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予想要的女人,要么欲拒还迎,要么热情主动,要么抵死缠绵……还从未有过谁,是抵死抗拒,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他身下承欢!
当真是极大的侮辱呵!沈予感到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在晗初面前一再放低,也被一再践踏。他缓缓松开了手,大感伤情地问:“晗初,你是不是恶心我?”
晗初面色苍白地咬着下唇,她不敢点头,唯有收拢好衣襟,默不作声。
沈予见状笑了:“既然你恶心我,那便恶心到底罢。”说着他又想伸手去解晗初的衣衫,可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一声响动。
“这是怎么了!”茶茶与流光皆是披头散发,穿着单衣跑了进来。
瞧见屋内的情状,两人顿时有些尴尬。茶茶只好支吾地干笑:“我与流光姐姐听到院子里的动响,担心晗初妹妹出事,所以才……”
她一袭话尚未说完,沈予已面色冷冽地从榻上起身,对着两人喝道:“滚出去!”
茶茶与流光不敢停留,连忙又匆匆跑出了晗初的院落,一路还不忘将门关上。
被茶茶等人这样一闹,沈予也恢复一些理智。他看着晗初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心疼,话语也软了下来:“我今夜去醉花楼喝了酒……有些冲动……”他没有说出赫连齐的名字。
闻言,晗初抬起一双水眸望着沈予,面上有几分羞愤,还有几分委屈,正无声地痛诉着他。
沈予见状心中一抽。他自问也算是风流君子,在男女之事上向来讲求“你情我愿”。分明是想耐心等着她的,他也不是如此色急之人。
沈予越想越是愧疚,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今晚在醉花楼里发生的事,唯有岔开话题对晗初道:“东苑住了位贵客,如今身边缺个婢女,你可愿去侍奉几日?”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最多不过两三个月。”
晗初脸色霎时一变,比方才还要惨白几分。沈予知道她会错意了,以为自己是将她当成玩物送来送去,忙又解释道:“你不要多心,他不近女色。”
沈予灼灼地看向晗初,他在等着她回话。只要她摇头,他明日便去回绝了云辞。
沈予私心里不希望晗初去东苑。也许那便意味着,她是依赖他的,不愿去侍奉别人。他等着,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晗初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女人的勾心斗角、男人的肆意狎玩……她不过才来到追虹苑两日,已在西苑受够了羞辱,心力交瘁。
东苑的贵客,会是他吗?昨晚在泉边见到的那人?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瞬回忆,晗初已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
她愿意去东苑。
沈予面上顿时划过浓烈的失望与不舍。可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做什么,只淡淡开口:“歇着罢,明日便去东苑。”言罢已转身出了门。
“啪嗒”,一个小纸团从沈予身上掉了下来。他步子走得太快,没有发现。
晗初想开口唤住他,才记起自己说不出话,待从地上捡起纸团,沈予已然跨出了院门。
晗初捏着纸团犹豫许久,终于就着烛火缓缓展开……
第12章:东苑再逢谪仙人
翌日清晨,晗初去了东苑。
刚走出自己院落的大门,便瞧见茶茶正在等着她。
“妹妹早啊,小侯爷命我送你去东苑。”茶茶笑得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
晗初选择忽略这个女人,径直跨出门槛。
茶茶也不生气,微笑着走在晗初身侧。
两人并排往东苑行去,待苑门隐隐在望时,茶茶才附在晗初耳边,低声笑道:“托妹妹的福,昨夜小侯爷又宿在我那儿了。”
晗初面无表情地垂眸,仍旧不理会她。
茶茶两次吃瘪,却仍是带着笑,行至东苑门前时,还不忘热络地嘱咐晗初:“妹妹可要好生服侍贵客,莫要教他们看扁了小侯爷身边儿的人。”
她揽袖掩面咯咯地笑着,放低了声音再道:“听说东苑里头是个瘸子,妹妹可要小心了。若是服侍得好,那便不必再回来了。”
晗初干脆地将柔荑从茶茶手中抽出,冷冷地抬眸瞥了她一眼,似要与之划清界限。
明明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瞥,却教茶茶无端打了一个冷颤。不过她今日心情甚好,便也不予计较,引着晗初进了东苑。
翠色漫天,山水依傍,入眼皆是琉璃瓦的光泽,飞檐入鬓白云别抱,又不乏幽深宽广的循序渐进。
如此深深庭院,令晗初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茶茶正要去找云管家交人,却迎面撞上了淡心。
“谁许你擅自进来的?”淡心怀抱一摞古籍,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水灵灵的双眸瞪向茶茶,看起来很是不悦。
茶茶有些尴尬,立时赔笑道:“姑娘莫怪,这不是给您送人来了。小侯爷吩咐过的,要将人带去给云管家。”
淡心闻言,也顾不上打量晗初,对着茶茶冷冷道:“人交给我便成了,你快出去。以后不许来东苑,即便小侯爷吩咐的也不成!”
一个侍婢竟如此眼高于顶,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茶茶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带着讪笑低低告辞。
淡心一直看着那婀娜的红色身影出了东苑大门,才回过神来打量晗初。
只是轻轻一扫,已令淡心想起了一个词儿——
惊鸿一瞥。
迎着夏季的初升朝阳,淡心瞧见了一张绝色容颜,肌肤盈白,泛着透亮,为这炎热的天气无端带来一丝清凉。
淡心从不知晓,这世间尚有女子能兼具妩媚与灵动。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眼前这女子身上如此融合,淡雅如暖春之光,冶艳如灼夏之彩。
无须描绘这精致的眉眼,眼前女子浑身上下都是恰到好处,浓淡修宜、深浅合度。纵使日光倾城,她也毫不逊色。
淡心抱着古籍定定地看着,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
晗初却被淡心盯得手足无措起来,唯有轻轻微笑着俯身见礼。她也对眼前抱书的少女颇有好感,只因方才看见淡心对茶茶一番疾言厉色。
晗初承认自己有些小心眼儿了,可古语怎么说来着?
敌之敌,吾之友。
而此时,淡心也终是回过神来,她瞧见晗初对自己淡淡行礼,便也随意地福了福身子,笑道:“我抱着书不大方便,你别见怪。”
晗初摇头表示不甚在意,又伸手想要去帮她一把。
这一举动令淡心顿生三分好感,她恰好手臂有些酸了,便毫不客气地将其中一半古籍递给晗初,道:“你长得可真美,不愧是小侯爷身边儿的人。”
晗初的耳根微红,抿着唇没有答话。
淡心这才想起昨日沈予说过的,新来的侍婢口不能言。好端端的一个绝色美人,竟是个哑巴。淡心不免心中微憾。
果然老天爷是见不得人好的,给了眼前这女子天姿国色,便也剥夺了她说话的能力。由此而言,这哑女和自家主子也算是同病相怜。
想到此处,淡心才发现两人已站在原地许久。于是她大方地笑了笑,引着晗初往管家住的院子走去,边走边道:“先去找云管家报个备,浅韵姐姐即将离开京州,你要接过她手上的差事。”
晗初轻点下颌,面上有些紧张神色。
淡心见状又笑了:“莫担心,主子生性简洁,并不苛求,我跟着他那么多年,还没见他发过脾气,你用心侍奉便成了。”
话到一半,她停顿片刻,又道:“我叫淡心,浅淡的淡,良心的心。你叫什么名字?”
晗初闻言怔了一怔。自己叫什么名字?呵!她还当真是个无名无姓之人呢!在这世上晗初已死,她又是个不知生身父母的孤女,如今竟然连个名字都没有了。
晗初索性摇了摇头。
这次轮到淡心不知所措了。唔,虽然知道这绝美的哑女是沈予买回来的孤女,可难道就连个名字都没有吗?
淡心忽然想起茶茶那副小人得势的虚伪嘴脸,心想着这哑女在西苑必定没少受欺负,便不由得抱怨起沈予:“小侯爷也是的,没给你起个名字吗?枉费他自诩风流一场。”
说着她又换上明媚的笑容,眼底里流露出三分崇敬:“你别难受,我家主子可是才学出众,定能为你起个好名字。我和浅韵姐姐的名字,都是主子给起的。”
浅韵、淡心……晗初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好似也从中窥探到了起名之人的脱俗心境。
的确像是那白衣公子所起的名字,浅浅淡淡,读起来却是口齿留香。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管家的院子外。淡心将晗初引荐给云管家,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管家脸上的惊艳之色。
若是单看容貌与性情,这哑女当个侍婢委实绰绰有余,也不算辱没了主子的身份与气质。淡心一面想着,一面从晗初手中接过那几本书,径自去了书房。
*****
“主子,您要的古籍都晒好了。”淡心将怀中的一摞书放到小桌案上,兀自活动着酸胀的双臂。
此刻云辞正在伏案挥笔,闻言便停笔看了淡心一眼:“这么多书,你能独自抱回来也不容易。”
“若是奴婢自个儿抱回来,膀子都要累断了……”淡心撇着嘴发了一句牢骚,才笑道:“路上遇见了西苑送来的哑女,是她帮了奴婢一把。”
云辞闻言只“嗯”了一声,又继续埋首,边写边道:“你可别瞧着她是新来的,便欺负她。”
“难道在您眼里奴婢只会欺负人吗?分明是她自己要来搭把手的。”淡心连忙解释着,又道:“她那副模样,奴婢怜惜她还来不及呢!”
“哦?素来刁钻的淡心姑娘也会怜惜人了?”云辞头也不抬地调侃:“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淡心负气地冷哼一声,这才走近云辞的书案,俏皮地道:“主子,那个哑女长得可真美,就连奴婢瞧着都赞叹不已。”
“是吗?”云辞仍旧笔锋不停,毫不经意地反问一句。
“是啊!”淡心看着自家主子这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她早就知道主子不近女色,无论是如何天仙儿一样的人物,主子都不曾正眼瞧过。
记得从前浅韵姐姐还问过主子,主子只是清浅回了一句——
“容貌美丑,不过皮囊而已。”
自那以后,淡心与浅韵也不多言美丑了。是啊,若要论起这张皮囊,世间能有几人配得上主子?只是每每想起府上后嗣无继,太夫人那副忧虑模样,淡心也跟着着急。
然而主子的婚姻大事,连太夫人都勉强不得,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过多置喙。
淡心正兀自想着,却见云管家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恭恭谨谨地朝屋内禀道:“主子,西苑的姑娘送来了,正候着向您问安。”
“进来罢。”云辞这才停下笔,抬首看向门外。
第13章:云意无心以出岫
“进来罢。”云辞的话轻轻浅浅,没有半分情绪。
云管家得了允令,连忙招呼身后的晗初跟着进屋,对她命道:“快向主子见礼。”
晗初敛神垂眸,低低俯身行了一礼,娉婷婀娜之余,又不乏端庄大方。
云管家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这哑女不似个出身寒微的孤女,反倒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只可惜了不会说话。想到此处,云管家已代为向云辞解释道:“这姑娘身染喉疾,口不能言,还请主子恕罪。”
“无妨。”云辞的语气依旧淡然。他的清澈目光落在晗初面上,只是云淡风轻地道:“有劳姑娘一段时日。”
早在晗初听到“无妨”两个字时,她已断定了这位主子是前晚遇到的白衣公子。此刻再听闻他这句招呼,晗初反倒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便也顺势抬起头来,微微笑着以示回应。
仍旧是一袭白衣,仍旧是坐在轮椅之上,但这一次,晗初已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长相与神情。如她想象中一般,超然得宛若天人。
若前夜偶遇时的白衣公子,是疏朗星空中的一抹清辉;
则今日重逢时的白衣公子,是熠熠夏日里的徐徐凉风。
饶是晗初来东苑之前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被他周身所散发的静谧与淡然所慑,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前夜初遇时的心境,能够忘却前尘。
淡心看着晗初这副神色,不由笑了起来。她早已习惯外人对自家主子的赞叹,眼前这哑女的反应,已算是矜持的了。
“这下好了,天姿国色遇上天姿国色,当真是美如画卷一般呢!”淡心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云辞闻言扫了淡心一眼,不怒自威道:“你不是手臂酸了?下去歇着罢。”又对着管家道:“云叔也去忙罢。”
淡心与云管家都晓得云辞的脾气,皆不敢再多言,各自领命告退。
唯余晗初站在屋内,虽然拽回了神思,但仍旧不知所措。
云辞也没有半分叙旧的意思,诚如他当夜所说的那句话——“今夜沉琴之事,权当在下未曾看见。”
两人好似是初见一般,云辞淡淡看着晗初,对她命道:“过来研墨。”
简单利落的四个字,晗初不敢有半分怠慢。她领命行至云辞案前,见他正在提笔书写着什么,而砚台里的墨汁,早已被这夏季的炎热所蒸干。
晗初将案上的小茶壶掂起来,朝着砚台里倒了些清水,便不急不缓地磨起来。
云辞笔锋不停,蘸着墨汁飒飒写着。晗初于书法一道虽不精通,但也能看出一点好赖端倪。云辞的笔法遒劲有力,很有风骨,倒是与他的清冷气质不甚相符。
因是站在桌案对面,晗初所看到的每一个字都是颠倒着,是以辨认起来有些费力。她看了好半晌,才发现云辞写的是一张药方,或者说,是几味药材与用量。
晗初不懂医,便也不甚在意。想起眼前这位谪仙男子略显苍白的容颜,心里只道他是久病成医,自己给自己开的药方。
岂知待到云辞笔停,他却执起那张药方,道:“改日将方子交给淡心,命她准备这些药材,你自己煮了喝。”
晗初睁大双眸似是不能置信,看向云辞无声地询问。
云辞仍旧面色淡然,只道:“奉之身边有一红颜知己患了喉疾,托我写副方子。这是清热去火的药材,也不挑人,你不妨一并试试罢。”
他想了想,又道:“先开嗓,若是吃了没有效果,再换个方子。”
晗初伸手接过药方,霎时觉得眼眶一热。她想要开口致谢,却是连个口型都做不出来。莫要说她此刻失了声,即便是有口能言,她想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云辞显然看懂了晗初的表情,又是清浅笑道:“你受累前来照顾我几月,我总得加以回报。也不是特意为你拟的方子,不必客气。”
晗初只得轻轻点头,将药方叠好揣入袖中。
云辞想起方才淡心夸过眼前这女子美貌,这令他有些诧异。淡心素来眼高于顶,从不轻易赞许人,倒是尖酸挖苦的时候多一些。
只可惜他对女子的美丑向来没什么见地,便也无从评论淡心的眼光,更无从鉴别眼前这女子是否美貌。
相比容颜,他更看中其他方面,譬如说读书识字:“读过书吗?”他脱口问道。
晗初点头。
云辞将案上一张裁好的宣纸递给晗初,再问:“会写字吗?”
晗初默认,又提笔在纸上写道:“读得不多,字也不好。”
“能识文断字已是不易。”云辞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对晗初笑道:“你不必事事写字,我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