫不慌,也没有南瑱人的蛮气,倒是干干净净有两分斯文,尽管他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
巡逻队管事的就问那人,道:“蛮将军,发生了何事?”
他道:“这里没事,你们去别处巡逻吧,这位兄弟兴许是在宫里迷路了,我带他回去就是。”
说话的这人,便是当初跟着南瑱大将军的副将蛮海,只是大将军死后,他又凭着自己的头脑当了另一名将军的副将。
随着巡逻队远去,火光也跟着暗淡了下来。蛮海看了苏宸一眼,随后往偏僻的阴暗处走,道:“你跟我来。”
苏宸眯了眯眼,随即就跟了上去。
蛮海在雪林下停住了脚步,眼看着苏宸走了进去。他试探着说道:“宫里不允许你这样的小兵随意走动,你是怎样进来的?还是说你是北夏派来的奸细?”
苏宸觉得,这人挑了眼下这个地方来跟他说话,真是太过于糊涂。若对方认出了他的底细,他大可以在这里杀了他,且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苏宸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下一刻直接朝蛮海奔去,不费什么力气地就扼住了蛮海的脖子。他发现虽然巡逻队称呼蛮海为将军,但蛮海几乎没有武功,也根本没有反抗,他自己事先也都留了一手,没有在第一时间要了蛮海的命。
蛮海顿感呼吸困难,伸手扒住苏宸的手,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王爷,是我……”
苏宸一顿,即刻松了手。他的猜想不假,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得不对蛮海出手,遂低沉道:“果然是你,刘刖。”
蛮海蹲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道:“王爷明鉴。”
自从上次中毒事件之后,刘刖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真被苏静给说准了,他混进了南瑱的军营里,凭着自己的头脑还当了个一官半职。蛮是南瑱的族姓,因而他便更名为蛮海。
蛮海就是刘刖,刘刖就是蛮海。
苏宸问:“你怎么认出本王的?”
蛮海道:“二小姐和贤王的事我都知道了,南习容以雪应来要挟二小姐,依照二小姐的性格为了贤王是一定会妥协的。王爷没让二小姐妥协,必然会采取行动。军中也便只有王爷有这般出入方便利索。”
苏宸很佩服他,但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直截了当道:“没错,本王就是来取雪应的,你可知南习容将它放在了哪儿?”
“我不知道。”蛮海如实道,“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苏宸敛眉不语,蛮海看了看他的神色,又道:“南习容座下的第一宠姬,南枢。王爷与其这么跟无头苍蝇似的去寻找,不如去找她。”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有什么避讳的了,遂直言道,“那南枢与王爷有过一段旧情,且南枢又衷情于王爷,如果王爷去找到她,兴许能说动她帮忙将雪应偷出来。这样王爷也能少两分凶险。”
苏宸不置可否。从他内心来讲,他是很反感这样做的。且莫说南枢那个女人,他们之间如今已经了无瓜葛,却还要去利用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是大丈夫所为。而且他从来不屑于依靠女人来做事。
见苏宸犹豫,蛮海便又劝道:“王爷,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今晚正是个绝佳时期,若是错过了,要再想有机会可就难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雪应,这样才能救贤王爷,否则的话,二小姐也一定会再冒险的。”
苏宸没有说话,但他脸上明显很不爽的表情说明他已经默许了此事。于是蛮海便起身,道:“一会儿我进去殿中赴宴,想办法让南枢自行出殿,剩下的就靠王爷自己了。”
☆、第314章:拿什么交换
说罢蛮海就要走出林子。苏宸问:“你要不要跟本王一起回去?”
蛮海回头笑,笑得有两分三大五粗的汉子气,道:“暂时不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再回吧。”
很快蛮海就消失了。苏宸在离殿不远的地方等着。
果真没一会儿,他就看见南枢跌跌撞撞地出殿来,她身上穿着的纱衣在雪夜里飘飞若蝶,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沿上,石沿边还有点点尚未来得及融化的雪,似暗夜里的雪女。结果南枢喝得太多了,走到边上不远,就再也忍不住,扶着廊柱子弯身呕吐了起来。
南习容让她敬殿中每一位文臣武将酒,她哪里受得住。
苏宸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这女人就是跟着南习容,也过得不怎么样。但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等到南枢吐完了,抬起头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