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了。”
叶飘枫愣了愣,不由分说的穿过了那卫兵,几步奔到阳台边,探着头往下看,强烈的白炽灯将小楼下的空地照得一清二楚,原来,那下面密密麻麻站着的,全都是江策的近侍卫队,他们一色的军装,同样的荷枪实弹,整整齐齐的站成了一个弧形,将五六个身穿黑色衣装的男人逼入了死角,根本就不用找寻,江策的身影立即就在最快的时间内以最夺目的方式闯进了叶飘枫的眼睛里,他站在人群中央,也是一身英之飒爽的军装,外面披着笔挺的藏青色大衣,当叶飘枫望着他时,他正好也抬起头来,他对着叶飘枫微微一笑,忽地凑近他身旁的副官,一边脱下自己的大衣一边对那副官耳语着什么,下一刻,叶飘枫就看见那位副官抱着江策的衣服跑开了——
收回自己的目光后,江策再次开口了:“怎么样?绮山君,你是自己出场呢?还是让我的人把你拉出来?”
“唉!”那五六个黑衣男子中有一人叹着气走了出来,他背对着叶飘枫,叶飘枫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步伐,像一位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灯光太亮了,叶飘枫几乎有些睁不开眼,她试图挪动一下脚,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被寒夜给冻僵了,不仅仅是脚,她的整个身体都冰得没了温度,这也难怪,她出来时,只穿着一套薄薄的睡衣,这样的寒夜,岂是这层睡衣能阻挡的——
“哦!你就是绮山昌?”楼下,江策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绮山昌,东洋户下人,隶属于东洋军第六师团,大佐军衔,听闻阁下是东洋军队中最出色的谍报人员,刺杀川口一介的,就是你,叶开颜的出逃,自然也跟你脱不了干系,我的人调查你很久了,我保证,你的好运气到今夜为止。”
虽然已经被冻成了冰棍,可叶飘枫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心里多少有些明白,那个叫绮山昌的东洋人,今夜的目标一定是她,如果救走叶开颜的果真是他,那么,她倒想看看,这个小个子的东洋人,究竟是那一路的邪魔歪道?
“咚、咚……!”有急急的脚步声上楼而来,一直守在叶飘枫身边的卫兵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待看到来人后这才放松了警惕,原来,是江策的副官上来了——
“你?你这是?”叶飘枫一指那副官手中的大衣,满脸的疑问。
那副官毕恭毕敬的对叶飘枫说道:“我家少帅说了,天寒夜重,怕小姐冻着了,故命我送来这件大衣,也好为小姐御寒。”
叶飘枫的表情有一些懵懂,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接过了那件大衣,因为料子很厚,她捏在手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甸,衣服上甚至还残留着他身上的热气,虽然不易察觉,但已经足够了,在这样的一个寒夜里,它温暖了叶飘枫的心,她默默的穿上了那件大衣,心中有一个决定呼之欲出,可记忆里有一缕暗香幽幽飘来,她的犹豫就像这夜里的风,乍然又起,乍然又落,叶飘枫摇了摇头,硬生生的拂去了心底深处的那抹暗伤,专注起楼下事件的进展来——
等她的视线落到楼下时,正见江策的几个侍卫冲上前去,抓住了绮山的头,强自撬开了他的嘴,不知从他的嘴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反正江策看了之后,好像又是一笑:“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绮山直到这里才破口大骂:“姓江的,你想怎么样?”
江策拍了拍手,冷笑道:“想让你看场好戏。”
掌声刚落,墙外忽地一阵喧闹,又一队装备精良的大帅府卫兵械押着四个人走了进来,叶飘枫定睛一看,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原来那四人并不是东洋人,而是江南军中的高官,有两位,白天都曾与她会过面,难道,难道他们都被东洋人收买了?做了他们的内奸?
果不其然,江策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想:“在这四个人身上,你们的花销不少吧?若没有人做内应,叶开颜怎能跑得了,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这种把戏,你们是自取灭亡。”
绮山脸上一阵发青,语气却还是嚣张得很:“没错,他们是被我们帝国军收买了,怎么,你要杀了他们吗?”
江策连连摇头:“不!我要杀的是你,至于他们吗?我还得留着,我知道,想从你的嘴巴里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是很难的,可他们就不同了,你们能收买他们,我就能制服他们,实话告诉你,叶开颜逃脱了,对我而言,即是坏事也是好事,事无绝对,她越是兴风起浪,我越是能从乱中取胜,我就怕她不乱,怕湘西那个地方太平静了。”
在侍卫的钳制下,绮山的身体起了一阵剧烈的晃动,叶飘枫的右手依旧握着那把枪,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她的手被烙下了一个深深的痕迹,江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本来想迟一点对你动手的,可你居然想动我的女人,没有办法了——”江策的头忽地一偏,有四个侍卫在他的示意下从列队中走了出来,一前一后的将绮山拖了出去,其余的四个黑衣男子,嘴里忽地念叨着几句古怪的东洋语,好像还抡起了枪,跟随在叶飘枫身边的副官见江策在下面向他打了个手势,他立即就朝叶飘枫叫道:“小姐,请您转过身去。”
叶飘枫刚转过身来,下面的枪声忽地大作,热烈得像漉城大年夜里响起的爆竹声,只不过,空气中渐渐萌发的却是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她又是一阵懵懂,心里却在说:傻瓜!你以为我怕见到血吗?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叶飘枫裹着江策的大衣,微微觉得有些热,虽然热,可她并不想把江策的衣服脱下来,直到门口有敲门声响起,她才慌慌张张的脱下了那件大衣,正往自己身上套针织大衫时,江策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是我,我来拿我的衣服。”
叶飘枫不知怎么的劈头就是一句:“太晚了,明天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吧!”
江策沉默了一下,好像着急了:“怎么,生我气了?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假如要是告诉你了,怕你担心得上半夜睡不好,叫我下半夜吵醒了,岂不是一晚都没得休息。”
一时之间,叶飘枫心里五味交织,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你走吧!”
她这样说话,江策更是着急:“你有没有生气,我要看一眼才知道,你让我看一眼吧!”
夜里的风刮得那样急,呼呼的吹得江策心乱,墙上的挂钟走得那么急,嘀嗒嘀嗒的叫叶飘枫的心也乱了,叶飘枫扣好最后一粒纽扣,这才平静的说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我也要睡了。”
不知为何,叶飘枫婉言的拒绝反而让江策松了一口气,刚刚崩得紧紧的神经刹那间就平和了下去,跳成一面小鼓的心也止住了,也许,他到底是太年轻了,人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冲动的时候呢?
“那你睡吧!”江策长吁了一口气:“我走了!”
确定江策真的离开后,叶飘枫拉开了窗帘,明亮的灯光打在玻璃上,映出她的容颜,玻璃一样的易碎,她微闭着眼睛,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却没有一个能抓得住的,她看着反光中的自己,漫不经心的一笑,她的心忍不住问自己:我在害怕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拿起了江策的大衣,正要出门时,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样,匆匆忙忙的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香水,因为她没有涂抹香水的习惯,所以那瓶子还未开封,她慢慢的扯下了封条,拧开瓶口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她洒了几滴香水在江策的大衣上,忽地又一愣:我这是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洒香水在他的衣服上呢?
她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下,结果当然是什么答案也没有,香水已经洒上去了,想要收回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就这样吧!她抱起了那件暗暗散发着清香的大衣,几步奔到门外,顷刻间又收回了脚,只把那大衣递给门口的卫兵道:“把这衣服,还给少帅吧!”
江策的官邸,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虽是深夜,但在这样的形势下,依旧是人来人往,各处的电话电报更是此起彼伏,才有电报传给江策——陈海荣的专列将在明日午时到达湘西。听闻消息的江策颔首道:“看来,我也得去了!”
正思忖间,那卫兵已经把他的衣服送了进来,江策吃惊的盯着手中的那件大衣,忽地闻到一股异香,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过来,而是,他笑了:你这个可爱的小女人!
这一夜,陆子博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天明时分才微微合了一下眼,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在这个院子住过了,簇新的被褥和湿润的空气陌生得叫他警惕,等到天色刚刚发白,他就起床了,古色古香的长廊里静无一人,他一个人闭目养神,凌晨的风虽冷,却格外的清新,在晨风的吹拂下,他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时间这样早,他以为陆府就他一个人起床了,未料半空中忽地伸出一只手来,正落在他肩上,他回头一看,立即就平淡的叫了一声:“父亲。”
陆风涛微微一笑,他的气色看来很好,想来陆子博昨晚的留宿让他倍感安慰,他紧挨着陆子博坐了下去,话家常的问了一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陆子博目视着远方,声音低沉道:“这些年,我习惯起得很早。”
陆风涛不无担心的摇头:“你这样也不行,虽说家里仆佣众多,但总得找个贴心的人在一旁照顾你——”
陆子博不失时机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过得很好,你知道的。”
陆风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话里不知是惋惜还是提醒:“我都知道了,你喜欢叶家的大小姐,没错,她是个好姑娘,但是,江南谁人不知,她是江策的心上人,于公于私他们最后都会走到一起,所以,你还是尽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陆子博恍惚一笑:“父亲让我断的念头可真是多。”
陆风涛脸色黯然的低下了头:“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但现在我只想你平安,你在外面打拼了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清那些玩权术的人吗?江策年纪虽然不大,但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这几日,有多少江南权贵被他在笑谈中毙了命,该死的也死了,枉死的也是死,你跟他合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手中握有军火买卖,总有一日他会拿你开刀,你要谨慎再谨慎啊!”
“父亲,你太小看我了。”陆子博仰头看天,好似在自言自语:“今日云层很厚,会下雨吧?天晴又如何?下雨又如何?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父亲还不明白吗?当今天下,唯一有能力挽救这个国家的,就是江策,我跟他合作,只不过是想为我自己的祖国出一份力而已,至于最后的结果是怎样,我不会去想。”
陆风涛哈哈一笑:“好!好!你的想法很好,有时候为父的总是想不明白,你明明不像一名商人,却为何成了当世最出色成就最大的商人呢?到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陆子博一直都在看着头顶的那片天,那青白色的天幕低得能压到他的额头上,地上的雾气冉冉升起,模糊得延绵无际的天空只剩下他眼前的这一小块,他坐在这里,从来也没有想过会这样心平气和的跟自己的父亲交谈,他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失去什么?又会得到什么?谁知道呢?
“那么,你大哥——”陆风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是不是应该把他放出来了?一直那样关着,这样怎么行呢?”
陆子博很是认真的看了他父亲一眼,脸上似乎有点失望:“父亲,别人不懂,难道你也糊涂了吗?我将陆子旭关起来,说到底也是为了留住他的性命,以他的秉性,加上我们家的地位,在江南这样动荡的时候,如果放任他出来,谁知会捅出多大的娄子来,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一定救得了他。”
陆风涛一时哑口无言,陆子博站起身道:“我要走了!父亲请多保重。”
“这就走了!”陆风涛跟着站了起来,着急道:“吃过早饭再走吧!”
“不用了!”陆子博摇了摇头:“我自己开车,不用给我备司机了。”
天色大亮,只是雾气太重,陆子博穿过花园时,眼前忽地一片水气蒙蒙,原来是他的睫毛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许多的雾水,他掏出手帕,正要擦拭眼睛,林伯慌乱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帘中:“少爷,这么大的雾,你还开车回来,真是吓死我了。”
陆子博头也不回,只是一边走一边问林伯道:“昨夜有什么新情况吗?”
林伯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感觉出大事了,可是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陆子博霍地顿住了脚,无数细细密密的雾水纠缠着他,就连他的话语中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湿气:“打探?你需要打探消息吗?江少帅那边没有一点消息传过来吗?”
林伯再次的摇头道:“没有。”转言又说:“少爷,我怎么感觉,少帅那边的人,似乎对我们心存戒心?”
陆子博呆了呆,一时像没了话说,林伯正等着他训话,万没料到陆子博一句话也没有搁下,转身就走进了雾帘中,浓密的水气里,他的身体朦胧成了一个影子,林伯忙跟了上去,才走三四步,谁知陆子博忽地站住了,若不是林伯收脚及时,只怕会一头撞到他的背上——
“林伯,万事以大局为重——”陆子博忽然说话了:“不要随便猜疑,不要过早下结论,还有,想办法给我联系何天翼,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这样大的雾,铺天盖地的弥漫在江南的山山水水间,妙曼的遮住了无数或远或近的风景,叶飘枫向来起得早,这一天更是比平时早起了许久,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只披上一件及膝的大衣就出去了,门外的卫兵在一夜之间增加了二三十个,一路上,就是浓雾也遮不住那种肃杀的气氛,叶飘枫慢慢的走着,满眼都是卫兵手中枪尖上的刺刀发出的寒光,她心里一阵窒息,仿佛空气都在这场大雾下凝结了。
还未走出庭院,侍卫长官就从雾气中冒了出来,对叶飘枫,他自然是恭敬之极:“小姐这是要出去吗?”
叶飘枫点头道:“是的,我要去送一位长辈。”
那侍卫官微笑道:“好的!我这就派人护送小姐去,不知小姐要去的是哪个地方?下官也好派人去清理清理,免得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机对小姐不利。”
叶飘枫愣了愣,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下关!”
下关是江南城的一个渡口,自古以来就是江南人离乡背井的主要通道,曾有人说过,下关那里的水都是咸的,因为那里面浸满了离别之人的泪水,叶飘枫在小的时候一直想去尝尝下关的水,看它究竟是不是像人们传说中的一样,可府上的人都不让她去,因为那里鱼目混杂,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去,偏偏父亲疼她,看她撅着小嘴不高兴,忙喊来严管家,让他从下关那里汲来一囊水,亲自送给小小的叶飘枫尝试,别人都以为叶飘枫会用一个指头蘸点水试试,谁料她咕咚两口,狠狠的灌下了两口又脏又腥的江水,那一次,江水是咸的还是无味的她倒不知道,只是肚子疼了一天一夜,吃药打针的倒让她记得一清二楚,事隔多年,等年迈的严管家在渡口向她提起这件往事时,任叶飘枫是怎样的心事重重,还是忍不住当场一笑,明媚生嫣中让浓雾都褪色了不少——
“大小姐,我一个下人,你居然这么早就来送我,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严管家看着叶飘枫的笑容转瞬就逝,一时老泪纵横道:“小姐小时候笑得多啊!现如今,我这老头子看着你笑,心里反而更难受。”
叶飘枫默默的替严管家擦去了眼泪,又是一笑:“严伯伯,您看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