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起,再一次的从地上飞了起来,嚣张的冲天而去!
江天扬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心满意足的乘坐专列,行进在返回北国的道路上,江策并没有去送他,他心情沉重的返回了自己在江南的秘密基地,自从接到那封电报后,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毫无声息的待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最后才唤来冯垠海,敲着地图问他道:“以这个速度,东洋军队要推进江南,大约需要多长的时间?”
冯垠海思索良久,最后才谨慎的回答道:“大概需要二个月的时间!”
江策苦笑道:“跟我估计的时间差不多!二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仅仅是过了一个早晨而已,江策的脸就奇异的清瘦了下去,从冯垠海站着的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的看见,江策深陷的眼窝,还有,那一种忽然消失不见了的神采飞扬,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一种东西,已经在他的少帅身上,莫名的休眠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少帅,有一句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策正在用心的拟一份电报,听得他这样问,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废话不要说,讲重点!”
其实冯垠海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适合于讲这些话,但看着他的少帅这般痛苦,他还是决定说下去:“少帅既然喜欢飘枫小姐,又何必要放她走呢?少帅为什么不仿效前人——金屋藏娇!将飘枫小姐带在身边,等时机成熟了,一切都在少帅的掌控之中,再给飘枫小姐一个名正言顺的说法,也不算辜负了她啊!”
江策执笔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头顶的那块天花板,忽地像当头砸下来一般,砸得他遍体生痛,续而血肉横飞,他的身体,就在那阵无休无止的灼痛中,似乎越变越轻,轻到只剩下叶飘枫的一滴泪那么重,他就在那一滴泪的创伤中,沉声的说道:“如果我这样做,那么,我就是在侮辱她!我当然会要回她,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一滴墨水,从江策的笔中,缓缓的渗了出来,它无声无息的印染在那张白纸上,像腐烂了的鲜血,江策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它,忽然咬牙说道:“给我发一封电报给陈海荣,请他与我一同商谈抗敌大计!”
冯垠海吃不准江策到底想干什么,他点头道:“好的!但是,少帅,您原来不是打算去见,去见叶开颜的吗?怎么忽然改变想法了?”
江策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哼!叶开颜越是吃准了我要去找她,我就越不能如她的意,她那样的女人,最会漫天要价了,如果我这个时候去见她 ,保不准她会开出多高的价钱,但是,我偏偏要虚晃一枪,搅乱她的如意算盘,能获得陈海荣的支持最好,不能的话,也要给叶开颜泼一盆冷水,让她清醒清醒!”
“但是……”冯垠海踌躇道:“但是,少帅可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激怒了叶开颜,叶开颜生性最是多疑,弄不好,又会闹出一番事来!”
江策的眼神更冷,那话就像是被风冻住了似的:“她有多少伎俩,我就有多少手段,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既然摆了我一道,我也不能让她太过于称心如意了!”
冯垠海本来已经走了出去,想了想又折回身来,眼巴巴的劝江策道:“少帅,好歹你也吃点东西吧!军务这样繁忙,总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江策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看着办吧!给我弄点清淡的面食就可以了!”
厨子那样的好,菜肴更是精致无比,可叶飘枫却没有半点胃口,总想着不能拂了陆子博的一番心意,便强迫自己,勉强的吃了几口,那一小勺菊花黄鱼羹,被她强咽了下去,便如吞蜡一般,还未到喉咙,就有了呕意,只差一点就吐了出来,陆子博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愈见苍白的脸,憔悴的神色,他也是食不知味,一颗心,莫名的就酸痛了起来——
“实在吃不下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陆子博小心翼翼的迁就着她:“我这里请了一位意大利厨师,他做的西菜,最是正宗,要不要我让他,给你做些西式点心?”
叶飘枫本来已经预备摇头了,但一眼瞥见陆子博那双殷切加期待的眼睛,就转而点头道:“好!我也有好些年,没有吃过西式甜点了!”
听得她这样说,陆子博顿时就笑了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话,能比叶飘枫此时所说的这些话更叫他开心了,他旋即按铃,吩咐厨房预备饭后甜点,又指着玻璃窗外的一汪碧水对叶飘枫说道:“这个小小的池塘,里面养了许多金鱼,等下我带你去看一看,你肯定会喜欢的!”
叶飘枫愣了愣,随后就恍惚的点了点头,正说着话,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尖细的声音:“什么人这么了不起?居然要我哥哥亲自陪她吃饭,让我进去看一看?”
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叶飘枫曾在漉城的大街上,还有自家的院子里听到过,那个女孩,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个小辣椒一样的美女!
陆子博不动生色的站了起来,他柔声对叶飘枫说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一走,这间小小的温馨的餐厅中,就只剩下叶飘枫一个人了,外面似乎起了一阵争吵声,但很快就结束了,叶飘枫正想着心事,陆子博就回来了,他连连摇头对着叶飘枫说道:“我妹妹,实在是任性刁蛮,看样子,我要早点把她送走才好!”
叶飘枫看着窗外那汪碧水,不无凄凉的一笑:“子青小时候,也是很顽皮的,我记得,他最喜欢藏小虫子在我的房间里,每回都把我吓得哇哇大叫,当时我并不明白,其实,那也是一种幸福,只是现在回过头想想,才知道,那一件一件的小事,是多么的珍贵!”
陆子博的手,不由自主的覆上了叶飘枫的手,他的手很大,可以将叶飘枫的手,整个团住,他知道,叶飘枫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第一次这样坚持,他紧握着她的手不放,他对她说:“我一定帮你把子青找回来,我想让你幸福!”
叶飘枫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幸福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要靠自己去争取!”
陆子博立时便舒展了眉头,他本是长相极其英俊的男子,这样灿烂的一笑,倒有些耀眼的光芒,他开心的说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回答我,既然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么,你就无需黯然神伤了,现在就给我,好好的吃东西!”
他的手,直到这时,才放开了叶飘枫的手,正好婢女送了刚做好的西式点心来,那长相小巧的婢女,有一些好奇似的打量了叶飘枫一眼,这才撤了桌上的菜肴,摆上了散发着阵阵香甜味的椰汁西米糕,抹茶双色卷,还有两客热气腾腾的朱古力热饮,陆子博很有绅士风度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叶飘枫这才执起了叉子,大概是许久没有用过叉子了,她一使劲,那把精光闪闪的叉子立刻就滑手而去,“叮!”的一声掉在了地板上,在这下声响中,叶飘枫受惊吓似的一扬脸,正看见陆子博对着她温颜一笑,他看着她,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那把刀叉,微笑道:“看来,得我为你效劳了!”
那把刀叉,折射着窗外的阳光,在陆子博的手中发出一阵阴冷的金属光泽,叶飘枫的眼睛,被它一耀,心里不知怎么的就一悸,立即就失声的叫道:“子博!”
陆子博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的,一声急过一声,婢女在陆子博的示意下,上前去打开了房门,林伯就那样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少爷!少爷,打探到子青少爷的下落了!”
叶飘枫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她直直的盯着林伯,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急切的想说出来,可是因为太过于激动了,反而说不出一个字来!
叶子青的下落,自然是汪一伟告诉小月季,由小月季说出来的,小月季从陆子博这里,得到了一笔够她挥霍一生的财富,在汪一伟被公开处决的那一个时刻,翩然的搭乘邮轮,远走他乡了,而叶飘枫,却还得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些或喜或悲的将来!
叶飘枫坐在镜子前,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的散开,陈列在她眼前的,是鲜艳的口红,细腻的香膏,润滑的胭脂,还有众多五颜六色的眉粉,眼黛之类的化妆用品,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一盒闪烁着耀眼精光的首饰了,她的眼睛,缓缓的从那些东西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一根钻石发簪上,她知道,钻石,就是叶开颜最爱佩戴的首饰了!
陆子博走进来时,叶飘枫正在给她的纤纤十指,细细的涂抹着蔻丹,那样鲜艳的蔻丹,轰轰烈烈的点缀在她纤若玉笋的素手上,绮艳得不可方物,镜子里的女子,仿若换了一张脸似的,妩媚得勾人魂魄!
“你……!”陆子博一时瞠目结舌,怔了半晌才叹气道:“连我都看不出来,别人就更加分辨不出了,实在是太像了!”
叶飘枫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只等自己手上的那些蔻丹全部都干了以后,这才淡淡的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也全然变了,再也不复她的婉约与矜持,于是属于叶开颜的那种张扬和跋扈,陆子博的心往下掉了掉,不敢确定似的叫了一声:“飘枫!”
叶飘枫看着她,微微一笑,低声的点头道:“是我!”
陆子博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唉!把我给吓了一跳!不过,你能妆扮得这样像叶开颜,我真是放心了不少!好吧!我们就要出发了,你不用担心,其它的事情我都帮你打点妥当了,要不是时间太紧迫了,就是叶开颜下了那道命令,我也能将子青带出来,虽然计划得很周密,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去涉险!”
叶飘枫站起身来,她今天穿的,是一身英姿飒爽的女士西装,单单只在衣领处,簇起了一团精致华美的蕾丝,她走动时,那些蕾丝便轻盈的飘动着,像一只大大的蝴蝶,随风展翅!
“子博,你不需要为我担心,为了子青,我什么都愿意做,叶开颜既然说了,除非她本人亲自出面,别人绝对不能从那里带走子青,那么,我只能这样做了,还好,我们两个有一副相似的皮囊,而且,叶开颜不了解我,可我十分的了解她,我妆扮成她,骗骗人还是可以的,倒是你……!”叶飘枫看着陆子博,眼神中的感谢无以言表!
陆子博只是笑了笑,清明的眸子里,承载着一分自信的光芒,他拉住了叶飘枫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你放心好了,叶开颜她动不了我!我手下的人已经打探到了,她在一个小时前秘密的出城了,不到夜晚根本就不可能返回城内,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等到了那里以后,无论看见了什么,你都要沉着,知道吗?”
叶飘枫重重的一点头,而是,他们两个相视一笑,并肩走了出去,门外,一树梅花,正沐浴着阳光,静静的吐露着芬芳!
还不到傍晚,天边就燃起了红火的晚霞,昔日繁华热闹的江南城,已经有了一些大战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数千名高校学子,正拉着条幅,高举“打倒侵略者,捍我国土”的标语,浩浩荡荡的在江南城内的大街上游行示威,江策坐在车内,透过车窗,可以看见他们一张张青春飞扬,质朴激愤的脸,他看着他们,心里刹那间,涌上了无限的感慨,冯垠海坐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对江策说道:“我们北国的那些学生,这会子只怕也闹了起来,规模与声势,肯定要比这里强!”
江策却没有搭理他,他的视线,依旧落在车窗外,一直等到那条长长的游行队伍走远时,这才收回了目光,冯垠海又道:“真不知叶开颜打的是什么主意,居然约少帅在城外相见,看样子,她也沉不住气啊!”
游行的队伍走远了,道路终于空了出来,江策乘坐的那辆黑色轿车,缓缓的行进在绚丽的霞光里,冷不防对面也驶来两辆气势不凡的汽车,帮江策掌车的司机,见到那两辆车后,一个急刹车,突兀的就将车停了下来,他这样的一开一停,只差一点就叫冯垠海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还不等坐稳,冯垠海就训斥起那司机来:“你开的什么车啊?不想活了你!”
那司机苦着一张脸解释道:“少帅,冯先生,我也是没办法,那两辆车,是大帅府的,按照我们江南城的规矩,只要见着大帅府开出的车,都得让道!”
江策冷哼一声,讥讽道:“好大的架子,都赶上古时候的皇帝了,我倒想会一会那车里的仁兄,看一看,究竟该谁给谁让道?”
冯垠海知道,自打江策从美利坚留学归来后,最反感的就是那些旧式军阀的生活作派了,他们太城的军队,能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统一北国,也跟他锐意改革军队的旧式官僚作风有着莫大的关系,现在看来,他说要去会一会那两辆车的主人,肯定是真的了,毕竟,他也有年少气盛的时候,更何况,此刻在他的心里,正潜伏着一座即将爆发的小火山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示意司机,将那两辆车堵在了对面,随后他才施施然的走下了车,直径奔到第二辆车前,好整以暇的敲了敲车窗,那道车玻璃,无声无息的在他的眼前缓缓的下降,他首先见到的,是一头高高盘起的乌发,那发髻上,别着一根璀璨夺目的钻石发簪,然后,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殷殷美目,两瓣烈若火焰的红唇,江策怔怔的看着车上那名妩媚到了极致的年轻女子,好半天才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叶开颜小姐,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江少帅,在这里遇到你,我也很意外!”那女子抿嘴一笑,细长的娥眉高高的扬起:“不过,也很兴奋!”
江策以手扶车,低下头去,对她说道:“不对啊!你不是约我在城外相见吗?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忍不住抚手道:“你不是也在这里吗?”
“对!说得没错!”江策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们都不用出城了,你随便挑个地方吧!你不是想跟我好好谈谈吗!
她斜睨了江策一眼,像狐狸一样秀丽的脸庞上,眼睛明亮极了,江策的心,不由自主的慢了两拍,他呆呆的看着她,犹豫道:“你是?”
“到了赴约的地方你就知道了!”她只是笑着,命令司机绕道而行,再也不体会江策的纠缠!
临走之前,车窗口漏进丝丝缕缕的夕阳,将她的脸染成了金黄色,江策目送着那车子远去时带起的灰尘,心不由自主的又慢了两拍!就在江策的车驶离江南城时,天空悄然的凝聚了一团又一团的乌云,晚霞和光线全都不见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在天空翻涌着,越聚越多,气温骤然下降,天色也越变越暗,不一会儿,冷雨就像是一位任性的女孩,踏着铮铮作响的脚步,覆盖了整个天与地!
这是真正的倾盆大雨,雨帘密集得叫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有冷雨敲打在车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汽车夫小心翼翼的驾驶着汽车,穿过了城郊的土坡山岗,江策的脑海中,总是不时的掠过那张像狐狸般秀美的脸庞,直到一道闪电,从车窗外一划而过时,他才“啊!”了一声,续而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
冯垠海饶有兴趣的回过头去问他:“少帅,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江策点头道:“是啊!刚刚遇见一位佳人了!”
“啊!一位佳人?” 冯垠海打趣道:“没想到少帅也被江南的美女给倾倒了!”
江策想起了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忍不住就着窗外的风雨,朗声道:“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虽说也是满腹经纶,但他几乎没有这样借诗抒情的时候,冯垠海了然的一笑,立刻便接过了他的话:“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