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玳的左手上满是血迹,她用手撕下那些结痂,尚未愈合的伤口任由着血液肆意流淌。
东珠按住她的右手,大声哭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礼玳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我要报复她们,我要让她们感受到我的痛苦。”
“报复的方法有很多啊,您何必伤害自己。”
因为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礼玳没有将原因说出,她加大力气夺回手臂。
东珠见自己阻止不了,大声道:“王爷回来了,您想让他看见您这个样子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礼玳看向她,嗓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王爷回来了,就在门外。”
礼玳睁大的眼睛滑落泪水,她终于等到了,无声的笑了笑,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恍惚中,好像有一人冲了进来。
☆、第 109 章
胤禛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礼玳会在她前面死去,更没有想到他只是出去一趟,就差点与她天人永隔。在这个人均寿命都不高的时代,比他小九岁的礼玳显然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还有很长的岁月,而这些岁月理所当然的属于他,他们甚至还没有去圆明园泛舟踏青,甚至还没有一起陪着孩子们三月放纸鸢,甚至到他还没有对她说过……
得到消息的时候,胤禛已经再回来的路上,马儿拉着车悠哉的走在街上,两边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胤禛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在想这个礼物她是否会喜欢。马车行驶的并不快,原定是明日一早再回程,但胤禛等不及,办完事情见天色还早便命令启程,送信的人没想到这一点,差点与胤禛插肩而过。
得知是十三府的信,胤禛惊讶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脸色煞白,像是被什么恐吓,惊恐到了极点。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大惊失色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没有机会知道,胤禛一目十行的看完信后,抢过一匹马便在众人的呼声中远去,以至于来不及吩咐他们。
一路上胤禛想了很多,却又像什么都没有想,他不敢想象那笑语盈盈的人,会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受尽病痛折磨之后。
在换了两匹马之后,胤禛终于来到别院,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越发鼓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当看到一副瘦弱的躯体倒下时,他有多痛心中便有多恨。
礼玳在隔日醒过来,一睁开眼便看到胤禛,她并不惊讶,但心中难以言说的痛苦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在他面前这痛苦更加难以忍受,以至于看他第一眼,她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孩子……他。”
胤禛握住她的手:“我都知道了,是我太过自负了。”
礼玳大声道:“可是他死了,我接受不了,有了一次难道不会有下一次,元寿怎么办,我不相信她。”
胤禛用力抱住她,低沉的声音预示着他此刻的心情:“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我们还有时间,还会有孩子。”
礼玳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她将自己埋进他的肩膀,在胤禛的身后左手颤抖的摸上脸颊,露出了一丝苦笑。
…………
东珠满心以为只要胤禛回来,不说让主子的病好,但怎么的也会心情舒畅些,但事实却扇了她一巴掌。
看着对方手上的药,礼玳皱了皱眉:“东珠,我不想吃药,端下去。”
东珠:“主子是怕苦吗?您之前可不会,果然王爷回来就是不一样,奴婢给您拿饴糖。”
礼玳重复道:“我说,我不想吃。”
像是终于发现不对,东珠小声问道:“之前都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您不想快点好吗?”
礼玳露出一丝苦笑:“你看我还好的了吗。”
两天前身体突然一改之前的酸痛,头昏,礼玳以为是病要好的前兆,可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再次打倒,她不想言说她失落的心情只是已经不在抱有侥幸之心。况且年氏说的也不错,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她不能够不在意胤禛,不想因为她元寿被人指指点点。也许她早已被埋下了自卑的种子。
东珠:“怎么会,您好不容易等到王爷回来。”
手下意识的搭上小腹,礼玳淡淡道:“正是因为他回来,我才能安心的。”
安心的什么,礼玳没有继续说,东珠觉得一切都不对了,但是她知道不能任由下去。
礼玳报复的念头没有因为胤禛的回来而消失,反而让她更加坚定,虽然胤禛说自己会处理,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各个势力都不是摆着看的,而她一个将死之人想要的从来也不是小小的惩罚。
安抚好礼玳,胤禛去了王府,他没有告知任何人,径直去了明净堂,那孩子双亲不在身边,还不知道怕成什么样子。
元寿正在练字,事实上他除了这些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乌拉那拉氏虽将他留在府中却命令他不准离开院子半步,眉筝替他磨墨,谷雨也一改之前的跳脱,待在屋内整理衣物。
两人见到胤禛是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很快眉筝的笑意就隐了下去,她拉着谷雨离开,将空间留给俩父子。
胤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说礼玳很想他,过不久就会回来,但元寿多少也知道一些额娘的情况,他抿了抿唇,将一副卷轴递给了他。
半个时辰后,胤禛准备离开,他正想嘱咐两人几句,眉筝却先开了口:“王爷见过主子了吗?”
胤禛偏过头:“……。”
“您知道小阿哥在这里,那就该知道主子并不在府中,奴婢知道天花很让人害怕,但主子一定会好的,主子需要的仅仅是时间。”
胤禛:“我从来……都是相信她的。”
福禄院,
“什么,王爷提前回来了!”乌拉那拉氏猛地坐起身:“恐怕是因为乌兰尔苏,快派人去请。”
不过片刻,一人匆匆回来,那人连忙跪下张张合合半天不敢开口,乌拉那拉氏见她没有请回人便知道不妙。“说吧,我不会责怪你。”
那人缓缓开口:“王爷说……他不想见到您。”
乌拉那拉氏手一顿,上好的茶盏砸在地上碎成几瓣:“完了。”
胤禛回到别院,却被礼玳拒之门外。
东珠将之前礼玳对她说的话,一一告诉了胤禛,东珠猜不出,胤禛却知道,他露出一丝苦笑,我连夜兼程可不是为了让你安心离开我。
站在门外,胤禛道:“我去了一趟王府,去见元寿,不愧是我的儿子,他一点都不害怕,见我的第一眼便是问我额娘哪一天回来,他的衣服小了,东珠和眉筝做的都没有额娘做的舒服。”
屋内好似什么被打翻,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停顿了一会,他继续道:“他还让我带了个东西给你。”
门被打开了,只开了小小的一条缝:“东西给我。”
胤禛将东西递过去,门缝也在渐渐变大,就在礼玳伸手之际,他一个健步上前将门推开侧身而进,时间尚且不过几息。
“给。”胤禛将卷轴递给面前之人。
礼玳气得双眼通红:“你疯了是吗!”
胤禛冷下脸:“是我疯了还是你,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眉筝对我说了什么吗,她说你一定会好的,仅仅是需要时间,我也是这样觉得,你可以看看元寿是否也是。”
礼玳打开卷轴,那是一幅九九消寒图,九九消寒图以冬至为入九,通常为一株梅,枝干辅以梅花九朵,每朵九个花瓣,一个花瓣为一天,每过一天便涂上一片,涂完一朵就过了一个“九”,等全部涂完就是冬尽春来。
“额娘,何谓九九消寒图?”
“从入冬开始,等你涂完八十一片花瓣就到春天了。”
“等孩儿画好了,下一个冬天额娘和我一起涂吧。”
“好啊。”
☆、(完结)
胤禛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你看她们都那么相信你,你自己怎么可以不战而退。”
礼玳摩挲着手里的卷轴,面容痛苦:“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而已。”
胤禛露出一丝笑容:“我爱你,我知道,每当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清楚的感受到它,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我都是爱你的。”
当他的手覆上肩膀的时候,毫无疑问礼玳的心动摇了,她想要活下去,和他一起。
为了陪伴礼玳,胤禛请了几天假期,虽然对礼玳说的如同胜券在握,但他心里何尝没有一丝恐惧呢。
胤禛在院子里看书,对,在院子里,礼玳不让他进屋,他本身住在另一处,但这样如何能算陪伴,他就毅然决然的搬着凳子坐到院子里来了。两人各做各事,
却时不时的说上几句,那个带回来的礼物也送了出去,礼玳表示很喜欢,两个之间虽隔着一道墙,却硬是挤出一股清风明月,岁月静好的闲适。
但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侍女带进来一个人,那人身着便服,白面无须,说起话来嗓音有些尖利。
胤禛站起身,他认识这个人。
那人朝他拜了拜:“见过四王爷。”
胤禛皱眉:“有何事需劳烦公公?”
“王爷就不要折煞奴才了,娘娘请您进宫一趟。”
“哦?不知所为何事。”
“奴才只负责传话,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胤禛沉吟片刻,走到窗边对内交代了几句,公公抬起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来到永和宫,胤禛才知道除了他原来还有客人,心下在冷笑面上却是不显,上前给德妃见礼便开始默不作声。
对于此德妃显得有些尴尬,她咳嗽一声:“本宫听说你有府邸不回一直住在别院?”
“回母妃,儿臣回来才不过两天。”
“你……算了,本宫要说什么想来你也猜的到,天花非人力可以抵抗,若她能够活下来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能额娘在给你挑选一个性情温顺的便是,如今老十四带兵出征,你不好好处理公务替你父皇分忧,怎可耽于女色,倘使你父皇知道了少不得要领些责骂。母妃说这些都是为你好,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天花若是传出来才是大事情。”
邬雅氏将该说的都说完,见胤禛一点反应也无,顿时没有了兴致,摆摆手让他退下。
胤禛大步离开,在即将踏出宫门之际,他停下脚步:“母妃,儿臣不能没有她。”
胤禛是一个极为注重孝道的人,所以他虽心中一直有怨有恨,但在孝字面前还是对德妃很是敬重,可是这次他失态了
乌拉那拉氏也跟着走了,她打算就此见上胤禛,只要说上话就有机会改变事态,她是这样以为的。
胤禛走的很快根本就没有等乌拉那拉氏的意思,他带着嘲讽的意味开口:“福晋真是辛苦,正是因为这般劳累才会一直缠绵病榻。”
乌拉那拉氏苍白的脸更加透明:“我知道王爷怪我,但这件事臣妾自认为没有处理错。”
胤禛冷笑:“你当然觉得没有错,会死的不是你。”
乌拉那拉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胤禛:“王爷!”
高大的宫室将土地割据,连带这片天空也被分割了大半,他处在之中小小翼翼捡拾疏漏的余晖,满眼的深红色要压的他喘不过气,他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女人却像去拥有一个世界一样艰难,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拥有她呢。
礼玳不会知道因为她推动了某人,即使在很久很久之后。紫禁城还是原来的紫禁城,里面的主人却不在是原来的主人。
永寿宫。
屋内,青铜鎏金香炉散发缕缕香气,气味淡雅闻之使人静心凝神。不远处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正有一人侧卧酣睡,她衣着素净但极好的材料和巧妙的手艺却能让人看出她的不凡,雪白的手臂从袖中伸出露出小巧的手,一条半指宽的丝带上金丝晃眼却抵不过那勾勒出的不赢一握地腰身,令人刺眼的是,她脸上戴着面纱。
无论从哪里看,这都是一位美丽的年轻女人,但事实上礼玳已经四十多了。从那个夏天开始,胤禛不再养精蓄锐,他迅速掌握了权利,在混乱的环境下,在血腥的斗争中获得了皇位。康熙痛恨皇子结党营私,可他也知道太子在尚且如此,更何况太子之位空缺,他最终还是要选一个的,不提用了什么方法,胤禛赢了,皇阿玛死了,礼玳不觉得哀伤,至少他选择了胤禛而胤禛不会辜负他的所望,时间也证明了这一点。
半个时辰后,礼玳醒了,她唤了一声,宫女应声而进伺候她梳洗,插好最后一根玉簪,宫女道:“娘娘要用膳吗,小厨房一直备着您爱吃的。”
礼玳:“本宫不饿。”
宫女:“娘娘,敦妃娘娘好像快不行了。”
礼玳偏头,外面太阳烈的耀眼:“是吗,皇后多年前就去世,她活的也够久的了。”
胤禛登基不久,乌拉那拉氏便因病去世,之后胤禛想要立礼玳为皇后,被她拒绝了,她现在是皇贵妃乌拉尔苏氏,后宫阶位最高,但终究不是皇后不用理所当然的做那些道貌岸然之事,她可以推辞后宫要务,也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死。
礼玳:“皇上呢?”
宫女:“皇上在养心殿。”
想到了什么,礼玳不复之前的淡然:“去养心殿。”
礼玳没有带着宫女,她独自一人拿着食盒推开了门,桌前那人手执朱批,正在批阅奏章。礼玳有些愣神,那人胡子都已经花白,但背却一如既往的挺得笔直,一如当初。
胤禛发现她,笑着放下手上的笔迎了上去,两人在榻上坐下,礼玳不甚开心道:“是谁答应我,中午休息半个时辰。”
胤禛揉揉她的眉头:“今日是有要紧事。”
礼玳一边叹气一边将食盒打开:“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明天我要和你一起……”
礼玳感觉到肩膀一重,她偏过头,胤禛闭着眼睛睡着了,顿了一下礼玳无奈的笑道:“累成这样,还要硬撑。”
小心的将胤禛平躺下来,礼玳看着他出神,胤禛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她这样紧盯着他就是希望能改善一些,但一国之君所担负的实在太多太多,礼玳的恐惧和担忧几乎不能在藏匿下去,她很害怕,她的一生几乎都给了这个男人,如果他走了那自己怎么办,屋外不知何时变了天,艳阳高照瞬间成了电闪雷鸣,细密的水滴从屋檐滑落从碧绿的树叶滑落,滴咚一声四溅散落在各处,它们流下台阶绕过墙壁最后在一处汇聚。
轰隆的雷声再耳,礼玳却突然想开了,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既然自己的一生都已经给了他,为什么之后不继续陪着他。
像是很满意这个决定,她看着沉睡的某人笑了,疾风吹开了她的纱巾,白皙的脸上有着很多不可忽视的斑点,很难看,她知道,曾经礼玳一阵想要违背约定,但是有一个一直在她耳边重复着———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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