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又与她们说了会儿话,中午时又留她们在内院吃了一顿中午饭,接着便给她们备了里,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等送走了桑大少奶奶和桑三夫人,王檀想起周世珑,转身便想去她的院子看看。
香橼却在此时进来与她道:“少奶奶,陶二爷和陶二夫人求见。”
王檀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上门了。
王檀不想应付他们,但又不好将他们拦在府外,便对香橼道:“将他们请到花厅里喝茶,上过两次茶之后,便找个理由将他们打发回去吧。”
香橼道是,接着出去了。
王檀则转身去了周世珑的院子。
周世珑的院子是个名为清涴院的一进小院子。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还有一个倒座,庭院里面种了几棵垂柳,养了几大缸睡莲。院子虽小,但只有周世珑一个人住,倒是也够了。
王檀进来时,周世珑正坐在稍间里的炕上做针线,屋里的桌上和案上摆满了绸缎、首饰、字画及一些古董。她的两个丫鬟丹珠和丹钗正领着几个小丫鬟对这些东西上册入库。
周世珑见到王檀进来,连忙放下针线,穿上鞋子迎上来道:“二嫂怎么来了?”
王檀看着周围摆着的这些东西,显得有些惊讶,开口问道:“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她是知道周世珑的实际情况的,这些应不是她原先的东西。
周世珑淡淡的道:“是父亲让人赏下来的。”
王檀听后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好再问。
周世珑将她迎到炕上坐下,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接着又吩咐丹珠丹钗道:“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再收拾。”
等丹珠丹钗等人下去之后,周世珑才坐到另一边问道:“二嫂,您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王檀却是在看着炕上小几上的针线篮子里面放着的一个还没绣好的荷包。明黄色的缎面,上面绣着五爪龙,荷包四角的地方用白色的云纹装饰。
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能用五爪龙来做装饰。
王檀不由问道:“你这是给皇上绣的?”
周世珑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上次在宫里,皇上见我身上戴着一个荷包,说荷包很别致,称我手艺很好,想让我给他也绣一个。”
她的声音平淡,没有羞涩没有高兴也没有不好意思,平平静静的,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檀有些看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不知道经上次的见面之后,她对皇上是什么感觉,对进宫是什么看法。
王檀开口问道:“珑姐儿,你实话跟我说,你真的想进宫吗?”
周世珑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针线篮子,并没有说话。
王檀则继续道:“我知道,皇上外表看起来或许十分出色,但他毕竟不是良人。按我和你哥哥原来的想法,是宁愿你嫁在宫外的。这样不管如何,你哥哥总能替你撑腰。只是,经上次在宫里你和皇上单独相处的事,你进不进宫却不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了。”
周世珑抬起头来看着王檀,然后道:“二哥和二嫂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于我来说,进宫和嫁在宫外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她的实话。
就 算嫁在宫外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得给男人娶妾纳婢生女育女。难道嫁到宫外,她就不用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不用伺候男人吗?她不相信男人的真情,这世上会 像二哥这样只守着二嫂一个人的男人又有几个。就算是父亲,自认为喜欢姨娘,可还不是照娶续弦,照纳其他的妾室。
女人苦,进宫是苦,嫁在宫外也是苦,既然如此,她何不选个对兄长有利的方式。
王檀又问道:“那你对皇上呢,对皇上是什么看法?”
周世珑道:“皇上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势,最富贵的人。”但仅此而已。
王檀听完,不知该在心里叹口气还是松口气。她既不希望她会喜欢上皇上,以后为此落得个伤心,但又希望她能去喜欢一个人,去尝一尝感情的滋味。
她始终觉得一个人再如何,心中对感情还是应该要有期待该有渴望的。若没有爱人的能力,我们跟其它的动物还有什么区别呢。珑姐儿这辈子能喜欢的只有皇上这一个选择了,但爱上天子,对女人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珑姐儿太让人同情,同情得让人明明想怜惜她爱护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怜惜她爱护她。
王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接着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让人去外面找了个宫里出来的麼麼来府里教你宫里面的规矩,想来过两天就该到了。趁着进宫前的这些日子,你跟着麼麼好好学吧。”
周世珑淡淡的笑了笑,道:“谢谢二嫂。”
王檀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只怕自己做得不够,让你以后会受了委屈。”
周世珑淡笑着道:“二嫂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也记在心里。”
王檀又道:“你以后进宫,跟其她伺候皇上的妃妾免不了会产生矛盾。你跟其她的妃妾小打小闹没关系,但有一样你要记得,千万不要伤害皇上的子嗣。没有男人会喜欢伤害他的孩子的女人,哪怕这个孩子再不得他喜欢。”
周世珑道:“我晓得的,二嫂。”
王檀继续道:“还有,你进宫之后,所能依靠和攀附的只有皇上,不管你喜不喜欢她,用心去对待他。倘若皇上和侯府有了利益之争,你永远要向着皇上,站在皇上那一边。”
周世珑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出声道:“嗯,我知道了。”
王檀又道:“再有,记住一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特别是对待皇后,哪怕皇上不喜欢她,你也不要弄到与她不死不休的地步。”
周世珑继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王檀又道:“最后,多防着些人,特别是以后有了孩子之后。”
周世珑道:“好。”
王檀又与她聊了半天的话,接着才从清涴院里走了出来。
看着身后的院子,想到周世珑的以后,王檀再次叹了口气。接着才迈开脚步回了景澜院。
刚刚走进正院,香橼又走了上来与她道:“少奶奶,陶二爷和陶二夫人已经被打发回去了。”
王檀点了点头。
香橼又继续道:“只是,陶二爷和陶二夫人带来的礼十分的厚重,我不知该如何处置。”
王檀道:“你让人抬上来给我看看。”
香橼道是,接着没一会,她便带着四个小丫鬟,将两大抬的礼盒抬了进来。
王檀让人打开来看,里面放着的全是金银玉石首饰,古董字画,名贵的衣料绸缎等。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值一万两。
她自来知道江南陶家不差钱,但没想到他们可真下得了血本。连人都还没见到呢,就舍得送上这样厚的礼。这次陶家上京结交的,定不止他们继远侯府一家,也不知陶二爷这次带了多少金银上京。
王檀摆了摆手,让人将礼盒合上,然后对香橼道:“让人去库房里挑些东西来,按陶二爷送的厚重程度,明天将礼回回去。”
香橼道是。
☆、第165章
寒云寺后山的小亭子里。
茶水咕噜咕噜在小炉上冒着泡;陶嵇执起水壶,往对面周世瑛的茶杯和自己的茶杯里倒了水;然后一边放下水壶一边道:“所以说,你们侯府应该是三小姐进宫了?”
周世瑛点点头;“嗯”了一声。
陶嵇道:“这样也不错,于你总是好处大于坏处的。”
周世瑛却不满道:“我追求权势功业;不过是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一些,不用日日担惊受苦;不用日日忧心将来。若我的权势还要牺牲我的妹妹来获得,那我就是得到再大的权势又有何用。”
陶嵇笑了笑,道:“我知你爱惜三小姐的心思;只是你也不应将进宫这件事看成对三小姐全是不好的事情。说不好她就能得皇上的青眼,成为另一个陈贵太妃呢。你知;如今有许多人都盼望着能有陈贵太妃的运气呢。”
周世瑛道:“陈贵太妃如今看着虽然风光,但从前受的苦却未必会少。便是如今,亲儿荣登极地,但为着顾忌皇太后,一样不能与皇上太过亲近。这样的日子,难道真的就是好的。”说完这里,周世瑛又不耐的接着道:“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对了,你最近如何了?”
陶嵇微微耸了耸肩,道:“还不错,娇妻爱儿,无忧无怖。”
“你那位二弟不曾找过你?”
陶嵇淡淡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周世瑛继续道:“你那位二弟最近在京城可是活泛得很,昨日还找到了我那里。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不打算认祖归宗了?”
陶嵇叹了一声,道:“他终归是我弟弟。”虽然两人自小感情不好,但终归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娘生的。
周世瑛道:“算了,这终归是你自己的事,该由你自己做主,我不好多问。只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对他,你还该是多防着些才好,特别是你现在是有妻儿的人。”
陶嵇道:“我知道。”
周世瑛道:“你知道就好。”说着喝了两口茶,站起来又接着道:“好了,我等一下要去我岳父家接檀姐儿,现在准备下山去,你跟不跟我一同去。”
陶嵇道:“你先去吧,我再坐一会。”
周世瑛道:“那好,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免得白大小姐担心。”说完迈着脚步,跟他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小亭。
陶嵇则继续坐在亭子里,看着亭子外面枝叶繁茂的大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深深叹了口气,接着也从石凳上起来起身离开。
但从山上刚刚走到山脚处,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突然走到他跟前,对他屈了屈膝,然后道:“这位公子,我们家夫人想请您叙叙话,还请您赏脸。”
陶嵇看了她一眼,才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丫鬟道:“我们家夫人姓水,就在那一边。”
陶嵇看着丫鬟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一位穿黄色衣裳,头戴帏帽的女子。
陶嵇驻足想了一会,然后才跟着丫鬟走了过去。等走到黄衫女子的跟前,丫鬟对她行了行礼,道:“夫人,那位公子请来了。”
陶嵇看着黄衫女子转过身来,抬起手对丫鬟挥了挥手,那丫鬟便会意的领着旁边其他的丫鬟走远了。
等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黄衫女子才将自己头上的帏帽取下,露出一张艳丽的面容来,望着陶嵇喊了一声道:“表哥,许久不见了。”
原来这女子正是陶二爷的平妻水氏。
陶嵇对此仿佛一点也不惊讶,声音淡淡的道:“原来是陶二夫人。”
水氏听着他的称呼,皱了皱眉:“陶二夫人?”接着她有些失落的道:“表哥从前一直是称我芸儿的。”
陶嵇道:“你如今已是人妇,我自是不好再称你的闺名。”这句话多少是有些提醒的意味了。
水 氏却像没有听到他的潜台词一样,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越加惆怅,道:“表哥,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了了?有七年了吧。七年前,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 你了,但却不想……我以为我们久别能够重逢,你对此便是不激动,也不该是如此平淡的。”她上前迈了一步,往陶嵇的方向走近了点,继续道:“想当初,表哥对 我,我对表哥,是多么令人称羡的一对。难道表哥如今都忘了吗……”
“表妹,”陶嵇出言打断她道:“你说话还请自重,若是让二弟听到你这番话,只怕要误会。”
水 氏听到他说起陶二爷,不由有些不敢再对上他的眼。她不由微微侧了侧身子,将眼睛移开,看着前面葱葱青草,突然道:“表哥是在怪我当初嫁给了二表哥。这件事 我也是不得已,当时人人都说你死了,我伤心得恨不能追随了你去,只是想到并不曾看到你的尸体,所以我才苟活了下来,想着或许有这个万一你还活着。只是后来 二表哥继承了家业,到家里向父兄提亲,父兄逼迫,我才不得已嫁给了二表哥。”说完她又转过头来,望向陶嵇:“可是,我的心一直都是只有你的。”
陶嵇道:“不管当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但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提了。我如今有妻有儿,我只望守着我的妻儿过下去。”
水氏的眼睛里闪出几片泪花来,看着陶嵇哀伤的问道:“表哥,你告诉我,你跟我一样娶白家小姐是不得已的是吗,你心里还是爱着我的是吗?”
陶嵇看着她,一字一字郑重的道:“不,我很爱她,我娶她是因为我心怡她。”
水氏露出伤心的表情来,又道:“你这样说,是故意为了报复我吗。”
陶 嵇道:“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表妹,我对你的情义只截止在七年前我受伤的那一天,我今天之所以还愿意来见你,只是为了告诫你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上次你 找卿慧的事,我看在你是我表妹的情分上不再追究,但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但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道:“还有,你告诉 老二,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我亦不会回去与他抢当家人的位置,但我希望他别再拿当年的手段来对付我,跟别想对我的妻儿动手,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一 无所有。”说着又警告般的看向水氏,道:“这些话希望你也能记在心里。”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氏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问道:“你以为当年你出事与我有关?你以为当年是我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陶嵇驻足停了下来,但却并不回头。
水氏继续道:“我没有,当年你千叮嘱万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我怎么会说。当年我只告诉过姑母一个人,我看着她天天抹泪极为思念你,我不忍心才会告诉她的。”
陶嵇不由摇了摇头,重新迈着脚步走了。他听得懂水氏的意思,她是想告诉他,当年告诉二弟他的行踪的人是他的母亲。
若说这个世上有谁会害他,那也绝不会是他的父母。母亲虽然自小看起来更疼爱二弟一些,那是因为她觉得他这个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不能因妇人之仁宠坏了,加上心疼二弟以后不能继承家产,所以才多疼了二弟一些。但他知道,母亲对他其实一点都不比对二弟的少。
水氏看着陶嵇慢慢走远的背影,直到他远得再也看不见了,她才移开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骗他,她心里最爱的人确实是他。只是她爱他的人,却不爱他不慕名利的性子。
当年他的行踪也确实不是她告诉二爷的,只是但她知道二爷不知从哪里打听道了他的行踪,派了杀手出去时,她也并没有让人去通知他。
当年她是怎么想的呢,她知道二爷对她也有意思,还向她承诺,以后若他继承了陶家,一定娶她做平妻,家里以后的产业也由她生的孩子继承。
在 那一刻,她对他的不满终于扩大到了最大。人生在世,贪图的本就是利禄权财,而明明他是陶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姑母和姑父看重的人也是他,可他却想将家主的 位置让给二爷,为此还甚至不断离家出走。她明明讨厌极了他的性子,却偏偏还要装作一副支持他,随意跟随他做大夫娘子的模样来,只是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爱慕 虚荣的女子。
那时候她想,不如就这样吧。就算她让人去通知他,也未必能够赶得上。分别为此还得罪了二爷,既救不了他,又失去二爷的眷顾呢。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会活了下来。
她最近总有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以后二爷会因为他一无所有的。当年二爷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