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花落- 第107部分

有两玉自动护体的倾珂躲过一劫之后，立在高台之上丝毫未动，只是缓缓抬起了双眸，淡漠的眸子中尽是一片死寂之色，遥遥看着不远处的薛老，那张苍老的脸似乎与脑海中的某张面孔重叠了起来，最后化作同一人的模样。

“薛祺升，你好大的胆子。”寒彻天际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阴沉的天色顿时闪过一道闪电，接踵而来的是一道沉闷的雷声，好似就在这座祭坛的顶空炸响一般，所有人都是身子一颤，随即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冰寒。

这句话明明没有带任何的情绪，就是那么平淡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接近死亡的恐惧，仿佛那种从很遥远传来的索命之音一般，连那先前张狂的薛老也是在这句话之下僵住了身子，一双凌厉的眼眸抬眼看向倾珂，后者已经将匕首收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就那样静静的负手而立。

明明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是有着让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气势。

薛祺升，薛老的本名，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不论是年龄还是政绩，几乎值得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薛老。而在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个名字却从一个年仅二十几岁的女子口中叫出来，冰冷至极，没有丝毫违和感，仿佛她本就应该如此称呼他一般。

此时的倾珂与先前判若两人，周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就好像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女王，俯视着天下众生，举手投足，便是能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看着这场变故多发的祭台，台上的众人心中已经充满了震撼，今日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除了置身事外，作为旁观之外，再无其他的办法。

花小莫惨白的小脸瞬间凝固，望着远处的倾珂，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现在的倾珂，似乎，变了一个人，此时的她，与薛老与她讲过的一人很像，莫非……

“没有想到，百年过去，你还是喜欢用同一招……”倾珂漆黑的双眸之中蕴含着无尽的沧桑，那是看破世事的一种淡然与漠视。

震惊之后，薛老反应了过来，尽管心中有着许多的疑问，却强忍着没有问出口，当年那个秘密，不能被她揭露出来，否则他定然会晚节不保。

“哼，就算是同一招，对付你也足够了，使用秘术的妖女，当年能杀你一次，今日还能杀你第二次。”

话落，漆黑拐杖发出一声轻响，顿时化为一柄利剑，朝着倾珂而去。高台之上的倾珂从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平静的声音传遍整个祭坛。

“异想天开。”

长剑在握，倾珂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接过战虎递来的长剑，玄铁打造的剑身泛着粼粼的寒光，在闪电的映照之下，仿佛一柄嗜血的魔剑。

长剑对碰之下，众人都没有发现，在祭坛的外围也发生了转折，原本被薛老所控制的军队全部被清除一空，杀戮还在继续，鲜血渗入了土地，祭奠着无数的枯骨。薛老的倚仗便是这些潜在的兵力，如今被倾珂暗中算计一招，此时的他，已经是孤立无援。

倾珂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是一个年轻至极，拥有者最美青春的女子。可是她那一双眼眸，却是泛着冰寒之光，还有对薛老的仇恨，那股杀意是从骨子里蔓延而出的。

额间的繁复图腾若隐若现，似乎想要冲破束缚一般，倾珂的剑术极好，与作战经验极强的薛老竟是不相上下。

凌厉的只攻不守，倾珂逐渐占了优势，很快便将薛老逼得连连后退，只顾自保，毕竟他已经老了，倾珂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

兵器被打落在地，倾珂的长剑直指薛老咽喉，看着他道：“当年我在这里被你算计，今日，我便正大光明的讨回来。那时，你可能想到有这一天？”

虽是失利，薛老却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不管是不是那个人没死，这个女人，都留不得。

这样想着，便是不屑的一笑：“诸位，这个女人乃是南疆人，擅用蛊术迷人，大家皆是被她欺骗了，今日老夫来，就是为了还桑国一个安稳，不要让这个妖女继续蛊惑众生。”

听得薛老的话，台下很快便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确然是震撼极大，许多人都听过南疆，但对其了解不深，唯一知道的便是南疆人擅用蛊术，迷惑他人，达到一些目标。

所以外人对于南疆，几乎是只有畏惧，纷纷避而远之。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监国大人竟然是南疆人。

对于身份的揭露，倾珂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冰冷的看着薛老，然后说了句：“你知道这祭台之中藏了什么秘密么？”

“一百年了，还没有破解出来，是因为你没有缺少一把钥匙对么，当年你对我下手，最终却依然没能得到这把钥匙，是不是很遗憾？”说到最后，倾珂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的没了声响。

远方有马蹄声响起，越加的接近祭坛，最后便是看见祭坛入口处，有着一队人马奔驰而来，完全无视祭坛之内的规矩。来人是支约莫几十人的队伍，纷纷穿着黑色劲装，头戴黑色斗笠，完全遮住了身形与面貌。只有他们手中握着的那柄短刀散发着相同的森然光芒。

他们的着装与武器完全相同，手中短发造型颇是奇怪，锋利的刀刃之上有着几道奇异的血槽握在他们的手中，有的只是嗜血气息。

一行人马奔驰这来到祭台之下，大臣们轰然的让开一条道路，不知这些来人的身份，心中惧怕之意升腾而起，只能暗自叫苦。

所有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整个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同为一体，没有任何一人落后，纷纷踏前一步，单膝跪地。

“梵隆云骑三十六护卫，见过主人。”他们跪拜的方向，冲着祭台之上的那道金色身影。

梵隆云骑，这才是真正的梵隆云骑。君沧墨做到了，她也赌赢了。

微微点头，其中两人迅速上前，将薛老扣住，倾珂收起长剑，淡淡的扫了一眼台下的人，最后落在二王子花辰的脸上，只见对方冲她轻微的点了点头，好看的俊脸之上带着一丝赞许的笑容。

战虎在薛老身上搜出一件东西，递给倾珂。倾珂只是将其握在手中，冲着台下的人说道：“先主被谋害一事，如今已经水落石出，大家可还有什么疑问？”

接下来，所有的证据纷纷呈现在众人眼前。众人经过了这场犹如战争一般的争斗，皆是在心中对倾珂有了新的认知。

薛老沉寂多年，却并未真正的退出朝廷，薛老这棵树太过巨大，深埋多年，地下的根植也是盘根错节，隐藏的势力也是数不胜数。在先主临终之前，倾珂接到的最后一件任务，便是将这颗毒瘤拔除，她这些日子，所安排的一切，也是围绕这一点而进行。

至于过程中临时出了一些其他的因素，却不是她所能够控制，比如那些来自记忆深处的画面与过往，直到现在，她也并不能完全的回忆起来。先前的那一瞬间，好像被另一个自己占据了身体。

真正的诏书其实先主早就备好的，却是在倾珂离开王宫，前往冰域之时，薛老派人假冒鬼医潜入宫中，将其盗走，并且为了给倾珂制造麻烦，引发了先主体内的毒素。

所以才会有之后的这些计谋，不过终归是好的。

诏书一出，众人再次震惊，真正的继位人选乃是大王子花越。

更令人惊讶的是，花辰没有任何的反对，反而像是乐得如此一般……

谁也不知道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这件事情终于落幕，新主称王的日子也是定了下来，朝中反对的声音也被倾珂想办法抚平。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以为风波终于结束，倾珂却再次走进了一处宫殿……

☆、35缺失的过往

这座宫殿在整个王宫之中不算繁华，但却有着不同于那些金钱腐朽的味道，这座巨大的宫殿之中，四处种满了各色的植物，娇艳的花朵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张开了花苞，带着最美的姿态，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倾珂浅色的长裙拖曳在青石地板上，目光一扫，便是看见了远处亭子中的一道纤瘦身影。

抬手制止了身后的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石亭之中。

一头青丝随意披萨而下，纤瘦的身子笼罩在一袭白色长裙之下，上好的面料上绣着精致的小花，好看的脸颊之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挂着一贯的病态苍白，瞧见倾珂的到来，只是淡淡的抬眸看了一眼，旋即再次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她的无视，倾珂也不恼，自顾自的走到对面落座，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花小莫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还好么？”

轻点了点头，算是答了她的问题。

花小莫不得不感叹，倾珂的确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她以为自己做得极好，找不出任何的漏洞，没想到这样完美的计划，却被她这么快就看透，并且查出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那天夜里潜入寝殿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是你对么？”倾珂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花小莫，这个问题她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此次来，不过是想解开一些其他的谜团。

对于林轩，花小莫心中毕竟还是有愧的，所以方才才会开口问他的情况，那天夜里，她去刺杀倾珂未遂，一路回到宫殿之中，走到分叉口时，故意留下血迹，将倾珂的视线引向妃嫔之中，也是在那里，她遇到了林轩，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男子。

林轩瞧见花小莫抚着肩头，一副柔弱的模样，什么话都未说，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短刀，在自己身上同样的位置划出了伤口。花小莫瞧着他的举动，没有其他的话，立刻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而林轩，则是不惜连累自己的姐姐，来为她掩饰这一切。

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直到倾珂来到公主寝殿搜查，花小莫才佯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那天夜里，倾珂借着两人交谈的时间，仔细的打量了花小莫的一举一动，发现她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了许多，并且连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才导致茶水溢出了杯中。

本来得到君沧墨的提醒，倾珂也是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从小被病魔缠身的公主是宫中的那个内鬼。

当夜离开之后，秦将军在林妃宫中发现了受伤的林轩，他想替花小莫隐瞒，这场意外也是倾珂与君沧墨所没有料到的。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圆满的计谋，一环扣着一环，让倾珂找不出任何的漏洞，不过最终，却没能瞒过君沧墨，或许这与君沧墨早就怀疑花小莫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最终的事实也是的确如此。

湛蓝如洗的天空上偶尔飘过几朵洁白的云朵，像及了软软的棉花糖，却是离得太过遥远，最终成为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你已经猜出来我的真正目的了对么？”花小莫的声音极轻，若是不仔细听，恐怕就会错失她的话语一般，倾珂点了点头，答了一句话“是”。

在此之后，倾珂听到了这个故事的最完整版本。

“我是宫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公主，我是早产儿，所以身子极弱，很容易便会染上各种疾病，十岁的时候，得过一次重病，宫中御医皆是没有医治办法，险些丢了性命，最后却活了下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倾珂知道，在前几日，她已经将花小莫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调查了一遍，自然也听过她小时候生的那场大病，那也是这位公主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最后却奇迹般的保住了性命。

据说是因为那个一直游历在外的三王子突然回来，并且带回了一味能够治好她病的药材。

“那不过是外界传言罢了，三哥是救了我，用的却不是什么珍贵药材，而是他的血。”

绝美的脸颊怔愣了表情，旋即便明白了花小莫话中的意思。她的病很奇怪，体内的血液会逐渐的流逝，最后直至干涸，然后走向死亡。三王子救她的方式，很简单，将自己的血灌输给了她。

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心中纵使震惊，却也没有过多的意外。花小莫继续说着：“三哥性子洒脱不羁，不喜爱被束缚，可是这个王位，本就应该是他的。”

之后听来的话，倾珂只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本故事书。

原来，花小莫与那三王子两人并不是先主亲生……

据说在百年之前，扶桑曾经有过一次轰动天下的变动，当时的王位继承人不是先主的父亲，而是另外一人，最终却是反叛而起，将王位夺了过来，本来的继位人死在了那场变故之中。余下了一子，当时的国主心中愧疚，便将其子孙后代全部留在了王宫之中进行抚养，给予他们最好的生长环境。

听到这里，倾珂在想，那所谓的最好环境，其实是一种控制吧。传到三王子与花小莫这一代，已经没有了任何夺回王位的能力，他们在朝中没有势力，在王宫中也是处处受制。

那三王子并不是没有才能，只是为了真正的保护花小莫，所以才会主动出宫去，很少归来，从不参与政事，也从不创建自己的势力，一心只想闯荡江湖。先主也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才会答应了三王子出宫的请求，却将花小莫留在宫中作为人质。

“当年那场变故，薛老是主导，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王朝，才会有了如今的局面。”

提起薛老，倾珂的美眸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重新开口：“你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将属于你族的王位夺回来对么，我不明白的有一点，你为何要让他们冒充梵隆云骑，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这件事一直是倾珂心中的疑问，花小莫就算想要夺王位，也没有必要对她下杀手，若是能够将她拉拢过来，凭借她的势力，不是更加容易么。

听得这个问话，花小莫脸色微变，似是不愿回答，倾珂瞧着她的表情，松了一口气，自己替她开口答道：“是因为你一个女子在宫中发展势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所以必须依靠外力，但是那个外力答应助你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你杀了我和君沧墨对么？”

见到倾珂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所有答案，花小莫有些微讶，瞧着倾珂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花小莫的侧面认同，倾珂原本一直佯装平静的脸颊，此时却是泛起一抹苦笑。

千万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并不是真实，曾经她还想要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不愿去揭露。可是如今得到答案，倾珂除了苦笑，心中有着东西开始破碎之外，再无其他的感受。

只是好像，自己一直坚守的信念突然间崩塌，那种绝望蔓延了整个身心。

看着倾珂那突然变得一片死寂的脸色，花小莫一下子慌了神，她并不知道此刻倾珂心中的感受，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的表情，只是觉得，这好像比自己任务失败更加令人颓丧。

她虽然想将王位夺回来，但她也同样记得，三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得失皆是命中注定，既然失去了，那么就不是我们的，好好活着便好，小莫，三年之后，我来接你。”

三年之期转瞬即至，花小莫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所以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心难过，反而像是看清了事情的真相，回归了最初的平静。

得与失，乃是命中注定。

她也知道，倾珂之所以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薛老身上，目的就是为了留她一命。

其实直到现在，她才终于肯承认，倾珂的确很独特，她可以很冷酷无情，杀人不手软，却也同样在体会到自己的苦心之后，背叛天下的留自己一命，并且同时为朝中除去一棵巨大的毒树。

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身体中，究竟装了多少的计策，她的一生，都在做些什么？

每个人，都是有着故事的。就像自己，也有未曾说出口的事情，这些，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