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时兴起,那么考一考也无妨,至少骑射之道李不凡能拿个满分,也不算太丢了李家将门之风,如果是真心想要考取个功名洗白白自己靠爹靠哥混饭吃的名声的话,那三个月……可真的是有些悬啊。
毕竟策论之道,没有真知灼见,拿不出真材实料是考不出成绩的,而李不凡吃喝玩乐十八载……何曾关注过时政、赋税、农事、民风这些?策略一科若是不过,那骑射满分也是白瞎啊。
“我自然是认真的”,李不凡点头说道。
对于李敬之的担忧他完全明白,说实话,策论之道,他真的不在行,但是他将来是要远赴边塞的,他的身份在汴京城好用,出了汴京,天高皇帝远的,大家连皇帝是谁都不关心,谁又知道李纲是哪个?他洗不白名声又要如何服众,时间紧迫,明珠蒙尘也是需要时间擦洗的,可是他等不了。
明年冬就是焱国大举发兵之时,仅仅两个月汴京城就会兵临城下,所以考取武举人的功名,他是势在必行。
李敬之沉默了片刻,拍了拍李不凡的肩膀说道:“你能有此志向,大哥也很开心”
说着李敬之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衫继续说道:“此时虽已过了报名之期,但是礼部的考生名单尚未正式录入,报名之事你且放心,大哥替你办妥”
李敬之是九年前的武举状元,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资历深厚,前两届的武举考试他都是副考官之一,今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是副考官,只要考生名单尚未录入,临时加个人也不算大事。
“其实我已经报过名了……”,李不凡有些不好意思,他重生醒来之后一直在伪装,然而当时正值武举考试的报名时期,所以他只能瞒着家里人,偷偷报了名。
闻言李敬之微怔了片刻,然后摇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大哥就不必多事了,别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书房里倒是有许多书,你应该用得上,明日我收整一番派人给你送过去”
此时李不凡也站了起来,朝着李敬之一拜,“多谢大哥了”,李敬之书房的藏书量大的惊人,而且兵法谋略居多,上一世李不凡在军营中呆了十几年,行军打仗的生活很是艰苦,他能看书的机会并不多,可以说他的本事都是靠实战经验得来的,他最大的遗憾,就是年少时没有认真读书。
现在有机会好好学习了,李不凡自然是要认真把握的,他心中激动面上也难掩喜色,李敬之见状心中甚是宽慰,笑道:“二弟真是礼数越来越多了啊”
刚刚直起身的李不凡闻言略有些面红,李敬之却是哈哈一笑,对着他左胸轻捶了一拳,“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糟了,蕊蕊要的开水!”
话音未落,李敬之突然拔腿就跑,朝着厨房的方向奔去,留下李不凡哭笑不得地站在凉亭里。
时候确实不早了,该回清塘院了,明日……李不凡弯了弯嘴角,他竟是有些期待了。
☆、第6章 淮之事
李纲到达左府的时候,左无年已经睡下了,他们这些京官每日不足五更就要起床去上朝,自然是早早就要睡下,否则次日朝上若是失了仪,轻则被罚俸禄,重则被罢免官职。南朝历来看重文人,朝仪也是十分讲究。
所以李纲三次催促下人传唤的时候,左无年心里就已经憋了一股火,然而当他在书房听完李纲说的话之后,已经气得想要把茶杯给摔了,不过左无年还是生生忍住了,他将茶杯连带着底座往书桌上狠狠一放,对着李纲怒道:“你不想要脸面那是你的事,别想拉扯上老夫!”
左无年是从二品的御史大夫,官阶比李纲要高,说话自然也无需客气,然而李纲却是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左大人可要想清楚,我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一个退了婚的尼姑在这汴京城还能嫁的出去吗”
闻言左无年更是怒上加怒,李家怎么会知道左妃做过尼姑,这件事一直被李家掩得密不透风,如今竟然在大婚前被泄露出去?还有这老东西,竟然敢要挟他!
“左大人深谋远谋,自当有办法保全左李两家的面子”,说着李纲也缓缓站起身,对左无年对视着。
若论气势,左无年一介文人肯定是比不过李纲的,很快他的气势便弱了下来,大半夜被拉起来他很困的好吗!
“此事本官应下了,你回吧”,左无年有些愤恨地揉着自己的额头,语气不耐地对着李纲说道。
他都开始后悔跟李家结亲了,他官拜御史大夫,子女结亲必须谨慎,本想着李家管着御城军,与朝堂之事并无牵连,左妃身份特殊,不能高嫁但是嫁到李家还算门当户对,李不凡虽说有些纨绔,但是李家门风还算靠谱,然而他真是没有想到,这还没结亲呢,李不凡就开始惹事了。
“那就劳烦左大人了,下官告退”,说完李纲就退身离开了,也不等左无年再说什么。
剩下左无年坐在座椅上叹了一口气,都是这尼姑身份闹的!要不然他好好的女儿,有身世有样貌用得着嫁李不凡这么个混蛋玩意。
左无年慢慢平复了心情,将油灯灯芯挑亮了些,说上宣纸铺开,准备书写奏折。
半个时辰过去了,桌上的宣纸越来越薄,地上揉起来的纸团越来越多,左无年也开始有些烦躁了,他为官二十多年,写过的奏折不计其数,有言辞犀利直指要害的,有用词婉约明贬实褒的,有废话连篇跟风附和的,左无年一直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他写不出来的奏折,只有他不想写的奏折。
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有一种奏折他是真的写不出来,那就是岳丈弹劾女婿的。
“啪”,左无年狠狠地摔了手里的羊毫笔,滚动的笔杆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黑色墨迹,就像他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
不写了。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左无年系上自己的披风回了卧室睡觉去了,明日朝堂,他非狠狠参李纲一本不可。
而另一边回了李府的李纲却不像他表现地那么轻松,他已经年过五旬,即使再老当益壮也终究是老了,他早已习惯了如今的朝堂,他为官三十载,哪一刻不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文人担任武职在南朝早已是常态,他虽为武将却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撤换掉。
其实李不凡说的并无道理,与其隐忍,不如出击。如今的南朝局面,是该变了。
次日天还未亮,李不凡便已经起身梳洗完毕,等他走出李府的时候正值破晓,只能看见一个黑呼呼的身影,拐过一条狭长的胡同,然后消失不见。
原来这胡同中有一处内嵌的小门,李不凡一闪身便挤进了虚掩的门。
转动的门轴发出一声长音,惊扰了房里尚未熟睡的人,他立即翻身下床将灯掌上,屏住呼吸看向门外,然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少爷啊,你要吓死我了”,苏北辰清俊的脸庞上满是倦怠之色,对着李不凡说道。
“为何不闭门?”,李不凡神色自若地在凳子上坐下,对着苏北辰问道。
“南安刚出去买包子了,可能是他忘锁门了吧”,说着苏北辰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地坐下然后趴在了桌子上。
这副样子跟刚才的警惕简直是判若两人,李不凡没有生气反而心中大定,对他问道:“江淮之事,查的如何?”
“简直是一言难尽啊……”,苏北辰半合着眼说道,他一边脸紧贴着桌子,说话有些不太利索,“小的差点没死在江淮,那帮狗官……欺人太甚,呜呜”
“说重点”,李不凡有些皱眉,现在的苏北辰,性子还是太跳脱了,远不及前世那般稳重可堪大任。
苏北辰和苏南安原是一双兄弟,祖籍朗州,十年前北方一场旱灾,他们一家逃难来到汴京,一路颠沛流离与家人分散开来,当时十五岁的苏南安也算是个小大人了,为了不让弟弟跟着自己饿死,他就投身进了军营,然而那时的苏北辰只有七岁,他进了军营弟弟却无处可去,生活过的像是个乞儿。
直到有一次,当时八岁的李不凡偷偷溜去军营,在外面遇上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苏北辰。
“小叫花子,你在这里干什么?”,李不凡趾高气扬地问道。
苏北辰看了面前这个白白嫩嫩一身华贵的小男孩儿一眼,“你给我包子吃我就告诉你”
包子?李不凡视线落在他黑漆漆的爪子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包子?啊哈哈,小叫花子还想着吃包子,哈哈”
“不准笑!我就吃包子怎么了!我大哥天天给我买包子!”,苏北辰气呼呼地吼道,小胸口气得呼哧呼哧的,睁大了眼睛瞪着李不凡,两只小拳头捏的紧紧的,他大哥可是教了他两手的,这个人要是再笑,他就揍他!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小眼神吓到了,李不凡果然不笑了,朝他问道:“你还有个大哥?”
“哼”,苏北辰并不理他,将头朝别处一扭。
“在御城军当差吗?”,李不凡继续问道,这小叫花子也是来找大哥的吗?
“要你管!”,苏北辰突然转过身来,伸出两只胳膊朝着李不凡的双肩狠狠推去,然而对方纹丝未动,反倒扣住了他的肘关节,一脚朝他膝关节踢去,苏北辰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放开我!”,苏北辰伸长脖子,恶狠狠地朝着李不凡吼道,脖颈上鼓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不放”,李不凡笑着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接着就见苏北辰一口咬上了李不凡的胳膊,他拼尽了全力咬紧牙关,疼得李不凡“啊啊”大叫。
后来……后来李敬之出现了,把他狠狠批了一顿,甚至要求他跟小叫花子道歉。
再后来,李不凡心有不甘把他骗进了李府,两人又是一场干架,李不凡被李纲狠揍了一顿。
再后来,苏北辰就成了他的随从,跟他一起长大,和苏南安一起做了他的亲兵。
直到,焱国入侵,南朝灭亡,李家灭门,随李家上下被斩首在忠定门。
上一世的苏北辰和苏南安都是他的得力副将,与他一同征战沙场十几载,感情之深,比起英年早逝的李敬之,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然而现在的苏北辰,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我跑死了三匹马!才甩开那群苍蝇”,苏北辰还在抱怨中,“我要求给我放假”
李不凡扫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从今以后你都不必再回御城军了,每一天,都是假期”
他话音未落,苏北辰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什么意思?”
李不凡但笑不语,眼神朝门外看去,习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加之他十几年戎马生涯,警惕已经成了他本性,南安的脚步声虽轻但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此时天空已经泛白,李不凡起身理了理衣衫,朝着苏北辰说道:“南安回来了,你这两日就先待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两日后再来”
说罢,他便抬步朝着门外走去了,苏北辰在他身后扯着脖子问道:“你不听”,突然又压低了嗓子,继续说道:“江淮的事啦?”
“不必了”,李不凡嘴角微挑,头也不回地说道。
留下苏北辰一脸的莫名其妙,说不听就不听了,那你大早上的来干嘛来了!就为了告诉他以后不用回御城军了吗?不回御城军那他做什么?
天啊!老子失业了!苏北辰顿时夺门而出,想要追上李不凡问清楚,凭什么不让他回御城军?
然而他刚跑出偏门,就跟买包子回来的苏南安撞了个正着,对方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正皱着眉看他。
“衣服都不穿你往哪跑呢?”,苏南安一手提着热乎乎的包子,一手拽住了身着中衣披头发散的苏北辰,眼神里带着关切,语气里却是责备。
“少爷不让我回御城军了啊!我要失业了啊!”,苏北辰面色有些惊慌,突然抓住了苏南安的衣袖,朝他问道:“可是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里军营里出了什么事?”
一个月前李不凡突然在军中给苏北辰请了假,说是江淮那边有他亲人的消息,所以苏北辰要去江淮看看。
这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苏南安和苏北辰都很清楚,他们的家人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找到了,可惜当时父母都已经过世。所以江淮寻亲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李不凡让苏北辰去江淮是为了去查一件惊天大案。
于是,从未出过远门的苏北辰整整离开了一个月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接着就失业了。
苏南安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道:“少将有说过为什么吗?”,说着就拉着苏北辰朝屋里走,外面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南安一直是在军中当值的,所以他称呼李不凡自始至终都是少将,将军,主帅,而苏北辰还是习惯性地叫他少爷。
“我不正要去问嘛,你就给我扯回来了”,现在肯定是追不上了。
苏北辰说完,从苏南安手中接过包子就吃了起来,“他说过两天再来找我”,一口吞完一个包子,苏北辰继续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吃完就睡了”
苏南安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他也该回军营了,只是有件事他还放心不下,苏南安有些犹豫地说道:“江淮之事……”
正在啃包子的苏北辰愣了一下,抄起手边的水壶灌了一口凉水,拧着眉对他说道:“这件事还是等少爷来了再说吧”
江淮之事非同小可,他现在,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啊不对,是个随时都会有危险的人物。
所以少爷不让他回御城军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第7章 曼罗之名
李不凡走到军营的时候早已天色大亮,地面上结了一层白霜,在晨曦照耀下闪闪发亮,军营里的小路上被踩出了无数个脚印,李不凡笑了笑,这些人今日来得倒早。
“李少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校场上,李不凡刚一现身就有十几名士兵围了上来,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把缨枪,朝他面前递过来,彼此推搡着。
“少将快看看我这枪,够不够长”
“少将你掂掂我这枪,看分量够不够”
“少将先看我的,我来的早”
“有你这么横着提枪的吗?你想戳死人啊!”
周围吵吵闹闹地,李不凡运气吼了一嗓子,“都站着别动!”,说完,他从左到右一柄一柄缨枪地看过去。
“把你这皮套给我去了!”,李不凡对着士兵甲说道,就你细皮嫩肉!就你身娇肉贵!
“把你这枪缨马尾给我绞短了!”,李不凡对着士兵乙说道,你这是缨枪不是拂尘!我教你的是枪法不是做法!
“把你这……这什么玩意给我摘了!”,李不凡对着士兵丙说道,枪杆子上你挂什么香囊!你当这是烟杆子吗!
“把你这脖子上这皮绳给我撤了!”李不凡对着士兵丁说道,缨枪是手里提的!不是给你往脖子上挂的!
李不凡噼里啪啦地从头到尾把他们给训斥了一顿,他果然还是太乐观了,就这群兵?就他还想练这群兵?太天真!
后面本来还糊上来了一群人,但是看到前面的士兵被少将一顿批之后,动作整齐化一地将缨枪全都藏到了身后,然后一步两步三步往后退,接着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大家立刻小跑起来作鸟兽状散开。
李不凡深呼吸,再呼吸,吸到胸腔变得鼓鼓的,这才憋着气走上了校场的高台,“把你们的枪全都给我恢复原样!”
他的话音落下,台下的士兵们对视来对视去,满脸不情愿地开始撤下自己缨枪上的饰品,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得不说,你们都好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你们才是来自民间的艺术家。
看着恢复正常露出可爱原貌的缨枪们,李不凡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此时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