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林怀桂这时连嘴唇都是白的,“我派人出去查事,中间却碰上了张记的人,两边一通气,这才发现,张记也被人找事,只是被掩了下来,姐姐,可能出大事了,因为家里事多,我们往外派了不少人手打听消息,我们家和张记的人,这几天间派出去打听消息的身边人有几个不归府,我们怕我们都要被人设计了……”
“设计了?”
“张记当家的刚才差了人跟我说,有人在京中闹他张记的事,他便来了京中打点,怕是已中了别人的计,现眼下,他说我们两家现在就怕宜家回怅州的船出事,而船上有我们两家的人。”林怀桂说着,脸上一片惨白:“张大当家的说,怕是有人想让我们怅州几富的排名变一变了。”
“罗家。”林大娘漠然地开了口,“罗家终于受不了张记快要超过他成为首富了。”
而张记跟林家向来交好,这次看来是要一网打尽了。
“罗家?”刀藏锋看向她。
“给圣上生了言灵皇子的罗妃的罗家。”
第113章
光从钱财上来说,张记已经超过罗家了。
就林大娘来看,张家的人会做生意,也够务实,唯一的短板就是他们家起家太晚,在怅州不到五十年的时间,起家的张家前辈又是小商贩出身,家族这些年出的会做生意的太多了,个打个拿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生意人,但他们在官场上没有根基,务实是务实,但大风大雨一来,就如国破家亡一样,在大条件之下,他们家也没有太多的反手之力。
这些年他们也往上打点,但哪能跟罗家一样,宫里有人,官场也有人。
但罗家现在不如以前了,这次官场清肃,罗家至少下去了一半的人,林大娘之前已经猜测罗家会有动静,但完全没料到,罗家的动静这么大,手都伸到京里来了。
不过,她也不意外就是。
罗家宫里有人,京城也有人,他们这些年在京中用裙带关系编了一张很密的网,要真是联手起来,林大娘都不觉得她家大将军能讨着什么好。
“言灵皇子?多大了?”刀藏锋听了都没印象。
“十五。”
“挺大了。”
林大娘点点头,往里走,“陪母亲们吃完饭再说。”
刀藏锋点点头。
他没听过这皇子的名字,那就是说,他在宫中不重要。
一个不得皇帝看重、宠爱的皇子,想要站到皇帝身边,不努力的话,很轻易就被忽略了。
皇上的儿子太多了。
林大娘这厢也小声跟弟弟说:“急什么急?有什么可急的,事情来了,解决就是。”
她说得很平静,林怀桂偏头看着姐姐淡定的脸,那蹦到喉口的心也慢慢回了原位。
“等急了?”一进后院小饭堂,林大娘就扬起了笑,灯光中她的笑脸明艳灿烂,“姑爷送客送得久了一点,要怪就怪他,可别怪我。”
姑爷面无表情站在她身边,给岳母们行礼,“母亲,桂娘。”
“快来坐,饭菜刚摆上,还热。”天都晚了,他们回去那都是宵禁的时间了,林夫人心疼他们得很,“别管那些虚礼了,自家人客气什么,赶紧来吃饭。”
“诶。”林大娘拉着姑爷笑意吟吟地上了桌,还埋汰姑爷:“你这大胃口可别一个人都吃光了,给我娘她们留点。”
桂姨娘在一旁听着握嘴笑,还悄悄地点了下头,是的,没错。
姑爷胃口太好了,他们一家子吃饭,看着可多的菜了,一下就没了,还得添菜,难怪大娘子老说养活他们太不容易了。
末了,这一家人还真是把一桌子吃空了,又上了一轮。
林大娘给打嗝的大将军顺气,很是讷闷,“在家我也没饿着过你啊?”
“岳母她们把我爱吃的都端上来了……”刀大将军垂着眼,又打了一个饱嗝。
林夫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
刀藏锋一把小娘子送回府,就去了安王府。
安王那边早收到他的消息了,见到他来,还带了韦达宏,就竖起手指点了他们两个人一人一下。
“知道你们还狼狈为奸,我皇兄肯定饶不了你们。”
“京中的事,只有韦大兄最了解。”刀藏锋没理会安王的威胁,与安王道:“宜家你知道的多不多?”
安王已经从将军府的人那里得知宜家回怅州的船可能要出问题的事了,他点头,“还是知道的,宜家这几年在怅州猖狂起来了,我家王妃压过,没压住,现在她都不管了,让我来管。”
“他们家跟罗家来往深切?”刀藏锋在他的示意下,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安王给他倒茶,“不深,反而是对手,谁都看不起谁,罗家可能更看不起宜家一些,毕竟宜家只有一个我王妃。”
“那言灵皇子如何?”
“不聪明,但也不笨,本王没见过几次,他是商人之女所生,皇兄不看重。”安王也给韦达宏倒了一杯,“你还是坐吧,本王对你没意见。”
一直站着的韦达宏朝他弯了弯腰,在刀藏锋身边坐了下来。
“大将军,本王真想知道,你抄了韦家,是怎么让韦卫长还视你为兄弟的?”安王好奇问了他一句。
“我让他打了几顿,没还手……”刀藏锋抬着眼看着安王,“也没跟皇上告状,砍了这厮的头帮我出气。”
“哈哈哈哈哈……”安王大笑了起来,看向韦达宏,“我皇兄看重你,定会让你活得长长久久的,你可以多打他几顿,没事,本王包你没事。”
韦达宏不是爱说笑之人,朝他拱了拱手,“王爷见笑了。”
“说吧,”这人还真是不爱说笑,深更半夜的,安王还要回去抱王妃接着睡,也懒得跟他多说,朝刀大将军便道:“这次事会出得多大?”
“我岳母的身份,除了她儿女,家中都没几个人知道她娘家姓戚,除了怅州的一些与林家来往的老一辈的人知道,除此之外,她还进宫跟皇后娘娘提及了来历……”小娘子跟他说,此事务必慎重,如果没查明白,直言是皇后身边的人放出来的风声,那就是连中宫一并得罪了,没查清楚之前一定不能乱说,“我怀疑的是,是有人借着风,想把这事弄大了。”
安王是皇宫长大的皇子,再明白不过这其中的道道了,刀藏锋话一出,他想的就多了,人也是笑了起来,“宫里的耳朵和嘴,都多得很。”
“宜家的人要是死在了半路,这上面要有林家的死尸,会如何?”刀藏锋这话是朝韦达宏问的。
“要看王爷的态度,当然了,不管王爷是何态度,只要朝中有论得上品级的一人发难过问,林家肯定会被捉拿过问,就是有大将军你保着,等人放出来,林家至少也得折损一半的家产。”更别提朝廷无人的张记了,韦达宏这时看向义弟,“现在怅州的知州是何许人也,你知不知道?”
“不是换了新的?”不是皇上的人?
刀藏锋只管兵马和防卫国土这一块,从不过问,甚至插手政务,还真不知道这怅州知州是何许人也。
“是皇上的人,但也是罗家的姑爷。”韦达宏摇摇头,“要是真出事了,这事真不好办,那何辞从是个能吏,治下有方,曾就任过江南三州几个地方的税课大使,都给皇上的国库送上了可观的官税,皇上这才让他走马上任怅州知州之位。”
“哈。”安王极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么说来,要是把张,林两家抄下,我皇兄的国库又要满盈了。”
韦宏达点头。
皇兄的国库满盈了,到时候,皇上还能说不好不成?
林家就是他的粮库又如何?等林府一大半,甚至所有的家产都归他所有后,皇帝还能追问替他充盈国库的能吏不是不成?
商终不能与官比。
而宜家死了几个到底还是能撑些事情的爷和公子,也不可能还比以前更强。
除去这几个对手,罗家还真是能在怅州一家独大了。
这用心险恶得啊,韦达宏都为林家捏了把冷汗——至于那没强人撑的张记,可能连个感叹他们灭亡的人都没有。
“你已差人去拦了没有?”安王这时已褪了脸上的笑,问向刀藏锋。
“已派,府中最快的人手。”
安王站了起来,朝他伸手,“给个相认的信物,我这边也要派人前去。”
刀藏锋往身上找了找,没找到什么能让人认的,就给了安王一个小布袋……
闻着布袋还挺清香的,还有肉味,安王抽了抽鼻子,忍不住问,“能行吗?”
“前去带队之人是夫人的义父,他认得。”
安王摇摇头,接过又问:“你说能赶得上吗?”
“尽人事。”尽了人事,才可以说听天命。
要不谈别的都为时过早。
安王抄着小布袋出了手,不一会他闻着手进了门来,跟大将军说:“还真挺香的,你家这个草香牛肉干的方子我也有啊,一模一样照做的,怎么就那么不一样?我说,大将军,你们家不是藏私了吧?”
刀大将军把腿都搁在桌上了,闭目养神,“您还是先想想明早怎么跟皇上说吧。”
“你不说?”
“关我什么事?”从昨晚三更忙到现今一直没睡的刀大将军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我只管林府,谁要动林府,就算他们以为上面有撑腰的又怎么样?谁抢了林府一文钱,我也会带兵去怅州抢回来,打死几个算几个,我这种带兵痞子粗汉的武将,还跟文官去讲道理?呵,我可没这么看得起自个儿,该打的时候我手下从不会留情,少死几个人我都对不起我这骠骑大将军的封号。可怅州要是这几个挣钱的主都没了,皇上的国库是一时充盈了,但钱用完了,过个几年,就没人给他拿得出来了,到时候……”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打了个哈欠,“没大户交税,税课大使,管哪收税去?”
这群蠢货,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是不是都以为朝廷上面的这些人跟他们一样蠢。
第114章
安王听着笑了,“难怪我皇兄时不时想宰了你。”
这个大将军,说话可真不好听。
看他张口,还不如闭嘴。
刀藏锋当没听见一般,韦达宏这时道:“我等会进宫轮夜,我去跟皇上说。我这头也把京中跟罗家有关的官员也查一查,这事不算小,牵扯的人太多了,王爷跟藏锋通了气也好,有你们两个在定主意,很多事就好办了。”
“好办是好办。”安王不置可否,又朝刀藏锋扬了扬下巴,“你家那个小娘子知情了?现下如何?”
“她……”刀藏锋听着睁开了眼,顺了顺腰间她挂的平安福扣,又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垂眼道:“怕是怒了。”
“怒了?”
“你王妃生气是什么样的?”刀大将军抬眼,不答反问。
安王听了失笑。
什么样的?不动声色地让人一无所有呗。她从不杀人,但按安王所见来说,那些被她放过的人活着也是受罪,但王妃说,蝼蚁尚且偷生,多的是人苟且至死也不甘心死的,既然不想死,那就让他们绝望地活着就是。
“我王妃啊,”安王想了想道,“不爱对别人生气,只爱对我生气,别人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我重要,”安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道:“那就对我生气喽。”
“哼。”刀大将军哼笑了一声,把腿从桌上放下站了起来,端起茶杯看了看,尝了尝又放下,跟安王说:“我家那个,我还没摸透她生气是什么样的,再看看。”
不过想来也不用怎么看,他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但他又何必跟安王说实话。
他说完就带着人走了,等他走后,安王也站了起来,拍了拍韦达宏的肩:“你有个好兄弟。”
说完他也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韦达宏出了门,抬头看了会天上的月亮,疲惫地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眼,看着月亮往前走去。
他的死士跟着他,不忍地道:“爷,您能耐不少下大将军,大将军也是这般说的。”
“嗯……”韦达宏点点头,低头侧脸垂眼看向他,“韦成啊,这路不好啊,走远了,皇上不许,走慢了……”
他不许啊。
他一生被错待长大,要是被错待到死,叫他怎么甘心?
这日子,还得慢慢熬,也不能拖刀家弟弟下水,如安王所说,他是个好兄弟,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这日林大娘抱了儿子,带着姑爷去接母亲们出去逛京城,一家人在京里走了不少地方,回来的时候,桂姨娘坐在轿子里就睡着了,还打呼噜,到了家还是找了个有力气的丫鬟背了进去,这一路上都没醒过来。
两夫妻送了母亲们进了后院要走的时候,林夫人突然拉了下林大娘的手。
“娘?”
林夫人看着回过头的女儿,朝她微微笑了笑,“儿。”
“娘?”
“娘老了,”林夫人跟女儿笑着道:“对我来说,我这辈子活得够安逸了,我很知足。”
林大娘眼睛慢慢地眯了下来。
林夫人又道:“你知道的,只要你和怀桂都好,就是我去……”
“娘。”林大娘打断了她,“不要说了。”
她看着她的母亲,她再了解她的母亲不过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兴许也知道我们家现在不平静,但这与你,与戚家无关,不过是些林府立着就必须要面对的事情,爹以前是怎么解决的,怀桂与我就会怎么解决,你只管等着看着怀桂成家,带着桂娘跟他好好过后半辈子就是。”
“娘,”林大娘双手牵了母亲的手,抬眼看着她没放,她轻声道:“你听我说,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很多了,你跟桂娘长命百岁开开心心地活着,就是对我和怀桂最大的帮忙。娘,我还有大将军,还有迈峻,还有乌骨叔这个义父在陪着我,可是,怀桂需要你,桂娘需要你,您活着就是林府的魂,您千万不要在怀桂还没彻底独当一面之前把他的魂丢了,要不,爹爹在地下得多着急啊?”
她说着,把林夫人的泪都说下来了,她别过头擦掉脸边的泪,回头跟女儿点了点头,笑着说:“娘知道了。”
“娘……”林大娘抱了她,“不是你说错了话,不是戚家招来的祸事,你要是想知道多的,我跟怀桂都会仔细告诉你。现眼下不说给你听,是因为我们俩都希望你跟桂娘无忧无虑没有负担地过日子,不是故意瞒我。”
林夫人垂眼笑着说:“我现在知道了,娘不胡思乱想了。”
“你啊……”林大娘松开她,拿出帕给她擦眼泪,取笑她:“就是一腔慈母心肠,还好是爹爹把我带大的,要是我像了你,都治不住大将军那顽劣性子。”
有着顽劣性子的大将军任劳任怨地抱着他们的儿子,在不远处的门外走廊等着她回家,听到这话,眉眼动都没动一下。
就是不远处也听到了夫人话的暗将眉头不停耸动……
顽劣?他们将军顽劣性子?夫人瞎说的吧,他们将军那是恶霸性子,一枪杆打下来,他们得掉半条命。
回去的路上,林大娘本抱着小胖子,还没抱到一半,就喊停,把小胖子扔到了他爹手里,并对大将军说:“你看看我的头发!”
平时美得就像幅精致的美人画的刀大将军夫人此时的发型垮了一半下来,长发披在了身后,她的耳朵也被扯红了,再加上此时她一脸的气急败坏……
被她喊到轿门前接儿子的大将军弯腰看着她眼睛都没移开她的脸,搂着儿子拘着他的手脚不让小胖子调皮,道:“还是好看。”
林大娘冷笑,指着胖小子:“收拾吗?”
“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