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谢本宫。”清舞缓缓站起身,“恩施于人,必有所求,本宫知道何太医与慕丞相都是知恩图报之人,本宫在北陌举目无亲,以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自是希望有人能适时帮本宫一把,让本宫不必那么辛苦,何大人一向聪明,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何铭暗叹自己真是低估了这皇贵妃,瞧她年纪轻轻,却不想城府竟是如此深,恩威并施,让他拒绝不得,否则,她只要将慕丞相久病不愈的原因添油加醋的讲给皇上听,以皇上对丞相大人的重视,他自己性命不保是小事,弄不好还会连累家人遭难。
见他沉默,清舞微微一笑,“大人若是再犹豫不决,本宫就奏请皇上给丞相大人换个太医诊治,到时候……”
“微臣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并将娘娘的意思传达给丞相大人。”
“这个不急。”清舞背转过身,悠悠说道:“慕丞相刚正不阿,若是知道本宫对他有所图谋,定是不肯配合,你且先治好他,本宫自有安排。”若是道出父亲身中蛇毒的事,只怕他会生疑,她还没有做好与家人相认的准备,自是不能露出破绽,同时,她也不希望父亲误会她是为了西越国才处心积虑的在他身上下功夫。
绯烟宫中,言贵妃听了馨若的回禀,若有所思的问:“你确定她是为着慕丞相的病情才传召何太医的?”
馨若点了点头,“何太医赶着出宫,只告诉奴婢,皇贵妃并无恶意,还指出了他医治过程中的不当之处,他便是要赶去相府补救。”
“这丫头又想玩什么花样?”言贵妃来回踱着步子,总觉得云清舞并非只是想拉拢一个人这么简单,遂开口问道,“你与无月自幼相识,能否探探她的口风?”
馨若摇头苦笑,“她与奴婢一样是皇上送出去的人,只会忠诚于一个主子,哪怕是皇上问她,她也不会透露出一个字。”
言贵妃重新坐回椅子上,这点她倒是知道的,就像馨若对她的事情永远守口如瓶一样。
见她沉默,馨若又道:“要不奴婢去问问小泉子?”
“没用的。”言贵妃轻揉了下眉心,有些无奈的说,“他与春影夏蝉同是御前的人,除了皇上,没人能让他们开口。”
闭目想了下,她倏然起身,吩咐道:“给本宫备轿,本宫倒要去华清宫会一会皇贵妃。”敢打慕家的主意,这丫头胆子真真是大。
言贵妃刚一踏出宫门,一抹青色的身影随之也出了绯烟宫,脚步极快的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华清宫的书房里,清舞兴致极好的在练字,却见小泉子一脸慌张的来禀报,“娘娘,言贵妃在外求见,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但奴才看着倒像……”话到这里,他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倒像是来找事的,对吗?”清舞笑着接口。
小泉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反正娘娘当心点总是好的。”要知道这言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嚣张跋扈惯了,娘娘未册封前就没少受她的气,现下虽是位分高于她,但娘娘毕竟年轻,不及她老练。
清舞笑意更深,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刚刚写的字,突然想起欧阳忆潇曾夸过她写了一手好字,还问她师承何人,当时,她只说是跟着母亲习字读书的,现在想想,怕是那时他定是不大相信,毕竟她的字是哥哥手把手教出来的,与西越国惯用的字体大不相同,倒是与哥哥的字迹有七分相像,不过,连人都有相似的,料他也不会多想。
“娘娘……”见她但笑不语,小泉子出声提醒道,“言贵妃已经在暖阁喝茶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茶都喝上了,当然要见!”清舞随手将那张纸扔进炭盆中,暗想自己还是少写字为妙,不然,指不定哪日就被人拿住了把柄。谋害皇子
出了书房,进得暖阁,便见某人一副比主人还主人的模样,在那里悠然自得的品茗,清舞不由好笑,“贵妃姐姐倒是不客气。”
言贵妃轻轻摩挲着手中精致的白瓷杯盏,并不起身行礼,只是笑道:“早就知道皇上宠你,吃穿用度都挑最好的给你,却不知妹妹这里竟是样样精致,连待客用的茶水都是最上乘的,姐姐真是好生羡慕。”
清舞在她对面坐下,接过春影奉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道:“姐姐来此,该不会仅为讨一口茶水喝吧。”
“当然不是!”言贵妃放下杯盏,收敛了本就牵强的笑意,“皇上离宫前,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妹妹,听闻妹妹晨起时传召了太医院何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劳姐姐挂心,本宫身体很好,传何太医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丞相大人的病情,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清舞并不隐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皇贵妃倒是坦诚,就是不知你此番打的是什么主意?!”言贵妃的语气变得凌厉,眸光也陡然转冷。
清舞并不畏惧,依旧泰然自若地说:“很简单,本宫是为了帮姐姐,可现在看来,姐姐似乎是不想领本宫的情,倒是本宫多事了。”
“你此话何意?”言贵妃诧异的挑眉,突然觉得,面前的女子与之前那个恭顺谦卑的丫头简直判若两人,而皇上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这丫头在后宫的争斗中,绝对是游刃有余。
清舞眨了下清灵水亮的眸子,狡黠的笑道:“若本宫所料不错的话,何太医应该大致和你说了丞相大人久病不愈的原因,本宫若不出言提醒,不出一个月,慕丞相便会毒发,而何铭是贵妃姐姐亲自举荐给皇上的,出了事,姐姐觉得你能置身事外吗?”
言贵妃被她的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只是目光复杂的瞪着她皎若秋月般的小脸。
清舞继续说道:“后宫无后,这么多年来,你与云贵妃一直平分秋色,你心露而不藏,她深藏而不露,你咄咄逼人,她处处忍让,并非是她怕你惧你,而是你根本玩不过她,因为你心没她狠,手段没她高明,你的狠辣人人看得到,而她的恶毒却无人瞧得出,从一开始你就输给了她,她不过是在等着看你一败涂地样子。”
“不可能……”言贵妃霍然起身,忍无可忍的吼道:“本宫不会这么轻易的输给她!”
清舞再次抿了口茶水,毫不在意她的愤怒,“在你举荐何太医为慕丞相诊病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你会因此受到牵连,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坐等看戏就好,因为无论后宫还是前朝,无人不知,慕丞相曾极力反对皇上封你为妃,才使得你屈居在行宫两年,也是因为慕家的施压,纵然你生下了皇长子,也依旧无法坐上皇后的宝座,你心怀怨恨也在情理之中。”
“她是慕家的女儿,如何对自己的父亲下得了手?”洛浣言只觉心口一阵气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慕流云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她。
清舞笑意不减,心底却泛起了苦涩,“本宫说过,你的心没她狠,她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过,弑父的事她还不敢做,慕夫人医、蛊、毒样样精通,她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她所做的,不过是对慕丞相的病情置之不理,待到他毒发之时,再出手救治罢了,而那时,只怕你不死,也已被打入冷宫,再无翻身的可能。”
二十多年前,父亲误闯苗域,被那里特有的一种毒蛇所伤,也造就了他与娘亲的一段缘分,因为解药难配,娘亲让他服了另一种药,使得他体内的毒素处于休眠状态,不加刺激,便不会有危险,这件事,流云是知道的,而她更加知道,要想治好父亲的病,必须先排毒,再施针用药,可她竟忍心父亲日日忍受病痛的折磨而无动于衷,这点真的很让人心寒。
听完她刚刚那番话,洛浣言不由瞪大了双眼,警惕道:“你如何知道这些,又为何要帮我?”
清舞睨她一眼,淡淡的解释道:“宫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所谓的合纵连横,一切都是出于利益的需要,你是孤女,没有显赫的家族供你依靠,而我远嫁异国他乡,同样孑然一身,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互扶持?至于我为何会知道那诸多隐情,是因为我在北陌的这一年里一直没闲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贵妃姐姐该不会是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相互扶持?”言贵妃冷笑出声,“若是没记错,我之前应该是拉拢过你,而你似是不愿站在我这边,怎的现在却改变主意了?”
清舞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而她也并不是真的想与她结盟,只是父亲的病,她不便插手,而洛浣言已经搭上相府这根线,她利用一下也无妨。
“先前我并非皇上的妃嫔,不愿卷入你与云贵妃的争斗中,但经过了太后寿宴的那件事,我终于明白了,在这后宫之中,想要独善其身,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我自是要为自己找一个可靠的盟友,而且……”她话锋一转,眸中有锐光闪过,“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属,你我之间,只能是我为主你为从!”
洛浣言凝视着她平静无波的小脸,她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多年的宫中生活,早已让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遂又试探的问:“那夜可是我引皇上去的,你就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清舞冷哼一声,不答反问:“姐姐知道我为何选中你而非慕流云吗?”
洛浣言再次坐了下来,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清舞示意春影给她重新换了一盏热茶,缓缓说道:“因为她玩得了心机,耍得了手段,装得了柔弱,更扮得了无辜,面具多不胜数,让人防不胜防,而你,行事果决,敢作敢为,想要谁的命,杀了就是,不需要阴谋算计,甚至连个理由都懒得想,本宫就喜欢这样干脆痛快的人,与本宫合作,你也不会吃亏,本宫会帮你达成心愿。”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洛浣言秀眉微挑,有些许动容。
“当然!”清舞一字一句道,“本宫可以跟你保证,无论将来皇上有多少皇子,元烨都将会是北陌储君的不二人选。”
她话音刚落,暖阁的门便被人推开,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不顾阻拦的闯了进来,大口的喘着气说:“娘娘不好了,殿下他……”
“殿下怎么了?”洛浣言急忙站起来,扯着那宫婢的衣袖问。
那宫婢哆嗦的答道:“殿下说累了,孙嬷嬷就哄着他睡下,哪知他刚一入睡,便发起了高烧,出了一身的虚寒,奴婢们怎么唤都唤不醒,太医也诊不出是什么原因,只说可能是……”说到这里,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言贵妃身边那个同样面露焦急的女子,吞吞吐吐的说,“可能是皇贵妃娘娘先前诊治的方法不当……娘娘您快回去看看吧……”
言贵妃心下骇然,抬眸狠狠瞪了清舞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若烨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定要你偿命!”
清舞脑中也是一片空白,面上已不复先前的平静,先她一步朝着门外走去,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无月立刻拿了件斗篷跟上了她的脚步……
清舞与言贵妃一前一后赶到绯烟宫的时候,元烨的卧室里已跪了一地的太医,为首的正是那官职最高的院判大人,此刻,他正一字一句详细的向坐在床榻边始终紧握着元烨小手的颜太后汇报诊断的结果。
还不及那人的长篇大论讲完,清舞便要上前,却被那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厉声喝住:“你这心肠歹毒的女人,竟敢害哀家的孙儿,哀家定不轻饶你,来人,给哀家拿下这毒妇!”
她的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太监欲要上前拉她,然指尖还未触到她的衣袖,便被一股凌厉的掌风逼退,踉跄的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瞪着那个突然出现在清舞身前的青衣女子,“皇上有旨,谁敢对娘娘不敬,格杀勿论!”无月漠然的扫了他二人一眼,转眸冷冷的看着床边一脸震怒的颜太后。
“反了,敢在哀家面前动手,你们眼中还有哀家这个皇太后吗?!快,给哀家将这个贱婢一并抓起来!”颜太后霍然起身,保养良好的精致面孔因愤怒而略显狰狞。
紧跟着清舞进的卧室的言贵妃早已拨开众人奔到床边,声音颤抖的唤着那个不省人事的孩子,而清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张苍白却泛着病态的红晕的小脸,同时她也听到了颜太后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声,更加清晰的感应到已退到她身后的无月身上那股肃然的杀气。
无月并非宫廷中人,受不得规矩的约束,惹急了,怕是真的会大开杀戒,到时恐怕就麻烦了。
再次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元烨,暂压下心里潮水般涌起担忧,她转眸,迎上颜太后泛着怒火的眸子,不卑不亢道:“看样子,殿下病发的突然,可臣妾这几日并未有接触过殿下,怎的太后娘娘会觉得是臣妾在谋害殿下?”获罪受罚
颜太后怒不可遏,手指有些颤抖的指着清舞呵斥道:“太医已经检查过了,烨儿服用的汤药饮食都没有问题,现在却气血逆行,昏迷不醒,你还敢否认是你在施针的过程中动了手脚吗?”
气血逆行?清舞再次看向元烨,想要上前替他把脉,然众人却将她围堵的水泄不通,颜太后又言之凿凿,直指要害,还不及她开口争辩,眼前便飞来一物,无月眼疾手快的接住,递给她。
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那正是她早前绣给元烨的香囊,看来这也成了她“谋害”皇子的罪证了。
“你可否当着哀家和众人的面解释一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颜太后描画精致的眉眼一挑,失了往日的和蔼慈祥,变得咄咄逼人。
清舞握紧了手中的香囊,淡淡的说:“是西域曼陀罗花萃取的香精。”
她话音一落,众人皆是唏嘘,便有几个平素里爱挑弄是非的妃嫔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在这并不宽敞的卧室里倒也清晰可闻,说的无非就是她云清舞心眼忒狠,对一个五岁的孩童竟用上这等毒香,若非发现的早,皇长子岂不是性命堪虞!
听到诸如这样的言论,清舞尚未开口,便有人先替她求情道:“太后娘娘,臣妾曾听家母说过,曼陀罗虽是剧毒之物,但若用的巧妙,倒也有凝神镇痛的作用,曾经臣妾的姐姐就用过这种方法止痛,臣妾想,皇贵妃应是为了替皇长子减轻病发时的痛苦,却忽略了殿下毕竟年幼,没能把握好剂量,这才使得殿下昏迷不醒,好在太医已经找到了原因,对症下药,没能酿成大错,太后娘娘一向仁慈,臣妾恳请娘娘饶过皇贵妃这一次。”
清舞看着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绝美容颜,她言辞恳切,面上满是真诚流露,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温婉和顺,宽容善良,可就在她提及自己的母亲时,本就愠怒的太后娘娘变得更加暴躁,“哀家的孙儿险些丧命,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件事都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毕竟是西越国的人,自她来到皇上身边,宫里便接二连三的出事,哀家定要好好查一下,来人,将这个女人押去宫正司,严加审问!”
无月一听,刚要上前,却被清舞拦下,“太后娘娘莫不是忘了,臣妾是皇贵妃,位同副后,皇上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许臣妾管理六宫之权,您虽贵为皇太后,但毕竟已移居仁寿宫,后宫之事早已不归您管,怎的还能这般随意处置臣妾?”
“好一张利嘴!”颜太后轻抬脚步,众人赶忙让开道来,她缓步走近清舞,冷笑道,“你给哀家记住了,你只是皇贵妃,虽与皇后只差了一步,然这一步却比登天还难,哀家是皇太后,在中宫暂缺之时,后宫之事就是哀家说了算,你不服也不行,皇上是哀家一手养大的,难不成他还能为了你,废了哀家不成!”
清舞闲凉的一笑,语声依旧淡漠道:“当然不会,先皇素以仁孝治国,皇上秉承先皇遗愿,侍母至孝,臣妾是皇上的妃子,对太后娘娘自当毕恭毕敬,臣妾也相信宫正司是极为公正严明之处,定能还臣妾以清白,臣妾也会极力配合宫正司审查,但臣妾恳请太后娘娘允臣妾一件事。”
“你说!”颜太后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