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陈初容即便从现在起早贪黑地练习,也定是收效甚微,于是她转攻当家主母的必修课——管家的学问。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初容很是认真,连路上的时间都不浪费,拿了本账册认真来看。
这是陈家历来教授出嫁前小姐管家本事的虚账,虽说是杜撰编就而成,却将府宅一应可能出现的事务详尽反映了出来,是本很实用的古代教科书。别看以前的陈初容看到教科书就头疼,看这账册却很用心,也不见厌烦。
看了一阵,陈初容轻轻合上账本闭目养神,想起管家婆子的话,细细筹划自己的未来。微微勾起嘴角,说起来还有些小羞涩,让陈初容心甘情愿做陈家六小姐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她没旁的法子和出路,而是因为奶母无意中的一句话。还记得那日李妈妈同另一个奶母在厢房提到,当家太太会不会克扣陈初容的嫁妆,陈大老爷又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视不理,无意中提到了五千两银子和一长串的庄子田地。萎靡在床上的陈初容倏地睁开眼,支起上半身偷听,直到血液沸腾。
陈初容出嫁,除了陈府陪送的五千两白银和数不清的田庄,还有她亲生母亲,也就是已故的陈家大太太的嫁妆,加在一起白银怎么着也有一万两,庄子就更不必说了。
既然回不去了,何不在此好好经营活着。陈初容很兴奋,古代女子的嫁妆可都是归本人所有啊,不用倒贴买婚房啊,不用给乡下婆婆盖房子啊,丈夫婆婆都不能碰分毫啊!李妈妈听到声响进来,陈初容忙继续歪下去装虚弱,内心却再也难以平静。
都说除了自由恋爱无真爱,没关系,盲婚哑嫁的夫妻感情这档子事,合则皆大欢喜,不合也可相安无事过日子。他宠他的小妾牵小手风花雪月,咱守着这嫁妆利滚利点燕窝吃一碗倒一碗,好好学了管家学问还可从公中倒腾些银子出来饱私囊,就当男人不存在便是了。现代多少男人出去鬼混不着家,女人没法子忍了一辈子的比比皆是,男人这东西,倒是专一,从古至今都是专一不忠的动物。
教科书版本账册里出现的记账漏洞,是用来警醒当家主母如何防止下人耍滑使奸的,陈初容却触类旁通,另辟蹊径,早早想好如何做假账中饱私囊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初容也算是个人才。
一行车轿驶在大街上,轿帘缝隙处看得外头人流如织,好一派繁华鼎盛之地,数代名城的气派,不是一朝一夕成就的。初容忍着好奇不去掀帘子,安慰自己既到了此地,多的是机会出来行走。
行至一处窄巷口,碧枝下意识掀起轿帘,一愣继而挥手招呼初尘。“小姐,小姐,你看。”不知是心里一直有气,还是习惯成自然,初尘虽已出嫁,但牛脾气丫头碧枝仍旧还是闺阁时那般称呼自己小姐,显然是对其夫家很不满意的。
怔忪了一路,陈初尘一脸茫然,待顺着轿帘缝隙看到车行至何处时,这才撑起精神既有些好奇又有些胆怯地看过去。
初容不明所以,也跟着看,只见窄巷里,第三棵老槐树下站了两人,白净斯文的面庞满脸喜色,正伸手抚在一个娇俏妇人的脸上。那妇人微低了头,娇柔地说着什么,前头听不真切,只见白净男又说了一句,那妇人才提高声音娇嗔道:“好好,柔菊等着吕解元回来娶!”说完微微扭了身子一脸崇拜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碧枝狠狠攥紧手里的轿帘,直恨不得扯下来,咬牙切齿道:“还未乡试呢,这便叫其解元了!果然是将那贱人安置在此处了,小姐,这院子还是您的陪嫁呢,姓吕的好不要脸!”
陈初尘见了早已无声落泪,初容忙扶着堂姐坐下,取了帕子为其轻轻拭泪。
“小姐,我早说他是诳你的,哪有那么多乡下来投奔的亲戚!他同你要了这院子就是给这贱人住的!”碧枝气得直掐自己手心,咬着嘴唇说:“老夫人也是晓得的,还合起伙来骗你,真是一家子没脸的!”
“碧枝,兴许婆母不知,又或是当时的亲戚住了一段时日走了,相公才又给了她住的。”初尘忍着心里的痛楚,不想叫初容跟着担心。况且自己的爹爹陈方早便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叫陈家小叔叔跟着操心,凡事不求人。
“小姐!”碧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堂姐,这家伙姓吕?就是你那夫婿?”初容感同身受,女人到底同情女人,也问道。
初尘点点头,有些漠然地看着轿帘,车早已驶离那窄巷,方才一幕却一直印在她的心头。初容见初尘不欲再说下去,那不好多问。
一路无话,碧枝因憋着气,也没多说,直到了扬州府下的宝应县。
“妹妹,你先跟着陈管家进去,我得先回去,改日再回来看你。”初尘扶着初容下了车轿,示意陈管家将人迎进陈家,自己却不跟着进去。
想来是怕婆母挑理,初容心说也不好难为人家,出嫁的女子就是这般,要事事做到以夫家为重,连远途归来都得先回去才能返回娘家。不过这也不是必须,只看婆家是否挑理了。
“堂姐自便,你走了这许多日,也该早些回去了。”初容笑道,车上看到那一幕,初容只觉得初尘可怜得紧。初尘是低嫁的,婚后还如此战战兢兢,初容更加相信自己的决定,这年头还是拢住嫁妆银子来得稳妥,男人都是可有可无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初尘很感激初容的理解,看着她进了门,这才上车离去。
陈方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方正的脸不苟言笑,大约五十上下年纪,早得到下人的回报,亲自迎了出来。初容可以看得出,陈方不是看在陈钦官阶的份上,而是出于一种内在的对亲戚,尤其是晚辈的重视罢了。就如多年前出于正义,帮助陈钦一家孤儿寡母一般,是个实在的好人。
“给大伯父请安。”陈初容笑道。看着陈方此人,比之陈老爹实诚不少。
“好,好,是个好孩子。”陈方话不多,赞美人的词语也很匮乏,只不过一句话,便叫人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陈方往后头看看,没看到初尘,略微有些失望。
第四章 夜半遭遇不速客
第四章夜半遭遇不速客
“初尘堂姐说明日再来看望大伯父,今儿要赶着回去,离家那么久,作为长媳是有许多事要料理的。”初容寻思着要找机会同陈方说说初尘的现状,但却不是此时。初来乍到,又没建立什么深厚的感情,说多了反而令双方难堪。
“应该的,出嫁从夫,尘儿做得对。”陈方虽失望,但却支持初尘这般作为。想来堂姐能有这副包子性子,也是拜这位人品端正的好人所赐,初容心想。
“你伯母过世多年,这是红姨娘,宅里事务都是她在料理。已给你准备了屋子,就在这儿住下。今儿先去歇下,明儿再去见你老祖母。”陈方早已得到陈钦的书信,信里也写明了此番安排六女到老家暂住的缘由。陈方自是无条件帮衬,从不想是否会惹上麻烦。
“一切听伯父安排,多谢伯父,侄女一来就喜欢上这儿了,伯父您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真是好看。”一路走来,只见宅子里但凡有空地,基本都种了花草,可见这位伯父是极喜欢园艺的。
“侄女也喜花草?都是伯父闲来无事料理的,不是什么名贵花种,都是些常见的。”谈到自己的爱好,陈方的话总算多了,笑捻着胡须说道。
“伯父不要嫌弃侄女俗人玷污了这灵物便好。”初容说完,便跟着红姨娘往后院行去。
红姨是陈方的姨娘,容貌算是中下等,陈方的夫人过世后,这位伯父就未再娶,但总要有人执掌中馈。陈方的母亲年岁大了,便将府里的一应事务交给这个姨娘打理。
红姨是个健谈的,一般作为家里唯一的妾室,多多少少都会以女主人自居,但她却很有分寸,话语间也不见猖狂。早听初尘提过,这是个苦命的女子,儿时被父母卖进陈家,便在陈方身边做了通房,待到初尘的娘进门后,也是和平共处。两个女子处得很融洽,几年后便由初尘的娘做主给抬了姨娘。
陈方一直只有一妻一妾,多年来不曾再动旁的心思,与夫人感情甚好,与红姨娘也是如亲人般相处。
红姨娘是看着初尘长大的,将初容领到院子里后,便忍不住询问:“六小姐,不知我家尘姑娘如何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初容笑道:“先前堂姐是胖是瘦我也不晓得,所以没得比较,不过我瞧着堂姐倒是康健的。”
红姨娘听了脸微微一红,尴尬道:“也是,瞧奴婢人老了,这话也说不好了。”
红姨娘也有四十几岁的人了,看着也不是奸恶之辈,初容便笑道:“红姨可莫要这般说,我以后就叫您红姨,您也莫称自己奴婢奴婢的,容儿受不起。”
红姨娘跟在陈方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因人品好,倒也有些体面。虽说是个妾室,但也生养了儿子,因此在陈家也算有些地位,见京城里的官家小姐都这般说,心里自是高兴。
“六小姐真是和气人,人也长得标致,要说奴婢也见过不少小姐,莫说这宝应地界,便是扬州府里也难找出能与六小姐比肩的,此后定能觅得佳婿。”红姨娘看着虽是良善之辈,但为人却不似陈方和初尘那般老实,说话办事也是个能撑门面的。这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岂不是要被外人欺负死了。
可惜只是个妾室,不然倒可以将初尘的情况说与她知,倒也能出出头。
红姨娘留了几个下人伺候着,加上初容带来的四个丫头,不一会儿便将带来的箱笼整理好。打了热水拿了帕子为初容净面净手,待到收拾好了已到晚饭时分,红姨身边的小丫头带了话,问初容可有想吃的饭菜,好叫厨房里特意做了。
初容不觉得累,且到了旁人家,自是要有礼貌。虽说陈方无官无职,但这家人好,且自己又是有求于人,便决定先去给陈方的母亲请安。
问话的小丫头听了初容的意思,微微一愣便带着初容欢天喜地往上房而去。
宅子不算小,陈方家在族里算是殷实人家,一直是宝应的大户,只不过近几年有些没落罢了。到了老夫人院子里,早有小丫头远远看了进屋子通报。
“是容丫头吧?瞧你这一路也累了,何必急巴巴来,明儿再来不是一样?”陈方的娘也是个良善人,初容刚走到厢房便隔着珠帘子看到老太太卧在榻上说道。
“爹爹叫我在老祖宗跟前儿尽孝道,容儿也急着想见老祖宗,便急着赶来了。”陈钦对待陈方一家很是尊敬,初容也不敢怠慢。
“你爹有心了。”陈方的娘七十几岁人,虽说身子还算康健,但到底精力不足。见了初容便由丫头扶着起身,招招手说道:“这京里的小姐就是标致,看这通身的气派,真是难得。”
初容心说多亏了这皮囊,自己虽也多看多学,但大家小姐的气派还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
“多谢老祖宗夸赞,容儿惭愧。此番给祖母添麻烦了,我爹叫我给你多多告罪。”初容行了礼,上前坐到榻边儿上。
“说什么麻烦,亲戚间不就是互相帮衬,不然还叫什么亲戚,血浓于水,合该如此!祖母也不知那什么权贵,只晓得这世间万事都逃不出个理儿,你且放心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凡事都有你爹和你伯父给撑着呢。”老祖宗拍拍初容的手背笑道。
“老祖宗说的是。”初容与老祖宗说说笑笑,便到了摆饭时分。见初容是个随和的,老祖宗也不客气,便留了她一同用饭。初容对饮食上不挑剔,便跟着老祖宗用了些易消化的清淡吃食。
“容丫头,我那小孙女可好?”初容与初尘已到回来,老祖宗早知初尘先回了夫家,关切问道。
“好,初尘堂姐身子很是康健,我爹给找了医婆,看了说是没什么需要调养的,一切都好。”初尘对外只称诊看血虚之症,并未特指生育的毛病,初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更是不能晓得。若不是与初尘待得久了,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还是初尘自己说的。此时初容便也装作不知初尘诊看的最初意图,自当血虚之症回答。
老祖宗听了,慢慢撂下筷子,脸上笑着眼里却是有些忧色。
“老祖宗?”初容明知道老祖宗所忧何事,无奈此时只能装作不清楚,诧异看着她问道。
“好孩子,多吃些,能吃是福,以后福气多多。”老祖宗回过神来,笑着摸摸初容的头,一脸真切的期盼。
“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年我到京城还抱过你,一转眼也快找婆家了,可千万要睁大眼睛。”老祖宗微微叹口气,拿手比量着半个枕头大小,说道:“女人啊,投胎是一道坎儿,嫁人也是一道坎儿。嫁人好比再投一次胎,还不兴喝孟婆汤的,马虎不得啊。”
初容晓得老祖宗这叹息的由来,也替初尘担忧。街上看到那一幕,显然是古代版渣男。
“老祖宗,初尘姐姐的夫婿就很好,听说少时便是秀才了,这眼看着也要乡试,想必能一举中的。”不是初容不厚道,实在是她想将话题引到这上面,也好找机会将初尘的情况旁敲侧击给她家人知晓,给初尘堂姐想办法。
老祖宗果然没有喜色,嘴唇微微蠕动,却也没说什么。陈方家的人向来如此,从不给旁人家添麻烦,哪怕陈钦曾经受过他们的照拂,他家也不求回报。
“好孩子,万事不能想得太简单,你还小,此后要听你爹娘的话。这看人啊,还是上了岁数的看得准,不能任性了。”老祖宗笑道。
“是,老祖宗说的是。”初容谦恭说道。
又叙了会儿子话,见老祖宗有些倦意,初容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虽说出入有车轿,往来都有丫头服侍着,但初容还是有些乏了,便早早洗漱上床歇下。红姨娘给的两个丫头守在外头,初容只留欢沁在屋子里守夜,薰了带来的重瓣黄木香,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恍惚间仿佛看到初尘堂姐正趴在床上哭,四周站着很多人,皆一脸不耐烦地骂。初容急得想说话,却怎样都张不了口,急得挥舞着双手,却发现被什么人握住了。
一个激灵,初容猛地睁开眼,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坐在床边,握着自己的腕子。
“啊!”初容刚张开嘴,便被那人捂住。
“想叫众人都瞧见有男子闯进陈家六小姐的闺房,尽管大声喊。”是那个袁其商,初容识得这声音。感觉到急促的呼吸扑打在他食指上,热气被挡回反将她捂得难受,初容尽量使自己冷静些。
一时间不明情况,初容镇定地不出声,只看着黑影眨眨眼睛。
袁其商慢慢松开手,陌生的气息暂时远离了自己,指腹划过颊边,不适的感觉稍纵即逝。见初容不再出声,袁其商满意说道:“岳丈动作倒是快,不过也是无用,我还是寻来了。宝应这地界,我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知岳父是有意助我便宜行事,还是低估了他这个未来女婿的本事。”
第五章 袁大无敌咸猪手
第五章袁大无敌咸猪手
初容很紧张,趁着空当转头看了看欢沁的方向,见其一动不动趴在榻上,显然被人弄晕了。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身上的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寝衣后,将手自然地放在枕侧一边,枕头底下就是自己藏的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这地方木窗木门,初容极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