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出了这样的事,一定是被人下过药,宫内大部分用药高手都出自圣医园,我能不怀疑圣医园里面有内奸吗?”沐小狸不答反问。
怔怔几秒,云逸风把头埋进沐小狸颈项里,声音闷闷的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可是你不应该防我!”
沐小狸望着天花板,眸底一片幽暗,心沉了沉,道:“云逸风,扪心自问,我们有相识到知根知底,互托性命的地步吗?”顿了顿,郑重道,“我把我哥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云逸风沉默,翻身躺到沐小狸身边,也木木的望着天花板,良久,吐出一句:“你也这么防着轩辕澈吗?”
沐小狸眸光闪了一下,想起那个玉冠东辰,讳莫如深,永远猜不出他所想的男子。若换做是他,他根本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们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只相信我自己!”沐小狸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坚定。
云逸风扭头,见她目光幽幽,仿佛深陷寒冰沼泽,气息一点点冷下去。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狡诈敏慧,却不得不靠装傻保命。
是这五年任人欺凌,无枝可依的日子,造成她现在的冷漠吗?
“那你从现在起,试着相信我,可以吗?”云逸风侧身,单手支头,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身上,蜿蜒一道鬼斧刀刻的曲线。
男人啊男人,美色啊美色。
“有人跟我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全是放屁!”沐小狸轻笑一声翻身下床,“将湿衣服换了吧,大冬天的!”
云逸风垂眸,说不尽的失落,却不再追问,起身下床。
屏风后传来悉悉率率的脱衣声,沐小狸倒了杯茶,轻啄一口又一口,像在斟酌什么,忽然低沉道,“就算我答应试着相信你,你就会相信吗?‘相信’只有两个字,但分量却超过千言万语,世上有几人能承担负荷。若不轻信,则人不负我。不信,就不会失望,就不会觉得孤单,就会在任何绝境里都不期待的自我救赎。所以,别再轻言这两个字。”
悉悉率率的声音停止,屏风后一片死寂。
“下次,或许下下次,我还是学不会相信你,还是会防备你。”沐小狸心底沉沉的,突的声音轻扬,“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许,这一辈子都会如此。”
屏风后的人,呆呆的立在原地,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失望、自嘲、难受、疼惜……
屏风外,沐小狸离去的脚步沉稳,云逸风顾不得没穿外衣,冲出去拉住沐小狸的手。
“以后爷不会再跟你说这两个字,爷会直接做给你看,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但是爷一定会做到。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爷都会想你证明,这世界上还有一个爷值得你用生命来信任!”云逸风眸光宛若破云除雾倾泻而出的阳光,灼灼如火,燃烧一抹坚定。
沐小狸愣住,直觉那团火快到融化什么。
“你别想这样就吓走爷,当爷吓大的啊,你还在玩泥巴的时候爷就开始玩眼镜蛇了!”云逸风忽而下巴一昂,颇为得意洋洋。
听到“蛇”字,沐小狸不由抖了抖。但见到恢复正常状态的云逸风,心顿时轻松不少。
毕竟,有个云逸风这样的朋友,还是不错的!
“不过爷今天还是受伤了,你得补偿爷!”云逸风突然话锋一转,摇胳膊晃尾撒娇。
沐小狸无奈道:“放!”
“今晚酒没喝够,陪爷喝几杯呗!”
月影疏离,朦胧如许。
水榭暖阁,香烟萦云。
一壶两杯三碟。
酒声风声笑声。
窗纱染成一片橙黄,剪影如画。
“这可是琼娘酒哦,爷好不容易弄到的,快尝尝!”云逸风献宝似的给她斟一杯。
酒色透澈,酒香醇厚,入鼻,只觉浑身舒畅,每个细胞都跳跃起来。
沐小狸浅尝一口,没错,的确是琼娘酒,但是若没在君临天那尝过,恐怕便以为这便是人间极品了。
比起今年所酿,那储存十年以上的琼娘酒更甚一筹。
“这酒怎么弄到的?”
“以药换的!”云逸风痛心疾首道,“每月一颗麒麟丸,一年十二颗换一年一坛的琼娘酒,唉……麒麟果每年才结十五颗,被师父知道,只怕又得念叨我败家了!”
麒麟果,至真至阳,烈性十足。非药用时,一颗能增加五年内力,但一般人禁受不住这样的热度,少有人敢尝试。
他口中所说之人,是君临天无疑。
那么珍贵的麒麟果换来的只是琼娘酒中下等品,真不知道云逸风知道后会不会哭!
“狸儿猜猜看,是什么人?”
“男人,还是身中月蚀的男人!”沐小狸就是不认识君临天也能确定,“女人身体至阴至寒,服用麒麟果会有不孕的后果,正常情况下没有女人会尝试,就算生命垂危。麒麟果虽是解毒圣药,但不可代替的特性是对于抵抗寒气,世上最为至寒的毒是什么,还需要想吗?”
云逸风连连点头,就算知道她能猜出,对于她的推断还是非常激荡。
“狸儿,娶你的男人,压力一定很大。”
沐小狸睨他一眼:“所以不打算嫁人!”
“才怪!”云逸风一口否定,“在九玄殿时,你就是因为李玉凝说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迟疑而让她差点得手的,对不对?”
沐小狸仰头饮酒。
“狸儿,你期盼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你觉得男子都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你认为找不到这样的男子,所以将心门关得紧紧的,不漏分毫,不给自己半分机会,也不会别人半分机会,对不对?”
疑问的语气,却是非常笃定的态度,云逸风俊朗丰韵的脸温柔如水,一双桃花眼紧紧攫住沐小狸的眼睛,良久,沐小狸“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逸风,这样情深意长的表情很不适合你。”
云逸风“唉”一声,叹息道:“狸儿怎么不吃美男计这一招呢!”
“因为美酒在前!”沐小狸举杯,笑意盈盈。
炉香了了,云雾萦绕,眼前眉眼弯弯的女子,微染醉意,眸光愈加璀璨,好像揉碎的星光,莹莹如粼,耀眼如星河。
木木的伸出手,想要擦掉这星河下掩盖的晦暗,停止在半空。
要想擦去那晦暗,首先得抹去这星河。
云逸风此刻真是那么爱极了她这样的笑,也恨极了她这样的笑。
“对了,尸蛊是怎么回事?”沐小狸话锋急转。
“这么温馨的时刻要提那么恶心的事情么?”云逸风撇嘴,又道,“百年前江湖出现过一支以蛊术闻名的流派……乌蛊堡,但后来又突然销声匿迹。尸蛊是蛊术中最简单的一种,将以施蛊者的鲜血喂养的一种蛊虫放入被施者体内,可操控人心,亦可在关键时刻隔空取其性命。时隔这么久再现,而且还是用在李玉凝身边,实在有点匪夷所思。狸儿,你可千万要小心。”
龙家堡,乌蛊堡,在百年前并称江湖两大龙头。
龙家堡以武功剑术胜名于世。乌蛊堡则以蛊术闻名于世。
但终因江湖之人不耻乌蛊堡下作之为,乌蛊堡在名望上远逊于龙家堡。
后一夜之间,乌蛊堡消失于江湖,没留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关于乌蛊堡的记载在歃血盟密室的札记了只有寥寥数语:神秘莫测,该避则避。
沐小狸默了一下,跟泰国降头意义差不多。
但,他们为何重现江湖,为何又选择沐无极。
哎呀,酒精上头,头晕!
“不想了,今夜只陪爷喝酒!”云逸风又倒了一杯,巴巴的等着沐小狸醉。
一杯接着一杯,室内温度渐渐燥热,云逸风悲催的发现沐小狸越喝眸光越亮,而酒是越来越少了。
美人与美酒,云逸风咬咬牙,还是先选择美酒吧,美酒入喉唇齿留香,美人嘛,估计还未沾唇就会被揍成猪头,虽然,他那么期盼能借着沐小狸醉酒而做点什么。
酒尽,两个人痴痴相望,目光缱绻。四只眼睛都写着:意犹未尽。
☆、第52章
打破这份缱绻的是门外匆忙的脚步声。
童言来报,小德子公公传圣上口谕,静妃昏倒,宣其入宫。
沐小狸和云逸风的痴然相望顿时一闪一亮。
“等等!”沐小狸拉住云逸风,身子有些醉意的晃了晃,凑到云逸风耳边,嘀咕几声。
距离过近,蕴含酒气和沐小狸身体清香的呼吸喷在云逸风耳垂,整张不带醉意的脸瞬间红了。
小德子和童言不好意思的别过脸,沐小狸出其不意在云逸风手里快速写下几个字。
云逸风了然的点点头,道:“你先好生休息,乖乖的,嗯?”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奸情无限似的!
他们一走,沐小狸精气一泄,整个人趴到了桌子上。
前世的她千杯不醉,但是沐筱漓这个身体实在是……
哈哈,终于可以睡了。
小狸双眸迷离懵懂,张望几下,晃晃悠悠地拐到软榻边,一闭眼就扎了下去。
沐无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白稚肌肤飞红霞,窈窕身姿斜倾榻,紫绸微乱敞玉颈,美人醉酒态迷蒙。
若非对象不是沐小狸,他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邪火定然燃烧更烈。
朦朦胧胧中身体被人托起,是沐无极的味道。
“哥哥”沐小狸呢喃一声,便任由他抱着,“回府吧,今日是娘的生祭,还能赶回去磕头!”
沐无极点了点她的鼻尖:“娘亲不会怪我们的,乖,好好睡。”
“嗯!”沐小狸听话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沐无极心里暖意更甚,将她搂得更紧:“小狸,哥哥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苦。”
沐小狸畏寒,沐无极扯掉软榻上的白色貂毛裹着她离去。
童言进来收拾的时候不由再次泪流满面:这圣医园何时变成人家的后花园了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问题,还想拿就拿,恼火啊恼火!
归府,入祠堂,上香,跪拜,沐小狸像个好学的孩子,沐无极做什么她做什么,澄亮的双眸泛着水汽,眼睛眨巴眨巴,很像一只萌猫。
这样的她似乎更像一个妹妹的角色,一个等待他去保护需要他的肩膀来哭鼻子的妹妹。
琉璃阁静悄悄,新月和玉儿经常入睡。
因为沐小狸经常半夜出门,所以没让她们养成主子不在不得先休息的奴性。
沐无极将她放上床,指尖在她的眉宇间轻抚,低低道:“小狸,我不问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修炼九阳剑法,也不问你现在身后的势力,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亲口告诉我。”
被子被掖得扎扎实实沐无极才离去。
四周安静下来,原本醉意熏天的人,睁开双眸,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沐筱漓的身子对酒精过敏,但沐小狸的意力经过十年的荼毒,身体软绵无力,但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失去意识。
沐无极不在她防备之列,但这些她根本没法跟他解释。
说她一缕异世的魂魄进入那个溺水而亡的沐筱漓身体里,然后痴傻好了,打了人,退了婚,遇见了君临天,还牛叉哄哄的接管了歃血盟?
她自己每每想起都会觉得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更何况沐无极这个妹控。
知道沐筱漓死了,该会有多自责愧疚!
想到这沐小狸不由苦涩一笑,她在这里唯一寄予真心的人,却不是因为她本身。
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鼻,沐小狸收回放空的目光。
她鼻尖一指上方就是步惊天的鼻尖,鉴于步惊天经常做出这样举动,沐小狸只当他视力不好,每次都需这么近才能看清她。
“酒?”步惊天清澈脱尘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对啊对啊,是琼娘酒!”沐小狸眉眼弯弯。
对于步惊天的问题,沐小狸向来回答得快,因为慢了某玉会生气,他生气,后果很严重。
酒气从沐小狸的唇间溢出,丝丝沁心,步惊天难得一见的表示出对俗物的兴趣,清润的双眸一闪,现出两个字:我要。
他要那便是立即就要。
“可是我没有啊!”沐小狸苦哈哈道,然后做好被他丢出去的准备,外面挺冷的,她抓好了被子。
果然,某玉生气了,双眉一蹙,肯定道:“骗人!”
“啊?我什么时候骗……”
沐小狸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便覆下,舌尖在她唇边一扫。
轰!
血气上涌,沐小狸被雷劈一般怔住。
某玉咂巴咂巴嘴,味道确实不错。
于是,某玉再次神舌,柔软清寒的舌将她的唇瓣细细舔拭。
见过猫喝牛奶吗?这就是!
似乎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沐小狸反应过来时某玉正打算将舌探进来。
“啊啊啊玉……玉人,你……你受伤了!”沐小狸惊恐般的推开他,见他脸色有异,眼睛一亮,找到了可以转移的话题。再一看,真的炸毛了,“你怎么受伤了,不是说好只让你引开他们,不许受伤了吗?”
虽然只有一道小口子,但那触目的血迹放在玉雕身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就好像一直完美无瑕的美玉沾上一丁点污垢,可以洗尽,但仍不可原谅。
“你不听话,你才是骗子!”沐小狸疾言厉色地指出。
步惊天见沐小狸炸毛,好像意识到是自己有错在先,默默的低下头。
他这一低头,沐小狸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把了脉,还好,只是一点刀伤。
她喝过酒的身体温热滚烫,手心在步惊天肌肤上轻触。那张清秀如碧水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眸光专注于那浅浅的伤口,就像那是极其易碎的玉瓷。
橙黄的光,温热的手,专注的眼神。
步惊天只觉心突突加快了几下,呆呆的任由沐小狸将他很浅的伤口帮成一只蝴蝶结。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心里,好像也有什么要破茧成蝶。
步惊天不会自寻烦恼,想不出,头疼,那便不想。
然后想到了自己在意的事情,字正腔圆的吐出一个字:“酒……”
沐小狸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吞了口口水,力争口齿清晰地说道:“去找云逸风!”然后爬进了被子。
沐小狸捶胸挠肺:论调情,玉雕才是个中高手,有木有!她是无辜的,有木有!
再听玉人,声音如雨珠落玉盘,正低喃地数:“药、葡萄、酒,嗯,找云逸风!”
沐小狸将被子蒙住脑袋,为云逸风默哀一分钟!
晨明,太阳才露出头,京都上下喧闹成片。
大街小巷,酒楼茶馆,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孩童,人们争相传咏三个字:沐小狸。
重雨楼,门庭爆满。
台阁上的说书生,口若悬河,三国挑衅三场智斗,如身临其境。
台下听众,莫不摩拳擦掌,欢呼赫赫。
将军府,沉默如厮。
只因沐小狸房门上用狗血大刺刺写着十个大字:扰者,先杀后奸,男女不论。
最后,还是沐无极苦笑着将绸布扯掉。
等沐小狸睡醒,太阳正晒在她屁股上。
玉儿一听动静,立即冲了进来,笑得眼睛不见眼睛,鼻子不见鼻子:“小姐小姐,现在全京都都在传你昨晚力挑三国的事情,大家都说小姐是九天玄女下凡,不是人!”
不是人?
沐小狸:……
“哦,对了。”玉儿记起正事,“南月丞相遣人前来下帖,不知道何事。”
沐小狸接过朱红金帖,心道这左辉倒真看得起她,用的是南月国最高级别的金朱请帖。翻开,凤眸沉了沉。
“小姐,怎么了?”玉儿见沐小狸沉默,不禁问道。
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