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礼玳被噩梦吓醒,胤禛由于事务并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蜷缩在床脚直到天明。年氏若是知道自己无意间想出来吓唬礼玳的谎话,能有这样的效果大概会笑疯吧。
“主子不好了,小家伙不见了”,谷雨道:“奴婢找遍了院子也没发现它。”
“可能是跑外面去了,你叫上院子里的人出去找找”,一听到小家伙不见了,礼玳也顾不得想自己的事,连忙叫人分散开来去找。
看着人走得差不多,礼玳对东珠道:“我们也出去。”
礼玳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了东苑,木头的回廊表面的红漆略显黯淡,这是府中年份较久的建筑物了,低头让过缠绕置顶又垂下的藤萝,碧绿的叶子将回廊边的拱门遮了个大半。
“你虽是舞姬出身但本王并未看不起你,还请自重莫要自污了名声。”
礼玳愣了愣,这个声音是。
“爷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吗,‘一见知君误此生’。那次福全德惊鸿一面,在民女心中早已忘不了四爷,原以为只是红尘过客,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爷收下我吧”
胤稹看着面前眉目盈泪的女子,冷笑道:“你自以为的天意也配来同我说,若你以为,本王看在你救过乌拉尔苏的份上对你有了几分耐心,就可以胡言乱语不知本分的话,就大错特错。”
“人人都说乌拉尔苏之于四爷,如同珍宝,如今对她的救命恩人竟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你是你她是她,我能为她做一切,不代表你也能,更可况.....我怎么能以她的名义做伤害她的事。左侍郎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今后再无干系,来人!送客。”说完胤稹甩开芙茹拽着他袖子的手,拂袖而去。
他微微低头穿过碧绿的拱门,嫩黄的藤枝扫过他的肩膀,不经意间转头眼角处礼玳抚着胸口靠在墙上,一双明眸带着红晕深深印入他的眼睛,一袭青衣好似要融入身后的藤萝。
两人有片刻的宁静,礼玳道:“小家伙不见了,我来找它,我不是故意的。”
胤稹从她开口就将她纳入怀里:“故意什么,听到了.....更好。”
礼玳的抑郁不医自愈了,原因自然是因为胤稹,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礼玳问了胤稹。原来,那日芙茹本是彩衣坊的舞姬,彩衣坊是为宫廷预备舞姬的地方,那日宫中献舞,被左侍郎看上,那个左侍郎长得还算得一表人才可惜是个风流子,家中已有了好十几房侍妾,芙茹百般推拒无果,就求到胤稹这里,想让胤稹看在救过礼玳的份上收她为侍妾。
按胤稹说的芙茹只是为推了左侍郎,并没有其它的意思,礼玳心道,府里的侍妾也不少,恐怕是看上了人,才借此机会想进府吧。
“说起来,小家伙在哪里找到的。”
“在院子外面的墙角下,找到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还是太小了,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你来取。”
“陶然,如何?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好是好,只希望此‘陶’非彼‘淘’。”
时间飞逝,一转眼枯黄的树叶又落得满地。礼玳挺着肚子缓缓的挪着步子,身边的东珠和眉筝小心翼翼的护着。
秋高气爽的天气硬是被她走出汗来,她一抬头:“东珠你去看看,前面可是有人摔倒了。”
过了一会,东珠扶着耿氏过来,礼玳忙道:“快来坐下!”
耿氏冲礼玳尴尬的笑了笑:“多谢姐姐!”
礼玳看她右脚好似不能用力,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崴着了。”
“是该小心点才是,东珠快去请大夫。”东珠犹豫了会儿,还是快步走了。
“很疼吗?”礼玳看她撇着眉头,一副忍耐的样子。
“有点。”
礼玳抽出手帕垫在腿上,微微起身,把耿氏脚放在自己腿上,耿氏惊了一下,礼玳压住道:“别动!眉筝你去弄点水来。”
礼玳将她的裤腿往上推了推,脚踝那里多了一圈红痕,自己不懂医术也不敢乱动,只是轻微的揉了揉,再把打湿的帕子裹在那红痕上。
耿氏收回脚,问道:“姐姐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出来。”
礼玳摸了摸肚子:“大夫说,这样生的时候能少受点罪。”
“太危险了,姐姐还是快回去吧。”
“妹妹也是,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人就出来了。”
“是我让她回去拿斗篷了,没想到这天说变就变,转眼就凉了下来。”
“是啊,一年又要过去了”,礼玳笑了笑:“还记得妹妹去年也是在这里碰见了我。”
“那个时候,姐姐可不像现在和善。”
“那时怎样。”
“那时你看起来孤僻,也不像现在这般常笑,看来为人父母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过片刻,大夫便来了,耿氏的贴身丫鬟也到了。
也没自己什么事,礼玳道:“如此,我先回了,妹妹有空就去我那坐坐吧。”
“今日多谢姐姐了。”
“不妨事。”
礼玳没想这一次举手之劳,竟在府中找到了个能说话的人,每日散步也不会太过无聊,虽说之前有东珠等人但到底身份有别,说不到一块去。
秋后不久,众人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按照往年来说这雪来的有点早了。
礼玳推开窗户,冷冷的风吹进来让人分外清爽,礼玳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很快融化。
“外面天寒地冻,主子今天别出去了。”
“今天是初一要请安的,陶然呢?”
“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雪天的也不知道疯什么。主子我还是不放心,不然就说你身体不舒服不请安了。”
礼玳点了点谷雨的鼻子:“哪有这样咒自家主子的。”
“外面冷,主子把这个穿上吧”,眉筝拿着一件狐狸毛滚边的斗篷道。
“还是眉筝贴心。”
礼玳穿上斗篷,斗篷很长几乎都要遮住脚,圆滚滚的肚子阻挡了礼玳脚下的视线。
礼玳咬了咬牙抬着脚走着,再忍几天自己就可以不用再请安不这么折腾了。
“咦,那个不是陶然吗怎么在树上。”
礼玳顺着东珠的视线看过去,一团胖乎乎的东西趴在树上,同样是白色还真不好发现。
“走,去看看。”
“真的是它,怎么跑树上去了。”
“先把它弄下来再说,在过一会儿要冻坏了。”
“估计要花些时间。”
不一会儿,礼玳觉得站不住了,看见不远处有个凳子,想着能歇一会儿也好,在凳子上坐下礼玳松了口气。
在礼玳不知道的地方一样东西悄悄探出了头。
☆、第 76 章
礼玳打了个哈欠,无聊的四处乱瞄,正瞧着远远的耿氏正往这边过来,礼玳站起身,朝耿氏挥了挥帕子:“妹妹这边!”
耿氏也看到她了,正要勾起嘴角,却突然神情剧变,她结结巴巴道:“脚下有,有蛇啊!!”她突然大叫一声。
礼玳身子一颤,看向脚下,一条婴儿手臂粗土黄色的蛇盘踞在石凳雕刻的凹槽里,被惊醒的它身子绷得紧紧的,并高高竖起,三角状的脑袋上冰冷的瞳孔竖成细细的一条缝,一下一下有规律地伸缩着舌头,它的身子很长后身还盘踞着,前身几乎要钻进斗篷里了。
“主子!”东珠惊恐的叫着。
礼玳现在除了被放大百倍的“砰砰”声,什么也听不见,她的双眼只能看见那个危险的生物,她想逃走可双腿像是脱离了她的控制,任凭她怎么想挪动也分毫未动。不只是双腿她的手她的脖子都是僵硬的,强迫着她死死盯着那条蛇。时间开始变得漫长,眼睛越来越干涩,眼泪几乎要夺框而出。她忍不住不去想胤稹,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办,一定会将自己拉开,然后将这条蛇斩于剑下,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区区一条蛇逞了威风,胤稹,胤稹。
礼玳突然瞪大了眼睛,她迅速的解开了斗篷,用力的一抖,那蛇一惊不退反而绷紧了身子,猛地向前弹射而出,蛇吻大开两颗尖利的牙朝着礼玳扑过来。礼玳却比它更快,她将斗篷扔向它,接着狠狠的一脚踩在蛇头处,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发起抖来,牙根处亦是一片酸疼。强撑着一口气往后退,不料脚后不平,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向一边,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惊慌失措的回头,看到的是飞奔过来的众人。
“呼呼”,礼玳扫落额前的汗水,机械般的向前跑着,她不知道跑了多久,但她知道后面有东西在追她,所以她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她跑过了一片草原到了一处粗壮的树林,林中突然惊起一群飞鸟,飞鸟下是一片耀眼的亮光,礼玳停下脚步,她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是水!沉重的双腿又有了力量,她尽全力水源跑去。看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礼玳深吸了几口气俯下身,突然背后一凉,她下意识的回头,一头野兽站在离她不过一丈的距离的地方,看见她回头张着大口朝她咆哮一声,随即猛地扑过来,礼玳吓得一脚踩空跌进水里,但还是被利抓扫到,柔软的腹部好似被划了一道口子,她挥动着沉重的四肢,剧痛让她肆意凌虐自己的嘴唇。
“主子快醒醒,小阿哥快出来了,您使把劲啊!”
好痛,好累,为什么她会喘不过气来,礼玳听到耳边一直有人在让她使劲,使什么劲,对了她的孩子还在她肚子,她摔了一跤她的孩子会不会。
“救不活她,爷要你们通通陪葬!”一阵怒吼传来,不知怎么的,礼玳突然觉得这句话好似在哪听过,竟然让她想笑,就是这一张嘴,嘴里就被含了一片东西,礼玳猜到是什么将它抵在舌尖,忍住痛拼尽全力往下,汗大颗大颗的流出,枕边早已濡湿,那个时候礼玳想着就算自己会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胤稹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从没有向现在这样坐立难安过,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恨不得自己去代替礼玳承受,看着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胤稹只觉得头目眩晕。他既害怕听到礼玳的惨叫,又担心着礼玳的安危不敢走远,只能在庭院中不停的转着圈,丝毫没有了往常的沉稳,他不停的想着礼玳,当初在岫云寺初见,少女甜美而温婉的笑容,嫁与他时满足的神情,听到不能有孕时的遗憾和怀孕之后的幸福。胤稹抬起头,月光清辉,若她能平安渡过,我愿用。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胤稹身子一僵,慢慢的放松了。他快步走进屋有婆子想要拦住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压住不敢多说,东珠小心翼翼的捧着小阿哥给胤稹看,却被胤稹一个巴掌推到一边。
床上礼玳平静的睡着了,在知道孩子出来之后,她连看孩子一眼的力气都没有的昏睡了过去,汗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脸色,黑与白的对比让她显得有些可怜兮兮,却又让人觉得分外的坚强。
胤稹怕弄醒她,弯着腰看她,随后觉得累了就静静的在她面前蹲下,顿了一会儿他向前凑近了一点,东珠以为是要亲她,但他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缓慢而坚定的扫过他的脸颊,胤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安心的时候了。
胤禛在门外解开斗篷抖了抖,朝里面问道:“元寿今天乖吗?”
礼玳朝他看了一眼:“乖着呢,怎么又在外面解了斗篷,知道您身体强壮,也不能这么挥霍。”
胤禛在炭炉边暖了暖手:“你现在不能受寒,元寿还小可不是该小心点。”
“哪有那么金贵,快抱走,抱一天累死了”,礼玳向外送了送。
胤禛无奈道:“明明之前那么稀罕,等好不容易生下来,又百般嫌弃,你啊!”
礼玳横了他一眼:“我都拼死拼活的生下他了,还不许我口头上抱怨一下,他才不会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痛。”
胤禛用另一只搂住礼玳:“好好好,他不知道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你都开始向着他了,你看你现在一来就问他,也不知道问问我。”真正说起来,最想要孩子的是他才对。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孩子的醋也吃”,胤稹勾了勾她的下巴,满意的发现它比之前更加圆润了,礼玳因为怀孕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少不得又让胤稹心疼,花了不少的补品才给养回来,府中送进来的野味都是被猎户腌制过的,眼看着大雪也下过几回,正是狩猎的季节,他心里捉摸着弄些新鲜的野味来给两人尝尝,还有那狐狸,山貂,鹿皮什么的,做成衣服鞋子最是保暖 ,虽说这些东西府中不缺,但自己亲手猎到的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再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在女人面前体现男子气概的呢,想到那时候礼玳欣喜的样子,磨蹭着自己向自己撒娇,胤稹恨不得现在就去山林走一遭。由此可见,即便冷面如胤稹,心里也有闷骚的一面。
☆、第 77 章
下过一阵小雨的夜里,树上的露珠尚未落下,顶上一轮弯月犹如在水中捞过,周围围绕着一圈氤氲的雾气,四下一片寂静,几不可闻的传来了两声轻叩的声音,没过多久,门便静悄悄的推开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那手心带着薄茧,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手。
敲门的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半跪在地上,不敢看来人的面容,低着头道:“启禀主子,事情查出来了。”
那人向屋内看了一眼,同样低着嗓音道:“明天一早,前来书房。”说完他摆了摆手,转身回屋。
礼玳埋了埋被角,隔着窗户哀怨的看着外面,不是下雪就是雨,礼玳觉得自己都快成屋檐下那一排排的冰柱子,好在月子里用不着下床,心安理得的缩到暖和的被子里,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
胤稹去看了元寿回来,到了屋子里径直往里面走,眼睛都不带往两边瞟的,待看到床上的雪白“蚕茧”,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一边让人去多准备几个炭盆,一边伸手去剥“蚕茧”,礼玳刚把被子里弄暖和,正暖洋洋的眯着眼,就觉得头顶冷飕飕的,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被胤稹扯了个缝,伸出手重新压好。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被角就这么又被压了回去,几乎严丝合缝,胤稹没了脾气无奈道:“这般捂着不闷?”
礼玳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闷不闷,好的很,爷不用管我快去早朝吧,臣妾过会儿就起了。”
胤稹却是不信,硬着嗓子说:“昨日你也这般说,瞧瞧都睡到什么时候了,你再不出来,爷可要生气了。”
床上的蚕茧扭动了下,礼玳不情不愿的顶着一头被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坐起身,胤稹将手里的薄毯搭在礼玳的身上,盯着她的头看了半响,礼玳也盯着他,只见他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头发更乱了,礼玳叫道:“爷。”
胤稹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礼玳偏过头:“臣妾还没洗漱呢,爷也不怕亲了一嘴的油。”
胤稹噎了一下,知道她还在记着恨呢,任命的拿起梳子帮礼玳打理起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
光滑的梳齿轻柔的划过头皮,像是按摩一样舒服极了,发尾微微晃动轻轻的扫过腰间,礼玳忍不住背过手去勾它,胤稹拍下她的手,示意她安分点。
按道理说头发乱成这个样子,梳时肯定会卡在梳齿中,但礼玳却没感觉到,只有从头到尾的顺畅,偶尔有停顿也只是轻微的拉扯而已,只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很多。
礼玳想转过头看他,又被胤稹在头上拍了一下,礼玳泄了气直接问道:“难道今天不用上朝吗,爷怎么还不走?”
“啪!”胤稹又拍了她一下,这回力气加重了一点:“怎么,盼着爷走啊。”
礼玳摸了摸被拍的位置:“自然不是,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