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为大将镇守东南,一方面加强与余州接壤处的守备,另一方面则与薛文举成牛角之势,露出随时将南下与淮国凌琦会战的态势。双方在边境之中冲突的次数也直线上升,不时有大臣问及柳光是否准备与凌琦决战,柳光都诲莫如深。
明里他半真半假作出将南侵的姿态,暗里却以马济友为前锋,领着其本部十万大军,自己又挑出这几年来精练出的十万部队为接应,安排好粮秣,作好了一举袭灭洪国的准备。
洪国自然发现了柳光的异动,但这数年来马济友隔三岔五便调兵遣将前来骚扰,洪国将士烦不甚烦,都有些麻木了。而且马济友的献策极为有效,洪国国力大减,国库的半数收入,都来自于海平的公开聚赌。同苏国一样,洪国也陷入无钱无粮的窘境之中。
“纤腰,你今日里可更动人了,妆扮得如此夺目,是不是想着谁家少年郎啊?”
将这些军国大事暂且放在脑后,柳光微笑着对垂首向他行礼的爱妾道。他在恒国的家小早在恒国灭国之前,便被杀得一干二净,来到陈国之后,陈国前王曾赐给他许多美人。虽然年岁不饶人,柳光头发已斑白了,但对女色的爱好上,他却不减当年。
被他爱称为“纤腰”的美丽女子半是娇羞半是嗔怒,行了礼便扯住了他的衣袖,将头枕在他肩上道:“国公说什么呢,早晨还刚见着,现在却说这种疯话啦。这世上,还有哪个少年郎,比得上国公?”
美丽的女子,只不过拥有原始本钱,若是再加上聪明,那便是拥有让任何男人投降的实力了。饶是身经百战不曾屈挠过一回的楚国公柳光,当这明月朝露般的女子柔弱的身躯靠在身上撒欢儿之时,也禁不住讨饶:“好好,是我不对,不该对我的纤腰说这疯话。”
“只是认不对可不行。”纤腰柳眉一颦,双目泫然:“奴家恨不得将心都剖出来给国公看,可国公却总是用些疯言疯语来说奴家,奴家可真不想活了……”
柳光拥着她来到太师椅前坐下,将她轻若无骨的身躯揽在膝上,微笑着拂去她眉眼际的泪水,道:“我可是一老人,你不过二八妙龄,我如何能伴你一生?若是他日我有个三长两短,最放心不下的便……”
纤腰用修长的手指堵住了柳光的嘴,两人相视良久,纤腰慢慢捋着柳光的长须,腻声道:“国公哪里是老人了,国公一点都不显老啊……”
二人想起昨夜的浓情蜜意,都吃吃笑了起来,柳光将纤腰揽得更紧,道:“如今我身体尚不输与少年,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若不为你们打算,又能为谁打算?”
“国公今日为何总出这种言语?”纤腰在柳光膝上端坐起来,脸上的万种风情全然不见,换上了肃然的神色,“纤腰若不是国公,即便不曾冻饿暴毙于街头,也必倚门卖笑于里巷,哪来如今这锦衣玉食?纤腰恨不为男子,外不能为国公杀敌于阵前,内不能为国公执政于朝堂,惟望能托国公的福气,为国公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国公动辄出不吉之言,难道说国公已厌倦了纤腰,要弃纤腰与孩儿于不顾?”
柳光一开始只是捻须微笑,听得后来,神色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待听了最后一句,他双目圆睁,双手握住纤腰之肩,目光炯炯盯着纤腰之腹,道:“怎么,我的纤腰儿……纤腰儿怀了孩子了?”
纤腰脸上浮起的红晕将她的肃容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忸怩:“近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太医来说是可能有喜了……”
“哎呀呀,那你为何昨夜不说?”柳光站了起来,一把将纤腰揽了起来,满面都是喜出望外之色。纤腰垂下头,略有些不安,声若蚊蝇地道:“奴家昨夜不自禁,再加上想起再过些时日,奴家便不能受国公恩宠,因此……因此到今天才请国公来告诉国公的。国公千万莫怪纤腰……”
“如何会怪你!”柳光抱着她身躯,在堂中行了两步,笑道:“你可是我的宝贝,便是含在嘴中我也怕化了,如何会怪你!”
纤腰松了口气似的,将脸贴在了柳光颊上:“国公不怪纤腰,纤腰可就放心了。”
柳光最大的憾事,便是子女都为人所杀,到了陈国后连年征战,虽然他精力旺盛春萧无度,却一直不再有子嗣,故此将一直随自己在军中的侄儿柳泰过继为子。如今听到纤腰有了孩子,心中之喜,实在是不可言喻。
“我后继有人了!”他紧紧搂着纤腰,抬起头来呆呆望着屋顶,半晌后大声笑了出来。
“有一件事……”纤腰先是被他的笑声惊住,接着便也嫣然笑了起为,“国公何时有空闲?”
柳光微微定了一下,现今正值将大动刀兵之前的紧张之时,他如何能有空闲?过了片刻,他道:“纤腰要我何时有空闲,我便何时有空闲。”
纤腰心思乖巧,否则也不会在柳光众多姬妾之中倍受柳光恩宠,一听便知柳光言不由衷,便轻轻挣开柳光怀抱,盯着柳光双眼,道:“奴家曾在城中护国寺中许下心愿,在今年内若能为国公怀上一个孩儿,便为这护国寺的佛爷贴上金身。国公,无须太长时间,只要半日即可。”
柳光微微眯了眯眼,细长的眉毛拧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后日下午我陪你去如何?”
“多谢国公。”纤腰喜形于色,脸上又是一红,“奴家此去除了还愿,还要许上两个愿望,护国寺的佛爷这般灵光,定然会让奴家这两个愿望实现的。”
“哦?你可真贪啊,佛爷已经实现了你一个愿望,你又来要两个愿望,当心佛爷嫌你烦啊,哈哈哈哈……”
“国公说笑了,佛爷他慈心普照,怎么会嫌奴家烦?”纤腰细声细气地道,“奴家只畏惧国公会烦奴家呢。”
“我怎么会烦我的小纤腰?”柳光也站了起来,“你还不曾告诉我你又要许上两个什么愿望?”
“不说,就是不说。”纤腰将一臂可环绕的纤细腰肢拧了拧,脸上又完全被红晕所占据。柳光见她娇羞无限,禁不住怦然心动,双眉一张,道:“不说便不说了,如今也不是说这个的时侯。”
纤腰只道他动了怒气,举目一见,却看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向着她张开双臂,纤腰脸上娇艳欲滴,半推半拒,迎上了柳光的怀抱。
第三日下午,柳光依着纤腰的意思,褪下戎装,换上普通人家的衣裳。看得他打扮得一团和气,再也不象那在朝庭之中一呼百应的权臣或战场上英勇果决的将军,纤腰禁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二人分乘两顶小轿,只有几个亲兵跟随,便来到了城中护国禅寺。这寺院曾是陈国首都洛郢香火最盛的寺庙,作为陈国王家家庙而建起,每年三节庙会之时,护国禅寺前的街道之上火树银花,热闹非凡。自从柳光主政,除去对外战争,陈国算是这百年来少有的稳定,洛郢城中有趣热闹的去处也增添了不少,再加上柳光有意无意限制王室的活动,无形中护国禅寺对洛郢百姓的重要性便降低了那么几分。
知客的僧人虽然不是什么有极深释家佛法的禅师,却生了双能看人的眼。见了柳光气势,虽然不知他是谁,却猜出他应是微服前来烧香的达官贵人,因此招待得分外殷切。
柔和的光线自雕着飞天与金刚的彩绘窗户透了过来,洒在佛前的莆团之上。纤腰双掌合什,垂着头向佛像拜了几拜,便跪在莆团上。柳光虽然向来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但此刻又不由觉得周围的檀香味儿中透着股神秘的压力。侧过头去,见纤腰闭着双眸,樱唇轻颤,不知在念着什么,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虔诚。柳光禁不住微微展颜一笑,但这一笑似乎立刻被纤腰感觉到,一丝半是嗔怒半是哀求的目光瞟了过来。柳光微摇了摇头,他知道纤腰是要他跪拜,但自从离了恒国之后,他便发誓再也不向谁虔诚跪拜——便是陈国先后两个君王,他表面上大礼不缺,却从不曾真心拜过。
那一丝目光很快收了回去,纤腰白皙的脸在那柔和的光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她全神贯注地祈祷,一种神圣而纯洁光似乎自她脸上,身上散发了出来,和着这展中的紫檀香气,让柳光几乎以为,跪在那儿的并不是自己的爱妾,而是一个圣洁无比的天女。
“纤腰有母仪天下之象啊。”他心中一动,自得家破之后,他不曾立过正妻,纤腰对自己情深似海,又怀了自己的骨肉,而且无论妇容妇德都无可挑剔。虽然有时还有年轻人的轻狂,但这完全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熟起来。
佛事布施都完结之后,柳光心中决定了一件大事,颇觉得轻松,因此对这护国禅寺的建筑颇感兴趣,知客僧每每介绍一处景致,他便能举一反三说出历代典故。那知客得了大量布施,也就更加殷勤,在引着二人游遍全寺之后道:“先生神采不凡,满腹珠玑,定是当世名流,小寺后山尚有历代高僧的塔林,其中不乏前代书法大家的碑文。象王家父子的‘随意和尚法碑’、苏三学士的‘明月禅师塔碑并铭’,哦,还有千载之前武圣孙楼亲笔所书‘禅法止戈赞’,先生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柳光听得有“大王小王”之称的父子书法先辈的合作,已经大觉心动,又听到文彩一代无双的苏三学士的名字,更是心痒,待听得武圣孙楼之名,便觉得心中是饥渴了。他看了看纤腰,道:“你累不累?”
纤腰何等乖巧,道:“奴家不累,奴家也爱看些前人的墨宝。”
柳光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若是说以往在这个女子身上是欲多于情的话,现今却已经情深似海了。
护国禅寺的塔林在苍松翠柏的环绕之中,青石砌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在山石、松柏与小溪之间穿行,不时便有一座古朴的僧塔出现在面前。大多僧塔都是没有什么装饰,偶尔见着有石刻碑文的,便是前代书法名家的杰作。柳光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奇,自己在洛郢也呆了数年,竟不曾来此一观,实在是憾事。
此刻太阳尚欲落未落,林间的轻风传来微微的凉意,一种神妙的气氛在塔林间流动。柳光与纤腰一边观看一边点评,渐渐便入了塔林深处。几个装扮成长随的武士却一步不敢落下,随着他们进入林中来。
看到武圣孙楼书写的“禅法止戈赞”碑时,柳光禁不住停住脚步久久不愿离去。一代军神孙楼兵法之妙冠绝天下,这千年来无数名将苦心思虑,却也没有超出他留下的阵图、兵法范围。但这用兵如神的天才,却留下了“禅法止戈赞”这传世的石碑。止戈为武,莫非孙楼到了晚年,也厌倦了杀戳征伐?
正凝眉思忖间,一道冰冷的气息从近处传了过来。柳光伸出左手搂住纤腰,身体一个大转,将纤腰压在地上,而右手同时将穿着宽大僧袍的知客僧拉了过来,挡在二人身前。就在此刻,弩机声响起,数十枝短弩呼啸而来,紧随着柳光的武士们纷纷冲上前来,想要用身体护着柳光,却正迎着这些短弩,噗噗弩箭透体之声与众武士的惨鸣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糟糕!”柳光心中突地一跳,他不用抬头,便知道这几个随身武士都已经身亡。他向来颇为多疑,极少象今日这般轻装而出,他原本以来不会有人知晓自己的行踪,却没料到仍有人在此等侯伏击。
“那个臭和尚!”他心神一凛,若是知客僧是与刺客是一伙的,自己此刻便是被引入伏击圈中了。他悄然伸头,却看见知客僧瞪得大大死鱼一般的脸就贴在他身前,数枝弩箭自他头胸间穿了过去,流出来的血竟然不是红色而是碧蓝色!
“毒弩!”柳光脑子飞快转了起来,对方深知他武学精深,竟然用上了淬了剧毒的毒弩,哪怕只擦破表皮,都足以致他于死地。这毒矢分明是从特制的神机弩中射出,神机弩一匣可装十五枝短矢,方才那一阵疾射至少射出了四十余枝,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三个刺客在此。
柳光可以感觉到被压在身上的纤腰在颤抖,他轻轻拍了纤腰脸,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将那知客僧的尸体拉了过来,突然手一振,尸体如苍鹰般腾起,直飞向一棵古松。
“噗噗”又是机弩声响,知客僧的尸体上又插上了十余枝弩矢,但仍与古松上一着褐色衣裳几乎难以分辨的刺客撞在一起。知客僧光光的头颅正撞入那刺客怀中,刺客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痛,便从树上栽了下来。
这只不过是片刻的事情,柳光将在高处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那个刺客先解决掉,但他却仍不敢大意,还有两个刺客所在之处再也不曾发出什么声音,想来他们业已换好了弩匣,屏住呼吸等待给自己致命一击的机会。
柳光悄悄将脸贴在地面上,这是他多年从军中习得的一项技能,由地面的震动感觉对手的方位。一种凉凉的麻麻的感觉自地上传来,隐隐地下似乎有“沙沙”翻动之声。柳光心中一动,传闻中有种土遁秘术,与道家法师的遁术不同,是真地在土中潜行,莫非……
一念及此,他用力一扯,将自己的外衣撕了下来,运足灵力向外掷了出去,引得刺客射出第二匣弩矢,同时搂着纤腰突然翻滚,贴着地面滚出了近十尺。铮铮声里,他们原先躺着的地方,一枝蓝汪汪的匕首穿了出来,但又缩了回去。
“得将这贼子自土中弄出来!”柳光心中略感焦急,若是这样卧在地上,迟早会被土中的刺客刺中,但要是站起来,又势必会暴露在剩余的弩手目前,生死之际,他当如何是好?
……
只有先解决掉尚存的弩手,方能腾出力量来对付这土中的刺客。
柳光伸手又拉过一具武士的尸体,将尸体抛了出去,但那弩手却不再上当,无声无息地潜伏在那里,等待着最好的时机。柳光只得将那武士的腰刀紧紧握在手,若是知道刺客的位置,他有把握一举将之格杀,但如今敌暗我明,他却不能妄动。
纤腰大气也不敢喘,倚在柳光身侧,一双妙目瞪得溜圆,柳光与她对望了一眼,微微笑了笑。纤腰心知如今柳光有刀在手,只要能引开那些刺客片刻的注意力,那便能脱离险境。她轻轻地喘息了几声,柳光听得她的异动,只道她心中畏惧,左手拍了拍她脸。
就在这时,纤腰忽地向柳光展眉一笑,笑靥如春花绽开,说不出的美艳动人。柳光怔了怔,纤腰挺身而起,柳光分明可以伸手去拉住她,但柳光手只伸了一半,便停在那儿!
“噗噗!”
机弩声再响,柳光狂吼一声,身体如大鹤般贴地而起,他听声辨位,已经知道那杀手的位置,刀光闪过,藏身于一株松树之后的一个杀手由肩至腰被他这含愤一击斩成了两截。另一个伏在座僧塔之后的弩手正要装上新的弩匣,柳光人又掠了过来,一刀便砍下了他的头颅,不待颅中喷出的鲜血落下,柳光重重一脚,将尚未倒下的无头尸身踢飞了出去。挟着他灵力的那具尸体砰然撞在柳光方才起身之处,那地面轰然炸开,一个黄衣人在炸开的坑中一闪便不见了。柳光咤道:“哪儿逃!”腰刀飞掷了出去,生生钉入黄土之中。一股鲜血顺着刀刃渗了出来,将那块黄土沾成糊糊的一片。
“纤腰!”
纤腰躺在地上,胸腹间足足插了十余枝毒箭,当柳光冲过来抱起她时,她身体轻轻抖着,目光茫然地看着天穹。柳光一面将自己的灵力拼命输入她体内,一面大声叫着:“纤腰!纤腰!”
纤腰泛着绿色的脸上忽然浮起一团红晕,她吃力地将头转向柳光,抚着柳光的脸,道:“国公……佛爷……佛爷真的……怪我太贪心么?我许愿……我许愿能……为国公多生……几个孩子……国公能……一切顺心……佛爷怪我……怪我太贪心了么?”
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