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宋理所当然道:“因为有你嘛。”
苏宸一愣,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像是泡泡一样慢慢地冒出来。叶宋无知无觉地边走边补充:“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傍着这么个大款,我出门还带什么钱,你说是不是。”
苏宸冷哼了一声,一会儿又道:“既然他知道,你为什么又不问了。”
“你没看见他害怕么?”叶宋道,“而且很可怜。”
“没看出来,你这么好心。”
“偶尔我也是很善良的。”叶静地说着,神情里带着一种淡淡的哀凉的感觉。她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也是像那个小乞丐那样,在被派出所送去孤儿院之前她比那小乞丐还要可怜。
再走了几步,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焦急的稚嫩的呼喊:“大姐姐!”
苏宸一怔,叶宋勾了勾嘴角,又道:“因为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她转过身去,看见正是方才的小乞丐急匆匆地向她奔来,跑到面前,手里端着破碗,弯着腰不住地喘息。叶宋看着他红红的小脸,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姐姐?”
别人都看不出来的事情,这小乞丐却一下就看出来了。
小乞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神闪躲,道:“你摸我头的时候,我闻到了,你的手很香,是女人的手。”
叶宋惊诧地自个闻了闻,除了刚才碰过的饭菜的油脂味并没闻到有其他,不由哑然失笑:“你鼻子这么灵?”
小乞丐害羞地点头,另一只小手紧紧拽着,方才叶宋给他的碎银子。
“那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小乞丐默了默,才低声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叶宋声音放柔,一点点诱导他。
“我是刘家巷里的乞丐,天还不是很寒冷,天黑睡在破败角落里用草席挡风已经觉得很不错了。刘老叔死的时候我听见了惨叫。”
叶宋按住他瑟瑟发抖的肩膀,轻轻问:“你跟刘老叔很熟吗?”
他摇头,又点头:“他的老婆孩子都跑了,脾气很糟糕,周围人都不喜欢他,但入夜的时候他打酒回来看见我,会给我两个铜板,或者会给我热腾腾的馒头。”
“他入夜时会出门打酒?”
“对啊,有时候出门会给客人带物件出去。”
“他都带了什么?”
小乞丐眼巴巴道:“他用包袱装着,我看不见,也不敢问。”
“那他死的那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白天他生意不好,我出去乞讨时他都在闭门睡觉。下午有了一个女客人进屋找他。”
“女客人?”叶宋的心提了起来。
小乞丐扭扭捏捏:“不过我想不是什么客人吧,应该是隔壁街春风醉楼里的姑娘,进去好半天都没出来。我好奇他们在屋里关着门干什么,就去听了一会儿……”
叶宋神情松懈了下来,似笑非笑:“那你听到了什么?”
小乞丐脏脏的小脸一通红:“就是……就是……嗯嗯啊啊什么的……”
叶宋兴致勃勃地蹲下来,问:“那你可知他们是在干什么?”
小乞丐还不待回答,身边的苏宸就头大地揉了揉额角,提醒叶宋道:“偏题了。”
“咳”,叶宋纠正态度,揣测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那有可能是楼里的姑娘。你那刘老叔常这样搞?”
小乞丐点了点头:“每次来的姑娘都是同一个人,然后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人。”他害羞地偷偷看了一眼叶宋,又低了头,“只不过她们都没有大姐姐好看,有点老。”
叶宋是真的觉得有点偏题了,便转而问:“晚上呢?”
“晚上……”小乞丐开始回忆,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晚上我很饿,裹着席子睡了,也没人发现我。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晚上有几个客人去了刘老叔的铺子……”
“那些客人有何奇特之处?”叶宋想了想,补充道,“比如穿的什么衣服,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
小乞丐努力回想,然后摇头:“没有什么奇怪的,都是男的,是女的我一定能闻出来的。那个时候有客人去铺子是很平常的事情,他们很快又出来了。直到半夜……刘老叔的铺子里声音很大,还有人在骂他,我心想肯定是哪个客人不满意他刻的东西所以发飙了,然后就是刘老叔突然叫了一声……当时我所在墙角,很快就有人拎着把血淋淋的刀出来,慌慌张张跑了……”
叶宋又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试图让他瑟缩的身子平缓下来,问:“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小乞丐用力摇头:“但是他拿刀的手,手背上有一条疤……”
“是左手?”
小乞丐这次点头。
叶宋看了苏宸一眼,两人想法差不多,凶手也差不多就是那人了。叶宋放低声音,轻轻地问:“那你告诉姐姐,除了刘老叔和拿刀的,铺子里还有没有第三人?”
“铺子里没有。”小乞丐肯定道,“但是有一个过路人,就从我眼前走过……他没有进铺子,戴着斗篷赶夜路,看不清脸。”
小乞丐一说完,叶宋和苏宸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而非的线索,在这里又断了。小乞丐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么……”
“没有,你说得很好。”叶宋挑起唇对他温暖地笑了一下,他又羞赧地垂了头。她拍拍小乞丐的肩,牵了他的手带着他走出街口,来到一条略有些热闹的街面上,面对来来往往的行人,叶宋手掌拍着小乞丐的背蹲下来,“来,姐姐教教你,怎么才能乞讨成功。”说着就瞄准了一个人物,指着道,“看见那个人了么,穿着绸缎,英俊帅气,身边跟着个如花美人儿。你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他不给钱你就不走。”小乞丐有些胆怯,叶宋一掌把他给推了出去,“不怕,姐姐给你撑着,快去!”
还真莫说,这小乞丐是个实力演技派的,当即豁出胆了扑过去就抱住一携着漂亮姑娘的俊秀公子哭嚎,并求给点赏钱,动作和神态相当逼真。公子本不欲,奈何身边有佳人,不好丢了面,于是磨蹭了一阵见小乞丐实在抱得紧,最终故作大方地丢了几个铜板进小乞丐的破碗里。
小乞丐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乞讨到了,一时间坐在大街上捏着铜板眉开眼笑。
路过的妇人,有的心善,见小家伙年纪小这么可怜,几个铜板都能让他笑那么开心,便有散钱的就又丢了几个铜板过去。
等到小乞丐回来时,已经弄到了十几个铜板,他对叶宋朝气蓬勃地甜甜一笑。叶宋便又教他几个秘诀:乞讨要找面向生善的,找男女搭配的,找出手阔绰败家的,千万别找凶恶的、尖嘴猴腮的、以及恶霸。当然有时候认人不清难免挨些拳脚,只要不灰心,还是能当一个成功的乞丐的。
小乞丐很受教,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临走时,叶宋对他笑道:“你很有潜力,总有一天能当上丐帮帮主的。”
小乞丐感激地对她深深鞠躬,然后扭身跑远了。站在远处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苏宸对叶宋的教导也算是大开眼界,看着阳光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一双一向冷幽幽的眼变得有些温度,嘴上却道:“若是同情他,你不是应该让他不再当乞丐吗,还要教他如何乞讨。”
叶宋笑了一声,道:“通过我的同情和施舍让他从此不再当乞丐,说实话,这跟别人施舍有什么不同?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想要得到别人的施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努力得来的成果会让他心里舒服、活得自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苏宸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西街的肉铺,大理寺的暗卫监视得一直很到位。整整两天,都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跟屠夫王胖子接触。
☆、第71章:水落石出
这日黄昏,苏宸一道令下,侍卫在屠夫收摊前封锁过去,扣住了屠夫。王胖子到底是杀猪多年的,也养出了些胆子,一路狡辩,扬声大理寺诬陷。
这件案子本来用不着大理寺,光是刑部就能解决,奈何是被苏宸亲自碰上的,也就自然而然由他上手了。大理寺的审问方式很多种,先给王胖子来了一顿鞭子,把他抽得眼冒金星时,再在审堂上隔了一层纱找了一个跟刘一刻身形和声音都相似的人来,结果王胖子还没看清楚就抵抗不住心里的恐惧,面对“刘一刻”的当堂对证,他语无伦次处处破绽,最终全盘招供。
结果掀开纱王胖子一看那不是刘一刻,当场吐血气晕过去了。
王胖子之所以三更半夜要去找刘一刻,不是为了给他刻什么章,他是去找刘一刻兴师问罪的。而下午小乞丐看见的那个女人,并非是什么花楼里的姑娘,而是王胖子的老婆。他老婆跟刘一刻好上了,好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他才发现,于是一进铺子就跟刘一刻骂起来了,愤怒之下操起一把刀就跟杀猪似的抹了刘一刻的脖子。刘一刻当场身亡。
苏宸又派人去西街王胖子的家里搜,找到王胖子的老婆带来大理寺问一问,这种事情哪里少得了叶宋,她最喜欢跟着侍卫一起去搜家了。结果去到王胖子的家里,他家里不富裕,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搜,更加没有找到王胖子的老婆。
去向邻里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王胖子的老婆几天前就回娘家了一直没再回来。
幸好他老婆的娘家不远,也在京城,就隔了几条街。办案队又去了他老婆的娘家,还是没能找到他老婆,一问才又知,王胖子的老婆根本没回过。
一盆凉水把王胖子泼醒,看见堂上多了一个听审的,可不就是叶宋。她来了就不肯出去了,觉得新鲜,苏宸懒得跟她计较也便由着她去,还吩咐侍卫给她送来一把椅子坐。
苏宸问王胖子道:“你家妻子未在家中,去何处了?”
王胖子顺口道:“回娘家了。”
“胡扯,本王刚才派人去了一趟她的娘家,她娘家人说她根本不曾回去。”
王胖子怒:“那贱人一定又是出去跟姓刘的鬼混了!”
“刘一刻已经被你杀死了。”
此时此刻,王胖子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他听到苏宸这么一说,自己反倒愣了一愣,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啐道:“奸夫,活该!”
叶宋忍不住出声:“你是不是把她杀了?”
经她一提醒,王胖子终于有点头绪了,看着叶宋森森然一笑,让人见了心底发寒,他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把她卖了。”
叶宋倒抽一口凉气。
苏宸还问:“你把她卖去哪儿了?”
王胖子咧嘴笑着摇头。
叶宋脸色有些发白道:“你把她大卸八块当成猪肉卖给了那些来买猪肉的人!”
这下所有人审堂上的人的脸色都变了。
难怪,那天苏宸跟叶宋去肉铺时,觉得王胖子肉铺上的肉跟别的家格外的不同。看起来颜色新鲜一些,王胖子还说是早上刚杀的。
审案到此结束,王胖子被收押到了死牢。
另有人马冲入王胖子的家中掘地三尺。因为身体卖了,还差一颗头颅。而那些在他铺子上买过猪肉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大抵他们自己更加不知道煮好上桌的新鲜猪肉其实是人肉……
办案人员搜查得十分仔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苏宸跟叶宋从大理寺出来,也去了西街,但是没有去到王胖子的家中,而是在门口等候。
现在西街出了这样一起命案,都冷清了不少。下午一家肉铺都没开张。
夕阳西下,将苏宸和叶宋的身影在地上拉长,有些金金温暖的感觉。浅浅的风撩起叶宋的发,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叶宋忽然漫无边际地道了一句:“这条街这么多屠夫,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左撇子。”
“左撇子当屠夫本来就少见。”苏宸道。
这时侍卫来报,道是找到了王胖子老婆的头颅。
那头颅,居然被王胖子丧心病狂地腌在了泡菜坛里。捧出来时,用白布盖着,叶宋不由自主地偏开头。苏宸神色冷俊,可他的动作却出奇地带着一丝温柔,手捧过叶宋的侧脸,把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膛,道:“害怕就别看。”
回去时,两匹马并排着走在街上。叶宋举止散漫眉梢轻抬、表情轻佻,五官又有些许的英气,而苏宸丰神俊朗,看起来均是北夏的英俊儿郎,两人屡屡迎来路人回头的目光。
最终这个案子还是跟国玺案牵扯不到一起,但是总有什么细微的地方有点微妙。
到了王府,叶宋下马,将马和鞭子都交给了家丁,抬脚便进王府大门。苏宸随后也把鞭子交给家丁,漫不经心地问:“来不来膳厅用晚膳?”
叶宋脚下未停,只抬起手摆了摆:“就不打扰你和南枢妹妹的雅兴了。”
这些天又是骑马又是查案的,忙碌起来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事情都了解了,叶宋回到碧华苑时才觉得有些疲惫。碧华苑上下备了丰盛的晚膳,叶宋让她们都坐下来,大家一桌吃饭。
沛青可算担忧坏了,时不时就要瞅瞅叶宋,叶宋忍不住笑道:“你这样赤裸裸地盯着小姐我看,莫非是……爱上我了?”
沛青一噎,脸颊红红:“不正经!奴婢是在看小姐现在比从牢里出来时又瘦了点!”
叶宋浑不在意:“这有什么,以后多吃一点补补就膘了。”
比起沛青的担忧,其他丫鬟则显得更加八卦。凑过来兴冲冲地问,这几天叶宋很多时候是跟苏宸在一起,两人有没有擦出爱的火花云云。
只不过席间,夏夏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叶宋一眼瞧着便觉有些不对劲,问:“夏夏,不舒服?”
夏夏回过神来,应了两声:“没、没有。”
“那你怎么吃那么少。”叶宋给她夹了一块肉。
夏夏捧着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谢谢王妃娘娘。”
叶宋因着疲惫,晚上胃口不佳,吃得也少。在房间里翻了一会儿话本,觉得浑身都不怎么舒服。随着天气一点点变冷,她脚踝踝骨有点僵寒,后腰腰骨也有些僵僵的,不怎么灵活。
沛青见她揉了揉腰有些皱眉,便上前道:“小姐是不是坐久了腰酸,奴婢帮你捏捏吧。”
沛青帮她捏了一会儿,她才舒服得直哼哼,不由动了动踝骨,不确定道:“你说我是不是留下后遗症了。之前还没觉得这么不舒服。”
沛青这才想起,叶宋的脚踝和后腰,都受过严重的伤,伤到了筋骨。莫非是天气冷了,有些寒气入体?沛青安慰道:“怎么会有后遗症,可能是天凉吧,等小姐洗了个热水澡后舒服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奴婢这去让冬冬把水烧得热一些。”
说着沛青就一溜烟儿跑出去,恰逢春春端了温热的红枣羹进来,听到了“后遗症”三个字大惊小怪,问:“王妃娘娘哪里得后遗症了?”她见叶宋在自己扭动脚踝,便过来帮忙揉揉,她向来是有话就说的,比不得沛青温柔细心,直言道,“肯定是上次扭伤了脚弄的,当时没照顾好,一到了冬天可有得受的,骨头僵硬得似不是自己的了。”
叶宋一愣:“你怎么知道?”
“厨房里的王婶就是这样啊。”春春絮絮叨叨道,“都怪娘娘自己,中秋的时候脚还没好,就胡乱地跑出去,怎会不落下病根。”
叶宋摸着自己的后腰,恍然道:“这么说,我这腰还是当初苏宸用家法把我打成后遗症的?不行,明天需得问他要医药费去。”
提到王爷,春春眼睛一亮:“娘娘,泡热水澡是没有用的,不如娘娘去泡一下温泉吧?温泉一定能够祛除娘娘骨子里的寒气的。”
“温泉?”她知道温泉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