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凡的腿伤并没有在床上养很多天,在他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手段下,左妃很是配合地每天早晚过来给他揉药,三天过去他就能健步如飞了。
至于他的风寒,奇怪,竟然还是没好彻底,不过这种小病对他而言完全可以忽略。
于是他又开始继续忙碌了,这些天御城军一直在忙于疏通河道和清理街区,他只是去看过几次而已,询问下清理进度,人员伤亡还有安置情况,并没有直接参与。
其中有两次他遇上的将领都是林子铭,两人客气地打招呼,商讨军务,然后礼貌地再见。
虽然他二人之间没了从前那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场景,但是两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彼此之间已经有了疏离。
只要不提及月儿,林子铭就能笑着跟李不凡交谈,但是只要话题一触及月儿,林子铭就感觉特别不爽,还是想揍他。
他实在闹不明白,李不凡对月儿那种莫名其妙的拥有感到底是哪来的,即便你们相熟的早一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又没成亲,又没定亲,更何况月儿现在喜欢的是他。
而李不凡呢,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是谁的良人,只是希望这一世月儿能有个好归宿,可这并不代表他面对林子铭的时候心里就不膈应。
毕竟是上一世跟了自己十一年的女人,他也曾经是用了心的,只盼着将来远走边塞,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然而上天总是爱作弄人,此时此刻,李不凡面沉如水地抬起头,看着前面一身银甲的挎刀男子,带着两队士兵正朝他这边不急不缓地赶过来。
不是林子铭又是谁?
“林少将真是敬职敬业”,苏南安站在他身后,语气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说完又瞄了一眼李不凡。
李不凡侧首朝他看了一眼,“你这是在讽刺我,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吗?”
苏南安不语,气定神闲地收回目光,对着阔步走来的林子铭行礼,林子铭抬抬手示意他起身,这才将眼光正经地落在了李不凡身上。
他风寒尚未痊愈,此刻面色有些发白,一身玄色单衣更勾勒得他身形瘦削,比之从前倒是多添了几分文人书气,原本林子铭与他二人体型是接近的,如今看着得差上一圈。
林子铭微微皱了眉,朝他问道:“我正要收队回营呢,你这是打算去哪?”
说完他对着身后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行回营。
此时已经时近黄昏,因着暴雨过后街道凌乱不堪,虽说经过御城军十来天的抢救已经基本恢复原样,但是巷道之间仍是有些荒凉,不见什么行人。
李不凡即使是出来查看下进度,也不该是这个时辰,毕竟御林军都已经收队回营,他这会儿出来,肯定是有别的事。
“万方书局”,李不凡简短回道。
他这明显不是去逛书局的,因为这个时辰书局也差不多要打烊了,他去买书倒是有可能,二楼的书馆肯定是进不去了。
林子铭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快去快回吧,这会儿书局也快要关门了,咱们改日再叙吧”
李不凡也不多言,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告辞”便走了。
“你们还在闹别扭吗?”,苏南安上前两步,跟李不凡并排走着,接着出声问道。
对于他两人之间的事,苏南安也是知道些的,当初李不凡和林子铭为了一个姑娘军中私斗,挨了军罚这是人尽皆知的,虽然这个理由他觉得不大靠谱,但是这两人现在关系崩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这要搁在以前,林子铭早就一肩膀勾过来嘻嘻闹闹了。
李不凡沉默了片刻,这根本不是闹别扭的事,他摇了摇头,然后朝他问道:“你觉得以你和北辰的关系,可以共穿一条裤子吗?”
这都哪跟哪啊?答非所问好吗?苏南安一脸的不能理解,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兄弟之间,不分你我”
李不凡乐了,慢悠悠地问了句:“那你觉得,我该把暮雨许给谁好呢?”
苏南安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要论年龄,暮雨十五岁,苏北辰十七岁,他二十五岁,显然苏北辰跟暮雨更合适。
再说情分,他认识暮雨不过月余,而苏北辰,跟暮雨却有着十年青梅竹马的情分。
就算是亲兄弟,抢女人的时候,也不见得谁就会让着谁吧?
苏南安这副如遭雷劈的模样取悦了李不凡,哼,你们不是亲兄弟吗?不分你我吗?你这一脸便秘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心理得到平衡的李不凡走得愈发欢快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万方书局,正赶上一名微胖的中年老板出来收写着新增书目的展板,这是打算关门了。
这几日街上人少也没有什么生意,老板一见着他二人过来便放下展板,迎了上来,笑呵呵地问道:“两位公子是来购书的吗?”
“在下李不凡,是林大人的好友,不知林大人今日可在店中?”,李不凡站定,对着老板说道。
这中年老板先是诧异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知道林素和这间书局关系的人,几乎就没有,这人能找过来想必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没想到,林大人会跟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交朋友。
“李公子请随我来”,书局老板诧异过后,便引着他二人进了书局。
片刻后,李不凡随着老板单独上了书局的三楼,老板只把他送到门口便下楼去了。
屋里林素听到动静便开了门,然后彼此对上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惊诧,不过十来天没见,两人都是浑身瘦了一圈,一副病容。
“你这是?”,李不凡率先询问出声。
林素侧开身让他进来,然后示意他直接坐,很巧的是,李不凡正坐着左妃曾经坐过的位置。
把门闭上之后,林素才坐到了李不凡的对面,从桌上去了茶杯给他倒茶,状似随意地说道:“前阵子淋了场雨,之后又生了病,你呢?”
他轻描淡写地略过,李不凡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只是淋了雨生了病,看看他自己遭了多少罪才变成这样的,林素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但是这种事的确没必要详说。
于是李不凡微微笑了笑,回道:“淋了场雨,生了回病,现在还没好利落”
林素听完也淡淡地笑了,将茶盏推向李不凡,说道:“我听子铭说,当日暴雨是你带人在码头救援的?”
李不凡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下,的确,那日他出现地太过不合常理,他已经在御城军中请了长假,身上并无军务,即便是他仍在御城军当值,也不可能想到知道京都码头发生的事,还能那么及时地赶过去救人。
以林素的才智,稍微一想就能发现这里面的不合情理之处。
“正是”,李不凡只愣了一瞬便恢复了镇定,朝着林素点了下头,等着对方的下文。
却没想到,林素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神情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淡然的表情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打捞到尸体?”
那日他回到石桥处,就发现石桥护栏断了,左妃也不见了,他跑遍了四周问有没有人见到她,然而那附近的商户和百姓都说没见过。
他又沿着河道找下去,一路找一路问,终于遇见个人说见过,从清河上游飘下来的,不会动弹的,是个尸体,飘走也有大半个时辰了。
当时的心情,林素已经不敢再去回忆,他后悔死当初的决定,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桥上,她救过他,他却害死了她。
林素发疯了一样沿着河道不停地找,他想万一她还活着呢?万一那尸体不是她呢?
到最后,他想不管是死是活,他都一定要找到。
然而他找遍了,沿着河道一直找出了城外十几里,一直到他最后体力耗尽,倒在泥污里,被村民捡到,救回一条命。
再后来,他去户部查了城西福合街的所有户籍档案,找到了两个名叫司雨的,却都不是她,后来他上府衙查了人口失踪的记录,亦是没有找到她。
最后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御城军身上了,但是林子铭告诉他,没有找到他说的司雨,活的,死的,都没有。
其实他如今再问起,心里也是已经有答案的,当日在码头,岸上,河里,那么多士兵,都没有见到有尸体飘下来,更没有打捞到的尸体。
诚如他所料,李不凡不曾犹豫地摇头,回道:“没有”
心中稍定,看来林素并没有对他起疑,只是当他说完之后,发现林素的眼睛里竟是流露出悲痛之色,但是就这个话题,李不凡并不想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对着有些心不在焉林素说道:“邱老先生已经回京,如今正住在平花书院”
林素终于回神,看着李不凡的眼神多了一丝震撼,三朝元老邱玉明,林家在南朝文坛的确很有地位,但是在仕子心中,却也是比不上两朝为宰的邱玉明。
毫不夸张的说,这世上除了南帝,任何人见了邱玉明,都是要弯身行礼的,即便是皇子,也不敢不敬。
而平花书院,和林素的万方书局是紧邻着的。
“先生那里有些书损毁了,还要劳烦你帮他补全”,李不凡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继续说道。
林素面上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望着李不凡认真的说道:“你想推我坐上宰相之位”
从一开始,他打开李不凡的信封,看到那个“相”字,他只是觉得惊讶,甚至有点没当回事,但是后来,他把一切算计在内,扳倒了蔡源来和何叔淼等当朝重臣的时候,他已经彻底震惊。
自始至终,他都以为李不凡的目标是要除掉奸相。
直到现在,他把两朝宰相邱玉明带到他身边,他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李不凡点了点头,对着林素说道:“此事已成,明日朝上,陛下便会宣旨”
如今宰相之位空悬,朝廷上下形势紧张,可是陛下,已经无人可选,唯有他,出自林家,资历浅,更是皇帝身边的人,做个傀儡再合适不过。
只要有个可靠的人稍稍提点一番,南帝就一定会同意。
而这个人,就是南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杨明,也是废后郑氏在皇宫中最大的底牌。
林素终于坐立不住,噌的一下站立起身,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想过在这条争名逐利的路上走下去,但是却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的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直到这时,他才算是看清了李不凡的真面目,凝视他许久问道:“你这么帮我,究竟是为何?”
李不凡摇了摇头,“并非只是帮你,更是要帮我自己,南朝局势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明白,皇权集中武将权轻,迟早会断送南朝江山”
“一年之后,我就会自请离京,前往边塞戍关,对抗焱国,我需要朝中力量支撑”,李不凡说着也站起身来,与林素四目相对。
林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十八岁的男子,他想他之前的判断又错了。
原来他的最终目的,是要拯救江山。
☆、第45章 偶像林素
这一日清晨,李不凡醒的比往常早了许多,他慢条斯理地穿衣洗漱,然后出了书房在院子里摆置他的箭靶,距离武举考试已经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他虽然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不过许久不练也会生疏。
于是他打算从今日起,早起半个时辰来练习射箭,他的清塘院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毕竟李家世代都是武将,这院落的设计一开始就有当练武场的功能。
他昨日已经命人把院子整理过,尤其是要把那两只狗的窝,挪到院子外面去。
现在只需要把箭靶的位置好就行,因着从前他住在北面的卧室,所以箭靶一直都是固定在南面书房前的,有以前的暗桩在,这些做起来也很快。
晨曦才刚升起,他就已经搭箭上弓,将弓弦拉至将近满月的形状,瞄准红心,然后稳稳地松开手,几乎是同时,就听得那边“叮”地一声,金属箭头插在了箭靶红心的正中央,箭尾的羽毛还在轻轻的颤动,似乎还想再往里面钻一钻。
李不凡微微皱起眉,对这一箭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接着他又抽出一支箭,再次射出又是精准地插。入了另一个箭靶的红心上。
事实上像这样的射箭方式,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做到百发百中了,现在这么练着真的有必要吗?李不凡有些烦闷地垂下了拉弓的手。
片刻后他回头,正对上一身中衣,抱着席子卷出来做瑜伽的左妃,对方似乎被他的出现惊讶到了,然后看了看他手里的弓箭,还有远处的箭靶,笑着跟他打招呼,“这么早就出来练箭啊”
说着她关上门抱着席卷下了台阶,选了离他稍远的地方开始铺开她的席卷,李不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动作,“比不得你早”
李不凡边说边朝左妃走过来,语气十分随意地问起:“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你,在忙什么呢?”
左妃铺好席子站了起来,看着他问道:“没见过吗?昨天中午不是才见过?”
昨天中午?李不凡凝神想了一会儿,“哦,你是指我昨天中午开窗户通风的时候,恰好看见你在院子里给狗喂食,是吗?!”
一大清早,他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左妃白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他,看着他就没有好心情,瑜伽也不练了,打会儿太极就回屋。
“问你话呢!”,李不凡看见她这副样子更生气了,一手抓上她正在缓慢推出的手掌,拉得对方一个趔趄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左妃顿时也火了,挣了挣手腕挣不开,瞪着他说道:“是,行了吧,能放手了吗?”
李不凡当然不肯放手,看着她,眉眼之间的凌厉越发明显,左妃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软了语气回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就在褚老那看书,不信你去问褚老啊”
当然不止是看书,她现在已经开始在学习配制药膏了,但是跟李不凡,没必要交代那么多。
李不凡这才收了手,这样的谎话左妃肯定也不会扯,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不要再出去招惹是非,保证肚里孩子安全就行了。
“别在那呆太晚,天黑了路不好走,以后把书带回来,或者我去接你,都行”,李不凡突然换了表情,温声说道。
左妃撇开头,嘟哝一声“知道了”,早晚她要被这个阴晴不定的死变态折磨成神经病。
李不凡看着她侧首的样子,还有鼓起的包子脸,就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在骂他,突然他偏走两步,正对着左妃的脸弯下了身子,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要不要跟我学射箭?”
说着他晃了晃手的弓,左妃错愕地抬头,明亮的双眼倒影着他清晰的脸,李不凡的心脏突然一紧,微微直起了身子,退后半步,“不要就算了”
眼看他转身就要走,左妃连忙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精瘦的腰,“要啊要啊,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啊!”
忽然而来的柔软贴上他的后腰,李不凡只觉得浑身一颤,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左妃手臂越收越紧,李不凡压下身体的异样,沉声说道:“一拜就不必了,先把我松开吧”
片刻后,李不凡后悔不迭地扶着额头,左妃站在他前面,被他半圈在怀里,弓才刚张起来,但是只要他一松手,弓弦马上恢复原样。
左妃哭丧着脸扭过来看他,“拉不动……”
李不凡一手接过弓箭,一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短发,安慰她道:“不怪你,是我的错,这张弓不适合你,下午我去兵器铺给你挑张小的来”
“还有小的?”,左妃顿时心喜,也不计较他揉乱她的发型了。
李不凡点点头,“当然有”,要是没有的话,小孩子要怎么从小开始练箭啊。
“我能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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