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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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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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也是满腹经纶,但他几乎没有这样借诗抒情的时候,冯垠海了然的一笑,立刻便接过了他的话:“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千万和春住!”江策喃喃着,忽然提高了声音:“冯垠海,今天晚上,我要尽量的拖住叶开颜,你倒时候可不准催我走!”

冯垠海惊讶道:“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原先不是说,谈完条件就走的吗?”

“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哪来那么多废话,你照办就行了!”江策没来由的心头一烦,他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泛着寒光的雨丝,直觉它们想挤压过车窗,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似的,对于即将到来的灾祸,他经常会生一种野兽般的预感,就像现在一样,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难道,难道是飘枫要出事了?

江策心头一滞,他是没有办法放开她的,但是,想要保护她的,还有一个陆子博啊!陆子博,应该可以保她周全,想到这里,江策立刻便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有一股莫名的酸气,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不得不,生出了那样凄凉的无奈来!

此时此刻的他,自然不知道,其实,让他产生这种预感的,并不是叶飘枫,而是另外一个人,与他有着血浓于水亲情的人!

这场雨,来得这样突兀,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也没有一点预兆,所以,叶飘枫的眼睛,也被雨气给熏着了,就在亲眼见到她的弟弟,见到子青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像是被一根尖长的银针,狠狠的刺了无数针似的,不用眨动,也不用闭上它,就有血水涌出!

屋顶的雨,发了疯一般,猛烈的冲击着这座阴森恐怖的人间炼狱,叶飘枫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长廊,高跟鞋打在地上的声音,惶急寂寞,像她心中悲愤的呐喊!

“我要带走他!”仿佛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叶飘枫才能如此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随行的,是一直负责看守叶子青的长官,他露出了一丝惊诧的神色,迟疑道:“小姐,为什么忽然要带走他呢?这里是最适合关押他的地方,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记掌掴声,“啪”的一下,打得那名长官的脸,红肿了起来,随后,便是叶飘枫冷得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响起:“混账东西,我要做的事情,用得着你在这里废话吗?”

“是!是!属下马上就照您的吩咐去做!”那长官如丧考妣,大气也不敢出,只管捂着被叶飘枫打肿的脸,急急的就吩咐底下的人去放人!

叶飘枫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何须叫别人去办,你是干什么吃的?”

那长官更是惊慌,连连欠身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这是个漆黑的夜,只有弯曲的道路,在大雨滂沱中,闪着淡淡的白光,十三岁的叶子青,蜷缩在叶飘枫的怀里,像一只身形瘦弱的流浪猫!

一路上,他只是昏迷不醒,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但只不过是眼光涣散的看了一眼紧抱着他的叶飘枫,旋即又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中,叶飘枫曾跟随约翰沃夫医生学过不少的病理知识,她心里非常的清楚,她的弟弟,正身患重疾,假如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也许,他的生命将结束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

这样的确定是残酷的,但是,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外,叶飘枫还有一股不想对命运低头的倔强,车窗外,大雨下个不停,车轮艰难的涉过层层的雨水与泥浆,一路向北,走了六七个钟头也不见停下来,叶飘枫听着挡风玻璃外,越来越大的风声,心里蓦然的感觉到了些什么!陆子博一直坐在她的身边,一阵雷声过后,四周寂寂的,忽然,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了起来:“飘枫,你要做好准备,子青必须得送到国外去治疗!”

叶飘枫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子青的病,在国内是治不好的!”

“还有……”陆子博犹豫着,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开口,但目的地就要到了,他必须得说出这些话来:“对不起,没有跟你商量就——”

“不!你不用说抱歉!”叶飘枫像是什么都明白了,她噙着眼泪,感激的说道:“你想得很周到,这样很好,也许到了明天,子青要出国就很难了,而且,他的身体,也耽搁不了太多的时间,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今晚,把他送出去!”

陆子博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子青得病的消息,我早就打探到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还有,从北方,请回了约翰沃夫教授,我想,让他带子青出去,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时间匆促,又怕你分心,所以,来不及与你细商,我就自作主张了!”

“老师,也来了吗?”叶飘枫惊讶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陆子博微笑道:“他现在在邮轮上等着我们,那艘船,一个小时后从这里出发,明日午时即可赶赴闽粤,那里是大军阀陈海荣的领地,叶开颜的触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邮轮在闽粤承载完最后一批客人后,就会直接开往英格兰,到达那里,大概需要六天的时间,我订的是最好的房间,环境不比地上的豪华酒店差,而且,教授会在船上给子青进行最基本的治疗,有他在,你大可放心了!”

一切的感谢都是多余的,叶飘枫轻抚着叶子青稀疏的头发,感叹道:“能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航行,子青一定非常高兴,而且,他最喜欢老师了,小的时候,每次见到他,总会揪他的胡子,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有没有这个爱好?”

大海就在眼前了,在狂风暴雨中,它不再是白日里的蓝色,而是一种乌黑的酱色,即使是雨水,也掩盖不住那股浓烈的碱味,叶子青像是被这种陌生的气味给惊动了,他不安的在担架上抖动了几下,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声响,叶飘枫一边走着,一边凑近他说:“小弟,你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了!”

九点钟,邮轮准时启航了,由于叶飘枫并没有派司在手,所以,她只能护送叶子青到闽粤,船外是急风骤雨,滔天巨浪,船舱内则温暖宁静,在这里上船的人并不多,所以,上等房这一层里,只有叶飘枫,陆子博,还有约翰沃夫教授和叶子青四个人,叶子青依旧只是神志不清,受尽了三年的折磨,他已认不出任何人,连话也不会说了,只能像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孩一样,发出一阵简单的吱呀声,约翰沃夫教授看着他,忍不住背对着叶飘枫滴落了许多的眼泪!

这艘巨大的轮船,乘着劲风,在海上破浪而行,待到达德州海港时,已经是十点多了,由于要在德州装载一批货物,所以,邮轮在德州海港停留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等到再次起航时,从西北角,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一下爆炸声,像一只罪恶的手,迅速的撕裂了夜的宁静,还不等余音消逝,叶飘枫已经冲到了船栏边,只见在西北方,忽地窜起了一片滔天火光,那样炙热的火焰,猝不及防的烧灼了叶飘枫的双眼!

“发生什么事情了?”紧接着,陆子博也冲了出来,雨水在他们两个人周围,织出了一张绵密的网,他们就站在那张网里,无言的对视着,过了一分钟那么久,陆子博才自言自语道:“那个方向,好像是乾德铁路线!”

叶飘枫的手,紧紧的抓着那根船栏,有滑腻的,冰冷的雨水从她的指间缓缓坠落,她恍若未知,只是沉重的问道:“谁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正文 谁言女子非英雄

(9)

雨越下越大,到了夜里十点多,路上的积水已经深近两尺,当江策推开房门,准备回城时,这才发现,世界已经变了一种形态,除了湿漉漉的雨水,挤得出水分的空气,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样固态的东西,就是他的心,也变得如同一汪水一般,左右晃动着,不安的击打着他的胸口,仿佛冷雨渗入了他的身体里!

叶开颜紧跟着走了出来,她的纤纤五指,暧昧的攀上了江策的肩膀,最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这样迷蒙的冬日雨夜,恰似一剂上好的迷香,薰得叶开颜意乱情迷了起来——

下一刻,叶开颜就听见了江策从胸腔发出的声音:“走开!”

她不怒反笑,一双比秋水还要明媚上三分的眼睛,扑闪出一丝异样的笑意,她慢慢的放开了江策,娇笑道:“都说江少帅风流倜傥,今日一试,才知道,那些流言不全是真的!”

有卫兵举着伞,小跑了过来,江策踏进了积水中,走入了卫兵为他撑着的伞下,再回头对着叶开颜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倒不一定,有些流言,比事实还要准,我这个人,还是很信坊间的蜚语的!”

叶开颜迷惘的一扬眉,很显然,她听不出江策的言外之意,只得提醒他道:“我开出的价码可是很高的,江少帅千万不要错过了!”

大雨‘哗啦啦’的砸在那把黑色缎面的大伞上,有几滴,不安分的顺着伞缘滴下,被那劲风一吹,瞬间就飘进了江策的脖子里,江策莫名的感到了寒冷,他面对着风的方向,回答叶开颜道:“我开出的条件也不算低,开颜小姐也该考虑一下!”

叶开颜‘咯咯’笑道:“我一定会用心考虑的!江少帅请慢走!”

“好的!再见!”江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道庭院,这里,是叶开颜新建的别墅群,不说是房子的设计,屋内的陈设是何等的奢华精美,就连这个花园,也无一不美轮美奂,江策也是权贵之家出来的,怎样的富丽堂皇都见识过,但奢侈成这般,对军旅出身的他来说,还是不多见的!叶开颜对他,确实是花了一番功夫,他是这个庄园的第一位客人,如此取巧的讨好一个男人,大概也只有她那种女人能做出来了!

才穿过一道月洞门,冯垠海便迎面走了过来,他引着江策上了车,直到汽车夫发动了车子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问江策道:“少帅,你们谈得还顺利吗?叶开颜对我们开出的条件感兴趣吗?”

江策摇头道:“这个女人,城府太深,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急欲摆脱白远斋对江南军队的控制,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什么?”冯垠海不敢置信的问道:“她想摆脱白远斋对江南军队的控制?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哼!”江策冷冰冰的说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甘于被他人控制,无论是她的外公,还是她的父亲,甚至于她的母亲,都别想去控制她!她想的,永远都是如何去掌控别人的命运,我们就是要利用她这种急功近利的心态,让她乖乖的钻到我的圈套中来!”

车子困难的在积水中奔驰着,一路上,压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花,江策看着从车窗上淌下的雨帘,心绪不宁的说道:“这一会子,我的心里只是发慌,说不定要出大事了!”

冯垠海心念一动,支吾道:“该不是表少爷趁着少帅和大帅不在,在北国兴风作浪吧?”

江策沉吟道:“也许吧!在漉城时,若不是我这个堂哥的蓄意陷害,我怎么会经历那样的凶险呢?我早想将他除掉了,无奈父亲一再阻扰,弄不好,他会成为我们江家的大祸害!”

“哎!”冯垠海叹气道:“大帅毕竟上了年纪了,所以,心难免会有所恋旧,想当年,是他与表少爷的父亲,也就是少帅您的二叔,一同打下的江山,只可惜二老爷命薄福浅,才创下一番基业就撒手人寰,就留下表少爷这一根独苗,虽说表少爷不顾手足之情,屡次对少帅加以毒手,但大帅还是念着他与二老爷的兄弟情深,一再的饶恕了表少爷,只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在军中,还有许多二老爷的旧部,是拥戴表少爷的!弄不好……!”

见冯垠海欲言又止,江策接过了他的话:“弄不好他们要造反?哼!正好,他们若有异动,就是我除掉他们的好机会,心慈手软,向来就是政客的大忌,先前我四处征战,分不出精力来对付他们,这次回去,我一定要他们知道我的手段!”

冯垠海笑道:“少帅能这样想就对了!他们一日不除,就是我们北国的隐患,我还听人说,东洋人送给你的那辆车,被你拒绝后,居然,居然又被转送给了表少爷,虽说是传闻,但到底还是让人心有余悸!”

一刹那间,江策的眼皮,剧烈的抽搐了起来,他的手,用力的攀上了车椅,过了一会儿,冯垠海只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响起:“大帅来到江南,这样机密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还有军机处的几位幕僚吧!对外宣称的是,大帅与即将迎娶的九姨太,到故里去祭祖……”说到这里,冯垠海的话忽地嘎然而止,他呆滞的看了江策一眼,喃喃道:“表少爷自然也能打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只是,他该不会……?”

江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在车厢中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怔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要赶上大帅乘坐的火车,最快的是什么方法?”

冯垠海一点也不含糊的回答道:“是水路,只有乘船才能赶上,不过,一般的船只不行,需得是大型的客轮!”

叶飘枫乘坐的那艘大型客轮,名曰白星号,隶属于国民航运公司所有,白星号在驶离德州海港后不久,忽然得到返航的通知,这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因为是上头特别交待的,加上一来一往,所耗费的时间也算合理,所以船长便下达了急速返航的命令,这样的突发事件,对别的旅客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叶飘枫来说,却是凶险难料的一桩意外,陆子博倒也沉着,他本就是国民航运公司的大股东,当下他就召见了船长,想寻探返航的真实原因——

叶飘枫与约翰沃夫教授,忐忑不安的守着熟睡中的叶子青,直到陆子博从船上的会客室返回时,他们才异口同声的问他道:“叶开颜知道了?”

陆子博摇了摇头,他的回答是:“听说,有一位军政要人在德州过世了,他的家人要赶到这里来料理后事,你们也知道,从水路到德州是最快的!”

叶飘枫的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闪了一下:“莫非,与刚刚发生的那场爆炸有关?”

陆子博点了点头,他遥望着船窗外黑色的海洋,沉重的感慨道:“多事之秋!真是多事之秋!”

大雨泼墨一般,从夜空中倾洒而下,叶开颜裹着披肩,光着脚倚靠在壁炉边,在她的身旁,一瓶洋酒,已经见底了,她差不多也醉了,恍惚中总看见江策高大俊朗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摇晃着,有好几次,她明明快要抓住他了,偏偏他的身形如鬼魅,瞬间就从她的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此她大为恼火,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将那满腔的怒火,烧在了那只酒瓶上,一脚就将那只酒瓶踢了出去——

那只酒瓶,骨碌碌的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滚动着,直滚到门边才停了下来,那位前来报信的近身侍卫,一脚迈了进来,只差一点就被那只酒瓶给绊了个四脚朝天,叶开颜瞅见了他的窘态,一下便乐得开怀大笑,那侍卫也不等她的笑声停下来,就急匆匆的禀告道:“小姐,江天杨在乾德铁路线上,被人给炸死了!”

“谁?”叶开颜吐着酒气,慢条斯理的问道:“谁被谁给炸死了?”

那侍卫抹着额头上残留的雨水,毕恭毕敬的重复道:“是江天杨!江天杨在乾德铁路线上,被人给炸死了!”

“什么?”叶开颜原本迷蒙的眸子立刻就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她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把揪住那侍卫的衣领,厉声的问道:“消息可靠吗?”

那侍卫连连点头道:“绝对可靠!江策已经乘船赶往德州了!”

叶开颜用力的放开了那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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