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首领哟,向来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横行霸道……哦不不──洒脱恣意,就算是天榻下来了也是气定神闲,兴许还会满不在乎的哈哈笑个几声。首领的容貌出众,那可是一等一的,率性如她,骄傲如她,几时见过她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几时见过她如此费尽心思,百般讨好??
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经过白苏高频率高密度的火力炮轰,终将刘寄奴这块顽石磨出了松动。
归根结底,刘寄奴不是个狠角色。阿魏曾断:面上冷淡,心是热的。这句话是一点没错。
翻脸可以,翻脸无情做不到。
生气愤怒可以,从此恩断义绝做不到。
昔日种种不能轻易的抛却忘记,一路累积的感情不能全然推翻,干脆的割舍。
刘寄奴不聋不瞎,白苏的一言一行无可避免的落入耳里眼中,是一分不差的。
伏低认错,苦苦哀求……虽然自以为了解,其实不然,虽然每一声“姐姐”都仿佛是讽刺──讽刺自己的可笑,但是……
不忍……狠不到彻底,她总还是不忍。
况且对方并没有做什麽坏事,除了欺骗……如果欺骗不算是种伤害,那麽从头到尾,苏苏是未存恶意的……
这一天,晴空万里,微风和煦,是个适合外出游玩的好天气。
瞧,前面走来结伴两女子。
一个婀娜高挑,明眸皓齿,穿著利落裤装,外套件兽皮坎肩。另一个纤细清秀,小脸素净,一袭浅色长裙,後系一条纱制披风。
结伴归结伴,一个眉目含笑,兴致颇高,另一个就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似是勉为其难,不甚情愿。
没错,来的正是白苏与刘寄奴。
出门走走是白苏提议的。一来想让刘寄奴熟悉熟悉环境,熟悉熟悉平都,二来希望借著景色风光消一消她的气闷,散一散她的郁结。
刘寄奴本不愿意。她的性子虽倔,但实际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从半点不搭理到偶尔对话,其实她的态度已逐渐有了和缓。再经白苏一番好说歹说,狠下嘴皮子功夫,她便被半拉半拖,勉勉强强的随其成了行。
平都。
魔界的中心。
就和冥界的地下王宫,妖界的无城一样。
提及一个“魔”字,由此引发的联想无非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之类,流著口水呲著尖牙的怪物啊,茹毛饮血残忍非常的异形啊,总之是各种扭曲,各种恐怖。
出乎刘寄奴意料的是,穿梭於平都内的,一没有怪物,二没有异形,更没有所谓的恐怖狰狞。
魔界男女身型皆高大。漂亮美豔的姑娘不在少数,男的长相多偏清秀,偶有五大三粗的壮汉外表也是收拾得清爽干净,几乎没见胡子拉碴、蓬发邋遢的。
这边,三两扎堆凑著聊天,那边,就地支了口大锅在烹煮食物。
搭了架子晒衣物晒皮毛的,窝在路边自己个晒太阳的,还有摆弄花花草草的,敲敲打打鼓弄小玩艺儿的……处处洋溢著悠闲与祥和,乍一看,似乎与无城没什麽不同。
若硬要比较区别,恬静安宁里还掺著一股别样的气氛……闲适悠哉到了一定的程度,好像趋近於……懒散。
这一点,刘寄奴所觉不差。
魔之一族个个骁勇善战,其能力不可小觑。即便外有图谋之意,因著忌惮,是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他们哪能无忧无扰,怡然自得至今?
但魔界子民有一通病──那就是懒。
打仗多累啊,劳神劳力的,雄心壮志什麽的就更累了啊,日子明明自在舒服,干嘛没事找罪受?
是的,他们安於现状,乐於现状,远远的避开喧嚣纷乱,满足於现状。关乎野望啊侵略啊,他们完全没兴趣,与其挖空心思整天计算著那些,他们宁可种种地、打打猎、吃吃肉、喝喝酒。坦荡无负累,及时行乐,知足知惜,活著嘛,这才叫有滋有味不是?
刘寄奴跟著白苏慢慢的走,迎面碰上她们的都会暂停脚步,铿锵有力的一呼“首领”。对此,白苏要麽乐呵呵的点头示意,要麽中气十足的答应声“哎!”,这令刘寄奴更为清晰的意识到,身边的一位不再是流浪女孩苏苏,她是魔界之主,如假包换,确确实实。
并肩而立,她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依然是一头耀眼的红发,简单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之间,隐约可见昔日轮廓。
原本圆圆的脸蛋,现在拉长了,五官仿佛都舒展开,变得立体且深邃。
下巴的弧线优美,嘴唇红润饱满,鼻梁又挺又直,眉毛浓淡合宜,眉尾扬得流畅。
她的双颊泛著健康的酡色,一双璀亮的眸,如两汪清水悠悠荡漾,浓睫一掀一合,妩媚不乏灵动。
苏苏总是怯怯的,乖巧的。
而白苏是自信的,爽直的。
她曾说,等她长大,定是倾国倾城。
苏苏漂亮得讨喜,宛如一尊精致可爱的瓷娃娃。
白苏美得不可方物,难得的是,这份美丽不霸道,不锋利,不带攻击性。她的笑容灿烂,亲和力十足,举手投足大方自然,无丝毫矫揉造作。一身利落装扮,尽显英姿飒爽,不仅极具领袖的风范,还颇有一种傲视四方,女中豪杰的味道。
跳脱了稚气天真,她一下子长大。
自打醒来,第一次正视,仔仔细细的近观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她。
昨日的苏苏、今日的白苏交替闪现脑海,她怔怔的凝望。
陌生抑或熟悉,兴许界限已经模糊。昨日是她,今日亦是她,她带给她诧异,带给她无奈,另有诸多滋味盘绕聚合,沈甸甸的坠在了心头。
刘寄奴自顾自的发起了呆,白苏虽疑惑却并未急著开口。
一转目光,她走去一边蹲下。返还时手里多了样东西,将它轻轻插入刘寄奴耳际,眯眼打量了片刻,她满意的点头:“真好看。还是姐姐的气质与三七花最为相称。”
刘寄奴猛一回神,关键几字落入耳里,令她吃了一惊。
“……什麽?三七花??”
(15鲜币)139。动之以情
她没听错吧?
三七花?
三七花麽??
五物齐聚,天路自现。是五物之一的三七花?
冥之信石,妖之木鼇,魔之三七花。是“魔之三七花”的三七花??
白苏微微一笑:“三七花只生长在魔界,为魔界独有,别处是看不到的。”
获悉到的讯息可是爆炸性的,刘寄奴瞬间回复到了呆滞状态。
“姐姐你瞧。”白苏抬手一指路边,“三七花这里一丛那里一簇,大家夥只当它是野花,哪知它也是有名字的呢。”
“素白小花,普普通通毫不起眼,河边路边,随处可见。外头的以为三七花稀奇珍贵,怎料到,其实它就一直大大方方的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轻快话语,其中似乎另有著一层深意。
刘寄奴随著白苏的动作望向路边。
深色的土壤,绿色的叶,一朵朵秀巧的小花,挤成一团,拥成一簇,熙熙攘攘,生机勃勃。
花儿的颜色很特别。白,是一种纯莹剔透的白。阳光照下,为它们镀了一圈淡淡的暖光,一幕如梦似幻,童话般的,仿佛在微微摇曳之间,会有一只小精灵突然从蕊里头蹦出来。
刘寄奴傻傻的摸了摸耳际,摸到三片花瓣,触感温凉柔软。
三七花……原来这就是三七花。
必要条件之一的、廖岚杗肖欲寻欲得的三七花。
没像宝贝似的被供著,被锁藏起来,它随意的开在路边,根本就不需费功夫寻找。
太奇怪了不是麽?太令人惊讶了不是麽?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廖岚杗肖哪里会想到,哪里会相信,就算把三七花递到他们面前,他们恐怕都是不以为然,不屑一看的。
这算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捉弄?亦或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玄妙?
“三七花有什麽特殊涵义,有什麽别的用途,我并不在意。那两只老狐狸在打算什麽,我才不管。”
白苏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
“直到听闻他们在争抢一名女子,我就忍不住好奇了。”
“一半好奇,一半是想凑凑热闹,反正呆在平都日常空闲得很,我就施法易装化作妖身,千里迢迢的去到了无城。”
话匣子开,预备从头道出原委,确定了对方一无激动二无排斥,白苏才消了顾虑,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在外方便,我就变成孩子的模样。毕竟,小孩子成不了威胁,谁会去注意?谁会去怀疑?”
“在无城里转了好些天,终於候到姐姐出府。我一路悄悄跟著姐姐,再著,就有了巷子里的相遇……”
“我未存恶意的!传闻中的喜族倒底有些什麽本事,我只是想领教领教,故意弄得脏脏臭臭的,也是逗姐姐玩的……”
“我的表现你还满意麽?”
刘寄奴蓦地扔出一句。淡淡语气,不含尖锐,听来似是心平气和。
“你倒是挺大胆的,一边说不愿惹来怀疑,一边又跟我去了城主府。你不怕一见廖岚就被他识穿了假面目?”
唉……这是在夸自己呢还是挖苦自己呢?白苏哀愁的叹了口气。
“他可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我早知骗不过他的了。知道归知道,但决不会点破,这我是有把握的。先放我在姐姐身边,跟著暗地里观察,再伺机而动,论心计论谨慎,谁比得过他呀!切……他哪会吃亏的?”
白苏一通挤眉弄眼,颇是不屑。
“廖岚杗肖个个没安好心的,杗肖那副鬼里鬼气,阴头阴脑的样子……咿~最叫我慎得慌。”“姐姐提说要走正合了我的意,哪料杗肖的走狗追来紧咬不放,实在可恨!我还未向姐姐坦白实情,又不好使出真本事……一个疏忽,就让上头那帮子钻了空子,若非姐姐无碍……哼!哪怕上天入地,我定要找他们算账!”
白苏气鼓鼓的咬牙切齿,可刘寄奴著实感动不起来。
可恨?倒底谁可恨?
难道错的只是别人,她就无辜就丝毫没错?
有她的一句为自己出头,为自己报仇,自己就倍感安慰了?然後所有的欺骗谎言就此一笔带过,一笔勾销了?
“你还知道坦白实情?你觉得很好玩麽?现在瞒不下去了你才说实话,要不然你准备骗我到什麽时候??”
面对刘寄奴的高声质问,白苏心虚的垂脸嗫嚅:“我……姐姐这麽生气,所以我不敢啊……”
“你猜到我会生气,为什麽还要骗我?!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才刚认识,什麽都没弄清楚,阿魏叫我不能太相信,她还怪我一味的向著你、偏袒你,她对你有意见,我是一个字都不听的!”
“莫荼的疑心病重,对你不友善,当时我气得忍不住,哪怕饭桌上闹得不愉快,哪怕明著和他撕破脸,我根本就没多考虑。”
“我以为你身世可怜,以为除了我,你再没别的依靠了。我想永远的照顾你,去哪里都带著你,就算以後会过得苦,我们总是一块,谁也不离开谁。”
“我那麽相信你,那麽喜欢你……结果呢??你……”
刘寄奴胸前起伏的厉害。自来到平都,满腹的苦闷都忍著憋著,避而不谈,没勇气触及。然而始终逃避的终需面对,此时此刻,她总算正视问题,将积沈的、压抑的一吐为尽。
她的眼神饱含失望,痛楚与凄然,令白苏顿生惧与慌,急急迫迫的张嘴道:“我错了!骗了姐姐,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错!”
赶忙拉住刘寄奴的手,刘寄奴一挣未挣开,白苏加了力道,重重的用力的抓住,拼命挽留,唯恐失去。
“我也没想到姐姐会带我回府!我爹是上一任首领,娘在生我时不治离世,没多久,爹便殉情而去。我爹娘早逝,这一点未有虚假,除了自己,我是没有别的依靠。”
“萍水相逢,一个又脏又臭的流浪儿,姐姐不嫌弃,还作收留,给了流浪儿一个容身之处……姐姐疼我,宠我,从不舍得责骂我半句。姐姐对我的好,点点滴滴我牢记不忘,姐姐真心待我,一无保留,我岂会不觉?岂能不知?”
“姐姐当我至亲,是姐姐给了我一个家。每每回想,我都感动感激,对我来说,那段日子弥足珍贵,与姐姐嬉笑相伴的一天天,我是千分怀念万分珍惜的。”
“姐姐……”
银亮的大眼睛里水光一片,白苏吸了吸鼻子,声音低软得令人生怜。
“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
“找不到姐姐,我吃不下睡不著,连番寻找,我没日没夜停不敢停,就怕姐姐受了欺负,更怕姐姐出事……就算有疲累,一想到姐姐独自无助,兴许求救无门,我……”
“只要能找到姐姐,只要姐姐好好的,就算从此卷入纷争,就算与三界为敌,又有什麽关系呢?”
“谁也不离开谁,不管苦或难,永远不分开。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终於找到姐姐,我们一起回平都了。姐姐在我身边,我可以给姐姐依靠。最开始,是我顽劣,是我荒唐,是我不懂事,我知错了……”
“姐姐……你怪我吧,怨我吧,气我吧,但是千万别不理我……”
“我乖乖认错,我会努力弥补的,姐姐,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解释乞求,字字句句,动情并且真挚。
原谅?可以麽?
她是谁?
她是白苏,她也是苏苏。
虽然容貌有了改变,虽然身份有了变化,内在呢?是否未改?
兴许……她仍是她的苏苏,那个古灵精怪,乖巧贴心的小女孩。
埋怨,责怪,气恨,然後呢?
可以麽?可以再次相信麽?
目光交汇,风在微微吹拂,良久,默默无声。
“踏踏踏”──由远及近,跑来一个女子,打断了两两对视。
“你怎麽来了?”白苏见了一愣。
明明气氛正恰好,原谅是大有希望,半途就这麽被破坏了,所以白苏的语气是不怎麽高兴的,
女子大喘了口气,接著开口是清清脆脆:“方才听黑子说碰著了你,我就从家里跑来了。你回来怎麽不与我说一声的?”
“哦,我有点忙。”白苏略带敷衍的回道。
女子一撇嘴,目光在刘寄奴身上滴溜一转:“黑子还说,你从外头带了个女的回来,就是她??”
白苏拿眼睛一瞪,似是不满:“哎哎哎,你懂不懂礼貌啊?”
女子抬了下巴长长的一哼,目光上下来回直对著刘寄奴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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