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不是孩子,二不是病人,三不是残疾,四不是孕妇,十六岁的新妇,这在古代,也算是后宅一把手了。
“哦,还有,一会儿我让暮雨给你送些银两过来”,李不凡最后补充道。
左妃这回彻底愣了,刚从他那得到两把匕首她就已经够吃惊了,现在还要给她发零花钱?他脑子被驴踢了?
李不凡见她一副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他,心中也有些不愉,“不要就……”
“要!”,左妃强势打断,冲上去一把捂住李不凡嘴。
这个傲娇男!动不动就是“不要就算了”,人家呆愣呆愣表示一下惊讶都不可以嘛!
很快,左妃就收拾妥当,带着俩丫鬟四名家丁,乘着小软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天一楼,今日恰是林素休沐的日子,曾经作为皇帝身边的中书舍人,他早就习惯了每天三更时分起床,而今日他醒的更早,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等到了午时。
林素一身白色锦衣,头戴白玉冠,手执锦扇,长身立于二楼的阁楼外,站在距离栏杆十寸的位置,俯视着楼下人来人往的长街。
心情莫名地有些紧张,想着她一会儿出现时的样子,嘴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似乎,这种等待的滋味,也挺不错。
时间好像变得缓慢,林素手里拿着的正是左妃赠给他的折扇,此时翩翩公子执扇立于高阁上,引得路人也时不时仰首看上去。
左妃刚一掀起轿帘探出脑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她有些疑惑地顺着众人目光往楼上看去,恰与林素四目相对,一时也被惊艳到。
那一瞬间阳光有些刺眼,左妃半只手遮住眼睛,看向林素的眼睛里染上几分哀伤。
他是那么闪耀璀璨的明珠,她却只是尘微里的一点泥沙,他如天人在上,那么遥不可及。
这突然而来的抑郁,让左妃顿感忧伤,也许就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林素就已经走进她心里,他于她,绝不仅仅只是偶像男神而已。
那是真正的,心动。
然而,他的一生,早已写进历史。
那些与国同葬,万古流芳的字眼,她只要每回想起,就会心痛不已。
左妃她很懦弱,她的这份心动,只会永远埋藏在心中。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啊”,林素站在阁楼上,朝左妃挥了挥手。
“哦,马上”,左妃猛然回神,安排了随行的丫鬟家丁们在一楼歇脚,一个人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一楼大厅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模样。
好想问一句,咱们二夫人,这是不是在私会汉子啊?!
二少爷被戴绿帽子了……
☆、第53章 以身相许
林素几乎是循着左妃的脚步声开的门,所以当他拉开包厢房门的时候,正对上一只手在半空中举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左妃。
“我没来晚吧?”,左妃先是愣了一瞬,然后才抬眼看向林素问道。
方才心底浮现的那丝沉痛早已烟消云散,也许这也算是她的优点之一,伤感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有”,林素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他侧开身示意左妃进门。
进到包厢之后左妃才发现,房间里面站了一圈近十名统一着装的侍者,动作整齐地朝她行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啊,一时间也有些窘迫,尴尬地朝他们点头回道:“你们好”
林素嘴角憋着笑,挥挥手示意那些侍者先下去,等到他们鱼贯而出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左妃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左妃终于能放心大胆地观察这间包厢了,房间面积很大,连着外面的阳台,之间用珠帘薄纱隔断,里面的圆桌极大,足够坐下八人。
四周的厢壁上挂着装裱精致的名家字画,由于她不懂字画,姑且就全部称之为名家字画吧,四角处放着高案,摆着精美的瓷器,地上放着些盆栽,似乎,也是些名贵花种。
就连地上铺的地毯,都比她卧室铺的软,左妃再也不觉得她的卧室是豪华大房了。
左妃还在满屋子的溜达,林素淡笑着行至她身边,发现她正在盯着墙上一副诗词出神,就随口问道:“本朝诗人朱清的《春枝》,你喜欢?”
天一楼的东家跟南朝皇室有些渊源,这里收集了不少当朝名家的诗词画作,甚至有一些在外面的书局都是买不到的,而且即便是在林素看来,这首《春枝》也算的上佳作,写得很有意境。
谁知左妃竟然摇了摇头,南朝朱清是哪个?她表示在后世没有听说过,至于这首诗?她表示她只喜欢林素的诗。
对,没错,就是这样!
看见她摇头,林素有些诧异,当他以为左妃的下一句话会是跟他解释她为什么不喜欢这首诗的时候,却听得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当了宰相,那你以后还写诗吗?”
左妃很确定,这个时期的林素还没有写出后世流传的那些惊世之作,所以她猜测,林素的宰相任期大概很短,所以史册才没有记载。
“写诗?你读过我的诗集?”,林素有些重点不对地问道,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言的紧张。
“嗯”,左妃点了点头,心中默道:不止读过,我还会背,会默写,会翻译。
她也曾幻想过,能写出那般豪情万丈,奔逸洒脱的诗词之人,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惊才艳艳?
而真实的林素,丝毫不曾令她失望。
“写诗与我做官并无冲突,当然会继续写的”,林素没有追问她是否喜欢自己的诗集,而是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
左妃总算放了心,只要林素还写诗,就不算和历史相悖,至于宰相这点小偏差,也不算什么,毕竟林素对于历史的影响主要还在于他的诗作,有没有当过宰相,并不那么重要。
“过去坐吧,今日请你来,可是要设宴款待你的”,林素动作自然地拉起了左妃的手,将她引至了桌边。
待左妃坐下之后,他才将菜单拿起,摊开放在了左妃面前,站在身侧亲自给她当起了侍者,只是他神色自然,姿态自如,左妃也不曾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有忌口吗?”,林素半弯着身子问她,一边给她斟上茶。
左妃眉头纠结了一番,片刻后蹦出俩字:“蘑菇”
原主不吃蘑菇,原主不吃蘑菇,原主不吃蘑菇,重要的事情记三遍!!!
林素稍微愣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你偏好什么口味?”
“酸的吧”,这回左妃没有纠结,因为她刚才上楼的时候貌似闻到了一股酸甜酸甜的香味,馋虫早就被勾起了,直到现在心里都还惦记着呢。
“酸甜还是酸辣?”,林素继续笑着问,然后脑子思索着天一楼有哪些菜符合这个口味。
左妃想起李不凡不让她吃生冷辛辣的,于是她只好回了句:“酸甜的吧”
闹清楚了左妃偏好,林素推荐起菜色的容易了很多,店家主厨们早就在等着做了,所以当林素定下菜单之后,没一会儿侍者们就开始一道道菜地往包厢里送了。
虽然对面坐着男神,左妃照样大快朵颐,不过她也还是顾忌着形象的。
林素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两腮鼓鼓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语,秀色可餐。
虽然,广大人民群众都一致表示,不能接受他将这个词用在左妃身上。
“司雨”,安静的包厢里,林素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左妃抬头看向他,眨眨眼,然后咽下口里的食物,确定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不会喷饭了,才问他:“怎么了?”
“谢谢你”,林素面上荡起春风般的笑容,望向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柔情。
左妃顿时如遭雷劈,她有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她娇俏的面容迅速爬上红晕,林素心头像是被羽毛拂过,有些微微轻颤。
“谢谢你,救了我”,他原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遇上爱情的,却没想到,上天会这么意外地将她送至他面前。
一如他们最初的遇见。
左妃有些半懂不懂的样子,低垂了视线盯着盘子里的菜,“不算什么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她承认这一刻她不敢去看林素的眼睛,她害怕自己会沦陷。
然而她这副样子看在了林素眼里就成了害羞,林素重新给她沏上一杯茗茶,推至她面前。
“可在下不能不报答”,林素语气随和地说道。
左妃诧异地抬起头,对方早已恢复如常,好似她刚才看到的那一抹柔情都是错觉。
心底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安定。
“你想怎么报答……”,左妃强忍下心头异样,朝林素问道。
从此以后,就要两不相欠了吗?可是为什么,心里好难过呢……
“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以身相许好不好?”,林素这辈子都没有说过动人的情话,他的恋爱经历是零,这一刻,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表露心迹。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左妃一瞬间变得面色苍白,双手一抖连碗筷都有些拿不住。
他一时惊慌想要靠近她稳住她的手,却见左妃猛然站起,甩开了他的手。
林素浑身僵住,“对不起,不该这么和你开玩笑的”
这一句话,像是抽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比他沿着汴京河道寻找她的时候更加心痛。
原来最心痛不是我看不到你,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却根本不看我。
左妃紧咬着双唇,生生忍下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朝他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回家了”
说完她拔腿就跑,拉开包厢门,直奔楼下。
直到她坐回软轿,终于可以放心肆意的哭泣,她狠狠揪着胸口,感觉快要透不过来气。
林素喜欢她。
林素竟然喜欢她。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暗恋,却没想到,最后会是两个人的悲剧。
她的初恋,从开始到结束,连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到。
包厢里,林素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站着,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还有她翻倒的饭碗。
心底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崩塌,他原以为上天终于眷顾他,却不想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
“来人”,林素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和颓废。
包厢的门被人推开,林素头也不回地说道:“撤了,上壶酒来”
侍者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顷刻间,空旷的包厢里便只剩下林素一人。
只余他落寞的嘲笑声回荡在空间里。
以及他时不时传出的带着微醺的话语:“上酒”
直到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喝空的瓷白酒瓶,林素终于感觉不到心痛。
你看,古人说,一醉解千愁,诚不欺我呢……
夜幕已经升起,包厢里也陷入一片昏暗,房间外的侍者们急得不行,连忙派人上林府去递送消息。
“上酒……”,一脸醉意的林素尚在无意识的呢喃着。
他侧脸搭在手臂上匍匐于案,终是没能发现,就在他身后,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闪起一抹暗红色光亮,一瞬之后,又消逝无迹。
而此时,李府的清塘院里,也有一个伤心人,正在借“酒”消愁……
只是,这边鬼哭狼嚎的景象,实在是不堪入目。
月色皎洁,穿过树梢,落在宽敞的庭院里,院中的圆形石桌上,此刻正摆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子,一旁放着三只大口的碗。
颇有种壮士洒酒的豪情。
左妃将三只酒碗一一斟满,然后一手端起一只放在了地上,“大黄,大黑,来陪我喝酒”
二狗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水碗,然后抬头看着她。
片刻后,左妃自石凳上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高举着酒碗,凄凉的语调吟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大黄:汪汪汪(说得好!)
大黑:汪汪汪(说得好!)
听到了来自二狗的鼓励声,左妃的声音顿时更添几分悲色: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大黄:汪汪汪(说得好!)
大黑:汪汪汪(说得好!)
不知何时,左妃的眼里已经浸染上泪水,她仰首看着明月都有些花影,两行泪终是忍不住自眼角溢出。
她语速极慢地吟唱着:“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大黄:汪汪汪(李不凡来了!李不凡来了!)
大黑:汪汪汪(李不凡来了!李不凡来了!)
说完她一饮而尽,将酒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对着狂叫不止的二狗说道:“我干了,该你们了”
二狗浑身一颤,当即抱在了一起,两只嘴筒子贴得紧紧地,不停地抖动着。
左妃顿时怒上心头,手指着二狗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一瞬间左妃哭得更凶,“看我失恋了,你们不安慰我就算了,你们还敢当着我的面秀恩爱!!!”
二狗一听这话,抱得更紧了,抖得更猛了。
“要不是我,你们能在一起吗?!能在一起吗?!”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二狗终于不抖了,彼此相视一眼,后腿一蹬拔腿就跑。
☆、第54章 人艰不拆
李不凡刚从他父亲的书房回来,尚未踏进清塘院,就听见院子里左妃凄凄婉婉地在吟诵着什么,他即便是书读得再差,那一句句露骨的情诗,他也听得懂!
左妃还真是长本事了!
此时他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在质问那两条狗。
“你们把吃了我的狗粮都给我吐出来……呜呜……”
二狗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左妃颓废地跌坐回石凳上,小肩膀一抽一抽地,真是我见犹怜。
“啊……好虐心……难道我就要当一辈子的单身狗了吗……呜呜”
李不凡额头直跳,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又犯病了。
“我没告诉过你,别碰生冷辛辣的吗?”,李不凡沉着脸上前,一手探进酒坛子里,顺势在里面搅了搅,一股冰凉。
他收回手随意地弹了弹手指上沾染的水滴,皱眉问她:“你这又是在抽哪门子风?”
左妃抽吸的声音慢慢变小,却仍是沉默不语地低着头垂泪,两手绞着衣角。
她抽哪门子风?她失恋了,失恋了!!!
失恋的人,哭一哭怎么了?!
李不凡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你说什么她都不搭理,完全将你无视。
可是他又不能发火,他还得顾念着左妃现在是孕妇。
终于,李不凡脸都快憋紫了,长出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到左妃身边,弯身把人抱起,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左妃惊呼一声,双臂绕上了他的脖颈,攀得死紧,就怕李不凡把她给扔地上了。
“你是想勒死我吗?”,李不凡刚走了没几步,后颈就被左妃纤细的腕骨给硌得难受,她还不自知地一直在加重力道。
左妃闻言稍稍松开了些,但仍是很不放心,使劲往他身上贴。
这个动作瞬间就让李不凡想到了曾经的某些画面,浑身都不感觉不自在了,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
于是他加快了步伐,不消片刻就把人送进了房里的软榻上。
左妃屁股一沾着榻,立即就松开了李不凡,反手向后摸出一个大红色还带园边儿的抱枕来,蹬了鞋盘腿坐好,将抱枕抱在怀里。
李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