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民间却沸腾了。
无论是茶馆酒肆,还是街头乡间,到处都充斥着百姓们的议论声。
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扒拉皇家秘闻了。
至于这整场事件的始作俑者——李不凡也跟着声名鹊起,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可这所有事情,司雨都是在入宫后才知晓的。
她曾以为,李不凡封王之后会就此淡出权势中心,做一个闲散王爷。
但如今看来,他似乎是另有打算。
至少这夺嫡之战,他是确定要插上一脚了。
那她就更不能跟他走了,朝堂已经争斗起来,这后宫又岂会太平?
李不凡已经淌了这趟浑水,迟早是要站队的,郑皇后那边根本不用想,他只能选择薛贵妃和九皇子。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对母子真的靠得住吗?若是将来李不凡助九皇子登了位,他们难道就不会也来个卸磨杀驴吗?
司雨不能走,她要留下来近距离观察这对母子。
“别胡闹了行吗?这皇宫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呆在这里随时都会有危险的。”轻柔了声音,李不凡试图劝她离开。
“广宁王府你还没去看过吧?府邸依山傍水,里面有湖有岛,还有画舫楼船,奇珍花木你可以随便栽,想住平殿还是高阁都随你,好不好?”
“不好。”司雨果断拒绝。
李不凡被噎了,再张口时,语气就变得没那么宽善了:“你是非得逼我娶个太监回去,看满朝文武取笑我,成心毁了宁王妃的名声,是吗?”
说话间,他的脸也同时朝着司雨凑近,直到对方的呼吸扑在他面上。
她在窘迫,可他还是没说实话。
司雨撇开了眼,避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又带着隐怒的脸。“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怎么明明是他有所隐瞒,可怂的人却是她呢?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或许就是李不凡所说的“危险”了,其实她大致也能猜得到,只要她留在宫里,郑皇后那边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两腿一蹬,再穿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看着她面上生动变换的表情,李不凡瞬间就读懂她在想什么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后宫里多的是阴私手段,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危言耸听?司雨轻瞟了他一眼,仍是无动于衷。
后宫的危险她当然明白,只是她无惧罢了。
李不凡也不气馁,似闲话家常般地指了指她身侧,“看见旁边那片梅林了吗?你知道前朝的时候那是什么地方吗?”
一听到前朝二字,司雨的眼睛也亮了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边问道:“什么地方啊?”
半晌李不凡没回她,司雨疑惑地收回目光,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李不凡僵着脸凑近她,幽森森的声音回道:“饲养人彘的地方。”
人彘,要先砍去四肢,再拔掉舌头,然后装进罐子里。
脑海中浮现出一排排露出脑袋的罐子,司雨身子趔趄了一下,这一歪正巧跌进了他怀里。
李不凡单手环上她的腰身,在她头顶的上方轻牵了嘴角,临了还不忘再补一句:“别怕,现在那些人彘,早就烂在泥里了。”
说完他成功地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又颤了颤。
“跟我回去?”抚摸着她的发顶,李不凡哄问道。
司雨仰首,看上去像是一副惊吓过度,钻进他怀里寻求庇护的模样,可那双清亮的眸里却无半分怯懦。
李不凡还来不及惊诧,就听得她回道:“好啊,等我下次穿来的时候,我就跟你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她非要在宫里死一回了。
仅凭几罐人彘就想吓倒她,司雨只想说,李不凡你太天真了。
这场宫斗大戏,她混定了。
☆、第125章 谋害皇子
李不凡终究还是没带走司雨。
“雨公公,您在哪呢?贵妃娘娘正唤您呢……”假山外,一提了灯笼的小太监正捏低了嗓子喊着。
呼声渐近,司雨抬眸看了李不凡一眼,心知如果今天她不把事情说开了,李不凡是绝对不会放弃带她离开的。
将唇凑近他耳畔,司雨低声道:“如果你是觉得时机未到,所以有些事不愿告知于我,那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
见她突然停顿,李不凡微侧了脸,疑惑的目光看向她,却并未出言打断。
“也请你不要总把我想得糟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会懂得分寸。”
“你就相信我一次,行吗?”
李不凡默了半晌,直到有明灭闪烁的火光跃入他的视线,他才轻叹了一声将地上的衣帽捡起,塞进司雨怀里。
吻在她额前,又叮嘱道:“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后来李不凡还是走了,司雨如愿以偿地留在了皇宫。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皇后前前后后一共传唤过她三次,但都被薛贵妃以各种理由给挡回去了。
可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薛贵妃即便再得宠,在她面前也得顾念着身份悬殊。
她可以推脱不放司雨去慈元殿,却不能阻止郑皇后出现在昭和宫。
而当郑皇后凤驾降临的时候,她们还是得跪地相迎。
“妹妹还来得及去给姐姐请安,姐姐怎的亲自来我昭和宫了,这可真是折煞妹妹了。”薛贵妃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入宫十二年也未见容颜褪色,反倒愈发明艳动人。
郑皇后也美,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她与薛贵妃差了将近二十岁,这是再得宜的保养也无法弥补的。
再者薛贵妃这些年一直盛宠不衰,长期生活在南帝的宠爱下,举手投足间都自带了一股娇媚。
郑皇后最不喜她这番姿态,然面上却丝毫不显,亲切地虚扶了薛贵妃一把,柔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倒成姐姐的不是了,不过本宫今日前来,也确是有事相求。”
薛贵妃连称不敢,边将郑皇后迎到上位,边问道:“不知姐姐今日前来是有何吩咐?”
“妹妹不必紧张,本宫不过是昨日得了一株天竺玉箩兰,本想养在殿里,谁知……”郑皇后说着轻叹了一声,似是惋惜道:“本宫对那花粉竟是过敏的。”
薛贵妃突然惊呼一声,一双杏眼微瞠,素手掩唇,关切道:“那姐姐可有大碍?传过太医了吗?”
“妹妹不必担忧,姐姐只是轻微过敏,太医说了,万人之中也才只有一人会对这玉箩兰过敏,没想到本宫竟也是这万中之一。”
“倒是可惜了这株千金难求的玉箩兰。”郑皇后朝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两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株盆栽进来。
郑皇后这时已经拿锦帕掩了口唇,看向面色微变的薛贵妃,温和道:“如此娇艳的玉箩兰,姐姐是无福消受了,不过这玉箩兰倒是正配妹妹的昭和宫,妹妹若是不嫌弃的话,姐姐就将这株玉箩兰给你留下了。”
她话音落下,根本不给薛贵妃拒绝的机会,宫人们已经将玉箩兰放下,退在了两旁。
薛贵妃抬眸看了一眼那株玉箩兰,一双秀眉轻蹙了起来,郑皇后送来的东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接下的。
“并非妹妹不愿领了姐姐这份心意,只是妹妹担心……万一妹妹宫里也有对玉箩兰过敏的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糟了。”
薛贵妃越说越担忧,觑了一眼郑皇后的神色,提议道:“不若先允妹妹唤几位宫人过来试试看,若有过敏体质者,那妹妹恐怕就只能辜负姐姐的一片好意了。”
她身后的嬷嬷心领神会,给旁边站着的两名宫女一使眼色,便有一名宫女走上前来,朝两位贵人一拜,“那便让奴婢先来一试吧。”
言罢,她便身形款款地行至玉箩兰前,俯身在花瓣前深深一嗅,片刻后朝薛贵妃摇了摇头。
接着又有几名宫人依次上前尝试,竟是无一人对这株天竺玉箩兰过敏。
直到后来,一名缩站在门边角落处的宫女怯懦地走了过来,刚一靠近那株天竺玉箩兰,她就嗷嗷大叫了起来,不停地抓挠着手臂。
只片刻功夫,她一双白皙的手臂就遍布了红疹。
郑皇后微牵了嘴角,像是不曾注意到这个宫女曾经消失过一样,也没有说破这个宫女的症状并非花粉过敏,她只是轻轻地端起了一盏茶,惊叹道:“想不到妹妹宫中竟然也有对玉箩兰过敏的人。”
薛贵妃挥挥手,示意宫人们将那名宫女带下去,有些惋惜地朝郑皇后看了过来,“都是妹妹福气太浅,辜负了姐姐一片心意。”
“无妨,”郑皇后宽容地一笑,又将手中茶盏搁下,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入口,“大约是那薛太医老糊涂了,依本宫看,这对玉箩兰过敏的人绝对不止万分之一,妹妹以为呢?”
薛太医,系薛家嫡脉出身,乃是薛贵妃在这后宫中的重要帮手,郑皇后这是一出手就打中了她的三寸。
“兴许只是巧合呢。”薛贵妃仍是笑得清淡,可攥紧在衣袖里的手指却暴露了心中的情绪。
春闱即将结束,储君推举一事已是迫在眉睫,郑皇后这是按耐不住了,打算提前动手了吗?
这如果是这样,那她此次的目标就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薛太医,她究竟想做什么?
“巧合吗?”郑皇后讶然地挑了挑眉,又自问自答道:“倒也不无可能。”
“不若这样好了,”郑皇后突然提议道:“妹妹宫里可是还有近百人不曾试过呢,不若将他们都唤过来逐一试过,就能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薛太医胡言乱语了。”
薛贵妃面上的笑意终于有了一丝破裂,原来她的目的在此——还是奔着司雨来的。
薛太医是她联络薛家,知晓朝事的眼耳,如今这么至关重要的档口她是绝对不能弃的。
可司雨,又是李不凡的人,一旦在她这里出了事,别说拉拢了,只怕两家还得结仇。
两方她都不能弃,薛贵妃很快就定住了神,指使嬷嬷出去唤人。
郑皇后既然来了,不让她得偿所愿她是决计不会走的,可这并不代表,她当真能知晓她这昭和宫里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去了哪吗?
她只要将司雨支开便可。
嬷嬷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宫殿外就排起了长队,宫女太监们分成两队,逐一进入殿内,嗅一嗅玉箩兰之后便离开。
半个时辰过去了,无一人出现过敏症状,郑皇后似是有些昏困地将手臂支在了桌沿上,手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闭目假寐。
宫殿里的情形她连抬眼看一眼都懒得看。
最后所有人都试完了,郑皇后才惺忪着睁开眼,低问道:“嗯?全都试完了吗?”
宫人回复是,一个不落。
郑皇后突然起了身,理了理衣衫,朝跟着她起身的薛贵妃笑道:“看来真是巧合了。”
“行了,本宫今日也叨扰妹妹许久了,既然妹妹这宫里也有人对玉箩兰过敏,那本宫就再替它寻寻主人吧,毕竟是这么美的花,无人灌养就可惜了。”
“妹妹恭送姐姐。”薛贵妃恭顺地行着礼,可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郑皇后难道真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做就走了?
不管她信不信,郑皇后还真就打算走了,只是她才刚行至门前,还没抬脚迈过门槛,就有一太监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院内,噗通一声跪在了台阶下,拔高的嗓音带着惊颤:“娘娘不好了,九皇子溺水了!”
“你说什么?”薛贵妃的身子瞬间一趔趄,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澈儿现在在哪?快带本宫过去!”她也顾不得皇后还站在门边了,硬生生从她身边挤过去,冲出屋内,一把揪起那太监。
一群人气不带喘地跑到了亭湖池边,就见池边上围了一圈不知所措的宫人,地上躺着一名十岁左右双目紧闭的锦衣少年,还有一名同样浑身湿透的小太监,正双掌交叠覆盖在少年胸口处,一下一下地按压着。
薛贵妃哭着扑过来,一把推开正在为南宫澈进行抢救的司雨,“别碰我儿!太医呢?快传太医啊!”
她的心彻底乱了,谋略一生,不就是为了她的澈儿吗?
如果澈儿没有了,如果澈儿没有了……
那她也就结束了。
“太医呢?!”薛贵妃在地上哭喊着,全然没了往日的尊贵典雅。
司雨还想上前再争取一下,因为溺水的人是最耽搁不得的,哪怕太医只晚来一秒,他都有可能会死。
可是她脚步都还没迈出去,嘴唇都还没张启,就被对面强势逼近的郑皇后率先发难:“来人,将这谋害皇子的奴才给本宫拿下!”
她话音未落,司雨的双臂就突然被禁锢住,膝窝一痛,整个人朝地上跪了下去。
她明明是救人,却被扣上了谋害皇子的罪名,司雨岂能容忍。
“我没有……”仰首怒视着郑皇后,她才刚说了三个字,就有一体格壮硕的老嬷嬷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呼下去,她的太监帽也掉了,长发顷刻间垂散下来。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女扮男装混进宫来谋害皇子!将她押下去!给本宫往死里打!”
“慢着!”薛贵妃突然怒喝了一声,看着姗姗来迟正在给九皇子探脉的老太医,红着眼睛问:“我儿如何了?”
老太医的手都是抖的,说话时胡子也一颤一颤地,“九皇子……九皇子已……已经……没……没了……脉象。”
薛贵妃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尖锐的嗓音嘶嚎着:“不可能!不可能!”
“你给本宫救活他,听到了没有!救活他!否则本宫要你陪葬!”薛贵妃的神态已然疯狂,揪着跪地的老太医晃动不停。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老太医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把这狗奴才押下去杖毙!”郑皇后再度发话,薛贵妃已经癫狂,哪里还顾得上司雨,于是她对郑皇后的话也充耳不闻。
“放开我!九皇子还活着的!我能救他,你们快放开我!”司雨也急红了眼,奋力地扭动着身躯。
九皇子是她救上来的,还有没有气息她最清楚,他只是脉搏微弱近乎无,但不代表他已经没救。
薛贵妃听了她的话,瞬间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朝她扑了过来,“快!快救救我儿!”
她已癫狂,可郑皇后还脑子清醒着,她才不管司雨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总之都不会给她们机会。
“大胆奴才!竟敢满口的胡言乱语,给本宫封了她的嘴!”
“我看谁敢!她是本宫的人!”薛贵妃一脚踹向那些禁锢着司雨的人。
“都给本宫放手!是她救得我儿上岸!”她这会儿也渐渐明白,今日这一切都是郑皇后所为。
杀了她的澈儿,栽赃给司雨,一箭双雕。
薛贵妃逐渐寻回了机智,也开始相信最初她见到的场面,是司雨正在救澈儿。
终于有人挺她了,司雨心头一热,浑身也像充满了力量,突然她猛地站起,旋身后三两脚踢开了身后的太监宫女们。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澈儿!”薛贵妃当即指挥起手下的人同皇后的人打斗了起来。
刚得了解脱的司雨立即就扑到了南宫澈身边,薛贵妃在耳畔喊个不停:“你一定要救活他。”
司雨憋着气在用力,只能回她一句“嗯。”
骚乱之外,郑皇后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们,凌厉的目光扫向了那边存在感最低的老太医,怒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这老太医当然也是她的人。
老太医身形一缩,犹豫也只是一刹,一晃眼的功夫,他指尖便出现了一枚乌黑的银针。
细密的汗珠爬满他的枯皱的额头,想不到他悬壶一生,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