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并没有觉得那个少年所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有甚者,他还比尹继善更多的知道一件事:因为王维和突然撤出了自己在浙江的生意,徽商总会设在浙江的许多工厂、店铺都关门了。这也就是说,平白的,浙江一下子又多出了数量众多的没有生活来源的人。而且。
更让他感到不舒服地是,那些店铺虽然关了门,可却没有被卖出去,这么一来,浙江的许多城镇,就连繁华如杭州城,居然也一下子萧条了许多。试想……一条街上,店铺都不开门,谁还会来?所以。这也是一个让他十分头痛的难题。
“只需要让刑部驳回李元纶的判决就可以解决这件麻烦事了……”
浙江的事件并不难解决,康熙对此十分明白。甚至于,不要说他,佟国维等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处理得干干净净。可是,康熙却不愿用这个办法。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明白的。在他的心里,虽然这一回全是因为那个李元纶刚愎自用而导致的。可是,如果将此案拨乱反正,就相当于是自己和朝廷在向一帮商人低头认输。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可是,如果不接受,朝廷能承受得住几乎连续地损失吗?而且,那些商人还会不会有别的手段,这也很难让人把握的准。可如果那些人不愿罢手,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朝廷?
“儒以文乱治,侠以武犯禁,商……以财货乱世!”
康熙突然十分佩服起历代的先人来。国家当以农为本,说的多好?那些种地的老百姓多老实啊!只需要一餐饱饭就满足了。不像那些弄笔杆子的家伙,稍不如意就是一通口诛笔伐;也不像那些亡命之徒,动不动就要玩刀子扎大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什么的,更加不像那些商人,四处乱窜,低买高卖,攫取钱财……如果没有这些人,天下该不知道多安定。可是,自己当初怎么就被那白花花的银子给迷晕了眼,没想到这帮商人的力量居然会有这么大呢?如果当时哪怕能多注意上一点儿,今天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昔日扬州盐商若不是败于马德之手,朕恐怕也不会对这些商人如此掉以轻心。可是,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当日马德其实不过是联合了另一批商人在整治那些扬州盐商,并非仅仅是凭一己之力才能保得安徽不失啊!”
虽然早已经注意到了商会的实力,可是,康熙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
………………
“师傅,今天皇上走的时候好像有些不高兴!”
康熙回到了上书房,尹继善在费府,跟费老头又学了一堂课后,又忍不住提起了见驾的事情。
“没错。皇上不仅不高兴,而且应当还是极度的不高兴!”看着尹继善十分乖巧的给自己奉上了一杯茶,费老头微微笑了两下。答道。
“是不是因为学生没有找到解决浙江事务的办法?”尹继善又问道。
“哈哈哈,因为你?继善啊,你这小子平时倒是挺老实的,怎么今天却这么自大啊?皇上如果因为‘你,没有为他找到解决麻烦的办法就不高兴,那他身边地那三位上书房大臣又该怎么办?你这话若是传出去,非得气得那三位大人上吊不可!哈哈哈……”费老头大笑道。
“这个……嘿嘿,学生失言了,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尹继善摸着后脑勺。讪笑着说道。
“呵呵,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费老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又接着说道:“今日在皇上面前,你的表现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放到八旗子弟里面,绝对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肯定已经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说不定,因为你今天的君前奏对,连你老子也会沾上不少的光呢。”
“师傅您说笑了!”听费老头说起自己的父亲,尹继善收敛了笑容。正色行礼道。
“说笑?呵呵……”费老头又摇头笑了笑。他知道尹泰家教极严,尹继善身为庶子,虽然天分很高。学问极佳,但在家中地地位却一向低下。自从被他收为学生之后,尹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对尹继善及其生母张氏更是严厉了许多。要不是他曾经找机会狠狠的训斥了尹泰一番,恐怕尹继善的母亲还要在家里继续负责斟茶倒水这种丫环才做的工作。不过,即便如此,尹继善在家里还是没有太高的地位。而尹泰近乎变态的严厉,也让尹继善在人前人后一提到父亲,就会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师傅,学生想请问您一件事。”或许是不愿意提到自己的父亲。尹继善又向费老头提了一个问题来转移话题。
“什么事?”费老头喝了一口茶,问道。
“浙江的事情,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了吗?”尹继善地眼睛使劲盯着费老头地面孔,里面透出的目光只显示了一种意思:疑问。
“你说呢?”费老头抬头看了全神贯注的尹继善一眼,没有回答,反而“嘿嘿”一笑,反问了一句。
“学生以为,以老师之能,一定是会有办法地。”尹继善抱拳说道。态度很坚定。
“呵呵,傻小子,看来你对我这个老头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嘛!”费老头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依然只是展颜一笑,“我问你,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有办法解决那些麻烦事呢?”
“这个,以师傅您老人家的能耐……还用问吗?”尹继善微微一笑,居然也是反问了一句。
“哈哈哈……好小子。”费老头伸手指着尹继善,不住点头大笑,“你小子果然有眼光。不错,我老头子确实有办法解决这件麻烦事。不过,很可惜啊,就算我有办法,这件事也还是不怎么好办,而且,有很大的可能还是解决不了。”
“师傅,是什么办法?”听到费老头的话,尹继善顿时两眼放光。
在康熙面前奏对,他自然是绞尽脑汁的想表现的优秀,更加优秀……可是,以他所学到的知识,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浙江的麻烦。虽然他也想过借用朝廷的名义,利用强制地手段压服王维和等人,压服徽商总会,可是,他也想得到,康熙既然来找费老头,肯定是因为并不想动用朝廷的行政之权。所以,他只有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不过,很可惜,最后告诉康熙的办法,并不能让他觉得满意。同样,他也看得出来,康熙也并不满意。所以,听到费老头说还有其他办法,他的心立即就提了起来。他倒不是想拿费老头的办法去邀功,关键是他认为自己可以从费老头的办法中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
“继善啊,告诉我,你觉得解决浙江的那些麻烦,为什么会这么难?”费老头还是没有直接就告诉尹继善自己的答案,而是又一次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尹继善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学生以为,主要是因为朝廷上地诸位大人对商务的运作并不了解地缘故!”
“呵呵。就只是这些?”费老头笑问道。
“请师傅指点!”尹继善向费老头躬身说道。
“其实,你说的虽然不能算完全对,却也不能算错。”费老头笑了笑,“朝廷之所以觉得很难解决浙江的那些事情,究其原因,其实不外乎八个字,这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尹继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师傅说的不错。朝廷之长,在乎施政,在乎权柄,弃己之长,与商者争于生意场中,自然是要处处碰壁,难有作为!”
“呵呵,看来你理解的很透彻。那么。你觉得如果由你主持解决此事。你会怎么办?”费老头又问道。
“心——“”,费老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尹继善感到有些吃力。
不过,相互问答本就是费老头的教学方法之一。尹继善也从中受到了许多的益处,自然不会怯场。不过,很显然,费老头地这个问题还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在沉思了好一阵儿之后,他还是只能向费老头摇头以示自己想不到该怎么办。
“傻小子,难道你连‘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句话也不会说吗?”看到尹继善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费老头笑骂道。
“师傅,这句话学生当然可以说。不过,这也未免太过空洞无物了吧?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尹继善笑问道。
“什么样的话在什么样的机会说,这都是有要求的。傻小子,语言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在官场上,会说话的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要比只会做事的人要吃得开的多。而且,这个规律还适用于很多行业。
这个你明白吗?”费老头说道。
“学生明白了!”虽然有些跑题。但是,尹继善觉得,费老头这么说是为了他好。
“好了,不说这些不相关地。说正事!……”见尹继善虚心受教,费老头显得很高兴,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摇了摇:“其实,解决浙江地事情,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了!”
“两个字?师傅,你不是说就算有办法,也并不会好办的吗?”两个字的办法会很难吗?尹继善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持否定地态度。
“呵呵,傻小子,别说两个字,有时候,一个字都可以让人觉得难如登天了!”费老头指点着自己的学生,笑道。
“那不知师傅您的两个字是……”尹继善问道。
“威吓!”费老头简单的答道。
“威吓?”尹继善更加不解,他觉得这个办法好像自己已经想过了。
“就像你说的,朝廷之长,在乎施政,在乎权柄,商家之长,在乎资金的运作,在乎懂得如何才能赚钱……所以,如果想要解决浙江的事情,让那些商人放弃自己的作为,就只有用朝廷的权力来让这些商人做屈服!”费老头说道。
“可是师傅,皇上好像并没有打算用强制的手段呀!”尹继善问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我只说威吓,却没说是威逼!”费老头笑道。
“学生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尹继善地脑袋糊涂了。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专门管理商业的律法。继善啊,你想一下,如果朝廷突然要制订一门律法来限制商人,你说,在这门律法出现之前,那些商人会怎么做?”费老头笑呵呵地问道。
“会……静观其变?”尹继善问道。
“或许有一些商人会选择这么做。不过,那些大商人却未必!……朝廷上面的都是一群什么人?这些人又哪里懂得什么为商之道?如果知道朝廷要制订这么一套专管商业的律法,那些做大生意的商人肯定能想到自己可能会面临一种什么样的形势,他们又岂会不心中惴惴?所以,只要朝廷把握得度,再稍微透露一些消息引导一下,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些商人就有极大的可能会向朝廷主动示好。就算那徽商总会身为天下商者之魁首,也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引起诸多的怨言。
毕竟,做生意,也是要人和地!”费老头笑道。
第三卷 物华天宝
第四百一十一章 警告
让清廷去去制订商法……或许,这么做可以缓解王维和在浙江发起的这场跟官府之间的对抗行动,不过,以清廷的那些官员的见识,以及他们对商人的固有认知,这项法律先不说能不能制订出来,就算制订得出来,最终的结果,也有九成九的可能只会加深那些商人跟官府之间的仇怨。因为,大清朝廷里面,没有什么人会替商人说话,就算有那么一个两个,最后也必然是商人们吃亏。而且,如果清廷真的打算制订商法,必然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这么做还有可能会让许多的官员认为是朝廷想要打压那些商人,而清朝的律法虽然比较以前的那些朝代已经严密了许多,但是官员们依然具有很大的“主观性”,所以,在制订这项法律期间,肯定会有不少的官员趁机向商人们开刀,商人们也肯定会大大的倒霉。这么一来,只会大大的激化已经具有强大实力的商人们与清廷的矛盾,最后的结果,实在是很难让人预料。
而清廷如果不制订法律就想解决此事,要么,就只能用强制的行政手段来压制王维和一伙,逼迫其恢复在浙江的生意。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承认了朝廷对于商业行为的无能为力,而且,照样会引起以王维和为首的徽商总会的商人们对朝廷不满,加深两者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如果王维和等人暗中使坏,吃亏的最终还是清廷。而且,当初康熙对扬州盐商一伙也没有采取强制手段,由此可以看出,这一方法应当并不是他的选择。而如果不想用强制的手段,那就只有让浙江官府释放王家的丝厂掌柜了。可惜,如果这么做的话,就只能让清廷更加的陷入被动之中。因为,见识到朝廷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见识到官府的软弱,王维和那帮家伙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群吃人不吐骨头地真正的资本家,当然,前提是这些人能不再受莫睛和马德的约束。同样具有强大经济实力,并且还具有行政力量,莫睛和马德就相当于是官僚资本,对王维和等人,具有先天的优势。何况。王维和那些人的产业之中,莫睛和马德本就拥有不少的股份。
……
虽然费老头并没有要求保密,尹继善也没有主动将费老头的所谓“解决方法”传出去,但是,在北京城,尤其是费老头还是一个很受某些人瞩目的人,所以,很快,这个方法就被人知道了。
“制订一部商法?”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康熙也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是该想办法抑制一下那些商人的气焰。抑制一下这伙人的力量了。可是。同样的,由于深知自己的手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所以。
康熙也十分明白制订这部商法将是一件多么艰巨的事情。先不说那些卫道士可能的反对,就连怎么入手,恐怕都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情。而且,制订出来商法之后,会有多么大地作用,也很值得商榷。
“要不,只放出一个幌子,诈称要制订商法,让那些商人投鼠忌器,先解决了浙江地事情再说?”
佟国维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也正是他把这个消息送进了紫禁城,告诉了康熙。不过,他也知道制订商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朝廷能制订得出来,恐怕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可浙江地事情却是近在眼前,如果不能解决,必然会对朝廷的威望产生一定的动摇……
可是,欺诈的手段同样也会对朝廷的威望产生冲击。掌握着国家大权。
却只能利用欺骗的手段来蒙骗大家,岂不是更加说明了朝廷的无力与无能?所以,话才出口,佟国维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鸡肋,又是鸡肋!”
看着佟国维自己煽了自己两巴掌,康熙也忍不住有些愤愤然起来。
最近这个费迪南怎么总是弄一些看着不错,实际却并不能实用的东西出来呢?铁甲船如是,如今这所谓的商法也如是!
“皇上,伊桑阿伊大人在外面请求觐见!”
明明有一线曙光,却偏偏毫无办法。康熙和佟国维两个的感觉实在是憋屈地很,对费老头的观感再一次下降了许多。虽然康熙也明白,如果由费老头或者是马德等人出面,浙江这件事根本就不用费多少功夫,哪怕就是制订商法,恐怕也会轻松许多。可是,他就是兴不起这个想法,因为,他生怕费老头或者马德等人又会弄出什么麻烦来。比起如今对付几个“小小的”商人,他倒更加愿意选择吴三桂或者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