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斜靠着椅背,脸色显得几分疲惫,姣好的眉眼微蹙。
一直以来,九王君千羽都异常排斥倾珂,这种排斥从倾珂冒充唐紫清入宫之后更甚。这次出行,虽然受到了君沧墨的嘱咐,他也没有对这个目不能视的柔弱女子过多的照顾。可是那日遇刺,倾珂第一反应竟是让血络保护自己,瞧着那道瘦弱的身影,身上竟是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执着。
就算知道对方设下了陷阱,为了救那个小女孩依然毫无犹豫。
原来,她的身上,还是有这样多的优点,虽然这种优点害得她自己下落不明,却得到了九王的正面认识,心中对她的排斥亦是少了几分。
沉睡中的倾珂不断的被噩梦纠缠,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不住救命的稻草,任由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击。
有画面从眼前闪现,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姐姐,陪梦儿去玩好不好?”这是谁的声音?好像就在面前,可是为什么却看不见她的模样。
白色的长裙曳地,青草盛开的草坪之上,远处大树下有一架秋千,恍惚的光线闪烁,有阳光铺洒而下,为大地镀上一层金色的衣装。倾珂绕过那团光线,终于看清了远处的情景。秋千上坐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白皙的小手握着一本书籍,专注的低头看着。
在她的旁边有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孩子,小脸圆嘟嘟的很可爱,晶莹的大眸子莹莹的盯着秋千上的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姐姐,不要看书了,快点陪梦儿去玩。”
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近,终于瞧清了那两个女孩子的容貌,秋千上的那一个,赫然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倾珂呆滞的将目光移开,一旁嘟着小嘴不满的小女孩,正是梦儿无疑。
伸出双手想要触摸那张粉嫩的小脸,却有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温热的划过了脸颊。
梦儿小时候原来这样乖巧,好想去掐一下她的小脸。可是为什么会哭,努力的想要忍住泪水,抬手擦过双眸,却有更多的泪水滑落下来,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最后砸在那团光幕之上,光芒一闪,画面顿时破碎。
“不要走……”受到惊吓的倾珂叫出声来。好像能够预想这次分离,会有不可挽回的遗憾一般。
黑暗一闪即逝,所处的环境一转,睁开双眸见到的一处昏暗的房间,四周的墙壁上安放着几颗夜明珠,微弱的光线将房间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轮廓来。
中央处摆放着两只精致的锦盒。有奇怪的能量从里面传了传来,连空气都出现了小范围的扭曲。
“咯吱”一声,开门的声音响起,倾珂猛然转身,瞧见从门外走进来几人,领头的是一个老者,白发苍苍,穿着白袍,看着仙风鹤骨,犹如一个仙者。
老者身后跟了两个娇小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略显安静,表情淡漠。另外一个稍矮一些的女孩子,却是探头探脑的,很不安分,一会儿这里看看,一会儿那里碰碰。
那些人仿佛都看不到倾珂的存在,而她也像是一个第三者,疑惑的瞧着这些场景如流水般趟过。
经过一番冗长的嘱咐,老者终于将两人引到了桌案旁,伸手将锦盒打开。锦盒的盖子刚一揭开,两道刺眼的光芒瞬间绽放。最后交织在一起,纠缠不休。
听得那老者的声音响起,在这小房间中有些空洞:“此乃本族的传世之玉,传承了千年,这其中关于记载着一个关于本族的巨大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你们以后自会知道。现在,这两块玉佩分别由你们二人保管,记住,玉在人在,玉失人亡。”
玉在人在,玉失人亡。
老者最后一句话在房间里不断的回荡,倾珂心头传来一阵疼痛,好似针扎一般。
不知道为何,听见这句话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再次抬眸时,看见两人已经分别将两块玉佩佩戴在脖颈之上。
老者双手在二人额头前虚按,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人额头上浮现出一道光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最后看见,竟能发现两人额头上的繁复图案,与玉佩之上一模一样。
“你们二人乃是同胞所生,契合度极高,想必能够试上一试,等以后时机到了,再告诉你们。现在开始,这玉与你们同为一体,任何外力不可取。记住,尽量不要在人前显露出来。”
两个女孩子点头应下。
光幕破碎,倾珂怔愣在原地,有些许的记忆开始浮现脑海,只是断断续续,完全无法联系起来。头疼欲裂之间,场景再次发生了转变。
倾珂蹲下身子,右手无力的扶着额头,左手在胸前探了一探,那里没有玉佩的存在。
一栋古老的建筑高耸在眼前,木质的楼阁颇显古老沉重气息。大厅之中人影交错,看去竟然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老者,大多都是族中的长老。首位之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宽大的族长服饰穿在身上,气质浓郁。
只是此时族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厅中立着两个女孩子。
依旧一个冷淡,一个活泼。
“珂儿,你真的决定了么?”许久,首位上的族长阿萨大人终于开口,语气有些波动,似乎犹豫不定。问话刚一落地,就见那个冷漠的女孩子点了点头。
此时的她,已经出落得有几分姿色,放眼整个部落中,也少有人能够相比。而一直在她身旁扑闪着大眼睛的女孩子,却是含着笑微微偏头,调笑道:“哎呀,姐姐,这种事情哪还要你去做。你是下一任族长继承人,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所以,你就乖乖的留在部落里,这个任务,交给梦儿去吧。”
少女倾珂的眉头微皱,淡淡撇了一眼小泪梦,轻声道:“别胡闹。”
方才听得梦儿这番话,厅中的长老们也是微微摇头,认为这个丫头又调皮了。
可是在几天之后,族中长老层终于做出一个决定,由梦儿前去执行任务,倾珂留在族中。这一次的任务,因为要潜入一个家族冒充一个小姐,不仅身形要改变,连容貌都要改变,原本与倾珂同样大小的泪梦,被族中长老联手施了秘术,将其身体强行返回了六岁的模样。
看着那个娇小的梦儿,倾珂的心中泛起酸涩。
结果梦儿却是扬起好看的笑,甜甜的说:“梦儿的记忆也会被长老们抹去,姐姐可不许忘了梦儿哦,等梦儿完成了任务,姐姐就来接梦儿回家……”
梦儿离开部落的那天,倾珂独自一人坐在院落里的大树下,手上握着一个粉色的香囊。
轻声的呢喃响起:“姐姐一定会去接你。”
行在冰原上的车队中,一只小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回头望着南疆的方向,报以好看的微笑。仿佛听见了倾珂那句话语一般,答了一句:“梦儿一定会等姐姐来的。”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而出,泪水从紧闭的双眸中滑落,浸湿了脸颊……
☆、35痛不欲生
灰色的云彩低沉的漂浮着,偶尔有闪电划过天际,随即平地炸起一声响雷,惊走了丛林里的鸟儿。
狂风从半开的木窗涌进房间里,倾珂悠悠转醒的时候,正好响起一声巨雷,身子微微一震,感受到双眼上缠着纱布,没有去触碰。
昏迷之前的记忆全部复苏,昏迷之后的记忆也全部留存在脑海之中,这些画面依次重叠。
那次在湖州相遇,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扬起倔强的笑容,跪在养父的坟前冲倾珂道:“我叫梦儿。”
岭山郡之时,梦儿被陆恫陷害,利用倾珂威逼梦儿,那一次,她漆黑的眸子泛着冷光,淡淡道:“谁敢动她一分,我便十倍还他。”
格楽再次相遇,娇小的人儿扑进她的怀中,撒娇的磨蹭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倾珂双目失明,泪梦倔强的道:“姐姐,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那个时候,她从未怕过死亡。
所有的记忆浮现眼前,画面犹如白驹过隙一般不断滑过。最后停留在菱湖湖畔,泪梦强行冲破体内的封印,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那张与倾珂极为相似的容颜,却是带着好看的笑,就那样静静的瞧着倾珂,叫着一句“姐姐”。
玉在人在,玉失人亡。
人亡。
“不会的。”伴随着雷声响起的还有倾珂的绝望。凄寒的声音从喉间吐了出来,想要守护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如今,她的梦儿,也因自己而死。
倾珂的状态已经面临崩溃之地,若是不用醒来,那该有多好。
梦儿死了,她在这世上最想要保护的亲人也离去了。有一股疼痛开始从心底蔓延,逐渐遍布了全身,跌撞的翻身下了床,看不见的世界一片黑暗,撞到桌角也毫不在意,双臂一挥,桌案上的茶壶全部被打落,清脆声响化作一地的碎片。
光脚踩在那些碎片上,脚心被刺得鲜血淋漓。疼痛蔓延而上,整个纤弱的身体都开始颤抖,却不是因为脚下那痛,而是心中的那份伤悲。
几声响雷之后,狂风骤起。
前院的大厅里,身着银色袍子的面具人安静而立,目光望着远处的后院,那是倾珂所在的地方,她已经整整沉睡了半月。
身旁立着一个男子,这个男人生得一双桃花眼,笑谈之间有些别样的风韵,正是曾经为倾珂封存过记忆的念小思。此时的两人脸上尽是凝重。
面具人沉重的声音发出:“绷住她的最后一根弦,断了,我不敢想象,醒过来之后的她,会是什么模样。”倾珂与泪梦两人的记忆同样被封印,却还是因为机缘走到了一起,并且再次成为姐妹。谁也不得不承认这冥冥之中的安排,两人的牵扯会有多深。
她们乃是同胞所生,血脉同存,又有两块玉佩的牵引,这一世,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
从小的时候,倾珂就是个淡漠的性子,对亲大哥倾偌都未曾路过什么笑容来,却唯独疼爱这个妹妹。说是宠溺都是无可厚非。
倾珂表面虽冷,心中却有着许多的执念,她有梦想,有执着。可是因为从小需要承担的使命,让她不得不把这些信念放在心中最深的脚步,即使如此,她却从来没有遗忘过。
她可以冰冷的执着长剑夺人性命,可是她,在冬日路边遇到的一只受伤小兔,也会心疼的抱回家去。
这一路看着她走来,一路在失去,将倾珂伤得遍体鳞伤,可她依然在坚持,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家族梦想在坚持。她不会轻言放弃,即使自己心疼她,想要为她承担一些,她也只会笑着摇头。
偶尔真的觉得累了,便会一个人骑马去无名寺,跪在佛像面前,一跪便是整天。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信佛。
从小与倾珂一起长大,对她极为了解。
即使经历的那么多的苦难,走到今天这一步,眼睛失明,连身体的各个感官都在逐渐消失,她却从未有过绝望。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有个梦儿需要她的守护,还有个未完成的梦想要去追逐。
可是如今……这个守护,破碎了,这个梦想,也不复存在。
传承了千年的秘密,需要两块玉佩的主人一同解开,缺一不可。梦儿不在,她的信念断裂,她的执念也会跟着破碎。这样的打击,比任何一次都来的巨大。
银色面具被闪电照亮,泛着莹润的光辉。
念小思颓废的抬头,一双桃花眼闪出一丝光芒来,开口道:“要不趁着她还没想,再去将她的记忆封印,这样她就不会记得梦儿的事情了。”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突然,有声音从后院传来,面具人一惊:“她醒了。”即刻便动身朝着后院行去。念小思的脸色一变,心中暗叹了一句:“来不及了。”
不出所料,醒来的倾珂记起了一切。
埋进房间,就看见倾珂跌坐在满是碎片的地板上,双腿被刺得鲜血淋漓,纤细的双手也是面目全非。双手紧握成拳砸在地面上,掌心中全是茶杯摔破的瓷片。
两人脸色皆是大变,急急的上前欲将倾珂拉起来,后者却是轻巧的让过了二人,反应依旧灵敏。
犹如一个受伤的孩子一般,双臂紧紧的抱着膝盖,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纤弱的背脊靠着桌角,漆黑的长发有些微乱。念小思手足无措的向面具人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瞧见后者那满是心疼的表情,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看着封闭的倾珂道:“丫头,伤心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由始至终,他们只听见了一个声音,原来是茶壶打破的声响。
而倾珂,则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不哭不闹,只是强忍着,利用碎片的刺痛来麻痹自己。
她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触碰。就算念小思这番算不得太好的安慰也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倾珂连动作都没有变过,只是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梦儿若是看到会心疼的,她也不愿你这样伤害自己。”
终于,面具人出声道,连声音都显得低沉暗哑。念小思抬眸瞪了一眼说话的人,责怪他此时不该提起梦儿来。
显然,这话虽然不合时宜,却达到了效果。倾珂抬了抬头,张了张口,声音极轻,念小思却听到了她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倾珂说:“同生同死,为什么偏偏我还活着。”
哀莫大于心死。
念小思在想,现在的倾珂,是真的万念俱灰,若是不能让她发泄出来,很快便会真的走入那一步。于是他开始不再顾及什么,开口劝诫:“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你发泄出来好不好,你从前不是总说我欺负你么,现在换你欺负我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
若是平日里听到他这番话,倾珂一定会淡漠的点头应下,并且立刻按照他说的去做。
可是现在,倾珂却只是挣扎着站起身子,瘦弱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只见她倔强的扶着桌案自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外走去。
倾珂就是倾珂,看不见又如何,她能通过两人进来的声音而分辨方向,也能通过脚步来分辨距离。
所以,她准确无误的走出了房门,每一步落下,都是一道血印,碎片扎进了肉里也丝毫不在意。
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倾珂好不停留的迈开步子,却是因为台阶而摔倒了下去。瓢泼的大雨打在身上,顷刻间将她全部淋湿。
念小思出声大喊:“阿真,你想想办法,要让她发泄出来,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倾珂的执着,他们早就有所领教,若非她自己愿意,外人无法强迫她做任何的事情。
她选择了封闭,就是在将自己往绝路上逼。
坐在台阶上,任由雨水落下,倾珂仰头,雨水顺着身上的血水落下,脚下的地面化作一团血泥。面具人从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件东西来。
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海螺,念小思怔愣:“这是?”
“当日去得晚了,只发现了她和这枚海螺,是梦儿留下的。”面具人低眸看着屋外的倾珂,声音沉重:“或许梦儿早就有所预料,才会在临死之际,留下这个吧。”
银色的袍子被狂风吹得不断翻飞,面具人走出了房间,来到倾珂身旁,将这枚海螺塞到她的手中。
倾珂呆滞的将海螺握在手中,却是久久没有动作,面具人终是开口:“这是梦儿留下的。”
终于,倾珂抬手将海螺放在耳边,伴着雨声,梦儿成长之后的声音传入耳中。
“浮生犹若梦,浅笑睨天下。”成熟之后的梦儿声音极为动人,只是这其中留下的声音却是充满了虚幻之感,那个时候,她料定倾珂会有如今的模样,所以才会费力留下这样一句话。
大雨倾盆而下,两人尽数被大雨淋湿。
终于,有呜咽声从倾珂的嗓子里发了出来,继而开始放声大哭。
☆、36没有我的许可,你不准死
“啊……”有凄厉的声音从喉间溢了出来,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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