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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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志-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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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身?容萧挣出嘴来,还想追问,立刻被冷风倒灌了个饱,哪里还有余力问话。
    白冠一路不停奔逃,时时转换方向,直到绕得他肩上的容萧压根分不出东南西北,才稍微放缓了脚步。“那小祖宗不听人劝,看吧,惹来现世报。”他一边嘀咕,眼珠转得飞快,忽然念个诀,手就要挥出。前头响起个声音:“老猴是我。”殷乙提着长刀闪身而出。
    白冠呼口气:“来就来,你隐在那里作甚?”眼睛往殷乙袍角一溜:“交手了?”随即又摇头,“不对,若是交了手,比你如今的本事,怕是没命回来。你不在殿下身边帮手,跑来做啥?”
    “少罗嗦。”殷乙一瞪眼,“还不快走!”朝前而去。
    容萧忙问:“子车穆康他们呢?”只换来殷乙一声冷哼。
    多了个殷乙,白冠似乎胆气足了些,一路唠叨:“我老猴命苦,明珠暗投,生了个一生奔波的劳碌相。这回若是侥幸蒙混过关,可要吃斋半年已谢天恩。那小祖宗一向不将我等性命放在眼里,终归他无人敢杀,就肆意乱来,一丁半点当主子的格式都不曾有。”
    容萧逮着机会接道:“那你干嘛要认他做主子?”
    白冠忽地腰一挺,哈哈一笑:“因为跟着那小祖宗欺负人,最是爽快。”
    前方殷乙突然稳住了身形,手中长刀横在身前,刀身如有雷电环绕,刺啦作响。白冠叫声:“背运!”跟着落地,仍旧将容萧扛在肩上,静静看向殷乙面对的方向。
    容萧看来,眼前明明只有一片枯黄草地,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如临大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下里依旧平静无异,可是空气里仿佛有什么慢慢蕴集,紧迫得,好似呼吸都困难起来,眼皮也如同有什么压着,渐渐沉重。胸口隐约有难以摆脱的压迫,寸寸逼近,攥紧了胸骨包覆着的心脏……
    忽然,殷乙暴起,一刀挥斩向半空。她一动,白冠也就动了,猛然折身跃在空中,急速往后退却。退不到几米,他肩上的容萧只觉得他仿佛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往后重重坠落地面。容萧被甩开老远,滚得全身仿佛都要散架,等她缓过口气抬眼去看,顿时心神俱乱。白冠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捏住脖子,头往后仰四肢下垂悬浮在半空,不知道死活。另一边的殷乙单膝跪在地上,头垂着,她手中仍旧握了光影长刀,但长刀却自她肩头砍下,牢牢嵌固在身体里,鲜血已将她身边枯草染得湿红一片。
    容萧心里的骇然成倍增加。她从来都知道白冠和殷乙很强,比这世上许多强悍的存在都要强。可是此刻,甚至还没开打,两人就已然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她顶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也听到血管里血液奔腾躁动的呼啸。她的手慢慢移动,伸到腰间,握住了固定在腰带上,被体温焐得温暖的枪把。
    就在这时,半空中,仿佛被微风吹动飘来一个声音,那样清越、圆润,美好得如同天堂的吟唱。
    “便是你这小丫头么……”
    白冠的身体骤然落地,几乎同时,一个人影从空气里慢慢显现,飘落在容萧身前。月白的衣袍,如墨的发,柔和的目光微垂,投在她身上,唇边的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引出风华无边。
    一瞬间,容萧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天使。
    如果是天使,为什么又让人感到如此绝望的恐惧?



第八十二章 七哥
    容萧握着枪的手颤抖不停,目光无法从那风姿绝世的人身上移开半秒。灵魂化作了独立的两边,一个想要抵抗,一个却像匍匐到那人脚下,顶礼膜拜。
    “……却也寻常。”那人微笑着,宽大的袖袍一展,露出臂中揽着的雪白的狐。容萧的视线才碰触到那白狐,脑袋里就轰的一声炸了。
    下一秒,她抬起手臂,手中的枪稳稳指向那人,开了保险,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但没有生机。
    “放开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丝颤抖。
    “他?”那人有些微讶然,看看她,随后低头看看臂中白狐,“它么?”一笑舒臂。那白狐跃下地来,抖了抖身体,又抬起爪子绕绕耳根,打个呵欠,倒是一副懒洋洋安之若怡的模样。
    “你,你没事吧?”容萧开口时,又有了颤音。那白狐恍若未闻,只是因她的动作,高高翘了尾巴,墨玉的眼朝她望过来。容萧更觉得慌,“狐狸,你怎么了?”想也不想扑过去,要将它抱起,却在就要碰触到它的长毛时,被它抬起爪子拍开,用那样戒备陌生的眼神逼视着她,同时耸肩低头呲了牙,凶狠地低吼。
    “狐狸?”容萧惶然,心里却疼痛难当,只是为什么痛,却没有头绪。她愣愣看着白狐,身体一阵冷过一阵,冷得好似没有了血流。
    “狐狸?”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你背地里便是这般唤我,好大的胆子。”
    容萧呆了呆,豁然回头,视线里满满都是如夜的衣袍,还有熟悉的、森冷的眼。他一步步走来,停在她身前几步,面对着因为添了几分笑意而越发姿容无双的人,良久,吐出一句:“七哥。”
    七哥慢慢敛了笑,一叹:“九弟,我真是失望。”
    狐狸浅浅笑着:“那时骗七哥,是我的错。”
    那本来还朝着容萧呲牙的白狐,这时温顺地靠向狐狸脚边,猫一般用长尾在他腿上拂动,眼里的依赖和欢喜隔了老远也看得明白。
    七哥这时也静静看着,目光转落到狐狸身上,带了几分哀怜。狐狸面上却如同罩了严霜,没有一丝松动。四下里,一时间静寂非常。殷乙身上的鲜血滴落下来,声音竟然刺耳。容萧好似从大梦中苏醒,扑过去,扶她在怀,看见她额际的桃花鲜艳胜血。
    “殷乙?”
    殷乙慢慢抬了头,视线与她相对,嘴边绽出个纯粹而虚弱的笑:“姑娘……”光影长刀骤然消失,露出她肩头能容指宽的深刻伤痕,伤口中血如泉涌。
    容萧顿时泣不成声,手忙脚乱去捂:“好殷乙,你为什么躲着这么久?”
    “我不够强……护不住姑娘……”殷乙嘴里不住流血,“他比我强……”
    容萧说不出话来,惶然无助抬头。不远处,白冠依然是是先前落地的姿势,动也不动。她喘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狐狸恰在此时抬眼,与她视线相对,如渊的眼底似有波澜隐没。
    “你宫里红莲正开得盛,”七哥忽然轻语,引得狐狸回头。他凝视着狐狸的眼,“宫中各处也日日遣人打理,与你离开时并无二样。九弟,莫要一错再错,随哥哥回家罢。”
    “家?”狐狸冷冷笑开,“哪里是我家?”
    “父君有众位哥哥劝阻,只要你送还龙魄,从此依顺本分,自然无事,又何必执迷不悟?”七哥皱眉,“父子连心,你不认,难道就能抹杀了血肉至亲?”
    “他给的骨肉已丢在崇极殿上。如今我是我,他是他,何来至亲?”
    “你说这样的话,难道父君发怒。九弟,我自不会同你计较那时谎言欺骗,但父君面前,不可没了礼数。今日不管你愿是不愿,我也要将你带回天宫。我怎能眼看自小维护的幼弟一错再错?”
    狐狸轻笑:“七哥要如何?杀了我么?”
    七哥目光落在白狐身上:“那青藜的魂魄被我拘在这白狐体内,你占了它许久的身体,也该还了。”
    “七哥要将我缚在这狐狸体内,从此受制,依附他人才能得保食宿,这样一来,倒是替他绝了后患,好打算。七哥可曾想过问我愿是不愿?”话音未落,狐狸化作一道影,卷向七哥。
    “你如今又怎能抵抗?”七哥恼恨,广袖肆意挥展,“若是当日的你,我尚且不是你对手,只怪你自己肆意妄为,落得今日田地,还不自省?”
    狐狸的声音自广袖织成的月白光影中掠出:“我若一心求死,七哥如何拦得住?”
    七哥越发皱紧眉头,又是气恼,又不肯施与重手,一时间,被狐狸缠得心无二用。两人相斗卷起的罡风,生生将周围的土层深深搅起,枯草沙石螺旋般升至半空。容萧抱了抱殷乙,费尽全力躲开老远,却在这时看见相隔不远处,白冠虽然姿势不变,一双眼却滴里咕噜直转。
    “老猴还不来救人!”容萧哭嚷。白冠却仍旧睡着不动,任她哭喊半天,才贼兮兮抬头看一看远处风暴中的两人,呼口气,慢慢挪了过来,一边小声喊:“小混蛋噤声!七殿下虽然心软,若是真惹得怒了,可也是难伺候的主儿。”
    心软还把殷乙伤成这样?容萧抹去一把眼泪,将殷乙推给白冠:“快些!”
    “慌什么?”白冠努嘴,“她服过圣师的丹药,又有重卫俯身,这点伤,死不了!”
    远处一声爆裂,烟尘散尽,狐狸和七哥各自落地相峙而立。狐狸衣袍朽烂,七哥却只是发丝微有凌乱,绝世姿容丝毫无损。
    白冠立刻躺倒装死,又几不可闻地低语:“七殿下终究心软。”
    仿佛验证他的话,狐狸突然单膝跪地,捂着嘴呕了一下。七哥神色大变,扑过来将狐狸纳进臂中:“弟弟,你如今法力全无,只凭妖狐修为,如何能与我对手?可伤得重”话没说完,忽然凝住。
    “……定是又中了那小祖宗的着。”白冠嘀咕。果然见狐狸慢慢抬头,嘴角边一缕血迹,可是掩不住邪魅浅笑:“七哥不该心软。”说第一个字时便骤然抽身,第六子说出人已在丈外。容萧只觉得一阵风来,手腕被抓住,整个人骤然离地。下一秒,她被狐狸揽在臂中,眨眼间已过两座山头。
    脚下山峦平地转瞬即过,远远的,地平线上一条蜿蜒曲折的玉带,贯穿整个平原,仿佛坠落的天空划出的伤痕。寒风如刀,容萧勉力将头埋进狐狸胸口,耳中一边是呼啸的风,一边是狐狸沉稳的心跳,不知道为何就渐渐没了恐惧和慌乱。
    突然,透明的空气诡异地波动,狐狸的身体恍若撞上气球,缓住去势,又狠狠将他弹向来路,转瞬之间落在地上,翻滚许久也不见平息。容萧被他双臂维护,却也几次碰到地面坚石,阵阵钻心疼痛。好一会儿,一棵极粗的大树,终于止住两人翻滚的势头。
    等到稍微平息能睁眼抬头,容萧立刻就被满眼触目惊心的景象怔住不能动弹狐狸斜靠在树上,一根很粗的木刺从他肩头贯穿,擦着她的额头冒出,鲜血沿着木纹蜿蜒,滴滴落在她抓着狐狸衣襟的手臂上。
    “……狐狸?”她张张嘴,声音如同断木摩擦。
    狐狸微微抬眼,眼底仍旧波澜不惊,唇角甚至添上一抹浅笑:“狐狸?”
    容萧全然没有心思去管他口气中的威胁意味,只是颤抖着手,在那根滴血的木刺上下试探,却怎么也不敢碰触,只觉得那血越来越多,染湿了他的衣襟和她的衣袖。无止无境的恐惧,一时间快要让她崩溃。
    她还在手忙脚乱,狐狸忽地冷哼,抬手握住她双手,身体猛然往前,生生自那木刺上拔离,带出一股血箭。容萧吓得惊叫呆住,溅到脸上的血滴仿佛滚水般烫灼着皮肤。她眼瞪得极大,双唇发着抖,狐狸却不看她,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远处,瞳孔紧缩。
    容萧用尽全力深深呼吸了几次,吐息之间抑制不住地竟然带着哭音。她顺着狐狸视线回头,看见远处薄雾弥漫,一个人影破开迷雾而来。发在空中飘舞,长袍广袖随风轻扬,脸掩在阴影中,依稀的轮廓完美绝世。每一次踏步,都有瑰丽的蓝色火焰在他的足边绽放,在土地上,留下融化的脚印。
    容萧听见自己喉间骨肉摩擦的刺耳响声。她瘫坐在地上,浑然忘记了旁的,眼中只看得见来人微微抬起眼帘之后,映在视线里的,冰蓝的眼底重瞳。


第八十三章 寄主
  巨大恐怖的撕裂声不绝于耳,眼前的土地,突然翻起,如同有了生命,铺天盖地般压过来。容萧哭喊一声往后缩,却看见泥土石块就在自己眼前半米距离外垂直落下,瞬间堆起老高,迎向她的一边诡异地呈现光滑平面,却不垮塌。
  “九弟,”那个如仙似魔的人轻轻开口,“妖狐的结界又怎能阻我?”他足边的火焰忽地膨胀,恍若巨大的花瓣,又好似轻舞的沙曼,飞扬,飘荡,顷刻燃尽四周的草木砂石,留下广阔的、流淌的岩浆和一小块依旧完好土地上的狐狸和容萧。
  狐狸喷出一口血来,瞪视着前方,嘴角紧紧抿起,流露出几丝愤懑不甘。几乎同时,七哥修长的五指,缓缓探进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指尖轻轻触到了狐狸心口的衣襟。
  “我便毁了这个躯壳。”七哥柔柔轻语,“携你与龙魄回返天宫,去父君驾前认错。我定护你,至少魂魄不散,炼造千年,便能重生。”
  原来仙魔只是一线。
  强悍如斯的狐狸,在冰蓝火焰包裹的七哥面前,也是这般平凡羸弱。
  容萧眼睁睁看着七哥的指,绽放着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探进狐狸的胸口,而狐狸的眼、从来看不见慌乱和动摇的眼,渐渐迷惘。不知何时,他移转视线,与她的目光交汇,眼底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光稍纵即逝。他垂眼,轻声咳,每一声都带出血花四溅。他的手,落在她撑在地面的手背,轻轻一握。
  那一握,仿佛有看不见的手,也在同时握紧了容萧的心脏,霎时痛得不能呼吸,每一处神经都觉得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一刹那流淌殆尽。她下意识地翻手抓住了快要滑落开的冰冷的指,嘶吼:“你不是说,能杀我的只有你!怎么就放弃?”
  狐狸合上双眼,唇角一抹浅笑。
  身体深处有什么骤然爆裂,清脆的破碎声撕扯着耳膜。胸腹间忽地充斥难以名状的洪流,盘旋着、蒸腾着,眼前只剩苍茫一片。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身体深处急涌上一股暖意,汇聚到握着狐狸手的掌心。容萧低头,看着一道荧白的光,从自己的手,沿着狐狸的手臂,猛然间涌入了他的身体,又从他胸口的伤口迸射而出,仿佛破开云层的天光,夺目万丈。
  伴随着一声讶异而带了痛意的惊呼,七哥的手指从狐狸的胸口弹了出去,他整个人也好似被什么猛击,连连后退丈许,终究狼狈扑跪在地。围绕身周的蓝色火焰,在他后退的同时忽然熄灭,眼眸随之回复本色。
  身体里暖流仍在源源不断释放,从手里,然后开始从四肢、五官,到身体的每一处不停止地奔涌出来,铺洒在视线能及的每一寸土地,充满每一厘空气……容萧抬起双手,惶惑地、恐惧地,看着身体的异状,看着身体里奔涌而出的光芒……突然,额间一阵烧灼的刺痛,她惊叫着,捂了头跪下地,但那刺痛一瞬即逝,可是烧灼感却弥久不去。等到纷乱的心神回复,她呆呆起身。那一刻,恍若重生,仿佛神魂脱壳而去,又仿佛整个人都是新生,懵懂混沌,沐浴在无比安宁和煦的晨光之下,身体自由轻盈,好似随时都会化作一阵风飘然而去。她仰着头,看着无尽苍穹的某处,微微笑开……
  “容萧——!”耳边有人惊痛地喊。
  她转头,看见狐狸波澜汹涌的眼,逼进她眼底,攥住她心魂,映着她额间淡淡金黄。她愣住,看着他伸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在他身后,远处的七哥单膝跪地,望着这边的眼也是惊诧莫名。
  萤光又一次将狐狸环绕,狐狸闷哼一声弯腰坠落。容萧下意识地伸出手臂,跪地的时候扶住了他的身体。刹那间,萤光消散,四周只剩下暖阳的温度,和无名的清新气息。
  地面的熔浆在方才的萤光中冷却,化作冷硬的岩石,空气里烧炙后的死寂也淡去无踪。
  转眼之间,仿佛已是千年。
  “……怎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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