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唉!”
等到他看见江策居然守在叶飘枫的门口时,他的眼珠子,都要从脸上掉下来了,江策先他一步,快步的迈出了叶飘枫居住的院子,照样是例行公事的问他道:“有什么事情吗?”
冯垠海难得好奇的问他一次:“这个,是她不让你进去?还是已经完事了,你出来了?”
江策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悦的反问他道:“你说呢?你就为这个来找我吗?”
冯垠海连忙摇头,沉声说道:“我们得到消息,川口一介在眉山医院遇刺身亡了!”
江策心头一震,他的手,毫无意识的抓住了旁边的一株枯树,从他的手掌间,他能感觉得到,那颗枯树,正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的发抖——
“现在,叶开颜正派人封锁了整座眉山医院,只怕,明天一早,东洋方面就会做出反应了!” 冯垠海连连叹气道:“何天翼好歹也曾做过江南军队的将军,怎的忽然糊涂了起来呢?”
江策冷笑道:“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想,人一定不是何天翼杀的,但是,结果都一样!”
冯垠海点头道:“没错,东洋鬼子之心,路人皆知,那么,我们该怎样来应对这件事呢?”
“哎!”江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重重的一拳击在那树干之上,痛心疾首的说道:“ 东洋人现在绝对不会对我们下手,但是,别的地方就说不定了,各地军阀若是能齐心协力,我们又何必怕了那靠海的小国呢?怕只怕,外乱未起,内乱先现啊!”
萧瑟的寒风中,江策与冯垠海都沉默了,远山滚来了阵阵松涛声,倒像是无数的冬雷,劈在了江南的天空上,重重叠叠的山脉中,现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叶飘枫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她从枕下,抽出了手绢,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后,这才披衣而起,她打开了房门,却没有见着江策的身影,门外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像是从来也没有人来过一般——
她拾阶而下,慢慢的走过了那条铺满落叶的小径,穿过了那个萧条的院子,轻盈的脚步刚刚跨过那道木栅门,前方就有两个模糊的身影落入了她的眼帘,她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好像她的脚步,只能走到这里,只能到这里为止——
他的身影明明就在前方,可是,因为黑夜太重,倒显得无限的遥远起来,她仰头望天,隐约听见有轰隆的雷声滚滚而过,像那一年的冬天一样,无声又无息!
正文 只是当时已惘然
(9)
他的声音,随着夜风,缓缓的飘了过来,叶飘枫衣衫单薄,早被那风吹成了冰人,她想转过身去,返回自己的房间,偏偏那脚步叫鞋底的冻土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也好——
“给军需处拟一份电报,叫他们尽快把俄国人的那批装备买下来!”江策擦掉了手掌间细细的木屑,接着说道:“另外,叫人把我在东洋留学时的同学名单整理出来,明天我就要!”
“知道了!”冯垠海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少帅要继续待在这山间小庙吗?大帅估计早就被你气得暴跳如雷了,搞不好,现在已经秘密搭乘专列,跑到江南来了!”
江策的心,不由自主的跳了两跳,他的眼睛,倏地寒光一闪,他看着冯垠海,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冯垠海也在看着他,只不过,他笑不出来罢了——
江策忽地伸出了手去,“咯”的一声折断了一根枯枝,这一下声响,惊得沉睡中的夜,微微的动了动,叶飘枫的手,在那树枝的断裂声中,慢慢的攀上了那道木栅栏,那粗糙的木头上,好像还残留着秋日的几根尖刺,因为她的掌心,已经叫那些刺,扎出了血来——
“冯…垠…海!”江策的声音从来也没有这般冷酷过:“这么多年来,我们既是知己,又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的,但是,让我没有想到,最不懂我的反而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冯垠海低下了头去,他自我嘲弄道:“少帅,不是我冯垠海不懂你,而是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还有你的使命,决定了你的命运,如果你跟我其他的朋友一样,没有头顶的那道光环,我就是豁出了命去,也要成全你的爱情,但是,你不是别人,你将来要做这个天下的主人,你可以结束这个天下的战乱纷飞,你有你的责任!所以,你必须得牺牲一些东西!”
无边的黑暗中,冯垠海越说越激动:“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当你即将和叶开颜订婚的消失在北国传开后,我军的将士是何等的欢欣鼓舞,因为这就意味着,在统一全国的道路上,他们可以少打一些仗,少流一些血,多了几分与家人再相守的机会,我知道,你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好统帅,北国所有的将士都愿意为你去死,但是,你舍得让他们都去送命吗?”
面对着冯垠海的慷慨陈词,江策只用几句话就顶了回去:“难道我娶了叶开颜,她就会将整个江南拱手送给我吗?你以为,她的外公白大元帅是个傻子吗?难道我麾下的众多将士,都是怕流血的孬种吗?这些话,是我的父帅教你说的吧!不!应该也是你的真心话,但是,我再一次告诉你,我的心意,是绝对不会变的!”
冯垠海面如死灰,他无奈的摆手道:“少帅!我还是宁愿相信,你会改变心意,比起他们的手腕来,你的不知要高明多少,如果叶开颜是一匹野马的话,那么,她需要的正好就是你这样的骑士,如今,有可能会国难当头,我们都知道,江南是何等的重要,是我们,还是东洋人,先一步得到江南,那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这一次,江策却沉默了!因为他的沉默,冯垠海不由得萌生出了几分希望来,但是,他的希望,却在江策接下来所说的话中,一丝一丝的被扑灭了:“江南我自然不会放弃,但是叶开颜,我绝对不会要她!你还是下去做事吧!”
“是!少帅!” 冯垠海一个立正,转头就朝来时的路走了去,这时,江策却在他的身后淡淡的问了一句:“大帅的专列何时到达江南?”
冯垠海叹了一口气,摇头回答道:“属下不知!”
“好吧!反正他来了,自会来找我,我等着他就是了!”江策难得的开玩笑道:“父帅一生最是怜惜美丽的女子,这江南的美女比天上的云彩还要多,只怕到时候,我们家又要办喜事了!”
冯垠海跟着也笑了笑,他微笑着,大踏步的离开了;朦胧的夜色中,叶飘枫看见江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有着满腹的心事,却无处排解一般,她想了想,还是迈开了脚步,轻轻的朝他走了过去,她的脚,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那一双薄薄的,绣着青花的布鞋,也让地底的霜花,给浸湿了,她忽然想起来了,江南的冬天,最多的,恐怕就是那比雪还要冷的霜花了!
她的人还没有走近,江策却早就闻到了那股只属于她的清香,像一支含苞待放的,亭亭玉立的小荷,正羞涩的在那里等待着绽放——
她越靠越近,江策的心也越跳越急,现在,她就站在他的身后,江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声,只是他不敢回头去看她,他怕他一回头,她就会消失不见!
“你,很累吧!”叶飘枫踌躇着,忽然像是自言自语道:“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
江策不由得抿嘴一笑,他并没有转过身去,只是将手往后一伸,一下就抓住了叶飘枫的手,紧接着又将她往前一带,一刹那间,叶飘枫便落入了他的怀中,她的身体,那样的冰凉,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江策忍不住心疼道:“这样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你不是也在外面吗?”叶飘枫将自己冰凉的脚,在江策的皮靴上使劲的磨蹭了两下,紧接着才自言自语道:“这下好多了,脚也不冷了!”
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让江策的心里泛起了许多前所未有的甜蜜,他将叶飘枫往怀里拢了又拢,柔声对她说道:“外面太冷了,我抱你回屋,好不好?”
叶飘枫摇头道:“不好!”
江策知道,她肯定有话想问他,便凑近她的耳边问道:“方才,你是不是当偷听鬼了?”
叶飘枫点了点头,她轻轻的挣脱了江策的怀抱,转而面对着身后的远山,闲谈似的对江策说道:“我记得,我父亲在世时,常常对我们说,前朝签定的不平等条约,曾经叫我们中国人受尽了东洋人的欺凌,东洋人狼子野心,日后恐怕会成为我们民族的大患,刚刚,我听见了那位先生对你说的一番话,他说,我们国家有可能会国难当头,难道,东洋人想开战了?”
江策忧心道:“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可能性极大,今夜,东洋大使川口一介在眉山医院遇刺身亡了,川口一介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这个,弄不好,就会成为他们开战的理由!”
叶飘枫不知怎么的,居然脱口而出:“川口一介,一定不是何天翼杀的!”
江策笑着问她:“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飘枫抚着头发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猜的!”
此时,正是白霜凝结之时,那风忽地凝聚成一团接一团的冷雾,它们上下飘浮着,笼罩在江策与叶飘枫的身边,江策看着叶飘枫伫立在那团白雾之中,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化一般,那心不由得一恸,当下就用力的拉住了叶飘枫的手,并且大叫了一声:“飘枫!”
叶飘枫被他的举动给吓着了,她回握住了江策的手,下意识的说道:“我,我在这里呢!”
江策的心,只怕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叶飘枫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她还以为,那是太过寒冷的原因,于是就说:“我,我觉得好冷,我们回去吧!”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眨,略有些顽皮的说道:“我知道,你前半夜替我站岗了!现在反正就快天亮了,不如这样吧!这回换你睡觉,我来替你站岗,怎么样?”
她这样的天真烂漫,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江策一样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的她,是怎样的甜美,怎样的动人,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一下害怕,是因为怕失去她,明明她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怀里,可他还是惶惶不安,他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他当然不能答应她提出的,那个可爱的念头,而是严词拒绝道:“绝对不行!你站在外面,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想想都心疼!”
但是,叶飘枫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叹气道:“嗯!不站在你门外也可以,那我就在这里站到大天亮!”
江策吃惊的一挑眉,小心翼翼的问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替我站岗呢?”
叶飘枫非常非常自豪的回答他道:“因为,我也想保护你啊!”
她的话刚说完,人已经被江策拥了过去,她被江策紧紧的狂热的抱在了怀里,她都不知道,她的这句话,给了江策多大的震撼,让他多么的幸福,江策的这一生,永远都在保护自己的北国,保护着北国所有的人们,保护着自己家族,他一生都在保护别人,从来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也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只有这个被他拥在怀中的柔弱女子,是第一个,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
“你赢了!”江策开心的叹着气:“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我会叫人换下你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叶飘枫真的站在了江策的门口,守护着他入睡!她站在那里,可以感受到爱人的气息,知道夜里的天空,是怎样的幽深,山间的树木,是多么的浓密,她还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她想起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她想起了那个总说要娶她的何天翼,他戏弄她时的爽朗笑声;还有那个,为了她,跑遍整个漉城去寻梅的陆子博,她记得他的眼睛,好像永远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忧伤——
她不知道,自从这个夜晚过后,她的人生还会发生改变,她更不知道,陆子博现在正驱车,赶到她这里来——
“少爷,你看,有好几辆车跟在我们的后面!”林伯不无担心的说道:“是不是,是不是叶开颜派来的人啊?”
那几辆车,陆子博早就发现了,他摇头道:“不会!川口一介的死,已经够叶开颜忙乎的了,再说,江策在那里,她应该不敢这么放肆!”
“那会是谁的车呢?看起来,挺气派的!”林伯感慨道:“看那阵势,铁定不是一般的人!”
当叶开颜赶到眉山医院时,汪一伟早就到了,整座眉山医院,只要是有灯的地方,全部都亮起了灯,那样大片大片的白炽灯光,倒像是天亮了一般,照得人的毛发细纹,全都清晰可见!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汪一伟脸色灰败,叶开颜却依旧是肤色红润,光彩照人!按道理,她应该去病房看一看川口一介的遗体,但是,此刻的她哪有那份心思,也只不过是象征性的在那病房的门外晃了两晃,转眼就坐进了医院给她安排的休息室中,那休息室里,摆放着一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叶开颜的身形本就娇小,此刻整个人,陷入那大大的沙发中,更是怯弱得像一个小小的女童,偏偏这个女童,妩媚动人,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仿佛随时都能把人一眼看穿似的,不说旁的人,就连深得她器重的汪一伟,此刻也不敢看她一眼!
从进入眉山医院,一直到现在,叶开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样可怕的沉默,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汪一伟的肩上,叫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叶开颜却好心情似的点着了一根烟,她并想抽它,只是看着那阵青白淡袅的烟雾,妙曼的四散开去,这才就着那阵烟雾的呛味,沉声的问汪一伟道:“你手下的人,都是饭桶吗?我叫你们好好守着川口大使的病房,如今却给我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来,汪一伟,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两滴黄豆大的冷汗,从汪一伟的额头上滑了下去,汪一伟低着头,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自己的两只脚,量他平时圆滑聪明,这一刻,却不知该怎样应对叶开颜的提问,因为,叶开颜从来也没有,叫他派人守着川口一介的病房,甚至当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叶开颜还模棱两可的阻止了他,这一点,一直让他不能理解,按照常理,如果他们派重兵驻守在眉山医院,川口一介根本就不可能会被刺杀,叶开颜不会不懂这一点,除非,她另有深意,也许是汪一伟太过于紧张了,所以他一时没有猜到叶开颜的心思,也只能顺水推舟的认罪道:“都是属下无能,都是属下无能!”
叶开颜姿态优雅的掸了掸烟灰,半晌才问汪一伟道:“汪局长,我想听你亲自告诉我,这些年来,我叶开颜对你怎样?”
汪一伟一下子就心如死灰,这样的提问,他不止一次听叶开颜对别人问起过,而每一个听到她这样提问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那便是死!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天,他的人,在摇晃了两下后,才木然的答道:“小姐对属下,有如再生父母!”
“好!”叶开颜动人之极的一笑:“那么,假如我要你为我去死,你愿意吗?”
汪一伟心中暗道:难道我还有选择吗?嘴里却依然恭敬的回道:“属下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情,包括去死!”
“哈哈!”叶开颜好整以暇的笑了起来,她低下头去,重重的将那根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再抬头时,脸上倒有了几分惋惜的神情:“汪一伟,你是个人才,这几年来,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我叶开颜很是感激你,但是,这一次,很抱歉,我不得不让你去死!”
汪一伟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他只是下意识的问叶开颜道:“小姐,你能告诉我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