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换毒床在先,打死你丫鬟在后,你找上门来自不稀奇。” 刘氏神情依旧淡然,却也是开了口。
可程曦却是恨极,强压着怒气冷道:“为何你一再的栽赃我、暗害我,不容我于世,就因为身有煞气之说么?精明如你,竟是这般愚昧至极的蠢人么!而碧菱,她只是个听我差遣的丫鬟,你何须要对她下这般死手!”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容许他出一丁点意外,而你,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刘氏盯着程曦:“抛开曾氏找来的做法的道士不说,自你流产之后,我亦专门找了高人,证实了你命数。高人说你寿命极短,本不应活到今日,可你居然好端端的嫁给了铭泰,且还害的贺家鸡犬不宁,你这等妖异之人,要我如何能够不防!”
程曦这才了然,原来是这般,难怪她一再对自己动手。
程曦不禁叹了口气道:“子虚乌有的事情,居然让大夫人你动如此大的干戈,既然如此,你只要把我赶出贺府即可,又必费那诸多般的心思!”
“我又如何不想让铭泰直接休了你,可没曾想你却攀了王妃这个高枝,为了避惹麻烦,亦为了贺府名声,国公与老夫人都不同意将你赶出贺府,于是,我只能另想它法!”
刘氏依旧死死的盯着程曦:“你自己也是看到了吧,自从你嫁给铭泰以来,先是你自己流产,后是杨氏流产,再后来是曾氏和我的孙女惨死,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与你没有牵扯?如今便轮到我了,你还不承认你身有煞气么?”
说道这里,刘氏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眼神也变得诚挚:“我知道你乃不凡之辈,那个赵阿红亦应是你找来置我于死地的,只是如今我这个将死之人在这里请求你,你放过我的儿子好吗?他性格单纯,从未做过恶事,且她一直对你爱护有加,冲着这些,请你不要伤他,可以么?”
程曦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的妇人,原来她竟考虑了这般多。
这个刘氏,生平做尽了恶事,可她终还是一个慈爱的母亲,临死之前竟还是想着自己的儿子,
程曦不禁升起恻隐之心,片刻之后终是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刘氏不禁如释一笑,道:“你带了什么?绳子、匕首、还是毒、药?”
原来连这个她也想到了,程曦从袖袋中拿出了砒、霜,递了过去:“这个是替我的丫鬟给的,你不该动她的,不然我也不会做的这么决绝。”
刘氏接过那包药粉,笑了笑道:“那日我去你园里,发现你的寝床已经被换过,原来你已早知道那床有毒。我心生疑惑,便抓那丫头带回我自己园里问话,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能在悄无声息之间,能够做了那一模一样的木床。可是那丫头嘴巴极紧,各种方法都不能使得她张口,于是才一怒之下便把她打成了那样。”刘氏抬眼看着程曦:“我实在太过好奇,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么?”
程曦摇了摇头,道:“不能。”
这事关系到姐姐安危,便算她是将死之人,程曦也冒不得这样的风险。
刘氏听了她的回答,却出声一笑:“好吧,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我是时候该走了。”
说着,刘氏打开了那个药包,看见里面的砒、霜,她笑容更深:“我这辈子的字典里,从没有后悔二字,即便重新来过一次,我亦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这辈子我算活的风光,所以即便现在要我去阎王殿,我也不算亏了。”说罢便仰头将整包药粉尽数倒入口中。
刘氏将口中毒、药咽下,对着程曦道:“请给我最后一丝颜面,我不希望被人看到我死前的惨状,现在请你离开,可以吗?”
程曦心中五味陈杂,终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梧璃见程曦出来,忙把门栓再次插好,做出无人来过的样子。又见程曦有些魂不守舍,便顾不上许多,拉着她便快步消失在另一条密林小路之中。
梧璃不能不急,她刚才在高处已经看到有诸多人赶往这里,必是那个被梧璃吓跑的那个奴才,领着人回来了,如若被抓了现形,那可还得了?两人脚程极快,转眼便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条小路十分幽静,两旁尽是茂密的树木,终点不知通向哪里。梧璃见此处已是安全,不会再被人发现,总算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停下脚步,一边前行一边忍不住问道:“刘氏死了么?”
“嗯。”程曦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那便好,只是为何这般晚,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要直接冲进去灌她吃下了,小姐,你该不会是又心软了吧!”梧璃心知杀人对于她来说并非易事。
程曦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只是与她多说了些话。梧璃,或许我们不该……”
“我就知道是这样!”梧璃出口打断道:“不该什么?不该找赵阿红前来指认刘氏?就该让作恶多端的她逍遥事外、享乐度日?还是不该替碧菱报仇,合该她被打的体无完肤、直至此刻还生死不明?”
程曦被问的无语,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梧璃亦不再说话,两人再次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便走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原来这路是通往花园的。这处花园有山有池,景色极美。只是,虽被打理的精致,却因地处偏远,加之又离暗房较近,贺府之人便不愿来。除了园丁定是修剪树木,平日亦是人迹罕至。
这时,程曦突地被梧璃拉住。
程曦不知她是何意,便想开口问她。
梧璃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姐,你看。”
程曦顺着梧璃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远处池中的凉亭里,贺勇鸿一人趴于桌上,右手搭在偌大的酒坛之上,显然已是醉倒,看来今日之事,对他来说冲击亦是巨大。
梧璃四周看看了,随即道了一声:“我去一下。”便向着贺勇鸿飞奔而去。
她速度极快,程曦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跑出好远。
程曦忙喊道:“你干嘛,回来!”
梧璃并没不理会,转眼之间已经跑过池水之上的之字走廊,来到凉亭中央。
梧璃左手用力推了推贺勇鸿,试探叫道:“大爷?”
梧璃右手已是攒足了力气,只要他一醒来,便一掌把他打晕。可是贺勇鸿并无反应,看来已是醉的完全没有意识。梧璃见此,便迅速将他拖了下石桌,推入了池中……
事情发生的太过快,程曦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池中贺勇鸿扑通水花的地方已渐渐没了声息。
手腕便传来一阵扯痛,原来是梧璃已经飞速回来,正拽着自己疾步前行。
程曦不禁一个用力甩开她的手,大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若是不想被人发现,便快点离开这里。” 梧璃再次握住她的胳膊,拖着向前走。
程曦却再一次甩开她的手:“刚刚还在掷地有声的控诉刘氏的不是,那我们现在算什么?这般趁人之危、夺人性命之举,与那些丧尽天良的人有何分别!”
梧璃不再拉她,而是盯着程曦通红的双眼冷声道:“可我们杀的便是丧尽天良之人。你忘了你留在贺府的目的了么?你忘了你当年是如何家破人亡了吗?你忘了只有杀尽贺府之人,你才得以安心的过自己的生活了吗?你现在这般拖延在这里,是想让贺府发现,然后将我们碎尸万段吗?”
梧璃的话字字敲进程曦的心坎,终于使她找回几丝理智。别的且先不管,单说此时,若被人发现她们在这里出现过,就必会被指认成凶手。
程曦无奈四下仔细看了看,周围应是无人,便与梧璃快步离去。
这一路,二人再未说话……
第五十三章 深夜守灵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回了园里,刚进园子门口,映夏远远的看到程曦便迎了上来,道:“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碧菱醒过来了。
”
“真的!”程曦与梧璃同时惊喜道,这个消息,无疑冲淡了所有不快慰之事,忙往碧菱的房间跑去。
来到碧菱的房间,只看见安儿一人守在床前,而碧菱依旧趴卧在床上,双眼紧闭。安儿忙上前低声道:“小姐不必担心,碧菱已经醒过一次,喝了些汤药,现下又睡着了,梁御医说她已经没事了。”
程曦听了这话,才放心的呼出了一口气。
“梁御医呢?”程曦问道。
“他亦是一夜未合眼,便叫他去隔壁睡会儿,小姐要叫他过来吗?”
“不必了。”
安儿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现在已是午时了,我去给你们热饭,小姐您和梧璃先换身衣服,用过饭后也休息一下吧!”
程曦未应,只把手放到碧菱的额头试探,果然烧退了不少,便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的程曦立刻瘫坐在榻上。
从昨夜到现在,都未曾坐下过,走的路更是数不胜数,两条腿既胀又木,仿佛已不是自己的。而发生的一桩桩事情,更令她凌乱不已。
梧璃去里间给程曦拿了一身衣裳,递给程曦道:“穿这件吧,这件衣服颜色素净,估计也是时候穿了。”
程曦换过衣裳,草草喝了些米粥。因为没什么胃口,几乎没怎么动菜,便靠在榻上睡了过去,这一觉便是将近两个时辰……
程曦醒来,见房内极暗,便问守在一旁的梧璃:“天黑了么?”
“还没,是天阴了,怕是要下雨了,不过也快天黑了。”
“碧菱醒了么?”
“又醒过一次,但现在还是睡着。”
程曦穿上鞋走下地,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接着问道:“还没传来消息么?”
“国公叫人传话了,大夫人畏罪自杀,府内称暂时秘不发丧,不让对外宣扬。”
“那贺勇鸿呢?” 程曦转头看着梧璃。
梧璃摇了摇头:“还没消息,估计尸体还未被发现。”
程曦叹了一口气:“天黑之后,他们还未见到贺勇鸿,便会派人查找了,估计很快就会被找到。”
程曦顿了顿:“园里的另外两名暗卫还在吧?”见梧璃点头,便继续道:“留下一个便应足够。另外那个,让他拿上医治孩子的药袋和几张银票,让他去表哥那送给赵阿红,她一直呆在那里不是办法。”
贺府耳目众多,不能给表哥沾惹麻烦。
梧璃点头应了,又道:“刚才梁御医来说,天色已是不早,既是碧菱已无性命之忧,他便回去了。”
“也好。”免得姐姐对碧菱的状况不知情,不能安心。
程曦本还有话欲问,可就在这时,突听安儿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程曦神经立刻崩了起来,忙出口问道:“可是碧菱出了什么事情?”
安儿使劲的摇了摇头,喘着粗气:“不是,是大爷!我刚才去库房领碳的时候,听一个奴才说,大爷被发现溺亡在花园的池中了,说是口中酒味甚浓,加之没有外伤,所以推测八成是喝醉之后,不小心掉到池里给淹死的。”
程曦与梧璃相视了一眼,总算放下心来。
程曦在贺府最不受待见,一般消息都是最后才被通知,所以比这些个下人还不如。
“行了,知道了,别的你且先不用管,专心照顾好碧菱便是!”
见安儿应了后,走远了去,程曦便回身对梧璃道:“虽然我知你是为了我才出手,但这般鲁莽又怎使得?府中人员众多,难保哪个就会不巧看到,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脱身!”
“小姐说的是,是我鲁莽了。”梧璃低下了头。
程曦也不是真的怪她,只是此时心情太过复杂。
虽早已将除去这些人当作自己的任务般对待,可是这一天的到来,却并没有让自己的获得一丝愉悦,反而是徒添无尽的纠结与迷茫。
看着梧璃低头认错的样子,程曦便又觉不忍,于是便道:“好了,不说了,既已经发生了,就由着它去吧!你快去弄些吃的,我们需快些进些食物,今夜怕是要去守灵的。”
梧璃点头应了,出去片刻便端了餐盘进来,于是程曦与梧璃便食不知味的吃了起来。
事情果不出程曦所料,与梧璃刚刚放下筷子,便接到来人通知去正厅大堂守灵。
程曦未有耽搁,立刻便与梧璃动身前去。
路上,只见下人们来回穿梭着布置贺府,颜色但凡艳丽之处便用白布遮盖,贺府一日之间已然骤变。
去到正厅的的时候,灵堂已是大致布置完毕,而贺家众人早已在内哭成一团。程曦与梧璃亦是找了角落跪了下,嘤嘤的学着他人哭了起来。
这一跪便是许久,转眼间便又到了后半夜。
贺家的女人们早已各个疲惫不堪。贺勇鸿的几名妾氏之中还哭晕过去两个,她们的伤心是发自肺腑,本想着随着大夫人的惨落,便有机会等得正室之位,掌管偌大的贺府,哪料想,还未高兴上半日,丈夫竟然也意外身亡,这可便成了实至名归的寡妇,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不说,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也只有伴随青灯古佛度过余生了。
而贺铭泰的六名妻室中,曾氏身亡,正室席位亦是空缺,余下之人,除了程曦便还有四人,而对于她们来说,此时正是表现的机会,一旦成为正室,那么掌管贺府内宅大权的便是她们了,于是有的便更加卖力哭泣,以表孝心,其中声势最明显莫过于二房和三房。
二房杨氏的情绪还未从被设计流产的苦痛中走出,而自己向来依仗的娘家亲戚大夫人,又在此时获罪归了天,这对她的牵连亦是不小,对于本来势在必得的正室之位,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底气,也只能卖力演出以博好感。
而三房张氏不必多说,自是奔着正室之位去的。现在唯有她育有一女,便自认为赢面最大,该表现的时候自不甘落后。
而程曦比较关注的却是四房和六房。
六房尹氏看似与自己一样,都只是装装样子。
可是照比自己,她的哭相更挑不出错处,仿若她天生便不会有太极端的情绪,娇弱的嘤嘤啜泣,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程曦猜测,这正室之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是非她莫属,但凭贺铭泰对她最为宠爱这一点,便多了六成胜算。
而四房丁氏,则更让程曦关注。
因为她的表现太过淡然,只低着头,即无声音亦无泪容,整个人的感觉就如平日一般淡淡的,仿佛已经脱离凡俗,再无事物能惹她悲喜。程曦不禁猜想,莫不是是她生下的奇怪死胎对她打击甚重,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欲望?如若这般,那她也太过可怜,毕竟哀莫大于心死,怕是她这一生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而从始至终,程曦并未发现国公和老夫人的身影。大夫人病重不能下床,可贺国公又哪里去了?难不成是不忍看儿子棺木,所以连面都不露?
想想倒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饶是一生经历大风大浪的贺国公亦无从接受吧!
程曦正这般想着,突听外面传来一阵碎乱的脚步声。便抬眼瞧去,却见贺国公与贺勇志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还有被轿撵抬来的老夫人。
程曦心下疑惑不已,现已接近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这些人怎么会在此时前来?
与程曦同样疑惑的,还有在场的众女眷,一个个面色不解的停下了哭号,安静等待贺国公发话。
众人只见几个下人搬来三把椅子,供三人落座。贺国公和老妇人是并排正位,而贺勇志则坐在一旁侧位。
老夫人的面色极差,满是皱纹的眉眼周围隐隐发黑,嘴上亦不见一丝血色,仿若已是一具尸体,令人不敢端看。
而贺国公看上去亦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