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怀怨念的收了试卷和笔,坐到了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只坐了两个人。
一个信奉老子的“无为”,正趴在桌上睡觉,另一个妥妥的学渣,在橡皮上刻了ABCD四个选项,抛的不亦乐乎。
她望了望前排,个个奋笔疾书,察觉到她的视线,警觉的捂着答案。
她眯起眼睛,视线清晰的范围都是严丝合缝的状态,再远就看不清了。
当然也有意外,学渣不遮,她不敢看。
再看看试卷,考的是数学。
她下定决心,要看一下题目,万一还记得哪个公式呢。
呵呵……
看完题目的她,默默的趴在桌子上,心如死灰。
那些重生后就可以一下子无缝衔接当学霸的家伙们果然很可怕啊。
她默默的吐槽,看到左手边睡觉的那个又换了个姿势。
真过份,她懒洋洋的也把向左趴的头换到往右,看到右手边那家伙抓抓头发,做完了选择题,对计算题束手无策中。
她支起脑袋,决定不管怎么样也要做几道选择题。
眼角的余光看到左手边那人终于“起床”,揉了下睡眼,目光呆滞的望向她。
“?”她回望过去,依旧有些想不起他的名字,却有种古怪的违和感。
所幸他收回了目光,刷刷随便写了写就甩了笔又继续睡。
她小幅度的侧过脸,眼角余光够到了答案,他的计算题,完全没有解题思路,只有一个答案。
她愣了下,忽然瞄到了他的练习册,上面写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徐凉”,怔住。
徐凉?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死了吗?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她高中军训时就听见的一则八卦。
A一脸我有很多八卦快来问我的表情,洋洋得意的说出她打听出来的消息:“哎,听说了吗,徐文厚的儿子分到我们4班了。”
B很感兴趣的凑上去,“哪个?那个酒店老板徐文厚?不会吧,怎么不去上私立学校啊。”
C满腹愤青,“晕,公立学校怎么了,我们学校排名也不错啊,私立学校虽然环境不错,但老师肯定不如我们这边经验丰富啊。”
“我觉得你们忽略了一件事。”D在旁边插嘴,“我以前和徐凉做过同学,他身体天生不太好,这次连军训都不来,以后学校还不一定天天来呢。”脸色禁不住微红,“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让我多跟他打交道,最好做朋友。”
“我爸妈也是。”A一脸兴奋,“我决定看看他的脸,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就你?”B唾弃起来,“你们爸妈都有病,交朋友还看钱啊!”
C随即附和,“对,应该视金钱为粪土!”
她那时候做了什么,哦,好像是难得鼓起勇气,很想开个玩笑,对她们说,“那你们的粪土还要吗?给我施个肥不?”
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她们发现,一群人涨红了脸,“你偷听!”
“我先来的,难道让我先走吗?”她记得自己这样说。
这群人自知理亏,只不过之后再面对面遇到,脸色总是尴尬。
徐凉军训之后只上了半天课,又请假回家了。之后有天班主任开班会,提起徐凉,只提了一句,“你们要珍惜现在拥有的健康身体,这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
ABCD之后也提起过,“可惜了,他爸就他一个儿子,现在后继无人,家产多也没用。”
她记得很清楚,徐凉是摸底考后一天上了半天课,根本没参加任何考试,那现在面前这个人,是个什么鬼啊?
心思转来转去,面上却一点都显露出来。
虽然他很诡异事情很离奇,但她脑海里一条信息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越来越有刷屏的感觉。
数学要个位数了怎么办?!!
太羞耻了——
打铃时,她的计算题步骤写了一半,瞎做的,别无选择,最后求解的答案写了徐凉求出的数字。选择题也是照抄,反面只有三题大计算题,但她是完全无能为力的状态。
交完试卷后,她双手冰凉,微微有汗意。
她敲了敲徐凉的桌子,“谢谢。”
如果不是他把试卷推了大半过来,她不会看到答案。因为做的太过份,老师还把卷子又挪回去了,幸好那时她做的差不多了。
徐凉醒着,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他的长相还不错。
眉毛不浓不淡,眼眸黝黑有神,鼻梁恰到好处,就是嘴唇微薄,给人纤弱薄命的感觉,他的肩膀和手臂都极精瘦,全身的皮肤都是不健康的白皙,穿着衬衫,虽然有些空荡,倒不会显得难看。
他这时古怪的望着她,“?你居然抄我?”
。。。“你考的很差?”
徐凉微微挑起唇,没有说话的欲望。
她步伐沉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瞟了眼同桌的练习册,终于确定了同桌的名字,“周婷,徐凉怎么来上课了?”
周婷愣了下,好像她提问有多么莫名其妙一样,“他不是一直都来上课吗?”
她皱起眉,“那他军训来了吗?”
周婷被逗的笑出声来,她趁这时肆意的打量同桌,打算把脸对应记住。
周婷扎一个利落的马尾,头发约是打算养长,只有短小的一束,脸颊圆润的像苹果似的,她对这个同桌的印象有且只有“暗恋最后一排的学渣,经常无偿赠送早餐和水果”这点。
周婷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你怎么记性这么差,来了啊,弄的好像不是我们班的人似的。”
完全,对不上。
为什么关于徐凉的记忆就不一样了?
她决定再打听些信息,“他成绩怎么样啊?”
“偏科比较厉害,吴师太不是数学老师吗,可喜欢他了,但她又是我们班主任,总不能偏的太明显。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一到考试这种时候,多难的题他都会解,上次全班就他一个做对了。不过他数理化不喜欢写过程,答案是对的,分数每次都不高,不过人家也厉害,我看他每次都是我们班十五名。他英语也不错,语文是一到写作文就死跷,他也是我们班风云人物啊,你干嘛,有兴趣啊?”好吧,怀恩发现周婷这人还挺八卦的,一聊就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周婷看她面色如常,“我跟你说啊,刘雯雯和纪思佳老是跟他献殷勤,她们原来和阮倩吴晓妍玩的好,还自称好姐妹呢。徐凉一来,阮倩看不惯她们两个人的作派,跟她们断交了,吴晓妍当然跟着阮倩了,现在分两个小团队,女人的友情,也就值这么点。”周婷八卦的热情还没有退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周婷欢乐的解说堪比说书先生,她听着简直想买包瓜子磕了,还真是有趣。
“吴晓妍嘴巴很大的,你不知道啊,她先说给2班的乔娜,乔娜又告诉5班的姚淑,姚淑又告诉1班的赵前清,赵前清的嘴巴更大,弄的差不多人都知道了。”周婷喝了口水,迅速抽了纸巾给她,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太兴奋了,喷口水了。”
“没事。”她抹了脸,“你能告诉我,你是今天这么八卦,还是一直都这么八卦吗?”
周婷则对于她的玩笑感到新奇,“那你能告诉我,你是今天这么正常,还是一直这么正常?”
“哎?”她愣了下。
“之前觉得你吧,挺封闭的,现在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女孩子啊。”周婷笑着拍拍她的肩,“以前倒是看错你了。”
她黑线,看来她之前做人挺失败的。
瞄向最后一排的座位,发现徐凉旁边的座位一坐一站围了两个女孩,就是她记忆中的A和D。
徐凉一直趴着没有回应,直到上课打铃,那两个女孩回到倒数第三排,徐凉又抬起脸,眼神和她的撞到了一起。
他眯眼,又撑住下巴,闭上眼睛。
她微淡的朝他回了个笑容,坐在座位上,眼角余光瞄到旁边的玻璃,真是的,哪里来的胖子啊。
等等,她迅疾的别过头,不敢置信的望着玻璃窗上的倒影。
艹
做美女做的太久太成功了,她几乎忘了自己的黑历史。
高一就是土肥圆,高二下半学期才算瘦下去,为什么她会回到最锉的时候?
而且军训的黑皮怎么还没退?
她再次趴在桌上,心如死灰。
不在状态中的听完一节课,前桌侧过头,推了块巧克力给她,“那个,考试没让你看,不过我这心意是真的啊,能不能帮我再问问你姐姐,我上次给她那封信她看了没有?”
他喜欢你这种事,果然是错觉。
怀恩看着课本,终于肯定自己真的没有被开金手指。
因为听什么内容都是云里雾里,完全没有一点就通的感觉。
好想哭,说起来她一直都是学渣来着,高中一直是她最怀念也最煎熬的时期,即使重来一遍,还是这样。
结束一天的课程后,班主任吴菲英叫她单独到办公室,把手机还给她,“陈怀恩,我记得我开学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带手机来学校,你怎么不听BLABLA……”
在聆听了十分钟要好好学习的说教后,吴菲英终于大发慈悲的大手一挥,“算了,你回去吧。”
怀恩回到座位收拾书包,想起之前有个未接来电,点开一看,赫然写着汪语的名字。
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她愣了一下。
回想起来,本来今天是她第一次逃课的日子。
☆、第三章 重新排版
提起书包,她停顿了会,到底还是往家的方向走去。
陈家离学校只有8分钟的路程,以她的脚程,很快就能走到。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和乐融融的笑声,她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往往这个时间,他们都会凑在一起看电视剧。
钥匙插到孔里,防盗门发出“咔嗒”的声响,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好像一个静音的魔法咒语,让里面的笑闹声都瞬间停止。
以前的陈怀恩,一度都害怕这种气氛。
她的亲生父母在她周岁时因为感情不合离婚了,当初她被判给妈妈刘瑷。
她的亲生父母似乎对对方都充满了怨怼,连带她,因为有着一张遗传了双方优点的脸,他们恨不得一天都不要见到。
3岁的时候妈妈带着她改嫁到陈家。
因此,她有了一个比只自己大5个多月的姐姐陈璇,1年以后,她又多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陈旭。
而她爸爸离婚之后也很快再婚,生了一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念恩,只比她小2岁。
她有两对爸妈,有人说她应该会获得双份的爱。
然而事实上,冷淡也被乘以2,这样不被待见,她常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身患传染病毒的病人,所有亲人都要隔离她以防传染。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活泼的时候,只是那时无论她做了什么想引起注意,她妈妈都不曾理会她。
她后来变得“乖巧懂事”,因为知道自己吵闹也不会有人出现。
她有三个兄弟姐妹,但凡她收到礼物或零食,不论是谁看中了,她都要退位让贤,理由总是很多。
“因为你是姐姐……”“因为你是妹妹……”或者,连理由都不用,她要做的,仅仅是退让。
她站在鞋柜处换了拖鞋,提起书包,顺着楼梯走向阁楼。
一关上门,楼下似乎又打开了什么开关,继续说笑起来。
她小时候傻乎乎的,以为她妈妈不喜欢她,但她爸爸一定是喜欢她的。
因而被妈妈骂了几声,她就揣了钱,转了好几辆车跑去邻县看自己的爸爸。
走到门口,她莫名有点胆怯起来。
她记得那时候紧张极了,像小偷似的摸到窗户,踮起脚,透过窗帘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妹妹声音甜甜的,说着上学遇到的趣事,继母给妹妹夹菜,边笑边骂。
她有些忐忑,看见了满墙的照片。
“我也是爸爸的女儿,里面也会有我的吧。”她的心忽然跳的飞快,满心期望当中会有她的照片。
第一遍,她揉揉眼睛,第二遍、第三遍……
自然是没有的。
她觉得自己踮起的脚跟有些酸,眼睛莫名也有点湿意。
不自觉的在门口踌躇,那些期盼和失望,轮番的升起又湮灭。
她还是鼓起勇气,举起手敲门,在说明自己是谁之后,屋子的笑声像被人工截断。
爸爸开门让她进去的时候,继母和妹妹看她的眼神和陈家是一样的。
冷漠的好像看一个陌生人。
妹妹接过她送的礼物,敷衍的道谢,随手扔在角落。
她很快从李家逃出来,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山,终于想到要回家。
回哪里的家?她不禁要问自己,却好像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
回到陈家,她妈妈正在洗碗,瞪了她一眼。
她继父问她,“吃过了吗?”
她摇头,她继父给她几块钱,“我们都吃好了,你妈妈碗都洗了,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吧,别饿着。”
这样成长到16岁的陈怀恩,一个人又窝在阁楼,只记得当时将悲痛都化为食欲,高中三年,体重飙升一百八,人际关系也非常糟糕。
同桌周婷只在开学时和她说过几句话,因为受不了她的沉闷和阴郁,后来再也没有找她说话过。
她看过自己高中军训的照片,毫不夸张的说,胖的像头猪,黑的像块炭。
此时她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的抚摸着又黑又胖的脸颊。
那时候的她,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心里好像养了无数毒蛇。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够善良,却也没有那么恶毒。她虽然产生过各种阴毒的想法,却只是想想。
那时候的汪语是第一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的人。
他是她的初中同桌,个性很是自来熟,知道她不过阴沉而已,本质很好说话。那时中考时没发挥好,上了一所三流高中。
因着在假期天天玩电脑,有了网瘾,开学后就经常逃课,约了她几次见面,开门见山的就是向她借钱。
她的继父并没有在金钱上亏待她,她第一次借钱给他,他就哄她说她是他唯一的“朋友”,自那之后,她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16岁的陈怀恩,真的以为,他是她的“朋友”,所以什么都心甘情愿。
她第一次逃课就是因为他打电话约她出去,本来是今天应该发生的事,她还记得她请他的朋友吃饭,上网吧,然后去唱歌,她被拖到很晚回家。
她还以为自己家人会打电话催促,他们会着急她去哪里,当然她也做了心理准备,很有可能什么都没有。
事实证明她第二个想法才是正确的。
她回家的时候,他们都睡着了。
后来,她赌气的不去上课,开始跟在汪语的身边,跟他玩游戏,喝啤酒,眼睁睁看着自己堕落。
她的父母一次也没有管过。
好像所有人都放弃了她,任由她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唯独卡里每个月还有生活费打给她。
人越是自由,心反而是不安的。
越不安越是行为没有底限,她任由自己三餐不济,日夜颠倒,身体快速消瘦下去。
汪语看她的表情渐渐变了,有天他边喝啤酒边跟她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他说,“我需要你。”
那时候震了一下,忙不迭的答应了。
她毫不怀疑,那时恐怕汪语说要一起结束生命,她也毫无退意。
换上睡衣,洗漱后躺好,她想了想,把汪语拖到了黑名单里,然后平静的阖上眼睛,很快睡了下去。
陈家买的房子是屋顶花园的结构,二楼只有一个阁楼做房间,另有卫生间、储物间和阳台,平时除了洗晾衣服,只有陈怀恩一个人在二楼独处。
她曾经做过一次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