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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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政治人物-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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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按光绪七年,正是世凯二十二岁,他已天南地北在国内游历几处通都大邑了,原来他十二岁时,即随父保庆由河南故乡往江南盐巡道任所,他从小就膂力过人,胆大而好驰驱,在江南有暇即控马怒驰,登览清凉山雨花台名胜,“诸兄惧其颠,戒止之不能也”。后来他父亲将他送到北京读书,“使为应试文字,而彼好读兵书,师禁之,学愈力”,结果两应乡试不第,遂倾箧中诗文焚之,曰:“男儿自有大业作为,乌能龌龃久事此。”因往投吴长庆军门——这是一向袒袁的尚秉和在辛壬春秋中于世凯少年事迹的描述。推测尚君行文的主意是尽力想反映出世凯从小好读兵书、好驰驱的个性,以为异日“练兵大业”的张本,但在今日看来,这些记述倒正是黄远庸君所谓“种种限制不足以羁縻袁公”话语的最好注脚,换句话说,他的遁甲术是从小学习了的。

    啬翁年谱中的吴公,就是吴长庆,他是世凯的姻长辈,只可惜他不明了世凯的来意,以致要他做“制艺文字”,岂世凯所愿为?但无路可走,只好忍耐。及光绪十年吴长庆调防金州,命他留守朝鲜,而“不两月,即自结李相,一切更革,露才扬已”。虽颇有令吴长庆难堪者,但世凯一生的事业基础却从此奠立了。平定朝鲜内乱手段的敏捷,不仅使李鸿章大加赞赏,更使日本人也为之惊诧注目,因为当时他还不过二十五岁哩!但就中国传统的做人处世哲学看来,世凯这样抛弃长官前辈的作风是大可疵议的,张季直先生因此“移书切让之”,并从此不与他通音讯,以示精神道德的制裁。但在清末政风士习浇薄的情势下,世凯却“好事我自为之”。

    自光绪十年朝鲜内乱平定后,世凯告归,他在天律谒见李鸿章,极蒙赏识,因为李一向是好弄权术的,而今一个二十五岁的少年也能“耍这一套”,当然更加激赏。翌年,李鸿章、伊藤博文《天津条约》签订以后,朝鲜内部颇有人主张结俄以自重,清廷忧之。是年八月,鸿章乃命世凯护送大院君李昰应回韩,以分其势——这时世凯的官衔不过是“同知”,鸿章特为其上奏清廷说:“袁世凯胆略兼优,能持大体,为韩人所重,宜优其权限,办理朝鲜交涉通商各事,略示与闻外交之意”;“世凯足智多谋,两次戡乱,皆身在行间,操纵合宜,厥功甚伟,兹令出使属邦,尤宜隆其位望,使稍有威风,以资坐镇”——由此可见鸿章是如何地推奖世凯,因此朝廷特准以道员升用加三品衔,于是世凯就从此以“钦命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三品衔升用道袁某某”的“威风”为韩国代治其军,并且干涉其内政财政而指导之。蒋廷黻先生说:“这时的袁世凯隐然是朝鲜的太上皇。”足以说明当时的世凯是不仅以“稍有威风”为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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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鸿章、伊藤博文是当时东亚政治舞台上的两大人物,李氏既然巨眼识枭雄,重用袁世凯;伊藤当然也不致有眼无珠放过这一人物的。因此,当光绪十二年,日本改政制,伊藤博文出任总理内阁大臣后,就对清廷驻日徐公使表示:“欲与中国结好,并愿联络朝鲜。”且“愿望现驻朝鲜之袁世凯至东京一晤,面商中日朝和局”。同时日本驻天津领事也奉政府令面谒李鸿章,提出这一请求。据鸿章函告总理衙门分析日本的用意说:“盖初派袁赴朝时,日廷啧有烦言,谓彼曾带队在韩击败日兵者,显非睦谊,但今则袁某才识可倚,绝无他虞,日廷探知袁驻韩办理各事,均甚妥洽,又求赴日联合,似可藉释前嫌。”因此鸿章允许日人“少迟即行”,但结果没有实现,可是世凯在当时国际政局上的分量已显现了。◆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光绪十四年七月,世凯驻韩三年届满,应该告归了,事前李鸿章特为此函商总理衙门说:“该升道素有血性,驻韩三载,能任劳怨,惟少年气锐,初到时间有涉于疏略及过当之处,鸿章一再告诫,近来历练较深,尚能慎重自持。往年两次遣兵定乱,该道身在行间,为彼中士民所信服,旋经派往专驻,遂觉久而愈亲。韩王之心日离,其政亦日紊,该道随宜纠正”;“所补救者颇多,而其为韩王及各西员所畏忌亦正在此,该道亦以此自危”。“鸿章再三审度,似未便一意坚留,惟代者一时竟难其选”,“该员职分虽微,于东方大局属邦维系之道,关系綦重,操纵两难”。——鸿章是最自负的,很少这样夸奖人的,可见他对世凯是如何地另眼相看了。鸿章的态度既如此,总理衙门也就复以无适当人选要世凯留任了。从此时起,世凯在韩的一切作为,更不免有过火的地方,因此不仅引起韩人的反感惹致日本的嫉忌,加紧侵韩的工作,甚至素无领土特权野心的美国也在光绪十五年致照会于清廷询问:“中国派驻朝鲜袁姓官系何等职位?闻袁姓官员向在该国,无论各国驻高大臣有何公事会议,彼均弗肯众议。”可见世凯当时如何的自大傲人,但因鸿章始终支持他,一直在光绪二十年甲午六月,中日战争爆发前,他在英人的保护下离开朝鲜。

    王伯恭《蜷庐随笔》有云:“中日和议既定,恭亲王一日问合肥(李鸿章)云:吾闻此项兵衅,恐由袁世凯鼓荡而成,此言信否?合肥对曰:事已过去,请王爷不必追究,横竖皆鸿章之过耳。恭王遂怏然而罢。”可见鸿章对世凯是始终维护的,按理世凯应该如何地感激,谁知他这时又使用遁甲术出卖李鸿章。

    翁文恭(同龢)日记:

    甲午七月十六日:袁世勋敏孙为袁慰廷事来见,慰廷奉命高丽,颇得人望,今来津,不得入国门,李相仍令赴平壤,欲求高阳(李鸿藻)主持,因作一札,即令敏孙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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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九日:北洋电奏:十五日叶志超带二千五百人到黄海道,余与高阳另拟派袁世凯带数营,而以已革知州陈长庆交其委用,同人皆以为可,遂写入奏单请旨。

    这里所谓“仍令赴平壤”是鸿章令其赴前线措置粮饷转运事宜,正是用其所长,但世凯看到国内舆论多不利于鸿章,尤其皇帝师傅翁同龢、李鸿藻两人更是极力反对鸿章;世凯为着本身的升官发财,竟忘记鸿章栽植提携的恩德,而去向鸿章的政敌翁李“靠拢”,这比之第一次背弃吴长庆,更要令人嗤之以鼻。

    又翁文恭日记:“乙未(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九日,温处道袁世凯慰廷来见,此人开展而欠诚实。”这可说是对世凯的确评,但是这一日记不是世凯所能看到的,他当时正以能攀附帝师为荣!而中日和议以后,李鸿章开去直督实缺,以协办大学士空衔居京贤良寺,郁郁不得志,世凯当然更趋翁而冷李了,《庚子西狩丛谈》曾记吴永亲见世凯为翁游说鸿章的情形曰:

    公(李)在直督时,深受常熟(翁)排挤,故怨之颇切,而尤不惬于项城(袁)。在贤良寺时,一日项城来谒进言老师再造之勋,而现在朝廷待遇,如此凉薄,以首辅空名随班朝讲,亦同旅寄不如暂时告归,养望林下,俟一旦有事,闻鼓鼙而思将帅,不能不倚重老臣,届时羽檄征驰,安车就道,方足见老成声价耳。语未及已,公即厉声叱之曰:止,止,慰廷!尔乃来为翁叔平作说客耶?他汲汲要想协办,我开了缺,以次推升你想补我的缺,万万不能!项城只得诺诺而退。项城出后,公即呼余相告日袁世凯,尔识之否?这是真小人,他巴结翁叔平,来为他作说客,说得天花乱坠,要我乞休开缺。我混了数十年,何事不曾经验,乃受彼辈捉弄耶?

    这里所谓“乃受彼辈捉弄耶?”最可见鸿章倔强不服输的个性,但事实上鸿章是早已被世凯捉弄出卖了。

    世传光绪二十七年秋李鸿章临终时,曾口授于式枚上遗折保荐世凯说:“环顾宇内人才无出袁世凯之右者。”但今日所见鸿章的遗书中并没有只字提到袁的,只说“庆亲王等皆臣久经共事之人,此次复同更患难,定能一心协力,翼赞讦谟,臣在九原庶无遗憾”。可见世间的传说是袒袁者故意造作以增高袁的身价的,殊不知李袁早已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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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慰廷总统老弟”之杰作

    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

    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

    ——袁世凯《圭堂唱和集》

    “慰廷总统老弟”,是民国五年袁世凯帝制自娱时,康有为寄信世凯劝告他及时觉悟长函的上款称呼——“追昔强学之会,饮酒高谈,坐以齿序,公呼吾为大哥;吾与公,兄弟交也”;这是有为称世凯老弟的缘由。实在是含有轻侮他的意思。而“公自审其才,上比曾左李诸公应远逊之,而地位乃为羿浞王莽,势变之险如此,尚不急流勇退,择地而蹈是自求祸也今公对清室则近篡位为不顺;对民国则反共和而不信,故致天怒人怨,不助不佑,不吉不利,公之近状,必无幸免矣”。这是有为万言长信中的要点,总算有为客气,没有率直写出“你是大清的逆臣,中华民国的国贼”的话,但是天下后世的历史对于世凯却不能免去这两句话了,因为这是他生平的杰作。

    有为所谓“对清室,则近篡位”的话,现在很容易找出直接史料的佐证——《梁士诒年谱》民国元年十一月三日记:“清驻俄公使陆徵祥联合驻外各清使,电请清帝逊位,时清帝逊位事久不决,故有是请。”又十九日记:“清外务大臣胡惟德、民政大臣赵秉钧、邮传大臣梁士诒联名奏称:人心已去,君主制度恐难保全,恳赞同共和以维大局。”又二十六日记:“清统将段祺瑞等赞同共和,四十七将领联名奏请清帝逊位,按此与驻外公使之奏电,皆先生所策划也。”梁士诒想表白他协赞共和之功,但是他忘记他不过是世凯的谋臣,他的策划,当然是世凯同意或指示的,因此,我们看这些话语却是暴露袁世凯如何进行逼篡清帝经过的最好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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