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也是吃过苦的,再加上之前林鸾织救过她的性命,自己的效忠是铁定的。虽说后来了新桐与锁烟,也不是那生事之人,自然和得来。
林鸾织好笑地看着她,道:“你倒是个会拍马屁的。瞧你们三人这般,我也高兴着呢。”
此时,新桐却长长叹了口气:“只怕好景不长呢。”
“这话怎么说?”林鸾织有些不解。
新桐便指着锁烟故意哀怨地说道:“这个人啊,嘴上说着主子,心里却想着别人。”
锁烟又气又躁,就要去拧新桐:“你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新桐往林鸾织背后一缩,忙道:“你可别乱来,别伤到主子。”
锁烟这才忿忿住了手。
闻喜也跟着凑热闹:“可不是,我们都亲眼瞧见是裴王爷亲自抱你回来的。”
原来说的是锁烟之前中毒,裴池初抱她回来的事情。
锁烟微微变了脸,瞧了瞧林鸾织,放低了声音:“王爷不过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救奴婢一命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走进了心里。一次两次玩笑自己当了真,可是又不是傻子,次数多了自然能感觉得到那个男人的目光望的并不是自己。
林鸾织示意新桐歇会,自己重新倚靠在榻上,有心逗锁烟,道:“只要王爷开口,我定许你嫁妆。”
“这都哪跟哪,你们就会取笑我。”锁烟急红了脸,可又辩解不得。
总不能说裴王爷看上了自家的主子。
乱嚼舌根可是死罪。
不过有另一种舌根嚼上一嚼倒是无妨。
锁烟心思活络,压低了声音转移了话题:“你们有没有听说,楚昭仪那边今儿个似乎又见红了。”
这话题果真成功转移了林鸾织的注意力,只见她眉头微簇:“又见红了?”
昨天宁嫔才说前几天楚昭仪见红了,今儿个怎么又见红。
这胎为何如此不稳。
林鸾织自己经历过丧子之痛,虽说是别的女人怀了顾杞城的孩子,到底性善,孩子是无辜的。
闻喜也凑过来,悄声道:“奴婢也听说了,楚昭仪发了好大的脾气。”
胎不稳还发脾气,这楚昭仪果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若不是怕她生事,自己倒是愿意提点她。
可是这后宫,你永远不知道差错在哪里,还是别管闲事了。
想到这,林鸾织敛了笑意,难得严肃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有些话听过便罢,不可往外头传,也不要去凑热闹。我们只管自己便好,别去惹麻烦。“
新桐想了想,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问出口:“如果麻烦来找我们呢?”
林鸾织知道新桐是担心。
毕竟上次楚昭仪当着众人的面还想将新桐要过去伺候。
于是,朝她露了个宽慰的笑脸:“有我在一天,自会保你们。”
接着又闲聊了几句,各自歇息会值夜。
夜色深沉,梦色无涯。
安然入眠的林鸾织并不知道,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自己会对新桐言而无信。
她更不知道,画春堂又会回到还是贵人时那般萧条的时候。
这一觉睡得冗长,梦里有很多影子,杂揉在一块,根本分不清是谁。
她想醒来,可是根本睁不开眼睛。
最后还是新桐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快醒醒。皇上有旨,让你去御书房。”
林鸾织便一下睁开了眼。
还是躲不过吗?本来还存了侥幸,难道顾杞城知道自己在其中参了一手?
再多想也无用,赶紧起床,匆匆洗漱,也顾不上吃早膳,便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
小宣子瞧着顾杞城的脸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从和贵妃娘娘和好之后,皇上虽然欣喜,可是自己总觉得皇上不是打心底的高兴。
很多时候都是愁眉不展,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但皇上是明君,极少动怒。只有曾经和钟贵妃闹得不可交,才会有这样的脸色。
钟贵妃是皇上心头的宝,也是心头的坎。
后宫佳丽三千,只有钟贵妃会让皇上喜,也会让皇上怒。
可是,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皇上的怒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正巧,让皇上生气的那个女人来了。
小宣子没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打了个千,只道:“林婕妤快请,皇上在里头呢。”
林鸾织看了看小宣子的脸色,心里更加不安了。
进了房门,就见顾杞城站在镂空雕花窗棂前,有素淡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昧。
林鸾织坠坠不安地行了礼:“叩见皇上。”
没有叫起,林鸾织只好继续跪着,直到腿脚有些发麻,才见顾杞城慢悠悠地转过身,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
林鸾织受不了这种压迫,忍不住开了口:“皇上,不知有何事?”
顾杞城盯着林鸾织那张艳如海棠的娇脸,嘴角扯了扯,下一秒,猛地攫住她的下巴,眸中的怒意再也藏不住:“你好大的胆子。”
林鸾织明知顾杞城恐怕是因为千秋寺的事情发怒,但嘴上还是硬道:“皇上,臣妾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
顾杞城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加重:“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说,钟贵妃去见叶寒枝是不是你安排的?”
当他知道林鸾织可能参与其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怒从中来。钟贵妃和叶寒枝私下见面,本以为会有什么新突破。
实在是叶寒枝装得太好了,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证明叶寒枝是宋归珣的话,除了钟贵妃不会有第二人。
可是为什么偏偏林鸾织要参一脚进去?与她何干啊?
☆、虎落平阳
林鸾织被他弄得生疼,忍不住红了眼眶:“皇上,疼。”
许是她难得委屈的模样,顾杞城见她眼中似乎隐有泪意,到底心一软,放开手,沉声道:“起来说话吧。”
明明心头积了一肚子的气,可是看她这副模样到底狠不下心来。除了对钟贵妃,他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主。为何在她身上一再破戒,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鸾织站起身,揉揉下巴,将之前早已想好的托词说出来:“臣妾陪娘娘娘去千秋寺,正好遇上了叶大人。娘娘落水后,许多事记不太清,但到底还是听到了闲言碎语。因叶大人像极了娘娘的表哥宋归珣,实在是好奇才询问了一番。”
“你一直在场?”顾杞城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样的场合为何钟贵妃会让她在场,果真是落水后性情和记忆都受了影响吗?为什么费解的事情越来越多。
林鸾织低着头回答道:“是的,娘娘说,无不可对人言。”
顾杞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叶寒枝不肯承认,就算他是宋归珣,若有旁人在场,岂会承认。
这坏事的林鸾织,成事不足,败事倒有余。
当然,宋归珣能死而复成,只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承认。
“朕记得曾经说过,叫你少参和。只要你安守本分,自然不会亏待你。”顾杞城心里的火气又窜上来,说的话便强硬了几分,“你为何非要搅和进去,把朕的话当耳边风?”
林鸾织自然也知道叶寒枝不肯承认或多或少因为自己在场,可是钟贵妃不让走,自己也只有在场才能揣摩叶寒枝的表情。
林鸾织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臣妾也是为了娘娘好。听说之前皇上因为娘娘的表哥两人不和,如今虽说和好了,但始终是个心结。若叶大人真是死而复生的宋归珣,娘娘定当也想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宋归珣是因娘娘而死。”
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顾杞城一直暴跳的神经,他竟冷笑起来,笑到最后猛地将书案上的东西一扫而落:“你们都以为朕是生了妨意所以要赐死宋归珣吗?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还比不过他吗?若朕告诉你,赐死他并不是因为钟贵妃呢?”
因为顾杞城的震怒,林鸾织先是吓了一跳,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个样子了。然后又听到他说的这一番话,她整个人都懵了,杵在原地,仿佛有团棉花堵在胸口。
宋归珣不是因为自己被赐死的?那自己的内疚算什么?动了胎气失去孩子,再也无法生育又算什么?和顾杞城相敬如宾,甚至水火不容到底又算什么?
顾杞城说完就后悔了,宋归珣的死里面关系到一个秘密,关系到钟家。为了不牵连钟家,自己宁可让钟贵妃误会也不能明说。这份苦心只有自己明白,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漏过嘴。
可是见林鸾织一口一个表哥,句句都是维护之意,心头的那把火更焦,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现了。
可是一般人若听到这样的秘闻,不应该好奇地要打听吗?
可是现在她是怎么回事?
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如水的剪眸里闪过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愧疚。
等等,为什么会有愧疚?又是为了谁而愧疚?
顾杞城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眼前这女人,她身上总有些东西是自己无法理解的。
林鸾织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泄露了情绪,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皇上为何要赐死他呢?”
顾杞城已然没了兴致,他为自己刚刚的发现感到懊恼。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让他如此有挫败感,这世上只需要有一个钟贵妃便够。
尽管现在钟贵妃很多时候让他感到陌生,找不到从前在一起的那种感觉。但是他许过承诺的,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出来一个林鸾织扰乱自己的心神。
等等,钟贵妃、林鸾织,为何自己总会在她们两个之间感到迷惘。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奇怪的念头,仿佛两个人互换一样。
可是不行,必须打住,这种怪力乱神的念头岂可在一国之君脑中出现。
于是,顾杞城眸光一凛,扬了声:“小宣子。”
小宣子闻言,立马进屋,只见一地的狼籍,气氛诡异的两人,恐怕大事不好。
果然,就见顾杞城吩咐道:“从今天开始,摞了林婕妤的绿头牌。”
他要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太多的事情令人费解了。
北辙说林鸾织看见他了,可是那种眼神似乎认识他是谁。
这也太奇怪了,自己的暗卫林鸾织怎么可能认识。
看来是不能这么放任下去了,必须去查一查了,林鸾织到底是谁。
这厢,林鸾织只觉得这一上午过得极其漫长。等她走出现御书房的时候,原本的太阳隐在了云后,阴天了。
有细小的风吹过来,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入秋了。
摞了绿头牌,等于就是失宠了,未侍寝先被摞绿头牌,只怕要成为阖宫上下的笑话。
可是更让她难排心忧的是,宋归珣到底因何而死,这其中究竟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回到画春堂,林鸾织整个人失魂落魄,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瞧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新桐总觉得心绪不宁,眼皮一直跳。
到了晚间,答案便出来了。
楚昭仪来了。
若是换成平常,林鸾织倒是可以仗着钟贵妃的势摆下谱。可是如今失了宠,若再强横,只怕钟贵妃也未必护得了,只好硬着头皮来应付。
楚昭仪抚着肚子,慢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的嘲讽已经一览无余:“林婕妤你到底犯了什么事。都还没侍寝,就先被摞了绿头牌?”
林鸾织无心与她打嘴仗,也不理,只问道:“楚昭仪有何事?”
楚昭仪的目光在林鸾织几个丫环中逡巡一圈,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我那边人手紧,又没个懂事稳重的,所以想跟林婕妤借个人。”
林鸾织便有些恼火:“楚昭仪若觉人手不够,只管跟皇后娘娘要去。我这几个宫女,平日里被我宠惯了,只怕伺候不好昭仪你。”
楚昭仪唇角附上了一缕冷笑:“皇后娘娘说了,人选随我喜好。刚刚对你客气,不过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如今你都失了宠,凭什么还推三推四的?”
林鸾织明白,在宫里一旦失了宠,就会被人踩,被人踏。
虎落平阳被犬欺,是这个理。
可是她到底不同寻常,拿眼去看楚昭仪,轻轻问道:“昭仪娘娘难道不懂风水轮流转吗?”
楚昭仪侧着脑袋一想,马上换了嘴脸,笑得眼睛都看不见:“我这不都说了是跟妹妹借,等生完这一胎,保证还你。”
说完,眼风一扫,落在了新桐脸上:“新桐,你是个明白人,就不要为难你家主子了吧。”
新桐的眼皮终于不跳了,她跪下来,在地上磕了个头:“主子,早点接奴婢回来。”
林鸾织一惊,楚昭仪和新桐有过节?怎么可能?可是要不然该如何解释楚昭仪三番两次来要新桐。
楚昭仪如今怀有身孕,矜贵的很。又说是借,自己要是不肯,只怕会被皇后娘娘借机发落。
于是,林鸾织虽是笑着,分明带了几丝寒意:“人可以借给你,但是若是少一根头发。楚昭仪是知道的,我要是不管不顾起来,谁也不怕。”
楚昭仪最怕林鸾织这样的表情,明明位分比自己低,可是周身散发的架势不自觉让人低一等。
她尴尬地笑了笑,只道:“妹妹说哪的话。新桐懂事稳重,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只会虐待。
林鸾织看向新桐的目光里便带着歉意。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说要护她周全,如今失宠,竟守不住承诺。
果然人生从来没有一帆风顺。
但往往好事会接连,坏事一样也会接连。
五天后,裴池初来了。
这一次是来找林鸾织。
等她说明了来意,林鸾织呆了好半响才问道:“你确定要把锁烟带走?”
裴池初点点头,道:“当初你要把她带进宫,我本就不赞成。可是你心善,又坚持,我也不好违你的意。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锁烟毕竟与当初绑架你的事有关,如今有人在查这事。若是在这个时候再给你安个罪名,只怕你自身难保。”
当初若不是锁烟拼命救自己,她也不会被感动,一时心软,收了人。可是若是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到时候说自己故意策划要绑架贵妃娘娘,自编自导一出戏。
或者干脆说自己是凌江阁的内应,为叶寒枝办事。
之前以为顾杞城会相信自己,所以带锁烟进宫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可是如果是后一种,与叶寒枝扯上关系,只怕百口莫辩。
林鸾织脸色一变,不由问道:“知道是谁在查这件事吗?为什么要针对我?”
裴池初一沉吟,然后吐出了一个让林鸾织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人:“是皇后娘娘。”
林鸾织的心便一点一点往下沉,罗绾嫣果然和自己不对盘。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世事难料
林鸾织面色一沉,似乎有些犹豫:“锁烟到底是我带进来的,一直伺候得很用心。如今贸然带她出去,只怕会落人口舌,更正中皇后下怀。”
裴池初却是胸有成竹,薄唇微勾,眼底已现笑意:“我自有打算,更何况上次虽说事出紧急,但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锁烟姑娘,于她清誉有损。我只管去求皇上,只一个宫女不会为难我。”
林鸾织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池初:“王爷一向风流倜傥,莫非果真看上了我的宫女?”
裴池初被她说的极不自然,手握成拳,转头咳了几声方道:“锁烟姑娘若是肯留在我身边,我自不会亏待。她若有别的去处,过段时间我自会安排。”
林鸾织知道自己当初的一时善念,细思不周,难免还是疏漏,如今送走锁烟,也免了后患。
于是,对裴池初便多了一几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