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代价迅速攻下,对于己方士气会有很大影响。
“那西门呢?”几员偏将都渴望地盯着李均,希望他能令他们攻取西门,建功立业。但李均只是一笑,道:“你们以为,我此次是要多斩获贼军还是要夺取此城与百姓人口?”
“自然是夺城了。”原本是银虎军千总的范勇道,余州平定之后,李均便将他与尚怀义等调了过来。
“这些贼兵虽然说是叛贼逆党,也实在是可怜之辈。”蓝桥脸有愧色,他出身也是极低微的,如果不是娶了裴紫玉,他内心深处只怕会更倾向于这些造反的百姓一些,“若非官府逼得紧了,他们也不会起兵,我一路来用精锐之师击这乌合之众,胜之也没有什么味道。”
李均轻轻悠荡着马鞭,道:“正是,你们记住,和平军此次前来是解民于倒悬,而非与民为敌的,因此我只攻三门留下一门,让他们有逃生之路。如果敌军见无路可走,必然誓死血战,现在他们见有退路,只需小小挫他们锐气,他们便会无心恋战自行崩溃。”
这一日千饭过后,城中的莲法军发现原本将宁望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和平军开始重新调动,东、南、北三个方向敌军大盛,而唯独西门的士兵却踪影全无了。
“我料敌军必定以西门为主攻对向。”一个莲法宗祭酒道,“如今他们故意在西门示弱,正是为了掩饰其主攻目标,我不信敌军会同时自三面进行攻击。”
他的话竟然为莲法军其余将领所接受,于是,城中一万五千莲法军的近一半集中在西门附近,而其余各处只是多张旗帜虚张声势。
李均在城下看到城头的异动,不由得苦笑摇头:“自做聪明,城中不过一万五千士卒,这三面却旌旗密布,这不等于是告诉我这是虚兵之计么?传令,擂鼓,攻城!”
先是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宁望城东、南、北三面鼓声震天。巨大的牛皮鼓在羌人力士的擂击下,发出的声音连大地都轻轻颤抖,紫色的战旗指引下,和平军的铁甲步兵当先推进,直逼三处城门。
城中的莲法军将领见了这大异于陈国官兵的声势,不由得相顾失色。战斗尚未相接,他们便在气势上弱了几分。那个祭酒见士气沮丧,便大叫道:“有何可惧?为莲法宗而战,死者不过回归天神所在这地,不要为敌军吓倒!”
在他又是高声呼喝,又是拿死后升天的种种待遇诱惑之下,将士们总算鼓起一点勇气,开始进行抵抗,但他们的抵抗,让身经百战的和平军将士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们在和平军进入射程之内前,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射箭,这些箭都轻飘飘地坠在和平军阵前。
“投石机,连弩军!”在李均简明扼要的命令之下,和平军的投石机开始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巨大的石块开始向城头砸了过去。两人一组的连弩手也将有普通箭枝两根那么长的弩箭从弩机上射出,在城头的守军被这有着绝对优势的远程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四散逃避开来。
一个守军拼命躲开呼啸着从天而降的落石,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踏在城垛之上,脚下一滑,他便从城头坠落下来,危急中他伸手扒住了城垛,但紧接站一块石头击在他的手指上,五指被得粉碎,他还没来得及用另一只手,便迅速成向下滑落,祭酒们在传教时构筑的天堂,似乎就在眼前,他贪婪地睁大眼睛,想在离开这世界前多看上一眼。但是,宁望城城墙不高,从城上掉下来,只不过让他吐出一口鲜血,外加左腿骨折,肉体上的巨大疼痛,让他从幻想中清醒,发出悲惨之至的哀鸣,但他这无助与无望的哀鸣,早就被和平军的战鼓声与喊杀声所淹没。如同东海的狂涛一般,和平军以这些职业农夫而业余的军人从未见过的威势,将他们外在的防线与内心的防线,都彻底冲垮。
短兵尚未相接,莲法宗守军便已经溃散。东、南、北三处和平军同时发动了攻势,这三处的守军都陷入自顾无暇的窘境之中,根本无法相互支援,而唯一有余力的西门守军,看到自己人的死伤与惨况,无不心惊胆战。
“我们错了。”一个士兵绝望地道,“和平军根本没有从西门来,他们是从另外三处进攻的,他们兵力太多,宁望城小兵少,根本不可能守住!”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死啊……”另一个中年的士兵几乎呜咽起来,“本以为随着莲法宗,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现在……现在……”他忽然二话不说,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撒腿便要走。
“快走吧,这里没希望了。”一个从南门逃过来的士兵大声道,“快开城门,祭酒已经战死了,我们快走!”
“你们这些不忠的家伙!”一个头目伸手去拦他们,道:“祭酒进了天神之所,你们难道想去炼狱吗?”
那个逃兵一刀将他劈倒,咬牙切齿地道,“这里已经是炼狱了,还有比这屠场更可怕的吗,想活的就开城快走,和平军说了,投降逃走者免死!”
西城的守军侧耳倾听,果然和平军在高声呐喊,“降者逃者一律免死”的呼声震耳欲聋。其余三门的败兵接二连三地赶了过来,一时间,尚有一战之力的西城守军成了自己人攻击的目标。
“开城,否则自己人就先得杀了起来!”另一个头目只得下令开城,城门一开,败军便争先恐后挤了出去,人马相互践跳,几个伤兵因体力不支而倒地,一开始还大声求救,但从他们身上踏过去的人多了,他们也变得无声无息起来。
自开始进攻起仅一个时辰,和平军便顺利地攻进了宁望城,夺得自己在陈国本土的第一个基地。此战和平军伤亡不过五百人,斩杀敌军三千人以上,俘虏了两千余人,其余莲法军都胆破逃走,就攻城来说,和平军是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不错的战绩。
但李均心中却有些沉重起来。和平军的伤亡,大多都是在进城之后,为莲法宗散兵侵袭所致,这些莲法宗的散兵甚至一点也不在意死亡,虽然他们人数在莲法军中只占少数,但如果有五万这样不惧死者组成的军队,那即便是和平军,也难以取得胜利。
“禀报统领,城中余粮早被逆贼运走,城中百姓都饥寒交迫。”副将将宁望城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李均作了介绍,他们夺得的,不过是一座没有物资却有着两万户饥民的空城罢了。这两万户饥民,正是和平军的一大包袱,如果不能处理好,他们为了生存铤而走险,和平军只怕会有大麻烦。
“这倒奇了。”孟远吃惊地道,“我们来得这样急,他们没道理有时间将粮食转移啊。”
“我问了市民,一月之前,莲法宗攻下宁望城时,城中官兵以防止资敌为名,将粮食烧的烧运的运,已经弄走大半,莲法宗入城后全城的粮食,全部是他们从怀恩城的怀恩仓运来的,百姓已经在嚷嚷问我们是否管他们饭了。”那个副将面色有些困惑,他们作为解民危难的军队出现,却面对这样一个局面,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均心中也颇觉难堪。被称为官兵的人将粮食烧的烧抢的抢,而而称为逆贼叛匪的人却管了这两万户百姓的口粮,现在,他有些理解莲法宗内为何会有那样悍不畏死的死士了。
而且,缺粮也必定会给和平军带来麻烦,这是当先要解决的问题。
“尚怀义,你领两千人回会昌,负责督运粮草,必需尽快将粮食运来,迟则有变。”李均不得不下令道,然后问军需官,“军中存粮够食多久?”
军需官对此极为熟悉,道:“统领进军前有言,第一战要攻其不备,因此只携有十日粮食。”
“分一半给百姓。”其实对此他心中有数,只不过求证而已,李均断然令道,但脸上却露出复杂的笑意,“注意,让百姓看到我们粮食要有余,看到我们粮食有的是,明不明白?”
“是!”军需官明白李均的意思,如果宁望城百姓得知和平军粮食不够,便会生乱心,而莲法宗虽然已经败走,但难保城中无人与他们勾通,若是知道和平军军粮短缺,一定会坚壁清野守而不出,那时和平军要想短时间内攻破敌军囤粮大城,势比登天。
李均站在行军地图之前,这是当初司马辉在雷鸣城中夺取的战利品,对李均来说当真是万金难买的珍宝。他仔细看了会儿,口中喃喃道:“怀恩城……”
在他面前是控制在莲法宗乱军手中的怀恩城、与怀恩不过两天距离的原定城、宝山城,这三城互为犄角,如果冒然进攻其中之一的话,必然会被另外两城的援军所夹击,而如果同时攻打这三座城,也就意味着攻方手中必需有足够的兵力。
现在这三城的情况都不知道,虽然赵显与王尔雷早派人去联络陈国的流浪儿,但饥荒对他的确良打击太大,普通百姓尚且缺衣少食,何况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必需尽快摸清这三城中的情况,俘虏口中可以得知一些,百姓口中也可以得知一些,虽然还不够详尽,但也基本够用了。李均反复思索,又问道:“王尔雷呢?”
“上街去逛了。”蓝桥道。
“攻城中俘虏的莲法宗乱军最高头目是谁?”李均问道。
“是一个祭酒。”蓝桥笑道,这个称呼让他有些觉得不伦不类,“带那个祭酒来!”
被带上来的正是那个以为李均会自西门主攻的祭酒,被五花大绑,却仍一脸的不服气。他那双一大一小的眼睛以狂傲的姿态面对着李均,押他上来的和平军战士令他跪下,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屈膝。和平军战士火起便是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他膝一松,但立刻挺直起来,看来还挺倔强的。
“不要,不要。”李均一眼看出这个祭酒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如果硬要他跪下,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真话的,那么,柔可克刚,虚可克实。李均在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道:“祭酒大人不愿意跪下,你们不要无礼。”
那个祭酒见和平军的将领神情比较平和,倒也出乎意料,眼中的狂傲之色收了不少。只知李均继续道:“来人,为祭酒大人松绑,看座。”
押送的和平军战士立刻解开了绳子,另一个则拿了张椅子。这祭酒也老实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心道死都不怕,还怕你们玩什么花样不成?
“祭酒先生仙乡何处啊?”李均漫无边际地问道。
“不要你管!”祭酒摆出一副无论如何也不合作的架式,看来是拿准了李均对他不会如何。
“祭酒先生看来不太服气啊,那倒也是,我军数倍于守军,且守军虚乏锻炼,当然会败,绝非是祭酒大人的失误。”李均小小地安慰了祭酒一下。
那祭酒的神态果然缓和下来,脸上的傲气也没有那么浓了。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善战者攻心为上,这又一次验证了李均的心得。
……
北风又开始呼啸起来,虽然天空尚晴,但这风兆示着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被李均好吃好喝好招待的莲法宗祭酒,仍是以一个“不”字应对一切,李均问他任何问题,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要你管”,在他看来,只要以完全不合作的态度对付李均,李均的攻心之术便完全会失去作用吧。
然而他不知,只要他活着,李均的目的便达到了。酒足饭饱之后,李均又带着他来和平军营寨中到处参观,所到之处兵强马壮,战士们精神抖擞,李均还特意领这祭酒来到辎重粮草囤积之所,指着堆积如山的粮草道:“如何,我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何事不可为之?”
那祭酒这次没有以不应答,而是沉默。李均得意地大笑,伴随着他的笑声,那祭酒心中却升起一阵寒意。
众人再回到营帐之中,大帐中又摆上了丰盛的宴席。李均问道:“祭酒大人尊姓大名?”
“蒋士道。”这次祭酒没有沉默了,想来和平军的威武军容让他也觉得眼前这将与他的部队是一支难以抗衡的力量。
“蒋祭酒是聪明人,聪明人都识时务。”李均微醉地道,“只要祭酒大人愿意为我效力,日后荣华富贵,远胜于如今一个区区祭酒,如何?”
蒋士道举目与李均对了一眼,只见李均两眼中有些红丝,目光混沌,远不如刚见时那样深不可测,见他望向自己,李均伸手一指那宴席,又道:“只要祭酒答应了,咱们就不醉不休,若是祭酒不答应,来人!”
两位高大的甲士应声出现在帐门口,李均冷笑道:“若是蒋祭酒此时仍不答应,那便是不识时务的蠢才,要你何要,斩了喂狗吧!”
蒋士道略迟疑了会儿,然后仰天大笑道:“死则死吧,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之后,昂首大步便向那两名甲士走去。李均闻言不怒反喜,急忙拦住他,深施一礼道:“蒋先生莫怪,方才是试试先生胆气,如今知道先生果然是当世英杰,小子年幼轻狂,还请先生不吝指点!”
蒋士道先是怔了一下,但旋即暗想:“如能暂且稳住这小儿,再另寻脱身之机,赶回莲法军中将军中虚实告之上师,岂不是一件大功德?”
心念一转间,他便拿定了主意,也笑道:“统领过谦了,统领少年英雄,领着数万大军,哪里需要我置嘴?”
李均见他回心转意,忙执其手拉他入席,道:“先生不必客气,有何指点便直管说,在下虽然不胜酒力,今日得先生乃平生一快事,拼却一醉也要陪先生尽兴!”
酒过三巡,蒋士道见李均已经脸红脖子粗,也不管天寒地冻,将帽子也摘了,头上热气腾腾,知道他酒量果然不行,便有意问道:“李统领,这宁望城城小民少,而且又无物次,何不立刻攻取怀恩城以资军?”
李均大着舌头道:“不可……不可……”见蒋士道仔细盯着他,李均面露狡猾的笑容,道:“蒋先生……不会泄露我军……我军军机吧?”
蒋士道轻轻一抖,若无其事地道:“统领既是信不过在下,就令甲士再将在下推出去斩了,否则统领军中虚实已经在我眼中,即便统领什么也不说,在下逃走也是立了一功。”
李均哈哈大笑道:“先生也……也太多心了,我……可没有怀疑先生的意思……”然后,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频频劝蒋士道饮酒。
蒋士道见他没有吐露的意思,心中寻思如何才能在他嘴中套出话来。于是二人天南海北乱聊了会儿各地物产与奇事,李均还大吹特吹当日自己是如何除去蛟精的,蒋士道想法子又将话题绕回眼前的战事来:“统领虽然粮草充足,但在此耗延时日也非上策,如今莲法军大军逼近洛郢,前锋距都城不过三百里,统领不速速进军,只怕大事去矣。”
“呃……”李均打了个饱嗝,然后道:“说……说与先生听也无妨,我正……要进军……”
“统领是否准备攻取怀恩?此地囤有大量粮食物资,统领攻下后便不愁粮草了。”
“不……不可!”李均拈了口菜,大笑道:“我粮草足够……无需更多……而且,怀恩与……原定、宝山……互为犄角,我兵力……不足以同时攻此三城,若是只……只攻一路,便会腹背受敌……”
对于李均的这种判断,蒋士道心中也是有数的。当初之所以在相临的三城之中分兵囤占,目的也正是互相支援不至于孤军作战,蒋士道心中所念的,不过是李均到底会如何破这三城之势。
“那统领该如何是好呢?”蒋士道满脸忧容地问道。
“无妨……无妨……”李均又是大笑,“我兵力……虽不足攻……三城,但足以分兵两路,以重兵攻原定、宝山其中一城……以一部阻另一城之援军。”
“那怀恩援军该如何是好?”
“我自……自然会用疑兵之计,让逆贼以为……我将攻怀恩,囤粮重地……逆贼担心有失,必龟缩……不出!”李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