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林大娘不能否认这个,不止是惶惶,还将会有无数人死去。
“那岂不是会乱?”
“先生的人进京,就是要跟皇上说这个事的。但是,先生的人也说了,他们只能是跟皇帝敲个警钟,话不敢说得肯定了,他们担不起那个责任,遂信不信由皇上。”林大娘看着他,“但大将军,我坚信不疑,你也要跟着我信,知道吗?咱们家现在就得先做准备了。”
第161章
“好。”她一说,刀藏锋就点了头。
他从来没有不信过她。
林大娘看着他理所当然地头一点,笑了。
不过信任这种事,不好说,尤其这就是预言,信了,如果没发生,那就要浪费很多准备功夫了,要是没来,遭人嘲笑奚落这些都是轻的。
皇帝那更要慎之又慎,那可是国家大事,一旦信了,前期准备尽废的话,那浪费的可都是银子。但不信的话,要是真出了这件事,更惨。到时候供应整个朝廷一半税粮的天下粮库的江南遭殃,这是动国本的大事。
皇帝最早也是要中下午才能知道消息了,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但林大娘这头也是怕大将军再被召进宫去,商讨办法。
不过,国家大事之前,个人小恩小怨算得了什么。
她更又轻声道:“据我所知,这将是怅州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场大灾。但,将军,你知道刀府为何能存有三百年之久吗?”
刀藏锋看她,又点了头,“知道,朝廷几百年间一直不稳,不是国君不仁,而是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连续的天灾人祸,那时候,也一样情况不好的边国会举全国之力进我朝掠夺,地方上吃不上饭没事做的流民一多,见多了死人,死壮恶人胆,就容易出事,外敌内患之下,这个国家,一直需要我们。”
所以,在朝廷上,有为杀将的地位很高,如他。皇帝也因此就是恨刀府入内,也不得不留下他和他门下的刀府。
“这些年间,边国也是连着几年不好过吧?”
“是。”诚然如此,不好过了才想着攻下壬朝。这些人不好杀,杀也杀不干净,好在柏国跟大艾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沙漠,一个平原,国家不大,兵力不足,易被攻打,像冰国那种国土太大的地方,他是从来没想过它拿下。
因为拿下的话,至少得尽举国之力打数年之久,这国家他们拿不起,拿回来更不好治,那就不是他们壬朝人能活的地方,只有他们冰国人自己人呆得住。
“你说,如果江南几年都不好过的话,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很辛苦?”这个我们,是指整个国家,林大娘看着刀藏锋道。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她怕就怕季候性引发的长时间灾祸会再次重现这个时候,毕竟,现眼下无论是边国还是怅州这几年出现过的灾害,已经出现足够多的预警了。
“会。”刀藏锋斩钉截铁。
“你说,史上那些连续几年天灾引为的人祸,会不会发生在我们眼前?”
刀藏锋这时已经心思凝重了起来,这一次,他没点头,仅说:“但愿不会。”
一年还好,以他们现在的国力只要有所准备,还能扛过去,但是,两年三年?
那就是国家要乱了。
是,但愿不会,但也只是但愿而已,林大娘别过话,没就此再深说下去了。
“东北那边,位置好,就是渠道还没修好,要是挖得深一点,把这前挖的各塘之间的水引活,就是雨水多,以它现有的能力也可以储存的,铁岭河的水是流向外面的,在河尽头那边再把河口凿开一些,能把水引流出去不少……”她顿了顿,道:“但这只限于,它的雨水不比江南的多,而且,把准备的功夫都做足了。”
东北比江南最好的一点就是,它的水能流得出去。而江南不充分具备引流的条件,雨水一过头,水淹全州不是开玩笑。
刀藏锋看着她没说话。
“皇上要是叫你进宫,他如有意做准备,你就把这些话都跟他说了。”
“娘子!”小丫在旁边急叫,但林大娘这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就让她低下了头。
“他要是做准备,你就帮他,民不聊生,不是什么好事情。”这时,大将军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林大娘笑了笑,“大将军,你是我的大将军,也是国家百姓的大将军,你不止要为他们守住边防敌国,也有保护他们的责任,是不是?”
这是肯定的,祖训家法上最前面的四个字,就是保家卫国。
刀藏锋点头。
“都说吧,就是也要同时告诉皇上,信不信由他,我们也只是猜测。但这种事,如先生一样,我们只有尽力。”林大娘也是知道他们先生为何要派人走这一趟。
“我知道怎么说。”这厢,睡床里的儿子醒了,朝他呀呀叫了一声,刀藏锋抱了他起来,看着她:“但小娘子,不会有这么严重是不是?”
“不知道,”林大娘苦笑摇头,“说了,让皇上自己去查去断定吧,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
“嗯。”
“过来。”林大娘把小将军抱了过来,一见她要抱,胖儿子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如花开的笑脸,朝花初绽也不过如此了。
“你也就这张脸还行了。”林大娘笑着跟儿子说了一句,又跟一旁脸色灰白的林福道:“林福哥啊,我看先生怕也是这么想的,他教过我这些,只是不敢说而已,我刚才说起才想到,之前怅州也出过这种事,地方志上也是有写的,咱们小时候也是听过不少此类水漫全城的传说,你还记得不?”
“我知道了,我会去跟北掌柜他们说清楚。”林福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但愿不会如此。
刀梓儿回来后,就被她大哥告知要去江南,她一听完原因就道:“梓儿领命,现在就去收拾包袱,等候开拔之时。”
林大娘看看她,又再看向她大哥,“就不能另派个人?”
“梓儿知道看路,闻声……”
这厢刀梓儿朝她嫂子笑了笑,说:“嫂子,你看一下。”
她趴在了地上,朝她嫂嫂笑道,“现下门外朝屋子走来的是知春姐姐,廊上扫雪的是渔妹子,嗯,还有大小两襄女,院中扫雪有五人,前面两个是……”
她一一细数,把嫂子的人从最里头说到了最外面,随即她爬起来,跟嫂子说:“我还知道现在守哨的暗将是谁,藏的地方,换更的时辰,这些大哥没跟我说过,我是自己知道的。”
“大嫂,”刀梓儿看着一脸舍不得的林大娘道:“让我去吧。”
她得去,她也想去,她是大哥手下现在最好的探子之一,这等大事,她想帮忙。
“去吧。”林大娘眼有点红,但还是朝她勉强笑了笑。
“去吧,”得了她的话,刀藏锋跟她说,“我现在去给你点将,你有你要带的人没?”
“大哥的人没,但我的人已经回京了,我要带他们走。”
“我再给你点十个,够不够?”
刀梓儿犹豫了一下,道:“能再多给几个吗?”
她解释道:“怅州三州,我需要用三路人马,每路需至少八人才能收集到我需要的消息,我这边加我一共七人,大哥要给我十七个才行。”
“好。”
“那我去了。”
“去吧。”
刀梓儿一退,大将军就上马,去了军营给妹妹点将,这刚一回来,屁股都没坐热,饭还没吃两口,宫里就来人了。
“我去去就回。”刀藏锋起了身,他再知道皇帝的为人不过了,所以他一回来连衣裳都没换。
“等一下。”林大娘把几块烙饼裹了姜蒜到里面,放到了油包里,又匆匆拿过小丫拿过来的小酒袋,给他灌了小半袋烧刀子。
大将军嘴里还嚼着肉饼,见她灌完就要封口,不由道:“再灌两口。”
“你省着点喝。”林大娘封好口把小酒袋系到了他腰带上,“去吧,我们娘俩在家等你回来。”
“嗯。”刀藏锋应了声,又去摸了下它时放下筷子,看着他的妹妹的头,跟抬起小脸蛋朝他微笑的妹妹道:“出去了,还是要听你嫂子的话,按时吃饭。”
“好。”刀梓儿笑着应了一声,目送了她大哥离去。
她大哥快步去了,没一会,她就听到了他战马的咆哮声,她不由更是微笑了起来,看向了她在给侄儿喂羊奶的嫂子。
“嫂嫂。”
“嗯?”
“大哥曾跟我说,他顶天立地,自然能带我活出个刀家儿女的样来。”
林大娘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面前面带微笑与她说话的女将军。
“我那时候信他,现在,依然信着。”刀梓儿看着她嫂子,嘴角翘起,目光如星辰般明亮。
她不好意思说,她大哥就是她心里那盏在黑暗尽头为她指路的灯,一直不灭不熄,等着她走过去找他,与他并肩作战,成为刀家儿女们的另一盏灯。
林大娘看着她烁烁发光的眼,不禁哑然失笑。
是了,这对兄妹,是真正的刀家儿女,他们的血液里流的血性,注定让他们要比别人要活得坚决一些。
而她,再喜欢这样的人不过了。
——
这厢刀藏锋一进宫,去的是军机殿。
他一去,殿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看到他来,皇帝疲惫的脸上有了点笑,朝他点头招手,“来了?好了,别行礼了,过来帮朕看看这运河的图,朕记得你先前帮朕理过一遍,清楚这些。”
刀藏锋走了过去,众人纷纷给他让路,给他请安,等走近,他看到皇帝身边靠得最近的一个柱着拐仗的人朝他拱手,让出了位置。
“刀大将军。”他也称呼了他一声。
“好。”刀藏锋跟之前跟同僚打招呼一样朝他点了下头。
“多谢大将军,您也好。”
“嗯。”刀藏锋在皇帝身边站定,跟皇帝说:“您还没用晚膳?”
还没进殿,张顺德就哭丧着脸就这事跟他说了一路了。
“那等事,过一会再说。”
“让我看什么?”刀藏锋把披风解下来给了张顺德,给的时候看了张顺德一眼,“好好放着,别给人乱摸。”
张顺德苦笑不已,连连打揖。
“算了,不放心你,叫你侄儿帮我放,他是个好的。”刀藏锋淡道。
皇帝不由拍他的头,“你就不能给朕省省心?你知道朕是为何要叫你进来吧?”
他就不信,南容宇堂不会给他的女弟子示警。
刀藏锋把披风给了张顺德,把宽袖里的油包掏了出来,拿了块饼嚼了起来,“您也吃点……”
他去看了眼地图,“您想怎么着?”
“孟德,你过来帮朕给大将军说说。”皇帝招呼了下身边的人,拿起了大将军油包里的另一块饼。
张顺德在旁忙道:“您的晚膳奴婢就放在后面,您过去坐一坐,喝口热汤。”
“没事,朕拿着吃一样,朕正好再听孟爱卿跟朕再说一遍。”
张顺德又苦下了脸。
皇上这一站,都四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要歇歇。
“是。”这厢,拐柱青年又走了过来。
“孟大人。”
“大将军。”
“有劳。”
“大将军客气了。”孟德,也就是以前的罗九看着大将军笑了起来。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想来,也就这等面容气度皆不凡的人,能配得上江南那至美的小娘子了。
第162章
孟德再次跟大将军详说了一下南水北引,分流的事,他提出的说法很有意思,就是朝廷把朝廷军都调过去,合南方的地方兵和当地百姓一起联手,抢出道来把水引到缺水的地方,还能造福缺水的地方。
那就是要挖新的渠道。
这个提法,很是天方夜谭。
大将军听了,挑了下眉,看向了皇帝。
皇帝刚大口吃着饼,现下嘴干在喝水,见大将军看他,把嘴里的饼连水狼吞虎咽了下去,道:“是不可能了些,如若今年洪灾就来了,根本来不及。”
您心里有数就好,大将军默默地把视线调回到了地图上。
孟德再跟他解释:“我们有南到北的运河,这是我们这次主意中最大的支柱,现在动手,还能抢救六七,皇上与我等说了,说之前您做分布图的时候,把各地的河流都标注出来了?”
“嗯。”
“还请大将军跟我等仔细说一说这往北一带各地的仔细情况,我等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出一个最快的办法,从南到北引流洪水……”孟德划拉着连通江南三州的大河道,“沿岸是没办法了,只能放弃,但通过这条大道,我们能在怅通关这头,分流三道出去,怅通关之下就是运通县,运通县户数有千余户,但尽可迁走。”
刀藏锋看向他。
孟德又解释道:“此县一淹,但可分走怅州沿岸一部份的水力,还可保三州数千万良田不被淹没,但只有一个运通县是在运河之下,再往北,皆都是高处了,只能分流。”
“以小保大,是个法子,”刀藏锋已经提起了笔,“但需抢建。”
他看向皇帝,“您已决定了?”
“已定。”皇帝喝完水,淡定道。
“那您尽管放心,我朝兵郎,定不辱圣命。”
见他这时候都不忘吹捧他的那些军士,皇帝哑然失笑,自听到消息一直沉重的心稍微好过了点。
“运通一过,下面就是云海县,云海一县有三乡八镇二十一村……”刀藏锋提起了笔,跟在场的人都说了起来。
此时,户部工部的人的两位尚书侍郎都在,都探过了头,众人围作了一堆,又再次就先前那个不可思议的提法再次商量起可行性来。
这夜他们直说到天明,众人嗓子都哑了,皇帝提议让他们回去梳洗更衣,歇一会再来,这才散去。
户工两部的人一出去,工部尚书就跟户部尚书用哑得不成形的鸭公喉咙道:“你说,怎么就信了呢?要是错了,怎办?”
户部尚书摇头道:“错了,也当是为民造福了,多凿几条道,也是好的。”
工部尚书点头,“就是要迁民,这动静大了,你们和兵部有得忙了。”
户部尚书朝天拱了拱手,“还是多谢老天爷我们这两年日子好过,库里有粮有银,还能支撑一段。”
若不然,这么大的灾害面前,可能就得跟百多年前的祖先帝一样,盛世之下几年大灾就把所有人为的好光景都抹得一干二净,百废重兴,又是重头再来。
依他浅见,这一次如若像百多年大灾那般江南洪水涛天,这次只要有办法躲过大半,就是幸也。
这厢人散后,刀藏锋喝了两杯水,跟躺在长榻上揉着额头的皇帝说起了东北的事来,说完,他道:“东北雪水多,往年都是想办法引到塘里当存水用,今年就不引了,让水塘空着等雨落,您要派谁去接管东北那块?有的话让他来见我,我这边拿几个人出来跟他说说这事。”
东北的收成保住了,就是起了外敌要打仗,至少军粮这块是能保住的,不用给户部增添负担。
皇帝揉着头,道:“你之前打了她,她还帮?”
“她说国家之上,个人无恩怨。”
皇帝停了手,过了一会,他放下手看向他,道:“你之前太狠了。”
说罢,他也苦笑,“朕也太狠了。”
只想着她是林府大地主的女儿,手下有太多的粮和银子,却忘了,她其实也是宇堂南容的大弟子,也是个心有丘壑之人。
是有点轻辱她了。
皇帝叹了口气,“朕知道,朕对不住你,但朕也没办法,能为难的,都是能被我为难的。你心里有国有民,朕才能拿这个压你,那些心里没国没民的,压又如何?当不了真,就作不了数,压也没用。”
刀藏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