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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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志-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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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萧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心落下来。
  皇甫这个投名状,未免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就是不知道他笃定的到底是什么,或者真像他自己所说,是在赌。其实她何尝不是在赌?拿自己、拿这几个人的性命在赌。输和赢,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后悔?有点。可是——她看看躺在一边的殷乙——要她就这样放弃,她也同样做不到。即便到最后会被人骂妇人之仁、骂愚蠢、骂拿得起放不下,她也依然会这样选择。
  何况已经走到这里,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五十,反正终归也只能占其一。
  时间慢慢过去,等到皇甫再一次睁眼,别的人也或多或少恢复了些元气。容萧驱动龙魄,为伤得最重的皇甫和圆方补元,没过多久,就被皇甫拦住。
  “给你的太朱鸟吧。”他扯出笑容,可惜衬着阴惨惨的脸色,比不笑更吓人,“最后一关炼魂,是火狱,正是你家太朱鸟的本家。它若是撑得过去,我们自然也就能过去了。”
  容萧皱眉:“什么意思?”
  “到时你便能知道了。”皇甫咳了几声,身上还在流血,脸色也比死人没好多少,“此刻我身上可是全然没有了法力,你若是舍不得它,我可是没有法子了——”他勉强撑着石壁站起身来,刚迈出一步就软倒,容萧探手接住他手臂,扶他站稳。他转头看着她,眯眼笑,“太过心软可不好。”
  “多谢提醒。”容萧转开眼,因为他一副惨淡模样刚刚冒出来的一丝丝同情烟消云散。
  花豹仍是负着殷乙,金毛猴子揪着圆方一边翅膀挪着步,容萧搀扶着皇甫慢慢朝前走。
  走一段歇一段,并不算长的路途,却花费了平常数倍的时间,总算,隐约闪动的红光进入视线,而热浪早已自那里一波一波地涌来。温度渐渐升高,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炙热,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又随着身体水分的蒸发流失。再走近些,光芒越盛,没多久,道路中断于一片岩浆海。数丈高刺红的火焰,伴着涌动的岩浆,几乎要将人身体水分完全抽干的高温,眼前的一切,正如皇甫曾说,是火狱。
  几人合力结成的护障,在炙热的温度下,显然只能勉强支撑他们靠近这片火狱数米外的距离。望着眼前流动着的火焰,谁也没有力气再说话,眼看着结界正在崩塌,却已经无能为力。
  “你可知太朱鸟为何慢慢绝了迹?”皇甫忽然在此时开口,他嘴角扯出个浅浅的笑意,“因为它们往往撑不到成年便被捕杀。一旦成年的太朱鸟,会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而且不易驯服。”他喘了口气,又道,“据说有法子,能够凭借外力强行缩短它们的幼年期,只是往往弄成的极少,十之八九的太朱鸟会在其间送了性命。”
  容萧回头看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刚要说话,肚腹上却突然被猛力一击。她闷哼着屈膝跪倒,眼角瞥见一道影闪过,等她抬头,就只看见皇甫手中银枪再现,光芒自枪上迸射,如同人手一般,将圆方整个困在其中,下一秒,圆方惊叫着,被银光丢进了火狱之中。
  “圆方——!”容萧肝胆俱裂,纵起身便朝着圆方跌落的方向扑去,却被皇甫回身抱住,再也动弹不得。“放开我!”她嘶吼,挣扎,看着皇甫的眼几乎要变成利刃将他宰杀,“混蛋——!畜生——!””
  皇甫口中有鲜血流出,手上力气渐失,突地倒下地去。容萧拨腿就往外扑,却又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勉力维持着结界的白冠和聂青任由她呼喊也不肯将结界破开。
  “……其实我真正赌的。”皇甫的声音又在这时响起,听上去几分飘渺,“是你这太朱鸟的运气……”他看着前方,眼中的一点希翼在毫无动静的岩浆海前,无奈地退散,终究化作失望。
  容萧捶打结界的手臂没了力气,因为眩晕,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眼看着前方仿佛千万年前便是这样姿态的岩浆海,火焰起舞如梦幻,绝美而夺魄,全然不曾因为圆方的坠入而起一点波澜。
  “我方才说……没法力其实是假话。”皇甫眼看着她,眼神却有些涣散,“此刻却是真的了……你若是恨,来杀了我……”
  容萧闭上眼,却连一点泪水也无法流出。恨!要命的恨!可是害了圆方的,岂非是她自己?
  白冠和聂青已然没了力气,结界在此时如同笼罩头顶的一抹无形轻纱,摇曳着缓缓滑落。顷刻间,炙热灼烧的气流如洪水倾泻而来,仿佛连最后一点氧气也要卷走。
  “赌输啦……”白冠在喃喃低语。


第一百三十九章 脱胎换骨路
  容萧躺倒,呆滞看着头顶因为炙热而波动的空气,视线开始模糊,思维也渐趋迟缓,可是身体深处,有个声音在挣扎着呼喊,在用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束缚——
    不甘心!
  我不甘心!
  她合上眼,身体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痛苦,却有暖意在蒸腾奔涌。耳边不知是谁在嘶声吼叫,似乎是要阻止她做什么。阻止什么呢?她明明什么都做不了……暖意仍旧在上涌——也许是龙魄,就像以往那样,化作莹光涌出她的身体,然后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可是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会如此的疼痛,痛倒她终于无法忍受而挣扎起来。耳边的嘶吼声里,加进来另一个更为凄厉的叫声……
  ——是她自己。是她在呼叫,那样的喊声,撕心裂肺……身体急剧扭曲,一个炙热的物体从她口中脱出去,她睁开眼,看见一团幽绿的光影正离开她,慢慢升空。
  ……苍擎的玄珠。
  它为什么要自己离开她的身体?
  肌肉和骨骼在移动错位,她要散了……
  ——怎么能甘心就这样放弃!
  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还有人等着她回去……还有人,叫她等着他回来……
  “啊——!”她叫着,身体如弓弦一样绷紧,飘浮在空中玄珠忽然急速坠落,重新进入她口中,化作暖意再次沉淀身体深处。她仰头,额间金龙仿佛灼烧起来,刺目的金芒从龙纹上喷涌而出,直直升到洞顶散开,犹如日光一般倾泻大地,照耀每个角落。一股清凉,伴随着金芒拂过,转眼驱走炙热和干燥。
  近在咫尺的火狱终于在金芒覆盖而来时,波动起来,归归的岩浆翻涌不停,要挣脱开大地的束缚。火焰在晃动扭曲,夹杂着越来越急密的爆裂声响。突然间,岩浆的中心喷泉一样高高涌起,流下来的液体又将下方浆液翻搅得更加猛烈……
  一声清越的长啸骤然在此时响起,穿透火焰,穿过漫长的距离,激荡在金芒覆盖的石壁深处。高高喷涌起的岩浆中心,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用一种君临的姿态,以艳丽的火焰为翼,一点点凝聚、舒展,最终在又一次响彻云霄的长啸里,脱离开岩浆的包裹,展翼飞翔。
  ……赢了……有人在说……
  容萧携着一身金芒,目光追随着前方空中那巨大的盘旋的身影,看着它用脾睨万物的骄傲,逡巡臣服在它身下的炼狱。涌起的岩浆开始平息,奔腾的火焰重归平静。它仰首长啸,在啸声中降低下来,悬停在数米半空,映着炙焰的眼,璀璨如夜空星辰,映照着金芒笼罩下的人们。在它巨大无比的身影里,人类渺小而脆弱。
  成年的太朱鸟。
  额上现出一道金轮、眼周红纹斜上,一身火焰般润泽绚烂的羽毛,自炼狱中重生,没有同类、无法繁衍,是魔,也是神。
  容萧慢慢伸出了手,举在空中。
  圆方……
  她轻声唤。它的眼眨动了一下,缓缓低下头来,额上的金轮一点点靠近,然后轻轻贴在了她掌心之上。
  圆方!
  容萧闭闭眼,呼出一口气。有金芒沿着她掌心渡入它额顶金轮,那璀璨的眼中随即有光影闪现。它轻轻一声鸣叫,振翅,身体靠近过来,浮停在岩石边缘。她折身,一一将同伴扶起送到它背上,轮到皇甫时,她停在他身边不动,静静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矮身伸出手去。
  巨大的太朱鸟缓缓升空,容萧身上金芒铺展,将它背上的人们笼罩其中,一同飞越三川之炼魂。
    ……
    ……
  有微风拂来,挟着阵阵莫名的清香,安逸如同每个春日阳光初现的清晨,容萧在一种安详宁谧的心绪中,满足地睁开眼。入目是随风飘飞的白色纱帐,光线柔和倾泻,远处天边一轮红日染得云层如画,她身下的软榻竟是搁置在露天的平台上,四周巨大地廊柱支撑着自屋顶延伸出来的石盖。
  “这是哪里?”
  “巫泽山。”一个人自廊柱后转出来,青衫、浅笑,顾盼雍容,“怎么,你以为我即便不死,也该不是这副模样?”他在霞光中摇头叹息,“我知你想我死,可惜你要失望了,我非但死不了,还比以往更强。其实你也一样,若是你省些力气瞪着我,就该发现自己同以往也有些不一样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身体里元气充盈、心境宁和,五感似乎灵敏了许多,而且最重要的,能够清楚地感知体内深处的力量。
  “你忘了在山下时我师父说过的话?三川之途,神蜕皮、鬼锉筋,脱胎换骨路,若能活着走完,自然大有益处。破而后立,若是我的消息不错,这句话你不也曾在秦都说过?起来吧,我引你去见圣师大人。”
  “别的人呢?”
  “放心罢。”皇甫折身往外走,“人人都好着呢,即便是你那女侍和重卫,睡了一路,丝毫力气也没出过,也得了天大的好处,也是个运气极好的命。他们都在外头等着你。”
  穿过一个神像环立的长廊,高年的大门开启,门后现出个幽深雅致的庭院,小桥怪石,亭台水榭,恍若江南。六角飞檐的石亭中,聂青抱手靠在石柱上,一旁桌边不见了猴脸的白冠手捧着一盆鲜果,吃得汁液四溢。
  “姑娘。”聂青起身迎上一步,露出先前被他身体遮挡住,停在护拦上梳理羽毛的火红色飞禽。
  容萧顿住脚步,看着它额顶的金轮和眼周图腾般的纹路。
  那是——
    一声啸,它展翅飞起,转眼间落在她肩头,亲昵地用脑袋蹭她的脸。
  “圆方?”
  它喉咙里嘀嘀咕咕,像极了那时刚从蛋壳中破出的雏鸟。
  “看傻了吧?”白冠笑,“老夫见到时也吃了老大一惊,怎地你这蠢鸟越变越回去了,如今看着到比以往更加像只鸡,哈哈哈……”
  “太朱鸟已经成年,”皇甫不知何时退开了一些,“力量收敛时,寻常的体态便是这样。如今它护主得很,谁也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容萧将圆方搂在怀里,冷冷看他一眼。
  “我明白我明白。”他笑着摆手,“就算它此刻好好活着,你也还记着我将它丢进火狱的事情。我也并未奢求你尽释前嫌。走吧,重卫那里的事也该差不多了。”
  沿着回廊,穿过庭院,尽头是座藏在参天竹林后的小屋,小屋之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举目皆是各样的植物,甚至还有无数寻常农家栽种的蔬果,花香果香扑鼻而来。皇甫引着众人沿了一条小径穿行,一时东,一时西,就像在迷宫一样。其间经过一片看起来像是兰草的作物旁边,他突然做贼一样地矮身抓了一把,飞速塞给容萧。
  “这可是凡世间寻不到的宝贝。”他压低了声音,一边躲避她肩上圆方啄向他手臂的尖嘴,“带回去给你那位姓涂的大夫,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救命的。”
  容萧皱眉,就要伸手甩开那碧油油的植物,却见白冠使劲朝她挤眉弄眼,于是收了下来。“偷他师父的宝贝,小道童一向眼尖手快。”白冠瞅了个空挨过来跟她耳语,“先拿了再说。”
  没走多久,绕过一片花海,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背朝着这边。再走近些,脚下的小径转了方向,能看得更加清楚,那人一头银发、面容服饰都是精致,即便手中捧着一把泥土,也丝毫没有损坏他不沾凡世烟尘的气度。
  还隔着一段距离,皇甫已停住脚步,双膝落下地,额头伏地,沉声道:“师父在上,徒儿皇甫晋叩首。”语气之谦逊慎重,前所未有。
  泥土自指缝间纷扬落下。“不敢当。”那人转过身来,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却又仿佛隔了千重万重障,好似透着迷雾看着一般,“请起吧。”
  皇甫郑重磕过三个头有起身,领首又行了晚辈礼:“……皇甫晋,见过圣师大人。”他面色如常,隔他最近的容萧却看见他眉宇间似有惘怅一闪而过。
  “这位姓容的小友,可还记得我?”圣师大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容萧身上,“不曾想,你竟能过我巫泽三川。每次见你都能让我惊讶无比,也难怪连轩辕山不服管教的灵猴都随你调遣。”
  “老东西少阴阳怪气的——”白冠嚷,嚷了半截就缩回去,脸上一副桀骜,人却没有如同往常嚣张往外跳。
  “你这狐假虎威惯了的孽畜,”圣师淡淡道,却有不怒自威的凛然弥谩,“好的不学,养出一身的毛病,九皇子此刻没在身边护着你,也敢如此无礼。”


第一百四十章 圣师大人的木偶戏
  这哪里还叫做“敢”?被人骂了孽畜也无声无息,老猴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容萧不着痕迹地侧身,让自己站得更显眼,试着为老猴解围。
  “圣师大人,我上巫泽山,是有事情相求。”她学着之前皇甫的样子行礼,耳边听见白冠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送来一句“小混蛋还算有良心”。
  “不用客气。”对着她,圣师却是一派亲和,“能经三川上得我巫泽山,一点小事,我自然应你。何况人本就是我替你救下,如今不过算是亲手交还于你罢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之后,有个人影飘浮起来,朝这边滑移,片刻之后轻轻落在容萧脚边。容萧矮身去扶住,就看见殷乙慢慢睁开双眼,短暂的茫然后,看着她露出笑颜。
  “姑娘。”她起身拜下,抬头时,额际桃花鲜活如生。
  “好殷乙。”容萧倾身将她搂住,哽咽轻唤。
  “如今她身体已然无恙,重卫也已甘心受她驱使。”圣师道,“恭喜你又添一个强大的部属啊。”
  容萧将殷乙扶起,再次朝着圣师拜下去:“谢过圣师大人。”
  “无妨无妨。”圣师微笑,“其实她身上所加禁制,皇甫便能解开,你们原本不必受三川之苦。”
  皇甫迎上容萧的目光,苦笑了一下,转身向圣师领首一拜:“不得圣师恩准,小人不敢擅自施为。”
  “罢了。”圣师摆摆手,“你们也该谢谢他,不管他原意如何,毕竟令你们经三川重生,他也的确几乎将性命修为都一并舍了,算是功过相抵——你也不用再拜我,你师父还需你养老奉终,今后少生些虚妄的念头,好自为之吧。”
  皇甫神色有几分黯然,点头:“是。”
  圣师微微一笑,再不看他,却将视线转向容萧:“容小友,可愿陪我走走?”
  容萧一愣点头:“好。”
  圣师随即折身起步。将众人留在原地,容萧跟在他身后沿着花田慢慢走着。四周宁谧,没有喧嚣纠缠、不见苦痛离分,仿佛故事走到终点,只剩下尘埃落定的平静。
  仿佛知道她心中感叹,圣师道:“容小友看我这山上如何?”
  “好像仙境。”容萧深吸一口气,“美不胜收。”尤其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三川之途。
  “美也罢,丑也罢,不过都是人心幻象。”圣师袍袖一展,眼前景象顿时变化,不见了花草林木,也没有风和日丽,眼中只余冷冰冰的石壁玉砖,白茫茫好似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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