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这还有完没完啊?”杜恪辰披头散发,光着脚就过来了,“钱若水真要死了?”
管易仰望夜空,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看样子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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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将计就计
杜恪辰扫过混乱的王府内院,“你就看着她们把整个凉州城的大夫都请来?这还不用等天亮,厉王府毒杀侧妃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凉州城。这钱若水要是死了,也便死了了事。可她要是没死,往后她要是少一根头发,都会被怀疑是有人蓄意而为。”
“可这件事确实是有人蓄意而为!”管易撩袍起身,拍拍杜恪辰的肩膀,“我虽讨厌钱家人,但是草菅人命这种事我不屑做,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做,即便这个人是高敏。”
“敏儿?”杜恪辰大吃一惊,“她还只是个孩子。”
管易大步流星把他撇在身后,“只有你把她当孩子。”
叶迁在高敏的房中搜出一大包的白色粉末,味道极重,一闻便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后,他在藏着白色粉末的柜子里找到一个白玉瓷瓶,里面装着四粒黑色的药丸。
鉴于钱若水目前的状况,叶迁不敢轻易尝试,把东西交给管易。管易把东西交给会诊的大夫,没人敢接,就怕有人好歹,小命不保。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接过那包粉末闻了又闻,笑道:“这不是痒痒粉吗?”
众人惊骇,接过仔细查看,一致确认确实是痒痒粉。
管易倒出瓷瓶的药丸,“这个呢?”
“这是止痒的。”
“那便不是这些。”管易以为事情可以了结,却是白忙了一场,“继续搜。”
“等等。”那中年汉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管易,“在下之前曾医治一个病患,那人因误食痒痒粉而半身麻痹,却无全身搔痒的症状。几番查证,方知此人对痒痒粉的药性过敏。在下想,这位钱侧妃是不是也对痒痒粉过敏,才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症状。”
“竟有这等奇闻?”管易的语气很平淡,并无惊奇之感。
“这药性相克相生,且每个人的体质各有不同。同一种药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效果。”那中年汉子侃侃而谈,为自己懂得此间门道而洋洋得意,“在下以为,备一桶热汤,把她皮肤上吸附和已渗入皮下的痒痒粉去除,应能化解此症状。”
其他大夫随即附和,认为此方可行。
管易请示杜恪辰,杜恪辰进屋看过钱若水,面无血色,呼吸微弱。那张精致的脸庞在昨日还鲜活生动,笑颜如花,娇嗔可人。这才一日的光景,却平静得如同死去。
“现下并无良方,不妨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天已破晓,府中一干人等还被关在正厅,人已至疲惫,也管不了主仆尊卑,各自找了安静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结果。
高敏仍在闹腾,“我不就弄了点痒痒粉,想吓吓她,她这是装给谁看啊!跟她爹一样,假仁假义假模式。看看我们被关着的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她而差点要命丧于此。王妃姐姐,我知道你爹官小,不就是怕钱若水死了,你爹在朝中被钱忠英打压。”
后面那几句,高敏低声嘟囔着。
萧云卿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闭上眼睛不与她计较。
可萧云卿的侍婢阿晴却为主子不值,上前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墙角,出声警告:“别以为太妃疼你,你就当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你哥只不过是镇西军的千夫长,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高敏瞳仁一缩,狠狠瞪着阿晴,张嘴用力咬下紧捂她的手。
阿晴吃痛,松开她,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贱婢,王妃宽厚不与你计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高敏趾高气昂,“有本事你让王爷赶我走啊!”
“阿晴,别跟敏儿一般见识。她年纪小,气性大。”楼解语见她俩纠缠不清,一旁劝开,“她童言无忌,你听过便算了。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有数。这罪魁祸首自然是钱侧妃,本是家宅和乐,多了一个她,便是天翻地覆。”
楼解语心直口快,有口无心。可落在旁人耳中,却在无形中又对钱若水的不满增了一分。
这回钱若水泡的热汤不敢再让劳动王府的人,秦嬷嬷和许嬷嬷亲自动手,多少年没干过粗重的活儿,年岁又有些大了,抬过来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夏菊和银翘哭了好几个时辰,满凉州城找大夫,此时已脱力,强撑着疲惫的身子给钱若水更衣。
二人合力,要把钱若水抬到木桶中,夏菊踩到溅在地上的水,脚下一软,三个人摔成一团,发出很大的动静。
杜恪辰吓了一跳,冲进来一看,钱若水衣衫半开滚在地上,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似乎一碰触,她便会消失不见。她的肩膀撞到桌脚,红了一大片,可她却全无知觉。倘若现下一刀结束了她的性命,只怕也是无声无息,感觉不到疼痛。
“你们便是这般伺候你家小姐的?”杜恪辰不忍苛责,这一夜对她们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煎熬,“还是本王来吧。”
他抱起单薄的钱若水,缓缓放进热气缭绕的汤中。
“王爷,那个,衣裳还没脱……”银翘忍不住提醒他。
他怔了一下,看着木桶内衣衫尽湿、曲线毕露的钱若水,耳根倏地红了起来,“你们来吧,本王去问问大夫要泡多久。”
走出屋外,杜恪辰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知道她命垂一线,他会以为这是诱惑他的新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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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这贱人是装出来!
“叶迁,让厅堂的人都散了吧。”杜恪辰凝眸,冷冷地下令,“高敏交由王妃发落,其余人等各安其位,一切如常。”
叶迁领命离去。
管易和那位中年大夫聊了许久。大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管易相谈甚欢。管易心里清楚,这不就是为了要点赏钱,使劲地卖弄。若是医不好钱若水,他这条小命也就是钱若水的陪葬了。
“王爷,万一要是医不好,便把罪责归咎于庸医无能。”管易都想好了,“高敏年幼无知,这实属无心之失,谁也不曾想到钱侧妃如此……特殊。”
杜恪辰拧着眉,闷声道:“不可,钱若水不能死。”
“万一呢?”
“没有万一,她必须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让所有人都看到!”
管易不解,“老杜,你确定要这样吗?”
“现下全凉州城的人都知道,厉王府的钱侧妃中了毒。你知道这城中有多少皇上的细作吗?他们都在等着厉王府出点事情,好拿本王是问。”
“这便是皇上把钱若水弄到王府的目的?”
杜恪辰扒了扒脑袋,别的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涉及到人命,可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总之,你把事情给本王平息了。该救的救,该罚的罚。”
钱若水泡了一个时辰,脸色渐渐恢复,开始能感受到她匀畅的呼吸,可仍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那中年大夫姓申,开了两张方子,一张是药汤,每日泡一个时辰,连着泡三日,另一张是内服的方子。说是三日之后,定能恢复。管易不信,把他拘在府里,等三日之后,钱若水真的平安无事才肯放人。
而这时,交给萧云卿发落的高敏突然跑进东院,冲进钱若水的屋子,把她从榻上攥了下来,拖着往外跑,“她是装的,她是装的,我不信她是中毒,她和他爹一样,诡计多端!”
银翘吓坏了,拦在门口不让她走。高敏在军中长大,学过功夫,力气比一般的女子要大些,用力一推,银翘被推翻在地,前额撞在廊下的石柱上,鲜血迸出。
“胡闹!”萧云卿闻讯起来,“放下钱侧妃。”
高敏自然是不肯的,“不放!我要让大家看看,这贱人是装出来!”
“高敏,你再不放下她,本妃不客气了!”
“王妃,不能让敏儿这么闹下去。万一真的把钱侧妃弄死了,可真的要杀人偿命。”楼解语当机立断,“叶迁,你还在等什么,动手!”
整夜守在东院没有离开的叶迁飞身而起,一记手刀落在高敏的后颈。高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把她关起来。”萧云卿一夜未睡,头痛难忍,被高敏这么一闹,更是心烦气躁,“把钱侧妃扶起来,小心伺候。”
杜恪辰匆匆赶来,看到的正是钱若水只着亵衣躺在地上,露在外面的胳膊划出道道血痕,而她仍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偶,不知疼痛。
他上前抱起她,“叶迁,守着东院,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叶迁调派人手,东院院墙外立了一圈甲士,铁衣苍寒,手执银枪,威武肃穆。
到了第二日深夜,钱若水终于幽幽转醒,见房中只有她的两个侍婢守夜,微微挑眉。夏菊见状没有声张,走到窗边打开窗,四下张望。夜色浓重,厉王府已渡过昨日的混乱嘈杂,沉寂在疲惫的宁静中。几名甲士执戟巡查,没有逗留太久便又走向下一处巡查地点。
银翘扶起她,喂了她几口水,眼含关切,“大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是没事,可我还不想醒来,这高敏可真能闹腾。”钱若水虚弱地抬起手臂,胳膊处血痕遍布,“这个臭丫头,下手还真狠。”
“大小姐,您都醒了,便不要再用那些药了,对身子不好!”
钱若水多喝了几口水,脸色苍白依旧,“事因高敏而起,哪能就这么算了?”
钱若水在沐浴前,已经发现水有问题。她对石灰粉极是敏感,水刚送进来的时候,她喷嚏连连,眼泪直流,她便让秦嬷嬷伸手进去试了试。果然像她猜测的,这盆水被动了手脚。不过问题不大,就是一些恶作剧的痒痒粉。
可能在水里加入痒痒粉,说明还能加进别的东西。她这前脚刚进王府,后脚已经有人要对她下手,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钱若水将计就将,制造了这起中毒事件,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此计成功,她能搏得一段时间的安生,以便于她摸清王府的情况。而不是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让自己深入险境。
厉王府的人恨她入骨,她便真的死上一回,好让他们知道,钱若水可以死得很容易,但不能这般容易地死掉。
第12章:本妃亲自试药
这个人是高敏并不难猜。
她入府之后,唯一对她表示过敌意的人,除了太妃,便是这位无名无份的高敏。
她年少气盛,骄纵无礼,出身微寒却不知谦逊收敛,仗着太妃的宠爱便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说三道四,且是在萧云卿等王府女眷都频频示意的情况之下,这便说明她有肆无恐,不易掌控。
她受宠于太妃,终日陪伴,却在这时突发恶疾,无法与她同行。不是真的有病,便是装病。装病想做什么呢?其实钱若水也不能预知。
钱若水在那桶水抬过来后的半个时辰,数着王府各院的熄灯时间。作为一个未成年人,高敏应是被婆子们勒令早睡,而不应该在萧云卿和楼解语熄灯后,她的屋中仍有微弱的光。
不得不说,高敏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很聪明,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沉不住气是孩子最大的特征。她急于知道钱若水是否泡了那桶加了料的水,浑身搔痒难耐,丑态百出。
昨晚,钱若水中毒的消息传开后。最先赶来的萧云卿,之后是去过水房的楼解语。她二人皆是散发宽袍,妆容尽卸。可见已经就寝,被临时叫了起来。
高敏没来,似乎是为了避嫌,派了她的侍婢环儿前来。以她对钱若水的态度,知道她出了事情,岂有不出来拍手称快的道理,反倒躲起来不敢见人。
萧云卿把一干人等集中到前厅,高敏姗姗来迟,身上穿着昨日的襦裙,耳饰未取,珠花还插在相同的位置,足可见她当夜并没有就寝。一个自称身体抱恙的少女,深更半夜穿戴齐整,不是要与情郎私奔,便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让钱若水意想不到的人是萧云卿。
她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高敏逼出来。
眼下凶手是找出来了,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可高敏尚未及笄,太妃又是一个重礼法之人,她断不会让高敏随意出府游玩。是以,问题来了。高敏的痒痒粉究竟从何而来?是她的侍婢环儿出府置办的,还是其他人给她的?
到了第三日,在万众期待中,钱若水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容安祥,两颊在泡过一个时辰的药汤后,泛着不太正常的红霞。
那个姓申的大夫,惶恐难安,双手互搓,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双贼眼东张西望,似乎在考虑逃走的可能。无奈叶迁如同一尊大佛,立在日头当空的庭院之中,无惧烈日烘烤。
管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申大夫,您说这可怎么办?”
申大夫瞧着形势不对,不敢再乱说话,“兴许泡的时辰不够?”
银翘不同意,冷道:“再泡下去,人就烂了。”
申大夫禁声,想了许久,“上次不是有止痒的药丸?”
“是有这个东西。”管易也想起来了,那夜搜出痒痒粉,还有几粒药丸,可他认为既然钱若水对痒痒粉的反应如此之大,这止痒药丸说不定也会起到反效果,若是让她吃下去一命呜呼,他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确定能吃?”
申大夫嘴角微抽,愈发地谨慎,“可以先找人试试……”
“这不太好吧?”银翘说,“拿人试药,若是出了问题,也是一条人命啊!”
管易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怎知一定会出人命?”
“我家小姐说过,每个人的命都是一样的,不论贵贱,都不应该被轻视。”银翘似有不屑,避开他犀利的眼神,“若是出了问题,我家小姐岂不是要背上草菅人命的罪名。你们厉王府有你们的规矩,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只是别打着为我家小姐试药的名号,平白连累我家小姐名声。”
管易的眉头拧起,“你家小姐快死了,你还要保着她的名声?是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银翘被一番质问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夏菊见势头不对,流泪指着管易,忿然道:“你想让我家小姐连走都走得不安心吗?她都这样了,你们还让她背着人命?银翘,我们备车回京城。”
“依这位姐姐说来,直接给你家小姐用药,你们便安心了?”管易自然没有被呛声的道理。
夏菊指着那名大夫,“大夫,您说用了便能好吗?”
申大夫抖如筛糠,大气也不敢出,“小人不能肯定,小人……小人觉得试一试也……也……”
“管先生,你还确定要给我家小姐用药吗?”夏菊咬牙,“既是不能确定,能否请示王爷,放我家小姐回京。”
管易把脸一拉,冷然道:“你一个小小的侍婢,竟然敢如此狂傲自大,枉自决定主上的生死。你可担得起这一路的跋山涉水,你家小姐不出任何的意外吗?倘若她出了意外,算谁的?”
“……”夏菊也被管易堵得哑口无言,与银翘相视一眼,默默地咬唇不语。
管易拿回话语权,话也说得极是漂亮,“只要有一线希望,厉王都不会放弃。申大夫提议用止痒药丸试上一试,也并无不可。”
“本妃支持。”萧云卿把那天搜出的药丸带了过来,“如管先生所言,只要一息尚存,都不能放弃。阿晴,去给拿杯水来,本妃亲自为钱侧妃试药。”
管易这回不再淡定了,“王妃,这可使不得。”
萧云卿目光坚定,“总该有人去试。”
阿晴把水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