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如鹰展鹏,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逼人眼球。
这个罚跪,跪得没有一丝水分。但,依旧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不容轻视。
沐小狸的视线在四周转悠,像,真的很像,瘴气之内脑袋浮现的背景环境,如出一辙。
没错,就是在这。
某位皇子在这痛哭不起,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遥遥相望。
至少是十年前的记忆,当初小小的人影,如今,很难重合辨认!
沐筱漓啊沐筱漓,你挂都挂了,怎么还遗留这么一大堆似明非明的破事让我纠结!
“金凰郡主,您看您是一直在这监督呢,还是……”
“当本郡主吃饱了撑的吗?”沐小狸没好气地斥责,冲假山之上的人喊,“宣王,至明天凌晨为止,你我恩怨一笔勾销,您跪好啊!”走两步又回头,“给宣王一个忠告,千万别得罪女人,更别把女人当傻子,这皇宫内院尽是女人,啧啧,宣王可擦亮眼睛啊!”
直到那抹倩影消失,轩辕凌的眸光微微闪动。
五年前,你说一笔勾销,我无奈应许。
可是五年后……
“一笔勾销”,这一次,我若说不呢!
仰天,阳光温煦耀眼,眼睛不适的半眯,褐色的眸子深邈延绵如暴风雨前夕致命的宁静。
离开宫殿,步入一片无人檐角,沐小狸的脚步停止,浑身气息霎时阴寒如罗刹。小德子警觉的噗通跪地。
“金凰郡主,圣上……圣上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还……还请郡主体谅,若……若事成,圣上必……必有重赏!”小德子伶俐的嘴皮子被沐小狸周遭的气息冻得直哆嗦。
“皇上倒是信任你!”沐小狸冷笑一声,居高俯视瑟缩不止的小德子,一双凤眸冷冽如刀,“告诉你主子,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一定搅得东辰天翻地覆!”
小德子蓦然一怔,眸底深处的讶然无遮无掩,磕头解释:“主子无心!”
“无心?若我现在错手杀了你,是不是一句‘无心’就可以推脱干净!”
“不敢!”小德子额头触地,战战兢兢。以金凰郡主的性格,杀掉他不过碾死一只蚂蚁,他死不足惜,但现在还不能。
久久等不到沐小狸的回应,小德子额头不禁冒冷汗,常年局于龙侧的忐忑,竟然不及这一刻的惊心。
沐小狸漠视小德子跪地求饶之姿,恍然前世身为特工队长的她,脚底跪落一地任务失败的特工成员。
终究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绕过回廊转过甬道,余光不着痕迹的在各个角落探寻,煞气,满皇宫的阴云煞气。
可是,这又与她何关!
将军府被贤王派人监守,云逸风不能透漏玉儿被老皇帝下毒的事实,这毒隶属于皇宫禁药,皇帝赐死妃子专用,连圣医谷都不存在现有的解药,若配,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沐小狸一把玉儿的脉就猜出真相。
老皇帝在用玉儿的性命威胁她。
威胁她做什么?玉儿手心清晰触目的三道平行鞭痕一目了然,要她助三皇子!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该怎样帮助宣王,只知道去宣王府就对了。
东辰皇宫整个一狐狸窝!
老皇帝,再敢算计我,小心我将你狐狸窝一锅端了!
城门口圣医谷的奢望马车等候已久,沐小狸一身森凉气息而出,侍卫通通退避三舍,无人敢搜查。
金凰郡主逼得宣王殿下罚跪请罪的事迹早就传遍皇宫,这等危险人物,自然避而远之,聪明的人,与她相关的所有人或物,都该敬而远之。
马车摇摇晃晃,卸去一身戾气,只觉浑身酸痛,内息翻涌。
这破身子,早晚玩完!
运气调神。
倏地,马车经过一个拐角,视线一暗,车帘微动,一股罡风汹涌袭来,沐小狸身子一偏,还是被余风刮到,肩膀撞到车壁,体内气息又是一阵翻腾。
靠,真当我沐小狸好欺负是吧!
沐小狸一怒之下,硬是提气反抗,对方却突然收手,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声张。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明显是练武男子的手,几乎一巴掌就将她整个脸遮住。微凉的掌心却有属于贵族男子才用的淡淡沉香气味。
感觉到对方没有敌意,沐小狸才舒口气。
一道光线刺入,横男子的眼睛。眼线微挑,眸子如古泉般幽深清澈,让人想起极远苍穹积雪不化的山峦,沉黑幽邃中升腾漫天星火般的亮,目光焦虑急切,却在看到她的瞬间跳跃着闪烁的星光。
沐小狸忽地倒抽一口气,这眼睛……她见过,再看模糊的轮廓……她熟悉。
下一瞬,光线大亮,一张极其卓朗的脸映入眼帘。
南宫峰!
沐小狸呼的一巴掌扇过去,南宫峰微微诧异,别脸躲过,再望过去,沐小狸的眼睛好像又不一样了。
“看清楚了是本皇子为什么还打人!”南宫峰龇牙咧嘴。
沐小狸抚过眼睛的手顺势向上挑了挑额头碎发,没好气道:“若不是看清楚是南宫皇子,本郡主甩的就不是巴掌了!”
南宫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怒瞪沐小狸,哼一声,转移话题:“带本皇子进宫!”
“凭什么?我一个小小的郡主,有什么本事把人往皇宫里带,而且是勒令不许踏出行宫的别国使者!”
“在京都,不可能有你做不到的事!”
“你当我是神啊!”
“你连宣王府都敢端了,怎么可能不能带本皇子进皇宫!”
“那是宣王府欠端!我就一个小小的郡主,撑翻天也就耍耍各位王爷,还能挑了老皇帝的天,挑衅他的权威?我又不是有九条命!”
前世有九条命不也被玩完了吗?
“不管,你必须带本皇子进宫救姑姑!”
“你这人是耳聪还是听不懂人话,不带!”
这种非常时期她顺利将宣王送进去,虽然宣王将干的是屯兵反叛血洗皇宫的事,但那是他们一家子的内部矛盾,与人无忧。
带南宫峰进去,虽说干的就偷人掳掠的勾当,但是你别国皇子如掳他国妃子,事情就大条了。她跟进去,动动脚趾头都算得到还得帮忙运尸扫清障碍,她又不是傻子。立身风口浪尖,哪次不是被逼无奈。更何况她现在身有不适,哪里还干得了这么死里求生的勾当。
“本皇子的密探得知消息姑姑现在有危险!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静语公主只叮嘱我要看好你,正好你送上门了,先去将军府暗室呆几天吧,免得捅了篓子,破坏两国邦交,引发东辰和北凉的战争!”沐小狸说着伸手上前欲擒南宫峰,可是,就此时的身体状态可言,南宫峰明显占据上风。
他脑袋一偏躲开沐小狸的手,铿然一声,长剑明光一闪,架在了沐小狸脖子上。
剑锋寒气凛冽,冷如霜雪,阳光反射,剑上杀气如分散的锐针,刺得沐小狸几欲望闭上眼睛。
沐小狸眯眯眼,低头看看颈间冷光闪耀的长剑,这小儿科的架势,一点畏意都产生不了。
刚准备出手,却见南宫峰已经松开手,默不吭声的转过身去。一点淡淡的光线透进来,勾画他清瘦的侧影,稍显稚气的小脸黯淡消沉。
就在沐小狸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时,他动了,转过脸正对沐小狸,一双清澈的眸子泛红,眼泪就这么氤氲其中,一副萌萌哒的兔样。
沐小狸嗷一下内流满面,该死的云逸风,关键时候又跑哪去了!而且他安排的车夫是个吃素的吗,车上冒出这个大坨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实在不愿意参与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啊!
先是真心话,之后,就得开始大冒险了!
马车在人迹鲜少的大道飞驰,阳光穿过楼阁斑驳渗入车厢,忽明忽暗。
南宫峰的脸隐在其中,半明半暗,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眸光幽寒迥彻,有这千仞深渊般的凉,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眼眶倏地泛红,泪水满眶。
“我出生时父皇正好出征番邦小国,母后生了我三天三夜,虚脱昏迷,当时所有的御医都说我活不了了,只有年仅七岁的姑姑不放弃我,守了我三天三夜,终于等到我哭泣的声音。可能因为这样,我从小就爱粘着姑姑,姑姑去哪我就跟到哪,她爱玩什么我就跟着玩什么,连母后都时常笑话我,有了姑姑连娘都不要了。别人都说姑姑不像个公主,但在我眼里,她是世界上最美丽最高贵最有气质的公主。”
“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比父皇还要英俊,比大将军的武艺还要高强的人,姑姑说很讨厌他,然后带着我一起捉弄他,在他床上放拔掉牙齿的蛇,在他饭里下蒙汗药,在他沐浴时掀开房顶的瓦片朝里面扔泥巴,我们玩得不亦乐乎。我以为姑姑是讨厌他的,但后来却听说姑姑要嫁给他,我去父皇那闹,我不要姑姑嫁得那么远,可是父皇说姑姑很爱他,非他不嫁。我那时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感情,只知道那个被我和姑姑捉弄的男人抢走了姑姑,要把姑姑带到另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我又哭又闹,可毕竟是个小孩,没人会听我的意见,连向来宠我无边的姑姑也说我无理取闹。于是,我就把错都归结在轩辕玄云身上,不是他,姑姑就不会走。”
“然后,我就想,若是轩辕玄云不在就好了,他不在,姑姑就不会走了!”
“我天天祈祷轩辕玄云不在了,直到他……真的不在了!”
南宫峰的声音沙哑,身体隐隐发颤,带着浓浓的鼻音,两行清泪下滑,尽是悔恨。
沐小狸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轩辕玄云的死,与他无关!也许年幼的他不懂,但现在的他一定懂。
那是一份深藏在心底的快要发酵的忏悔,在它发烂发臭成为一块永远也抹不干净的阴影前,还是让其发泄出来的好。
“后来爷爷去世,北凉大事小事一堆,好久之后父皇才得空来东辰,我偷偷的化妆成太监,跟到半路被父皇发现,在我撒泼赖皮滚地之后父皇被逼答应,时隔大半年,我终于见到了姑姑,可是却半点不像以前的姑姑了,她不笑不闹,看谁的眼神都是无光黯淡的,我缠了她好久好久,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他死了,我笑给谁看,闹给谁看,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原来,她想死。这时,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不可饶恕的错,若不是我天天祈祷,也许姑夫就不会死,姑姑就不会形同走尸。”
“我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姑姑,再不会让她受苦,难过。”
“姑姑决定嫁给老皇帝,我气极了,质问她,她说,总得找件有意义的事情,她的余生,不愿再这么无指望的等下去。”
“现在,暗卫来报,姑姑失踪了,东辰国的内乱我一概不管,他们要打要杀,要造反要镇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是我不能让姑姑深陷险境被他们祸及。”南宫峰眸光迸射一抹坚毅的光,“我从不求人,但是这次我求求你,带我进去找姑姑,只要确定她安然无恙就行,我绝对不会连累你。”
沐小狸抚额,好啦,真心话完了,接下来,该是大冒险环节了!
她当没听见,可以么?
人真不能心软,从听到静语公主与轩辕玄云的故事就心生敬仰开始,一遇到与此相关的事,她好像就没办法狠心肠拒绝。
如今的皇宫固若金汤,他的暗卫定然全军覆没,否则也不会找上她,还真是看得起她啊!
马车再过一角,南宫峰无声飘出。
沐小狸揉揉眉心,目光沉沉如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琉璃阁。
踏入房门,一双清冷带怨的目光打过来,但见步惊天神色不满的将她打量一番,终于发现手心的伤口裂开,一巴掌将茶桌震得粉碎。
沐小狸嗷一声扑过去,将手摊在玉人面前,低眉顺眼活脱脱一副犯错的小学生模样,委委屈屈道:“没伤,就……就手不小心震开了,不是故意的!”
步惊天眸光一暗,沐小狸头皮一麻,赶紧加大攻势,一脸蹭了过去:“上药吧,给我上药吧,好疼,真的!”
双眸盈盈若水,巴掌大的脸蛋微微苍白,双颊淡淡蹭红,如染红晕,一副邻家女子清秀娇嗔的模样。
若是轩辕澈看到,会顺势揽入怀中,假模假样的加以安抚,看谁假得过谁。
若是云逸风看到,会倒退三步,大念佛经,驱魔招魂,质问真正的沐小狸在哪。
但是步惊天看到,只是面无表情的将从云逸风那拿过来的药全部倒在她的手心,然后,继续所谓的惩罚,一巴掌拍肿她的屁股!
玉人,你伤我这个地方,很不方便上药啊!
然后,步惊天将窗户推开,刷刷几枚暗器,屋顶墙外顿时响起几声闷哼,一个人影闪入。
“盟主!”南野冥立于窗前,打量的目光扫过沐小狸,恭谨低头。
“南野冥,做我沐小狸的手下不需要时时低头,就算是想看我有没有重伤会不会挂掉也大可光明正大的看,人,没做错事就不要随便低头。”沐小狸想用刺疼的手揉揉屁股,想想南野冥在,还是作罢,一屁股坐到被子上,双手向上摊开着不敢动。
南野冥想反驳,话到嘴边,扫到她手心醒目的伤口,眸光幽闪,不再说话,只是坚定的昂起头,直视沐小狸。
“新月下落未明,歃血盟成员出动了十分之一去搜寻,只怕……”
“只怕什么?”
“还请盟主做好心理准备,新月只怕凶多吉少!”
沐小狸眸光一暗,掌心不觉一握,被一只清凉如玉的手握住指尖,鼻尖一阵清香如莲。
抬头对上玉人不满的眼神,沐小狸心里突然有点酸楚。
玉儿、新月、玉人,在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中,他们三人已然成为沐小狸珍视重之的朋友、伙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内,必须给我个答案!”
“是!”
歃血盟最精密的探子得到的消息。
狩猎当晚虫攻,场面混乱,贤王凭借皇帝手谕调令御林军,御林军首领无疑,领兵前去保护三国使者。贤王趁机挟持静妃与老皇帝。
贤王一举得手,恐防有变,连夜回宫。
途中,路遇滚下山崖的玉儿,老皇帝趁机下毒,说这是金凰郡主的贴身丫鬟,令小德子务必亲自护送回府,免得金凰郡主到时候找他要人撒泼。
未至宫门,有人前来向轩辕昭报告,西郊大营内部斗殴,轩辕昭当即前往兵营处理。相距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宣王府下人前来回禀,有老者声称可以医治淑妃的咳疾,宣王也未进宫门。
是夜,贤王立即召唤御林军首领,洽谈不久,宫殿内尖叫四起,御林军闯入,但见贤王手臂受伤,皇帝一脸怒容在后,御林军首领身首异处。
贤王以御林军首领企图刺杀皇帝为由,将御林军调离皇宫,更换为自己麾下亲卫队。
当晚皇宫禁严,一场兵变刀不见血刃,无声演变。
翌日上朝,朝中三分之一大臣请奏册立太子,安抚民心,并附议贤王厚德载物,裒然举首为最佳人选。轩辕凌和轩辕昭心下生疑,分开两路,轩辕昭回西郊大营,轩辕凌入宫查探,幸得百里珏出现宣称百里莹玉身受惊吓,望他前去看望。轩辕凌与百里珏离宫,立即被贤王派兵严守。
当日下午,轩辕昭失去与轩辕凌的联系,派人混入皇宫,皆有去无回。得知轩辕凌被囚禁,焦灼不安。传来部下相商,商至一半,军机营帐被掀开,新晋御林军执剑闯入,手执圣旨说轩辕昭聚众谋乱,要押他入宫面圣。
说得好听是面圣,但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