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启带着笑容,走到他身边,“小师妹,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小看着他,开口:“……魏公子……”
魏启点点头,道:“小师妹,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受伤了?”
这样的嘘寒问暖,让小小有些难受。她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般好意。
廉钊见状,转头,对属下道:“去请神农宗主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小抬眸。神农宗主?……神农世家一直闭门不医,怎么会出现在东海?……会和神霄派合作的“神农宗主”,恐怕只有一个……
小小想到这里,用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不用了,我没受伤……只是差一点中毒而已……”
“中毒?”廉钊惊惶,“见血封喉?”
小小看到他的惊惶,立刻摇头,“不是。……只是,有人在东海的泉水里下毒。我差一点就喝了……”
廉钊听完,略微思忖,随即,抬眸看着魏启。
魏启面不改色,道:“世上竟然有这般卑鄙之人?小师妹,幸好你没事。”
小小点头,“嗯……只是,东海冤枉我是下毒的人……还要杀我……”小小看了看那些伪装成东海弟子的男子,“幸好,他们救了我……”她含泪,道,“……东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怎么可能下毒……我又不是神农世家的人,怎么会做毒药啊……”
魏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异样,“小师妹,东海这般是非不分,你也无须为此伤心?你放心,你既然是我神霄门下,师兄就容不得有人欺负你。”
小小垂下眼睫,微带着叹息,道:“我有点累……”
廉钊左右的家将闻言,立刻上前,道:“左姑娘,这边请。”
小小点点头,跟着家将入了船舱。
待她走远,魏启开口,“廉公子,在下……”
“你无需向我解释。”廉钊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只是,我再提醒你一次,做客人的,须知自重。” 他转身正要离开,又想到这么,自问似地说了一句,“解药,想必在神农宗主身上吧……”
他说完,不等回答,就快步离开了。
魏启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师妹,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
小小进了船舱,坐上床沿,静待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仰倒,在床上笑着打滚。
一想到刚才魏启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出声。这就叫“挑拨离间”吧!原来挑拨离间这么欢乐啊!做坏人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嗯!
她滚了一会儿,静静躺着,微笑。既然廉钊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对魏启有所防范,而解药,不用她偷,他也会送至东海的吧。嘿嘿……就算兵不厌诈,他也一定不会伤害无辜的百姓才对。没错……她认识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接下来,就是布阵图了。
她闭上了眼睛。布阵图,应该在廉钊房内。东海早有计划,不久之后,就会安排战船突袭,海上再次交战,到时候局势一乱,她便能避人耳目,偷出布阵图。然后,用怀中的鸣箭火信通知温宿接应。
若是一切顺利……她和廉钊,就会成为真正的敌人。而这样,她也许就能完完全全地断了念想,好好地在东海生活下去……也许她就能每夜安然入睡,做回原来的自己……
她这样想着,竟慢慢睡着了。
……
小小是被嘈杂的喊杀声吵醒的,她猛地弹起,短暂的茫然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也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她下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正如计划那般,东海突袭。战局扰乱了防备,廉家战船之上,忙碌一片。
小小不知道廉钊的房间是哪个,但也不难猜。无论何时,那个房间一定是守备最严的。不过,此时,那“最严”的守备,不过是两名士兵罢了。
小小躲在转角处,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后,纵身而上。小小的武功不好,但轻功却不错。她的身法迅捷,在那两名士兵发现示警之前,就晃到了他们身后。士兵大惊,正欲出手,却被狠狠击中了后颈,晕了过去。
小小搓着自己的手,皱眉叹气。原来打晕一个人要这么大的力气,出手打人自己也很痛啊!坏人不容易做啊……
她看看四下,确定无人,便将那两名士兵拖到了僻静角落藏好。随后,推门进屋。
房间不大,整洁干净,摆设也不多。房内一角,有一张书桌,桌后,挂着一幅羊皮制的海图,上面细细绘制着战船的布阵图。
小小疾步走过去,看着那张海图。
她伸手,轻轻抚过。羊皮制的?那就是……即便掉到海里也毁不掉吧?啧……
她思索片刻,在桌上找了一张白纸,拿起旁边的笔墨,迅速绘了一张图。她正要将那白纸放入怀中,房门却一下子被推开了。
小小一个转身,警戒地看着来人。
“小师妹,窥视军机,可是死罪。”魏启含笑,开口。
小小惊惧不已,但仍镇定道:“魏公子,你不是说我是自己人么?难道,这里的军机,我不能看?”
“自己人当然可以。”魏启慢慢走进来,“不过,小师妹啊,你是哪一边的人,只有你自己知道吧。”
小小看着他,道:“那魏公子又是哪一边的人呢?”
魏启笑着,“小师妹,此话怎讲。”
小小开口,“私自派人前往东海下毒,还栽赃嫁祸,陷盟友于不义,这也算自己人?”
魏启道:“小师妹,此言差矣。这里的主将是廉钊,我不过是客人,又怎能下这样的命令。”
小小笑了,“没错,这里的主将,是廉钊。不过,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啊……”她说道,“我曾问那些下毒的人,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其实,这根本就是多此一问,可笑至极。因为能下令的,就只有廉钊一人。可那些人却丝毫没有感到奇怪,还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廉公子’……就好像,他们有两个主子似的……”
魏启的笑意渐消,“小师妹,单凭这一点,你就认定是我所为?”
小小笑着,双手环胸,斜靠在桌子上。“没有啊,在知道神农宗主在船上之前,我都不确定。”她的手指悄悄探进衣服里,摸索着仅有的两根淬雪银芒。她一边看着魏启,一边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小师妹,可是在泉中下毒,连我都会一并牵连。若是东海不降,我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魏启叹口气,道:“小师妹冰雪聪明,让师兄好生惶恐。看来,小师妹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故意赌气来这里揭穿我的罢。”
小小已将那两枚淬雪银芒纳入掌中,她灿然一笑,“是啊。”
话音一落,她将手中的银针扔向了魏启。小小并未学过暗器,这一扔,纯属乱来。但魏启一眼认出那些针的时候,还是急急避开。
逮到空隙,小小一纵身,蹿出了门外。随后,拼命地往外跑。
她刚跑上甲板,魏启已追了出来。他几步赶上小小,出手擒拿。
小小察觉,侧身一避。
魏启转擒为击,一掌攻向了小小的肩头。
小小连退数步,想卸开这一招。但魏启的掌势凶猛,避无可避。
小小惊惧至极。她早先骗魏启说自己身怀内力,如今要擒她,他自然用尽全力。苍天哪,这一掌下来,她左小小哪还能活命?!
眼看掌风迫近,小小干脆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劲风掠过。小小只觉有人一把将她拉起。她睁开眼睛,那个人,正是廉钊。
廉钊微皱着眉头,出掌,硬生生接下了魏启一招。
魏启所用的,并非“冥雷掌”,掌力不算强。这番变化,反倒让他自己被逼退了几步。
廉钊收势,道:“魏公子,我已经说过了罢,自重。”
魏启站定,道:“廉公子,需要自重的,是我那小师妹才是。”
廉钊转头,看着小小。
小小的神情里微有迷惘。时至今日,为他所救,到底她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呢?她是不是还可以抱着希望,期待他会原谅她?
很快,她开始嘲笑自己,怎么可能呢?她是鬼师的弟子,这就是永远不能解的结。
“小师妹,把船阵的布阵图交出来!”魏启上前一步,道。
这句话,让廉钊变了神情,痛楚刺进了心里,无法言喻。
“你……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偷布阵图?”他的声音微有颤抖,语气苍凉无力。
小小的胸口,突然隐隐生痛。果然,要骗他,很难很难……只是,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这是她身为一个坏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她咬牙,猛地推开廉钊,笑道:“你是傻瓜么?你一定被人卖了,都会替人数钱。”
一瞬间的回忆涌现,让廉钊茫然。她说过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已经无法分辨了。今日的一切,依然是她的骗局?……可是奉着皇命,讨伐东海而来的自己,有立场责怪她么?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缓不下痛楚。
整整一个月……若不是修炼内力到筋疲力尽,他根本无法入睡。领命讨伐东海之后,他不断自问,若是遇见了她,要如何。他甚至有了卑鄙的念头,他的报仇对象,是“鬼师”,不是她。只要她能离开“鬼师”,和朝廷合作,一切的恩怨就能化解。只是……他却忘了,在她说出自己的身份,离开廉家的那一天,她已经给了答案。她选择做“鬼师”的徒儿,而不是他廉钊的妻子……
小小退了几步,拿出了怀中的鸣箭火信,一把拔开了塞盖。嘹亮的鸣响伴着烟火,冲天而上。
廉钊看了看天空中的火信,开口,用尽力气,说出了四个字:“你走不了……”
……
九死一生 '下'
廉钊看了看天空中的火信,开口,用尽力气,说出了四个字:“你走不了……”
他说完这句话,四周的弓箭手纷纷围上。
“束手就擒,我不会伤你分毫。”廉钊开口,这样说道。
小小看了看四周森冷的弓箭,每一支箭上都淬着剧毒,若被射中,只有死路一条。她咽咽口水,如今,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区区弓箭,能耐我何!”小小壮着胆子,用一脸无畏,说道。
魏启闻言,浅笑,“小师妹,你并非东海门下,何必对东海如此忠心?东海乃是海贼流寇,多行不义。如今遭朝廷围剿也是咎由自取。你今天要是盗了这布阵图,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小师妹如此聪颖,应该分得清是非黑白吧?……东海能给你的,朝廷一样能给。只要你与我们合作,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魏公子,我老实告诉你一句话吧。”小小笑了笑,开口,“‘九皇神器’的事,我一无所知。这样,你还要与我合作吗?”
魏启笑了,“小师妹不知道,尊师不可能不知道吧。”
小小这才明白了很多事情。天下知道鬼师已死的人寥寥无几,而廉钊、魏启显然是以为鬼师尚在人世。他们的目的,不是从她身上找到“九皇神器”线索,而是,找到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无论造了多少杀孽,伤了多少人,师父还是师父。让她左小小做什么坏事都行,可是,就算刀架脖子,万箭穿心,也休想让她出卖自己的师父!
小小看了看魏启,又看了看廉钊,随后,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道:“我可不是齑宇山庄的沈大小姐……大义灭亲这种事,我做不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廉钊有些茫然。大义灭亲,昔日在齑宇山庄,他只觉得这般举动是为了天下大义,至情至理。他甚少想过,那个大义灭亲的人,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而如今,她这番话,却让他觉得心疼……
“小师妹,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魏启摇头,“大家一场同门,师兄不想为难你。不过,朝廷会如何,师兄就不敢保证了……”
小小叹了口气,道:“没错,朝廷不会放过我……不过,我手中这份布阵图,却能救我一命,不是么?”
魏启笑出了声,鼓起掌来,“好,小师妹不愧是‘鬼师’门下。英雄堡内能力挽狂澜,救人性命;齑宇山庄内能入地宫,灭‘长生蛊’;如今东海之上,能盗布阵图,扭转乾坤……好!当今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小师妹这般的气魄胆识!真让师兄佩服……”
小小听着,只觉无奈。她能说么,一切都不是她的气魄胆识,只是……她倒霉……
魏启说完,笑意一敛,“看来,对付你,绝不能手下留情!”
魏启瞬时出手,攻向了小小。
四周尽是弓箭手,小小避无可避,而此时,她也绝不能奢望廉钊出手相救。看来,不战不行啊!小小俯身,避开魏启的攻击,又顺势起手,缠住了他的手腕。
魏启不防她这一招,被封了掌势。他略微惊讶,但立刻攻向小小的左腿。
小小松手,缩腿退了几步。
魏启毫不迟疑,重新聚力而上。
廉钊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只是,心绪却静不下来。小小的武功,他最清楚不过,她的身法虽然快,但是劲力不足,就算攻击到了对方,也不能致伤。所用招式纷杂,但均不娴熟,很快就会被人看出破绽……她没有内力,不可能是魏启的对手。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抓到她,又如何?他能狠得下心,严刑逼供?……他亲自领命讨伐东海,不是只有一个目的么……放她走……
他想到这里,正要上前阻挡魏启的攻势。一柄刀突然破入战局,隔开了小小和魏启,又狠狠刺入了甲板。
“师叔!”小小抬头,庆幸不已。
温宿站在船舷上,单刀在手,神情冷冽。
“布阵图拿到了?”温宿开口,问道。
小小用力点头,从怀中拿出了那张绘制的地图,墨线透出了宣纸,清晰可见,“拿到了!”
魏启见此空隙,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一掌击向了小小的胸口。
温宿见状,纵身而下,拉过小小,避开那一击。他顺势踢起甲板上的刀,攻向了一旁的弓箭手。
刀锋犀利,弓箭手躲避之际,包围就破了一个口子。温宿毫不恋战,拉起小小,从那破口中,跃上船舷。
船下,东海的小船早已备好。先前,温宿带着几名水性好的弟子突入,现在那些人正和士兵交战,场面一片混乱。
小小知道,只需跳到船上,就能逃出升天,结束一切。只是,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小小心中盘算,在此处落海,绝对是不智之举。她水性不佳,绝不可能逃出船阵。但此时不落海,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而此时,魏启开口,喝道:“放箭!”
弓箭手本是在等廉钊的命令,但如今时局紧迫,容不得犹豫。一霎那,箭矢纷纷离弦,射向了船舷上的两人。
温宿挥刀,击开箭矢,随后,拉着小小跃上了小船。
魏启皱眉,纵身跃下,也上了小船。
温宿毫不迟疑,挥刀斩去。魏启轻松避开,聚力出掌。小船之上,无处可避,温宿只得硬接了一掌。
下一瞬,温宿的身子一震,退了一步。
“冥雷掌……”温宿皱眉,气息略有不顺。
魏启笑笑,继续着攻击。
这时,战船弓箭手纷纷上了船舷,正要射箭,廉钊却开口喝道:“我来。”
他拿过一把弓箭,三箭上弦,挽弓。
小船之上,温宿和魏启依然缠斗着,小小夹在中间,左闪右避。他静静凝视那三个人,又将箭锋稍稍移开半分,而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