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让你去,懂不懂规矩?就在这吧,”叫老胡的英俊男人淡淡说道,然后停在一个土墙后面,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正的绒毛盒子,类似装戒指的那种,递过去,“这是价钱,自己估量去吧。”
豪哥一把接过去,直接打开,里面竟是一块蓝色的宝石,就是外行人也看得出上面散发着的昂贵的光泽,何郁虽然没仔细看,也知道绝不是凡品。
“这,这也太……”豪哥显然被吓住了,握着盒子的手颤抖起来,“老胡,谁这么大手笔,有这气魄还住这破地方?”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乡下人没有那么多现金,这是人家的传家宝,要不是香火都快断了,哪会拿出来这么便宜你。拿着逃命去吧,我知道你有你的法子可以卖到钱。”
说到这里,男人的语气徒然转硬,“但是以后但凡让我听到一点关于这事的动静,别怪到时我过河拆桥。”
“一定的,哈哈,老胡,你放心,这孩子也是没人要的,不然我也不会想到这法子。”豪哥兴奋的说道,“我们兄弟俩回去就换个身份,重新做人,绝对把这件事带进坟墓里。那我就先走了,夜长梦多,我得早点把这宝贝转手出去。”
听着对方奔跑远去的脚步声,何郁面上不显,心脏已经像战鼓般激烈擂动起来,这人真的是人贩子,要把自己卖到山村里当童养媳。
事情演变到这地步,饶是内心是成年人的她也感觉到害怕了,重生又不是万能,她能预知后事,却不能控制事态的偏离。
chapter 4 下跪
这男人抱着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再说一句话,她不敢再出声,直到天色变得暗了,这人的手臂还是稳稳的,丝毫不动摇,胸膛间的热气让她有了一丝慰藉,同时苦笑自己居然向一个人贩子寻求温暖。
这样的男人居然是一个人贩子,这个世界简直太疯狂了。
这时男人终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推开篱笆门问了句:“白爷在家吗?”
何郁立刻清醒了,转头看去,原本以为永无尽头的荒芜土路豁然开朗,稀稀落落的坐落几户人家,原来这就是龙泉村。
几秒钟后,一个重重脚步声传来,尚自怡抬头望去,一位衣着整洁,拄着拐杖,满脸威严的老人走出来,与周围的土坯墙泥土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瞬间,何郁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爷爷。
老人一直皱着的眉头在扫见抱着何郁的男人的时候明显平和了些,硬声说:“你来了。”
男人轻轻放下了尚自怡,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然后牵起她的手,笑着回道:“白老爷子,久违。”
“都进屋来。”老人转身往里走,何郁犹豫着要不要趁这时逃跑,但看了看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终究没有挣开男人的手。
走进屋,何郁看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摆设,和整洁光滑的水泥地,越发觉得这绝不是农村人家应有的光景。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跪下!”蓦地听到一声惊吼,她下意识的看向声源处,原来是姓白的老人正怒声斥向她,旁边的男人。
面容俊美的男人默默的跪下去,何郁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一时间竟跟着跪了下去,顿时窘的面红耳赤,前世除了母亲,还没有一个人能让出了名的倔强冷漠的何氏千金屈膝的,就算在爷爷面前,她也一向认为下跪就代表示弱。
而现在,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给一个非法买卖她的老头跪下了。
不久以后,何郁认为那是一种名为上位者的气场;
很久以后,何郁才默默的在内心纠正,那绝不是霸气外露,而是气压侧漏,纯属意外。
而这时的她正把头垂的低低的,努力消除满心的困窘。
老人沉默良久才又开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孩子怎么来的?”
男人依旧悠然回道:“拜访故人。”复又淡淡瞥她一眼,道,“机缘巧合。”
老人这才放缓口气,“看来你还懂得投桃报李。留下来吃顿饭,待浛儿回来也见他一面。”
“不了,事不宜迟,我这次过来还有任务。”男人站起来作了个揖,转身就走。
“站住,你,”老人看起来又怒气满满,把何郁吓得一哆嗦,随后又突然软下去,“罢了,我问你,你这次能找到这,是不是威威那孩子又有线索了?”
男人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但尚自怡看见他的肩膀明显僵住了,再传出来的声音就添了丝低哑,“聊胜于无。不过就算是再微小的可能我都要去。”
“这么多年了,人就算找见也不知受了多少……”老人叹息道,“去吧,知道没人能劝得动你。”
“我曾经放弃过她两次,所以这次我就算死也不能放弃。”男人很快恢复了淡然,“白老,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她与白浛境遇相仿,你多担待。”
随即微转向何郁,眼波无限温柔,“小家伙,我会找机会送你回去,不过这里离城市太远,我又离开那边很多年,一时人脉紧缺,等我的消息,嗯?”
何郁被他的自成一派的美丽蛊惑了,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要走出门口了。
她焦灼的上前两步,抓住男人的一只袖口,恳求道:“我不求你送我回家,只希望你帮我去打听一下,s城这次被绑架的柯家的孩子找到了没有,你帮我打听一下好不好?”
见男人没有回应,她一着急咬牙跪在了地上,含泪叫道:“求你,我求你,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是我——”
她回过头偷瞄了下老人,见他正严厉的盯着自己,有些发憷,剩下的哀求也说不出口了。
英俊的男人叹一口气,似乎很疲惫,大手轻柔的抚摸着何郁的头顶,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好,你告诉我你们被绑架的具体地址,我会托人帮你打听,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好不好。”
何郁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是此时也只能抓住他,她把自己记得的全部都告诉了这个男人,对方听完脸色难得的凝重起来,随后点了点头说我会看着办的,然后就放开何郁,和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老人点头致意,很快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难言气氛,何郁对这位老者有种似曾相识的畏惧,她刚转过头,就见对方一指厨房的方向,语气僵硬:“你去烧壶水,处理一下自己,不要让我看见这幅邋遢的样子。”
她听命赶紧躲到隔间的小厨房,柴火还在燃,水都是已经挑来放在角落的井水,溅出几点,透心凉,她费力的把老旧的热水壶灌上水,眼泪就那么不知不觉的夺眶而出,她随手一抹,却没想到越擦越多,根本停不下来,索性任它风干,无声的哭泣起来。
她突然很想问问老天,这不明不白的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哭累了,她蹲下来慢慢的往燃着的灶台底扔柴火,还能抽空回忆自己上一次亲自生火是多少年前的事,慢慢地脑袋一点一点低下去,最后定住不动了。
在她就那么蹲着睡着之后,白姓老人立刻从厨房门口走进来,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了柔软干净的床上。
半个小时后,当运动归来的少年走进里间时,看见自己一派正气的爷爷正苦恼的对着小姑娘的双脚发呆,他不发一言的走到旁边,动作利落又不失轻柔的把脚上的袜子给脱下来,然后迅速从厨房端来一盆温水和一块方巾,帮毫无知觉的何郁按序洗干净脸、手、脚,熟练的好像完成过很多遍的一道工序。
“爷,把她的外套脱下来放一边,我来洗。”
威严的老人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回来就没停歇过,赶紧温你的书去,知道你心疼你爷,没事我还不老呢,连几件衣服也洗不了?”
瘦弱的少年站起来,从侧面看薄薄的一片,连面容也隐在烛光下,但依见轮廓清秀,他拿起手上的书,语气平静的开口:“我的意思是,这衣服这么厚实,我洗了还能再穿,要让爷洗,估计洗完也该扔了。”
“合着比起你爷,你更担心这衣服?臭小子,整天板着张脸,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
“爷爷教过的,口蜜腹剑,非君子也。”少年平平回应,不理老人气得跳脚的怒吼,随意指了指何郁的方向,老人立马噤声,用眼神怒视少年。
这晚,何郁做了个久违的美梦,梦见她睡在一片羽毛上,轻柔温暖,天空中的鸟儿不停的下来骚扰她也没把她叫醒,反而让她安心无比。
chapter 5 认人
都说睡到自然醒乃人生一大享受,对于前世过的如履薄冰的何郁而言,更是难得的奢侈。
当她从沉睡中醒来,蓦然睁开双眼,神智瞬间无比清晰,可身体却传来一阵莫名心悸。
四周依旧昏沉沉的,她坐起身环顾四周,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于是起身默默的把被子叠好,走出房间,见门外天色还是昏暗,她暗自猜测,难道——
“别怀疑,你至少睡了二十四小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股泉水般的清越。
何郁循声望去,一个细长的人影渐渐拉近,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还拿着一个一把斧头。
即使他声音再动听,何郁也被吓了一跳,防备的后退几步盯着他。待对方走到她面前才发现少年面容隽秀,身形虽薄弱,却给人一种胸中气自华的气势,她不由得立了立身子。
再看到少年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粗树枝,顿时尴尬的“呃”了一声。
少年没有停留的越过她走到厨房,熟练的生火煮起饭来,何郁挨着热气才觉着自己早已饥肠辘辘,连着被囚禁被贩卖这些时日,她除了昏迷还是昏迷,几乎没有吃过几顿饭的印象,腹中恐怕早已到极限了,刚才的心悸可能就是身体的警示。
原来她是饿醒了。
“绿豆吃吗?”少年头也不回的问到,她迅速答道:“吃”,过后才脸红起自己的不客气。
何郁前世是个冷静自制的领导者,多年的继承者素养让她面对任何场面都能面不改色,理智当先,即使在柯予严的面前也没有完全放下过自己的面具,因为她觉得那样趋于完美的自己才会让他多欢喜一点。
可自重生以来她就屡次失态,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干什么,困窘难堪的感觉算是彻底尝了个透。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迅速理清目前的状况,然后想办法回去吗?
半个小时后,何郁不顾形象的盘腿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捧着一小瓷碗熬得稀烂的小米汤,眯眼喝着,舌尖的回温让她心里十分熨帖,仿若安坐云端,迷糊中把问题抛到了脑后。
少年在她面前的地上放了两个熟鸡蛋,然后走进里间卧房掌着灯看起书来。
在农村鸡蛋和小米都是好东西吧,何郁自觉少年可能把他学习之余难得的“营养补给”分给了她,深感抱歉,也为自己受到的礼遇而困惑。
其实从那个英俊的“人贩子”带她来到这个所谓的买主家里后,她对事态的认知一度错乱了,她看上去是受害者,实际上也许是得救了,可是却困在了一个离家数里之遥的山村里,和两个陌生人——一对性格迥异却同样古怪的祖孙俩住在一起。
她不懂自己现在算什么,难道真的是“病弱“孙子的童养媳?
回归理智后她依然解不开这谜团,疑惑间少年又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碗放到水龙头下开始冲洗,她忙阻止:“我来洗,不麻烦你——”这点时务她还是识的。
“我洗,很快。”少年纤长白净的手指快速在水池里滑动着,水光流转的很是赏心悦目,何郁承认她看呆了,摸着自己十二岁的手上的粗糙痕路,不禁感概,同命不同人啊。
“你的衣服鞋袜在院子里,去换上,”少年突然向外一指,说道,“爷爷在等你。”
何郁怔愣着看过去,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羞意汹涌。她借套衣服的空档站在院子里消了会脸上的热意,心里嘀咕,刚还说两人不像呢,得,这命令式的语气一看就是言传身教出来的。
村子里地广人稀,傍晚的乡间小路虽无路灯的映衬,但深秋的凉风吹着,又吃饱喝足,走起来还是十分惬意的。
尚自怡跟着少年走过一片柳树林,走过随风摇摆的玉米地,走过悠然草地上的老黄牛……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会她也安逸不起来了,累的直喘气,才知道敢情这祖孙俩住在村里的“郊区”,离“中心区”隔了好几公里。
她站在这里才看到了一点农村的气象来,虽然还是低头黄土抬头天,人们依然贫穷简朴,但至少有种柴米油盐的生机。
尚自怡看着前方始终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少年,他走起路来一点都不像他的年纪,目光笔直,背也挺的直直,衬得肩膀更是形销骨立,但那股内敛气质却与路旁同龄孩童肆意嬉戏的场景格格不入。
同时她也清楚自己目前内里年龄反差印出来的模样,恐怕也怪异的入不了此景。
一个小大人,一个真大人。不知怎么的就很想笑出声,这种心情很是久违。
“这是哪里?”她的注意力被面前明显气派很多的院门引去,好奇问道。
“村长家。”
何郁跟着走进去,见内里远不比刚才的气派,依然朴素平实,忍不住哂笑。
还没走到门口,耳朵里就灌进了一阵喧嚣,她抬头一看,正是昨日那位不苟言笑的老者,当然出声的不是他。
他正襟危坐的听着一对样貌憨厚的中年夫妻的寒暄,旁边站着的胖小子也凑上去挠头憨笑。村长一家对着老人明显的恭敬让尚自怡越发奇怪。
“刚说着人就来了。”她猛然间被点名,一脸不解的走过去。
“这就是我那远亲的孩子,可怜父母骤然去了,这会还没缓过劲来,所以有些呆傻,暂时言语不能,只好让她现在村里住一段时间,我叫她来给你们认认人。”
村长夫妻似懂非懂的听着老人文绉绉的措辞,不住点头称是,何郁只能气闷的握拳,她听懂了老人的话外音——不准说话,装傻配合就是。
她只好转头去看一进门就被村长家的胖男孩拉过去请教书本问题的少年,对方正专注的看着胖小孩写作业,不时伸手指点两下,完全不受周围的影响。
她纠结的盯着正打算礼貌告辞的少年,想让他带着自己一起,终于忍不住出声:“走,一起,走。”
所有人看向她,胖小子好奇的问道:“妹妹说话怎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她是结巴吗?”
村长夫人立刻用眼神制止他,拖过来人用力拍打两下,小胖子委屈的撅起嘴。
她无奈的求助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她凭直觉就觉得他很安全,少年了然似得说道:“我带妹妹先回去吧,过会再来接爷爷。”
“孩子怕生。既然事情都说定了,我也就不留下了,一起回吧。”说完不顾村长的盛意挽留领着何郁和少年走了。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漆黑,月色亦黯然,她有轻微的夜盲症,只能亦步亦趋的感觉着路况慢慢前行,被落在了后面。
少年本来是扶着老人的,只是被老人叫嚷着这点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回去,只好无奈放开手,小心跟着。
她害怕黑暗,却被眼前的温馨打动了,疾走几步跟上去,小心翼翼的探问道,“这位爷爷,谢谢你帮助我。不过我知道自己家在哪,您能不能送我回去?”
chapter 6 安好
老人停下脚步,瞪著她,怒声斥道,“既然瑜湖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照顾你,但也只有这个责任。这里交通不便,上个学也得去十几公里以外的县城里,你让十几年没离开过村子的孤儿寡老送你回家,凭的什么?”
她被训斥的低下头,咬唇艰难地问道:“那个人不是人贩子吗?那他什么时候再来,他答应要帮我的。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老人一甩拐杖走开了,但威严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里,刺进她心上,根根见红,“一点教养都没有,这么和长者说话,看来也是家教不严。”
她完全回驳不了,站在原地半天迈不开步,羞耻、委屈、不解和害怕一齐席卷而来,她心乱如麻,找不到出路。
蓦地一只手牵上了她,骨节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