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麻利得哟。
林三保摇摇头,上前入座,“休得理会他。”
乌骨也是越来越任着性子了,以前有事还听他跟老爷的,现在老爷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就瞎忙和了。
“此事你可有说法?”林三保一入座就道。
“您喝茶。”
林三保喝了她递过来的茶,又喝了半碗她推过来的参粥,热粥一下肚,他这心情也好了点,看着林大娘神色都柔和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老奴都替您办。”
他跟乌骨的一时冲动杀人不一样,他有办法让人死了,算不到林府的头上来。
“三保叔,您心里已有了成算了吧?”林大娘看着他,“大娘想先听听您所想的。”
“嗯,”林三保点头,当即就道:“我已经想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但报官府也没多大用……”
林大娘点头。
确是如此,报官府没什么用,只是把事情闹到更多人知道而已,让更多人知道林氏族人所说她的话。
“我是想,从这些人的家里弄起。”林三保淡淡道,“这几年,除了林宝络林宝贤这两家畜牲,还算缩起了乌龟脑袋做人……”
“林三保。”突然,梁上响起了乌骨不悦的声音。
林三保抬头。
“你少在大娘子面前说这些污言秽语,她可是千金小娘子。”乌骨在上面很不悦,很不满地道。
他胡说八道,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言脏语,把大娘子教坏了怎么办?
林大娘听到,一下就抬起了头看向了上面,不禁笑了起来。
“骨头叔叔。”她又讨好地喊。
“哼。”乌骨又传来了生气的哼哼声,哼哼声更大了,显然他可一点也没平静下来。
林大娘摇摇头,胖爹一走,乌骨叔没有压得住他的人,现在是脾气是更蛮横了。
“三保叔,你接着说。”上面的还是不理她,林大娘想着晚上再做点好吃的,再哄他下来,多说几句好话让他消消气。
“林宝耳他们这几个死东西……”林三保说到这,顿了一下,想反正这几个杂碎在他心里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死人了,不说死东西也罢,“林宝耳这几个人,身上都有事,以前不出彩,现在反倒叫嚣出来了。”
“现在不一样了。”林大娘淡道。
胖爹在世时,几人不怕他?
现在他一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是只鸡也敢跳出来咯咯叫了。
“爹爹在的时候,”林大娘这时说到胖爹,也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林府的事太多太多了,她不敢想他,生怕一想,她就撑不下去了,她忍了一忍,强把心碎忍了下去,若无若事地道:“这些人都还算老实,不过,我想,爹爹当了半生林氏的族长,还是有余威在的,这背后没人挑动,就是傻瓜也没那么急。”
“还是林宝络他们,”林三保恨恨地道,“等不及了!”
事实确是如此,可能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好拿捏吧。
再加上族里像他们想分一杯羹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像林五公这些,还有底下辈分更轻一点,更是有。
往常他们顶多在林府蹭点锅灰回去,现在能金山银山搬回去了,有几家能安份得住。
要是面对的仅仅是林宝络林宝贤这两个存有祸心的,解决起来很简单,现在就怕整个氏族一半都存有异心,拧起一股绳来瓜分林府。
人多了,还是很可怕的。
林大娘再明白不过,公平正义这种东西,只有大多数人都在说它对的时候,它才叫公平正义。
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人多的人嘴里,她不能让这件事出现这种苗头。
“还有林尺夫。”林大娘淡淡道。
林尺夫就是她父亲送去念书,结果利用了林家的手段升官发财,结果把她爹踢到一边,恩将仇报的林氏子弟。
此人在京考了二十年,中了进士,经她胖爹操纵,第一年上任某县知县,当年他就要了林府五万两,且娶了三房美妾,而其原配隆冬冻死在老家中,他连丧事都没回来,她父亲去信让他讲究些读书人的脸面,得了此人的翻脸无情,说她爹挟恩以报,妄议他家家事,写信前来与他恩断义绝,不认此等伪善之人。
但是,这个人也不算没有本事,也不是没脑子凭白无故就摆脱一个对他有益的后盾的,他靠跟她爹的对峙,博得了罗家等人暗地里的支持,被罗家子弟提携,算是罗家安排在林氏的钉子吧。
之所说是钉子,这些得了她爹,但可没断了眼林氏族人的联系,他很花心思保持与林家的那些读书子弟的联系。
林大娘问过她爹为什么不干掉这明显是个隐忧的钉子,她爹的回答是,两相其害取其轻,让罗家放这么一个钉子在他们林家,比罗曲江成天想着对付林家强。
一个像林尺夫这样的人,罗家用他,也是不敢大用的,林尺夫也爬不了太高。
而现在,林尺夫的作用来了。
林大娘一说起此人,先前还没想到林尽夫身上的林三保脸顿时阴得可以掐出黑水来了。
乌骨这时从梁上翻下,站在林大娘面前:“那人在千里之外,我总可以去杀了吧。”
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死了,没人能怪到林家头上来吧?
又是杀……
林大娘无奈,赶紧紧紧地扯住他的衣裳,不让他跑,把他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她拉了凳子过来跟他们说,“别急啊,大娘有更好的办法。”
见骨头叔叔还皱眉,绿眼珠翻得只见白了,都不愿意搭理她,林大娘也是无奈了,“行了行了,有比杀人更好的办法,你们听我说好不好?”
非逼一个像她这样的小仙女,小淑女说这种喊打喊杀的话,教坏她的哪是三保叔,明明是他好不好。
“林福哥,”林大娘这时回头也朝后来赶了过来,此时正在守门的林福道,“你赶紧把小胖子也抱过来听听。”
也染染她的黑心肠,别成天软软糯糯的跟个汤圆团子似的,不太像他们林家的人。
瞧瞧他们那些长辈,都黑成什么样了,他们这对小姐弟也不能比他们差不是。
——
小胖子正上着课,府里就来人抱他,宇堂先生怪不满意的。
但一听说是大娘子来抱他去商量事情的,一听林福与他道明了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宇堂南容就摸了摸他亲传弟子的头发,道:“过去了,学着你姐姐点,切记她要是准备杀人,你要问她,你从哪个地方给她递刀子最为妥当。”
告诫完,他怜爱地看着弟子,“等过两年,你就不必为她打下手了,自己就可以办了,现在就暂且屈于她之下吧。”
林怀桂点点头,软软道:“弟子谨记师遵。”
弟子记住您的遵嘱了,现在就去给姐姐递刀子去。
林福拉着林怀桂走,脚步都有点轻。
宇堂先生还在后头自言自语:“等你姐姐走了,先生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他再也不用着看着这天底下最丑的女子,还给她上课了。
老了还能享此大福,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夫人给他做饭,他心情好,每顿还可以多吃两碗,吃得俊俊的,夫人就会更欢喜他了,与他此生此情不渝,山无棱,天地合,也不分开。
路上,林福拉着小胖子脚步轻浮,有点为他二弟林如的以后担心了。
他们家,他是要跟两个妹妹随大娘子上京的,大娘子的意思是以后林家在京城里的事就交给他了,但他的二弟是要陪着父亲留下跟着小主子的。
宇堂先生一家也是要在林家被荣养一生的。
这都是老爷去逝前就已经说好了的事,但林福突然觉得他二弟弟怎么跟宇堂先生相处,这怕是一个问题。
他二弟是最像他父亲的,一般他这个弟弟起床了,他最爱哭的那个长子都不愿意哭了,只要一看见到小叔,就要去抱祖母的腿。
这样的一长一小,能处得来吗?
——
胖弟一来,林大黑心娘子就一点也不在意地在小花朵面前,向其残酷展露出了其亲人的黑暗面:“我看还是设计让他们狗咬狗,让他们内耗。”
等他们就是想拧也拧不起一股神来,他们林府就可以个个击破了。
好好一个娘子,连狗咬狗都出来了,乌骨瞪林三保……
林三保没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小主子,这时候看到姐姐的话说完,小主子就软软地道:“姐姐此言甚是,那怀桂什么时候让他们狗咬狗,怀桂该当如何?”
姐姐你说,怀桂去做。
林大娘顿时欢喜得呀,就去捏弟弟的小胖脸蛋,“真乖!”
一捏脸蛋,觉得这手感怎么这好,肉肉软软还带反弹的,她柳眉立马往上竖了,“你午饭是不是又多吃了?”
“怀桂没有。”真没有。
林大娘怀疑,但这时实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朝林三保看去,“三保叔你说呢?”
“怎么个设计法?”
林大娘早就就此想过了,她胖爹不是对其没准备,更是没有想过罗家不用林尺夫,罗家养了林尺夫这条狗这么多年,不放出来咬一咬,实在不符合罗家首富的行事。
“其实也谈不上设计,”林大娘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逞狠了,话说过了,她道:“三保叔也知道的,罗家后院不比我们林家……”
林家的后院,她爹是死硬派手段,宁肯分前后院,大费周章多花银两前后两院分得清楚,也不愿意让两院走动。至于姨娘,要是有二心,实在防不胜防,他也不伤人,在他来说,姨娘也大可跟着偷的人走,他会让人身无一文,送他们出怅州,去过他们想要在一起的日子。
要按林大娘的话来,她爹让人活着,让两个偷情身无分文地活在一起,这比直接让他们死要残酷多了。
而罗府,就不一样,可能是家大业大,罗首富也不是一般人,小妾死再多也没事,手下人的娘子也照睡不误,他的儿子也是有样学样,跟父亲的美妾有染的也不止一两个,男女私情这一块,罗家乱得很。
林尺夫能跟罗家合得来,在这方面也是有天赋,跟罗家志同道合得很。
“是……”林三保觉得大娘子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他不知道,她知道的事?林三保当下就看着大娘子不放了。
他才是林家的耳目,如果大娘子有知道的,而他不知道的,那就是他的不尽职了。
“这事也是爹爹告诉我的,这事他也一直也没告诉你。”
这事倒是说得明白了。
在林三保心里,老爷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是应该的。
“娘子,你说。”
林大娘说之前,笑嘻嘻地看了弟弟一眼。
看着这段时间不怎么笑的姐姐这突如其来的笑,林怀桂猛地一挺胸膛,还是很勇敢地道:“姐姐你说。”
怀桂不怕。
林大娘也顾不上弟弟年纪小了,再说,她当他小,林底的族人不当,林府的对手不当,她当没用。
她就别顾着那么多会害他的温情了。
“林尺夫当年随爹爹赴罗家的约,误入了罗夫人的房。”林大娘淡淡地道。
林三保跟乌骨听了倒是淡定得很,大娘子没把话说明白,但他们已经听明白了,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就知道下面他们应该知道办了。
就是站在林怀桂后面,也把话听明白了的林福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林怀桂还没反应过来,都没算明白这是什么关系,只是为了支持姐姐,有模有样地点了个头,“哦。”
“她的那个小儿子罗常春是林尺夫的。”
“呀?”林小胖总算明白了,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罗富人疼爱的嫡亲小儿子是林尺夫的?”
那他还给他订了赵通判家的小娘子?
这不是结仇,是要结冤了吧?
小胖子还没想明白,林三保他们已经知道要怎么办了,“无须用什么计,把这事捡个人,适当的时候往赵通判耳边一送即可。”
“就怕他们私下了了。”乌骨接道。
“罗曲江倒是出了名的能屈能伸,”林三保也淡淡道,“这次就不给他什么机会了,我来想办法。”
“好。”林大娘觉得按三保叔的能耐,这事他有做出大文章来,“至于五公公那边……”
“哼,他不是还剩一口气嘛,”林三保嘲讽地道,“我就让他这口气也没了,别的那几家,同样的手法。”
他会让他们都好好乱起来,顾不上给别人泼脏水的。
林大娘点头,微笑着朝小胖子看去。
小胖子脸都胀红了,还是一挺小胸膛,“姐姐,你说。”
林大娘摸摸他的脸,“你知道当年为什么爹爹要选你的娘亲生你吗?”
“啊?”小胖子没明白,为什么突然转到他头上了。
“因为当年只有你娘进了府来,在爹爹朝她伸手的时候,她朝爹爹走过来了。”林大娘低头亲昵地掐了掐小胖子的鼻子,笑着说:“爹爹说,她的胆儿就像传说中的凤鸟一样大,好勇敢,好厉害……”
亲娘亲被且姐姐夸了,小胖子一下子连耳朵都红了。
“怀桂会像爹爹一样聪明,也会像你娘亲一样的勇敢无畏的。”荼毒好了,就要灌迷魂汤,喂心灵鸡汤了。
果然,小胖子脸红红的,完全不记得他刚才是听了怎样的一段人性黑暗,只顾得着向姐姐羞答答地道:“怀桂也会像母亲,像姐姐的。”
林大娘搂着他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以后小胖子会被他们养成怎样的黑心肝。
但不管怎么黑都好,他们是亲人,别的人她管不了,但她会跟他相亲相爱一辈子的。
——
六月的怅州湿热无比,盛阳高照,即便是卖凉水凉皮的,也都是要太阳入了西才出来吆喝买卖。
但饶是如此,大中午的茶楼酒楼也还是人声鼎沸。
最近怅州出的热闹事太多了,且不说罗家说了那等小嫡子突然暴死的奇事,且说公媳通奸,小叔子跟嫂嫂这等龌龊事也是出了无数桩。
怅州丑事遍地,喜了说书先生,夏日本就清淡的活计突然一天三场都人满为患,把各大茶楼酒楼挤了个水泄不通。
六月,林府的林大娘是尽了全力反击,但也没全收到如她想要的结果。
罗家那边罗夫人先下手为强,让亲儿子暴亡,也不知道是怎么让罗曲江强咽下了这口气,还跟赵通判谈好了条件,双双联手把这事压了下来,现在坊间只能传闻风言耳语了。
但好在,林尺夫死了。
林氏族人的一大摊子烂事都被推到了明面,自顾不暇。
但她那两个叔叔,也不愧为多年的缩头王八,这下又把头缩回去了,尤其那个大叔叔的小舅子因为还不起赌债被赌坊老板斩手,上门要他还钱,他都一声不吭还了。
也是能屈能伸。
但这两兄弟,林三保没打算放过,林大娘也乐观其成,也默许让三保叔见机行事,争取不把人弄死,也把人吓死。
这厢六月下旬,天气更热了,林府的冰块都用了一大半,眼见这天要是还再热上一个月,这冰窖存的自然冰都不够用了。
快及月底,宜家宜三娘身边的家人过来报,说宜夫人病了,几日不能入食,还请林府的周半仙过去看一看。
林大娘赶紧把周半仙叫了回来,打算随他一道进宜府,怕宜府那边三姐姐出什么事了,想去探个究竟。
孰料,就在她准备好,都要随周半仙一道出门了,京城那边刚好送来了信。
这不是普通的信,这信是林家在京的人送来的,是加紧的密信,她一收到也顾不上多想,当下就拆开看了。
一看,不得了。
刀小将军六月初潜入敌人腹地打听对方新将消息,往日七日即回,但这一次,半月都没有回来,消息不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