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欣妍叹了一声,道:“被你这么一闹,我确实有些为难,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事情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也不会把罪怪到我头上……倒是你,这么一闹,只怕各家闺秀对你的印象更不好了。”
她装着很可惜的样子道:“也不知道她们暗地里会怎么说你。若是再传到外头,以后你找婆家可就有些难了……”
严月茹也知道她这么说是为她好,却不以为意,满不在乎道:“我都还没及笄,哪能扯到这么远!何况,我就不信凭着我爹的本事,还会给我找不到婆家。”
她都这么说了,俞欣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说:“即便如此,你这性子也该收敛收敛,这若是传到外头还不被人笑话死。”
严月茹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俞姐姐,你真是比我娘还啰嗦。”
她搂着俞欣妍的手臂,笑眯眯地说:“俞姐姐,你带我去俞府逛逛吧,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俞府呢。”
☆、第41章 鬼祟
白玉娇拉着宁沁出了会客厅,在一个种着玉兰树的跨院里停了下来,让随行的丫鬟撑开杌子给她们坐,上下打量了宁沁很久。
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她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一点也不把别人的挑衅放在心上……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不想跟人计较;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是软柿子好拿捏!你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也该改改了……姑母教你与人为善,可不是让你受委屈的。”
十足十教训人的样子……
宁沁却知道她是为自己好,笑着搂了她的手臂,道:“玉娇表姐,你别生气,我不跟她争辩是因为这里是俞府啊,我们又都是俞小姐请来的客人,若是在会客厅闹起来,最难堪还是俞小姐……自从进门,俞小姐对我们也算招待周全,我总不好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吧?”
没想到最后还是闹起来了……
白玉娇却不这么认为,点她的额头就说:“你呀,就是太怕事了!哪有人像你这样受了欺负还闷不啃声的。大家又不是眼瞎了看不见,这是非曲折自会自己分辨,她堂堂首辅千金都不顾及颜面了,我们这些占理的还不能说她几句不成?天下哪有这等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便宜事,她既然敢做,就要做好名声扫地的准备。我可不像你那么心善,受了欺负还要顾及别人。对待严月茹这种人,就该不留情面的反击回去,不然她就会得寸进尺,往后见着你可就更肆无忌惮了。”
表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以前她只听娘亲说过,一个巴掌拍不响,以为只要她沉默不语,严三小姐就自然会收敛了,却没想到,还会有另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情况。
她倒差点忘了,严三小姐不是那种善良大度的人,你一味的退让,不但换不来她的收敛,还会激起她心中的愤慨,更加无法无天地折磨你。
宁沁受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她再这样,我也不让着她了……”
白玉娇这才满意地颔首,跟她说:“有的人能忍,有的人却不能忍,你越忍她就会越为所欲为。严三小姐就是这种不能忍的人,往后见着她,也不用跟她讲什么颜面。她那种人,压根就没有。”
“我知道了,表姐。”她眯眼打量这跨院,花草都很精致,环境也很清幽,就笑着说:“也不知道这跨院是谁布置的,这些花草摆设得可真好看。”
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白玉娇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但这样的话也不是说越多越好的,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这个跨院,花草栽种得果真玲珑有致,大气又不失风雅,尤其是身边这棵玉兰树,已经开满了花儿,风轻轻一吹,满院子都是玉兰的清香,说不出的舒适。
她接了话匣子,道:“许是俞府哪个风雅之人布置的吧。”
和宁沁在这儿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自己的心情平复了,白玉娇才道:“我们回去吧,免得娘和姑母找不到我们。”
路上却看到花厅有人在搭戏台子,问了路过的丫鬟才知道,是俞夫人请了人来唱堂会。
宁沁没听过堂会,觉得很新奇,就忍不住凑前去看了两眼。
台子已搭好了,小厮正搬了太师椅放在台下,台上唱戏的名角已经画好了妆,正跟一位穿着管家服饰的人说着话,应该是交代他们一些事。
白玉娇见表妹两眼一眨不眨地往那里看,就跟她解释:“这是京都有名的和顺班,各种唱腔都会,还会演皮影,他们时常给宫里的贵人唱戏,所以有银子都不一定能请到。”
可见俞府有多重视这次的诗会……这是俞家在京都勋贵间涨脸的好机会,也难怪会这么重视了。
宁沁听了就问她:“表姐怎么认出他们是和顺班?难道表姐听过他们唱戏?”
白玉娇摇头道:“听倒没听过……只是娘以前跟我说过京都有名的戏班,恰好知道罢了。”
她用手指了一下台上的戏子,道:“你看她们小指甲上是不是有个小月牙?只有和顺班的人才会在上妆的时候用丹蔻在小指甲上涂个小月牙,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
宁沁表示很好奇,眼睛往她们小指甲上看去,虽然隔着有些距离,她还是看到了她们指甲上的月牙,是枣红色的,很容易就看到了……
“为什么要涂个月牙而不是牡丹、莲花、梅花这些常见的花卉?”宁沁好奇地问道。
像靖朝就有人画落梅妆,就是在额上贴梅花形状的花子,后来还有人贴莲花,牡丹的……倒极少看到有人画月牙的,还是在指甲上。
“这个我倒没听娘说过,不过我觉得,这只是和顺班的一种记号没别的含义也说不定。”白玉娇答道。
这也是有可能的……宁沁笑了笑,没有再问。
她们并没待多久,就有小丫鬟过来说,府里已经摆好饭,正等她们过去用膳了。
两人便跟着小丫鬟一道去了用膳的院子,用膳的时候,她们是跟着自家娘亲一道的,也没跟严夫人一桌,遂期间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膳后,俞夫人领她们去了东西厢房,里头已经布置好了看台,桌上摆了瓜果点心,有小丫鬟正端了热茶过来。
院中搭了棚,应该是有男宾要来,戏子已陆续上了台,乐师,琴师,鼓师等也已经就位,就等主家说开始戏就可以开罗了。
因过一个时辰就是约定好的诗会时间,俞夫人便把闺秀和长辈们分开了,她们都聚在了西厢,而长辈们则在东厢说话,这样等堂会开始了,她们这些小辈要离开,也不会打扰到大人的雅兴。
俞小姐留在西厢招待她们,见有人讨论堂会唱什么,她就笑着跟她们说:“唱得是《拜月亭》,讲得是兵荒马乱中大家闺秀王瑞兰和秀才蒋世隆的故事。”
很多人没听过,就追着她问具体的情节,俞小姐倒没有不耐烦,细细跟她们讲解了起来。
宁沁也听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听到西厢有人说了句开唱的话,台上很快就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正听得出神,就看到有男宾进了东厢,料想是给东厢各位夫人请安的,宁沁并没放在心上,正想端了热茶来喝,就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是玉娇表姐,她指了指最边上那个席位,示意她看过去。
那正是严三小姐的位子,此刻俞家小姐正凑近她耳边说着什么,严三小姐先是皱了一下眉,而后又很开心地站了起来,跟俞小姐一道出了廊道。
“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玉娇表姐就一脸鄙夷地说道。“索性这《拜月亭》也没什么好听的,我们跟出去看看吧?”她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宁沁皱了皱眉,她们跟出去那才叫鬼鬼祟祟吧?
她就有些犹豫,忍不住说:“指不定她们是去官房呢,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话刚说完,玉娇表姐就一脸不赞同道:“这里是俞家,俞家小姐去官房用得着拉上严三小姐吗?何况,为什么男宾一进来,她们就要去官房?这中间肯定有文章!”白玉娇把宁沁拉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被发现了就说我们吃撑了,出来走动走动,权当是消食。”
这样真的好吗?她只知道楠表哥爱瞧热闹,什么时候玉娇表姐也喜欢了……
未等宁沁犹豫多久,白玉娇就扯了她出了厢房。
☆、第42章 窥见
俞欣妍确实拉了严月茹去净房,还跟她说,前几日俞家二少爷跟友人去山上狩猎,抓了只白虎幼崽回来,如今正养在府里,要带她去瞧瞧。
她长这么大也见过老虎长什么样儿,自然兴致勃勃地跟着她出来了,又怕严夫人发现她到处乱走会怪罪,就特地跟随行仆妇说想去官房,让她们不必跟着,身边只带了个怎么也劝不走的香草。
俞小姐身边也只带了个贴身的婢女,如今正在净房外间等她,也不知道俞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进了净房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出来。
严月茹在外头等得有些心焦,站得腿都酸了,也没见里头有什么动静,正想进去一探究竟,俞欣妍的贴身丫鬟就笑着走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说:“小姐怕是在宴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她怕严小姐久等,就特地让奴婢出来跟您说,您可以先到四周走走,等她好了就会去找您。”
严月茹有些疑惑,刚刚出来的时候还见她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吃坏肚子了,还在里头待了这么久……但女儿家是有很多事不便跟旁人说的。
她想了想,也觉得在这等下去不是办法,就道:“那我就在这院子周围走走,等她出来了你就遣人来告诉我。”
小丫鬟点头道:“那奴婢去找个俞府的丫鬟陪您逛逛,也免得您不小心在俞府迷了路。”
说着就要去找丫鬟,严月茹却拦住了她,说:“我也不走远,就在这附近,用不着丫鬟。”说完就朝她挥手:“俞姐姐不舒服,你快些进去伺候她吧,我这儿不用你担心。”
小丫鬟感激地朝她欠了欠身,就转身进了净房。
严月茹神色怡然地出了院子,外头的人见着她,都很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恭敬地喊她严三小姐。
她心里得意,步伐也自然跟着轻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条青石小道上,道路两旁种了许多花草,此刻开得正艳,她就欢喜地蹲下来,折了朵唯一开放粉团蔷薇,笑着跟香草说:“香草,你看,这里蔷薇居然已经开了。寻常的蔷薇都要五月才能开,这才三月……也不知道是谁在打理,我倒想跟他讨教讨教方法。”
香草哪里懂这些,很敷衍地点头,说:“自有俞府的花匠打理……三小姐平时也不爱侍弄花草,又何必去问这些。”
语气淡淡的……严月茹听着就有些不舒服,忍不住说:“谁说不侍弄花草就不能问了?你跟了祖母这么久,难道没听她说过,懂得多才不会见了骆驼说马肿吗?”
以前夫人跟你讲这些的时候,也没见你认真听过……香草心里忍不住嘀咕,面上却谦逊道:“老夫人也许说过吧,只是奴婢读书少,听不懂这些。既然小姐有心想问,那我们就回去找俞小姐好了,说起来我们也逛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应该出来了才是。”
严月茹却觉得她这语气明显是敷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手里的蔷薇甩到地上,就说:“她都说了出来了就会来找我,你在这着什么急!我累了,你去找个地方给我休息一下!”
香草皱了皱眉,这三小姐又耍什么小性子……顺着她不行,不顺着她也不行,当真是难伺候。若不是夫人吩咐了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才不屑留在她身边碍眼呢!
她环顾四周,就发现远处有个座湖,湖面上有个小亭子,应该是可以歇脚的地方,便指着那个亭子道:“前面有个湖心亭,三小姐去那里歇歇吧。”
严月茹冷冷地剜了她一眼,这才迈开步子往那儿去。
有了刚刚的不愉快,香草却不敢往她前面凑了,故意落后了好一大截,优哉游哉地跟在她后头。
……
“表姐,严三小姐只是在跟婢女逛园子,我们还要跟上去吗?”宁沁扯了扯白玉娇的衣袖,小声地说道。
两人正在青石道旁的一棵芭蕉树下站着,身后两个婢女远远地跟着,看起来像是很随意在聊天,视线却不曾离开宁沁二人。
严三小姐与婢女的争执她们也隐约听到了些,估计是有些气到了,她步子迈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而她身后的婢女竟也不怕她责骂,就这么悠闲自在地赏着花,落后了她好一截。
真是一对奇怪的主仆……哪有这样子当人婢女的,若是放在白府,只怕早就被发卖了。
白玉娇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冲远处的知画二人招了招手。
知画见二位小姐做出这等偷偷摸摸的事,原本就提心吊胆了,这会儿她们一喊她过去,就觉得两位小姐已经玩够了,想回去了,毫不犹豫就小跑了过去。
表小姐却凑到她身边的素馨姐姐耳边,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那素馨姐姐听了,面上露出诧异,却很快就点了点头,往来时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知画有些不解,不免问道:“小姐可是要回去了?奴婢记着路,让奴婢领着你们走吧?”
闺阁小姐大多不会去记走过哪里,所以知画理所当然地认为表小姐喊她过来,是让她引路的意思。
白玉娇却没回答她,而是道:“知画,你去远处帮我们望望风,有人来了就招呼一声,我们跟上去看看。”
严三小姐只是去湖心亭歇脚也还要跟上去啊……知画就有些犹豫。
湖心亭视线肯定很好,只要严三小姐稍稍往这边望过来,小姐肯定很容易被发现了……若是严三小姐胡言乱语说两位小姐什么,那她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想到这,她连忙劝道:“俞府的诗会估摸着也要开始了,小姐还是别去了吧?待会夫人找不到你们,肯定会着急……”
宁沁也觉得知画说的在理,就朝身边的白玉娇点了点头,也道:“表姐,我觉着再跟上去也没什么热闹好看了,不如我们就回去了吧?也免得娘和姑母找不到我们会着急。”
素馨很快回来了,弯腰喘了几口气,就笑着道:“小姐猜得果然没错,俞家小姐已经回了宴息处,正陪着小姐们看戏呢。”
宁沁讶然,“她不是说吃坏肚子了吗?怎么一个人先回了宴息处?”
白玉娇却了然地点了点头,跟宁沁说:“俞小姐这是故意支严月茹出来呢!”
事出必有因……那么湖心亭的严三小姐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才对。
宁沁很吃惊地看着自家表姐,白玉娇轻轻笑了一下,就拉着宁沁往湖心亭的方向跑,还不忘叮嘱身后的知画和素馨,“你们远远跟着就好,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知画和素馨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两人还未走到湖心亭,耳边就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倒说不上意境有多悠远,反而听着有种弹琴之人心情不好的感觉。
严三小姐是没带琴出来的,所以弹琴的另有其人……
宁沁忐忑地望了白玉娇一眼,白玉娇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拉着她躲在了湖心亭水榭旁栽种的翠竹盆栽后,翠竹蓊郁茂盛,两人穿着衣服颜色又浅,若不仔细瞧,倒看不出这里藏了人。
探出头往湖心亭一瞧,就看到亭子里坐了个身穿杭绸直裰,身量清瘦修长,面如冠玉,头簪青玉簪的男子,正在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