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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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狂澜-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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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闻讯而来的谢昆道,“虚实不知之下,若仓促派援军前去,多派则我恐卢家堡有失,少派只怕于事无补,大元帅还请三思!”

伍威霍然惊觉,拍了拍他肩道:“多亏了你,否则我必定错上加错。看那火光,分明是李均诱我去援,若是黎传锦能顺利夺下柳州,有没有春芜的粮草也不重要了。”

他嘴中虽如此说,但心中却深知,以李均如此智谋,黎传锦能否夺下柳州实在是不可预测之事。更重要的是,那西北方的火光满城都见,将士们见粮草有失,军心士气都将受到重挫。

“哦,伍威倒不上这个当。”

李均靠在椅子里,听到蓝桥来说,他领兵假扮春芜败军在半路上准备拦击伍威派出的援军,但等了一日一夜却什么也不曾看到之事,李均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事实上李均也认为,以伍威的能力,再上这个当的可能性极小,便是一时心急做了错误决断,也很快会更改过来。他微笑着示意蓝桥下去休息,然后转向魏展:“还是多亏了先生之策,否则我军就露宿荒野,这天寒地冻的,将士们只怕难以忍受啊。”

魏展微微笑了笑:“这计策原本是统领想出的,我不过是略加修改而已。如今伍威粮饷被夺,只需柳宁不轻易丢失,他便惟有暂退了。”

“锐气既失,不等个两三个月,伍威是无力再战了。”李均脸上浮起轻蔑的笑意:“伍威确实是强敌,但比之柳光善寻时机,他还略差半筹。”

战局果如李均所想,两军相互交错之下,黎传锦急攻柳宁不克,伍威在粮尽之后不得不另寻他途撤军。而李均也不敢追赶,从春芜退回柳宁,双方在卢家堡至柳宁一带对峙,偶尔有零星交战,但基本上都在蓄力,准备一场更大的战争。伍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战略计划失败,战事被拖到了春天。

正当双方在这一带激战时,在苏国西北处大戈壁中,一支绵延不绝足有两三万人近十万匹马的队伍正在行进。这渺无边际的戈壁,除去水源之地尚有些草甸外,几乎都是寸草不生的荒野,千年以前戎人在这一带活跃时,称这里为“羊哭戈壁”,言下之意,在这里放牧羊群,只能落得痛哭的下场。自戈壁往北,便是四海汗发迹的天赐草原,大片大片的原野,面积与穹庐草原相当,戎人的祖先便在此繁衍生息,据说四海汗驾崩之后便葬于天赐草原的某处。而穹庐草原的戎人,是四海汗纵横天下时的留在南方的后裔。因此每个来自穹庐草原的戎人,都渴望能回到这传说中水草肥美的神圣所在。

天赐草原上的戎人地位,同穹庐草原的戎人差不多。他们虽然表面上在岚国境内,位于岚国南部,但实际上不亚于自己是独立一国。除了每年向岚王缴纳贡赋牛羊外,他们根本不遵岚国号令,偶尔还会与岚国发生冲突。但这数十年来由于人丁不旺,他们很少出去掳掠,岚国与苏国多年交战,也尽量避开这群凶悍的戎人。在草原上与马上民族作战,是任何一个将领的噩梦。

但李均却不这样认为。这近三万人是他在北进中遣鲁原前往穹庐草原调来的戎人勇士,他们每个人都携有三四匹马,草原上的战马几乎为之一空。在方凤仪与乌古拉、鲁原的率领下,他们悄悄北上五千余里,进入了这羊哭戈壁。因为他们尽是戎人,又声称是回天赐草原的一支部落战士,再加上沿途苏国境内要么已经为和平军控制,要么便陷入混乱之中,几乎无人敢来招惹这群戎人,在接到他们请求购买饮食衣药的要求时,也不敢拒绝。

因此,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这支队伍抵达羊哭戈壁,而鲁原与几个戎人使者一起,早从天赐草原戎人的大汗安塔那获得应允,安塔汗甚至派来了向导。

羊哭戈壁名不须传,若非戎人是个极能吃苦的民族,大军早已崩溃了。在戈壁之中,他们靠食马奶来补充粮食的不足,直到走出戈壁之后,在安塔汗的招待下,他们才有了充足的补给。

这便是李均策划已久的计划,将伍威引至苏国,而戎人则自天赐草原出发,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突击岚国都城金伦。在地图之上,这支部队的前进路线,有如神龙出海般腾起,因此,李均称此次远征为“龙飞”。他选用方凤仪与鲁原为此次出征的主将,同时又请得戎人中的勇将乌古拉相助,这些年前他在穹庐草原推行的“戎人常人合为一家”的政策果然见效了。虽然也岚国在苏国境内颇有细作,但戎人消失在羊鸣戈壁让他们很放心,以为这队戎人是回到天赐草原去,他们也决没有想到向来心高气傲瞧不起常人的戎人会如此为李均所用,更想不到李均会作出如此大胆的决策。

……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时间的脚步,不会为任何变化而停止。春节过了不足一个月,苏国大地上已经有贪早的花儿绽开笑靥,尽全力将自己的美丽展现在这世上。各种各样的草木都在努力的抽芽,整个大地上勃勃的生机在流淌。

伍威的心情却远没有春的脚步这么轻松。虽然夺取了卢家堡,将李均迫回了柳州城,但战事就一直停滞不前,双方的僵持已持续了足有两个月,岚军空有强大的兵力却毫无进展。他屡屡向后方催促援军,总算又陆续调了二十万大军前来,但自从春芜城被袭之后,岚军的粮草便一直很紧张,如今春天已至,大多数将士还着的是冬衣,后方的押粮官又称存粮不多了。看来此次南下,除去占得些土地外,并没有实现自己最大的目标。

“云蒸山映翠,花落水藏春。深闺梦里客,异乡断魂人。”伍威望着眼前涛涛汹涌的柳河水,禁不住吟出这诗句来。这首《游思》为古人所作,那时作诗格律尚不严,往往有些天然去雕饰的诗句脍炙人口。

“啊?”谢昆轻轻啊了声,将伍威从沉思中唤醒。伍威看了看他,道:“何故惊奇?”

谢昆沉吟了会,欲言又止。伍威有些不耐,道:“说吧,与我有何不可说?”

“大元帅是否有退兵之意?”谢昆出言问道。

“哦?”伍威在河边踱了踱,道:“何以见得?”

“两军对峙日久,我军士气低落,战又不能战,进又不能进,徒耗粮草器械。”谢昆思忖了下,接着道:“大元帅方才吟那《游思》,原本是游子思家之作,言为心声,若非大帅心有归意,怎会吟出这诗句来?”

伍威看着打着旋儿的河水,沉默不语。谢昆乘机谏道:“如今看来,退军方为上策。其一,连大元帅尚且思归,底下将士只怕归心似箭了。其二,春来南方多有疫疾,若是不早日退军,若是这数十万大军生起病来,只怕进退再不由我。其三,大元帅兵多权重,难保朝中无人嫉妒,早日退军以防有变。其三春雨泥泞行道艰难,大军补给日渐困难,如今军中时有缺粮……”

“我明白了。”伍威打断了谢昆之言,背着手站立半晌,道:“此次出征数十万大军便如此劳而无功,我实在心有不甘。”

“大元帅此言差矣。大元帅挥师南下,攻城略地,将李均这般奸诈的对手也逼得退避,岂能说劳而无功?”谢昆又顿了顿,“此次虽然不曾救得苏国,但至少未让李均如愿吞并全苏国土,为我大岚拓地何止千里?”

伍威嘿嘿笑了两声,道:“照你这般说来,此次我倒是大获全胜了。”见谢昆颇为尴尬地不再出声,他沉思了半晌,道:“你一番好意,我如何不知。好吧,令全军准备回师,料想李均见我回头,必定来袭,我亲自断后!”

谢昆知他有意在断后之战中重挫李均,以解鹿野败阵之恨,因此也不再多说,依言前去安排了。

细作在最快的时间内,便将岚军整装待发的消息传到李均处。李均嘿然一笑:“这个老将倒还固执,拖到如今才肯退兵。”

“只是此刻,他还离开不得。”石全也禁不住现出一丝笑来,他提醒道:“虽然估算时间,大局已定了,但为慎重起见,还是再拖住那老将些时日吧。”

魏展扇了扇纸扇,自冬天过去,他又不知自何处将纸扇弄出来:“统领,以我之见,再战不过徒增伤亡,若是此刻凤仪与鲁原等尚未将问题解决,那便是失利了。”

李均挠了挠头,过了片刻他道:“无论如何,伍威不可让他活着回岚国,否则以他之能,必可重整山河。我料他如此固执,必会亲自断后,断后之军虽然精锐,但数量便不会多,如果拿捏得当,倒可以一举击杀他。”

“若是如此,最好的时机,便是在他得到来自国内的大变消息。”魏展合拢纸扇,双目炯炯。

“你倒有十足的把握凤仪他们会马到成功。”石全睨了他一眼,明显地对他之言颇有异议。众人早已习惯了他专唱反调的必格,也不以为意。

商议已定,李均也暗暗调动兵马,只待伍威退军便渡江来袭。陈国武德五年二月十日,来自岚国的消息终于由八百里加急快马传到正在准备撤军的伍威手中。

“什么,金伦被和平军攻下了?”

伍威目瞪口呆地盯着来使,不但金伦被攻下,岚国国君在乱兵中被杀,如今岚国已是群龙无首。

“不可能,决无可能!”谢昆也惊道,“和平军主力尽数在此,如何有余力前往袭取金伦?况且这数万大军北进……”说到此,他蓦然惊觉,道:“大元帅,数月前,细作曾报有数万戎人北上赴天赐草原之事,你还记得么?”

来使深深伏在地上,道:“禀大元帅,贼兵正是自天赐草原而来的戎人。他们利用马速,绕开坚城,直取都城,我军数度与之交战,都为其所败。陛下听信谄言,竟然御驾亲征,结果崩于乱军之中,金伦也因此失守。”

“该死,该死,向陛下献言者该诛九族!”伍威暴跳如雷,心中却隐隐有丝庆幸之意,京城空虚是不争之事实,若是陛下不崩于军中而是为和平军所擒,自己不惟投鼠忌器,更甚或不得不举军投降。如今陛下驾崩,那困缚自己的绳索已失,自己正可以大干一场。

“不得泄露了机密,谢昆,你陪他下去好生招待。”伍威向谢昆施了个眼色,谢昆会意,带那来使出了营帐,片刻后他回来向伍威点点头。伍威这才放下心来,退军的心意更是急切了。经过一番商议,大军于十日夜起分批悄然离营,几乎同时,和平军中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以蓝桥杨振飞等武将为首的一方,竭力主张立即进袭,不让伍威轻易退走。而魏展与石全此次出奇团结,坚决反对进袭,以为伍威退军,决不会无所防备。武将一方便道,便是有所防备他们也定能打败敌军,而石全则尖刻地道,他们想立功,却不应将普通战士的性命拿去冒险。

李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争执,自石全加入他部下来,这样的争执开始尖锐起来,有时甚至剑拔弩张,而李均却总能平衡好双方,此次他也不例外。

“别再争了,我有一议,诸位看如何。”他打断众人的争论,道:“追袭是要追袭,但须谨慎行事。石兄,你遣人前去打探,伍威是如何退军,有无伏兵。蓝桥,你与诸将整顿好兵马,准德随时进袭。”

消息一日后传来,伍威撤军并非全军齐发,而是将部队分为五部,每部间隔三十里,如此相互接应,而伍威自己更是亲自在最后押阵。嚷嚷着要追袭的将领们听得两眼放光,未将伍威的布置放在眼中,纷纷请战。

自柳河之畔退军已有三日,伍威也得知一部和平军已自柳州渡江北进,正在追袭自己。因此伍威严令各军小心,千万要谨慎,以防和平军偷袭。

这一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宿于营中的伍威听着外头隆隆的雷声,心中生声强烈的不安来。原本以此处天气,惊蜇之后方有电闪雷鸣,到如今不过二月天气,竟然就雷电交加,天现异兆,实为不祥。

“十年前陆翔死时,天落巨星。今夜初春雷鸣,莫非……”他心中所想,嘴中便不觉说了出来。谢昆心头一紧,宽慰道:“大元帅多虑了,这蛮子所居南国之地,逢得春暖之时阳气升腾而成雷雨,算不得什么异兆。若是大元帅不放心,今夜里加派岗哨就是。”

伍威叹了口气,示意依谢昆所言。夜已渐深,雷霆之怒时而闯入将士们的梦境,伍威却迟迟难以睡醒。他起得床来,刚打开门,一阵风雨便迎面而来。他只觉凉意透骨,不禁打了个寒战,正这时,天际唰地一下,一道闪电破破苍穹,紧接着暴雷声传来,绵绵不绝。这样的雷雨交加天里,敌军即便是来也无法偷袭吧。

他正思忖间,一阵狂风夹着豆大的雨点披面而来。伍威重又关上门,回到卧榻之上。

他却不知,此刻正有数百人压低身躯悄悄向岚军营寨行来。这每人都身着皮甲,口中含着竹哨,腰间别着兵刃。因于风狂雨虐,岚军营寨中的火炬都无法点燃,营寨左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数百人借着闪电发出的光芒看准道路,当电光闪动时便原地不动,而一处归于黑暗时便悄悄向前蹲行。这队人渐渐靠近了岚军营寨,虽然高高的箭楼上尚有些火炬发出微弱的光来,但却无法照射到他们精心选中的这个方位。而哗哗的风雨声,又将他们的脚步完全掩饰住。伍威倒不是不曾防备和平军来袭,但这样的夜晚里,实在不是袭击的时机,恶劣的天气固然对岚军不利,可和平军也同样受其影响,在这漆黑的夜里,他们如何能辨识敌我?

仅这数百丈的距离,偷袭者便足足蹭了半个时晨才翻过壕沟来到营寨边的栅栏旁。他们并不是自营寨门处杀入,而是用短锯在木栅下锯出口子,一个个钻了进去。虽然也不时有岚军巡哨冒雨而行,但自气死风灯中发出的光芒实在晕暗,根本无法照着死角之处。

这些和平军将士渐渐分散开来,他们隐身于黑暗之中。一队岚国巡哨的皮靴踩在雨水之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慢慢行了过来。当他们经过小伙和平军潜伏之处时,正好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长空。他们眼见两侧扑出十多条人影,紧接着致命的兵刃呼啸而来。这队巡哨中仅有两三人能做出反应格挡,并发出警讯之声。这警讯很快便响成一片,原来和平军同时在数个地方发动。岚军官兵纷纷惊觉,他们也早有戒备,因此并未慌乱,而是侧耳倾听,想知道和平军究竟在哪。

但那些和平军一击便走,重新隐入黑暗之中。岚军也不敢点火,生怕成了对方弓手狙击的目标,但和平军的袭击不曾间断,岚军纷纷自营帐中出来,四处里火把刚一拿出,便为暴雨所淋熄。即便是气死风灯,在这样大雨中也光亮有限,反倒令那举着气死风灯的士兵成了黑暗中弓手的目标,在接连死去数人之后,营帐中仍是一片黑暗。

哗的一道霹雳闪过,大地在强烈的白光下显得诡异阴森,岚军惊慌地向周围望去,但所见者,都是着己军衣甲的战士。炽热的闪电给视觉带来的冲击渐渐消褪,众人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时,忽然有轻微的竹哨之声响起,岚军将士在风雨中听得莫名其妙,紧接着传出的哀嚎声让他们忘了这个,本能地挥舞起兵刃,想要保护自己。

兵刃挥舞时,便有相近的战士兵刃撞在一起,他们都以为是有敌人向自己袭来,立刻向着对方方位攻了过去,一时间杀声大作。固然大多数岚军都知道,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敌人来袭,但此时此刻,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谁还顾得过来这许多?

伍威大声吼道:“不准动手,不准动手!”他运足了灵力,声音在风雨与喊杀声中依旧传得老远。岚军听得他的声音,渐渐住下手来,正好又是一道闪电照亮天空,岚军相互对望,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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