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煮?”墨尘殇直起身子。
呃……亦苒儿两只眼左右转转:“应该不算蒸煮吧,没有火。除了头,整个身子都在药盆里进行着封闭式治疗。”眼睛转回墨尘殇身上。“大叔,我好饿。”本来只是想随意找个理由搪塞一下,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
“里面桌上有准备好的饭菜,你先进去吃吧。”
“大叔,你不吃吗?”亦苒儿来到桌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了抚他额头的辄皱。“这场战争是不是很难打啊?”
墨尘殇见她这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得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笑:“没事,别胡思乱想了。你先进去吧,我呆会儿就过来。”
亦苒儿突然觉得这触感异常熟悉,似乎是在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碰触过。
拉过墨尘殇的手,放在自己鼻子上:“你再试试刚刚这个动作。”
墨尘殇斜瞥了一眼亦苒儿,伸出食指漫不经地再次刮了刮她的鼻梁。
亦苒儿歪了歪头:“再来。”
墨尘殇觉得她这表情有些可爱,索性以手支颐,像逗小猫一样刮了刮她直挺的鼻梁。
亦苒儿头往左边歪了歪:“对,就是这样,再来一次。”
墨尘殇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黄影出现在心中的阴霾不觉间已经一扫而空。摇摇头:“哼,小丫头。”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我想起来了。”亦苒儿眼睛一亮,整个人跳起起来,双手一拍:“大叔,你是不是有天半夜闯进过我家,然后也这样刮过我的鼻子?”
墨尘殇一惊,脑海浮出初遇她没几日后的那个夜晚。听说她因为被关进暗室,发了高烧,他心下好奇,又因为不了解她的身份。想去一探虚实。不料,刚跳进窗户,便听见她说出一那大堆自首的话:什么五岁弄坏了隔壁家小胖的模型飞机,八岁扮鬼吓坏了邻家小妹妹,十二岁在老师的衣服上用墨水涂了乌鸦……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看到亦苒儿这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墨尘殇突然有些欲哭无泪,侧了侧身子,死鸭子嘴硬:“没有,我半夜闯进你家干嘛?绝对没有。”来个打死不认帐。
“没有吗?”亦苒儿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刮自己的下巴,表情写满疑惑。“不对啊,你上次受伤不就是半夜闯进来的吗?”弯下腰,真视墨尘殇的双眼。“大叔,你说实话,上次,是不是你?”
墨尘殇不自在地站起身,弹了弹跟本什么都没有的衣角:“好了,你刚刚不是讲饿了吗,我陪你用膳吧。”
“额。”亦苒儿耷拉着脑袋跟在墨尘殇身后,脑海里浮出那个奇怪的梦境,那个跟她有着同一个名字的女孩,那句被人打断的话,如果……他们的缘分便再不复???
明明很饿,可看到这一桌子的油腻,亦苒儿又觉得没了胃口,拿着筷子在碗里戳啊戳,并时不时拿眼瞄瞄对面淡然用餐的墨尘殇,他的眉头不知不觉间又皱在一起了。
唉,该怎么办呢?亦苒儿叹息一声。
“你怎么了?”墨尘殇问。
亦苒儿脑中一个灵光,来到墨尘殇身边,笑笑:“我问你件事儿。”
墨尘殇斜瞥了一眼笑得一脸阴险的女子,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说吧。”
“就是,就是有一天,我跟你妈,呃……”不对。“是你母妃。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我跟她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一个啊?”说完,一脸认真地看着墨尘殇。
墨尘殇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样一本正经:“我母妃不会掉进河里。”
“不是说假如吗?”
“没有假如。”墨尘殇口气有些硬了。
好吧,亦苒儿耷拉下脑袋,继续戳碗里的排骨。输给他妈妈,其实也不算什么,谁让他是一个有孝心的好孩纸呢。
可是,没得到答案,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思考良久,又问了一句:“那要是我跟丛琴一起跳进河里呢,你先救谁?”
“你。”
亦苒儿跳起身,高兴得手中舞蹈:“真的吗?真的吗?”
“丛琴会潜水。”墨尘殇老实回答。
亦苒儿无力瘫下身子,又不死心道:“那要是丛棋呢?我跟她同时跳进河里,你先救谁?”
“丛棋害怕水,从不靠近河边。”
“呃……那,要是澄影呢?”亦苒儿不死心,女人不行,拿男人来比,她还不信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连澄影都不如了。
“他很忙,没时间跳河。”
“呃……澄影也不行啊。那……”亦苒儿习惯性地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那玉公公呢,玉公公怎么样?”
“噗嗤”一声,正在喝水的墨尘殇突然一个呛住,拼命咳啊咳,咳啊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瞪了一眼对面不知发生何事的亦苒儿,威胁:“你要是敢跳河,试试看。”
亦苒儿抬头,发现他额头的辄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悄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回过头去看一下第四章节,跟这章有些关系。
☆、潜移默发
红影带着粮草出现在军营时,墨尘殇已经将两国战争拉在同一个起跑线了。
亦苒儿每天躲在营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边关的阳春二月,依旧到处一片冰天雪地。所以,当红影带着影子婆婆的信出现在边关时,她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慕容研回宫了,蓝影正留在宫中与他打太极。”这是红影见到墨尘殇的第一句话。
亦苒儿听到这自大的语气,好奇地从里帐探出个脑袋,一个红毛男孩子懒洋洋地坐在桌旁,二郎腿跷跷,丝毫没有将主座上的墨尘殇放在眼里。
墨尘殇倒也不生气,似乎是在给他喘气的机会。
“我来时经过落山去,顺便去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办法。”说完,还一脸后怕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水一口中喝下了。“黄影手中的萧是唯一指使的武器。难道他到现在还没使出这一招。”
墨尘殇摇了摇头,直起身:“孤也觉得奇怪,这样打持久战,对两国都不是好事。他却始终不见动静。”
“是不是还在念及着从前的情意?”红影猜侧。
墨尘殇没有回答,只问一旁的红影:“师父呢?她老人家怎么样了?”
红影听到这句问话,身子明显一晃,然后极不自然地底下了头。“她让我来边关辅助你。”
“辅助我?那她呢?”墨尘殇站起了身。“你应该知道,孤之所以留你在宫中,全是为了保护她安全。”
红影似乎有意逃避,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问;“亦姑娘呢?婆婆让我将这封信交给她。”
“什么信?”墨尘殇伸出手。
红影身子一低,自墨尘殇液下躲过,正准备在说些什么,亦苒儿已经从里帐跑了出来。
“神仙婆婆,她给我写信了,都写了什么,她还好吗?”亦苒儿一把抢过红影手中的信,一边激动地正要打开。
一旁的红影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掉在眼前的头发,仰起头:“你最好考虑考虑在打开。”
“什么意思?”亦苒儿停下动作,皱眉看了一眼红影。
“以下是影子婆婆的原话,你听着。”然后,红影似乎是使了一个什么法,将他与亦苒儿包裹其中,双目紧闭,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遥远,完全就是影子婆婆的翻版。
“苒儿,我猜想,你已经知道我要你找的人是谁了吧。”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如果,你的想法还是没有变,那就打开这封信,照着上面的方法做,你会回到你想要回去的地方。”又停了停,传来两声压抑的轻咳。“只是,苒儿,你千万要考虑清楚,这是唯一的次机会,也就是说,回去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听懂了吗?”红影睁开双眼,声音恢复如常。
亦苒儿站在原地,双眼依旧依旧,因为用力,揣着信封的手在隐隐发着抖。
“你跟她讲了什么,为什么要用隔音法?”站在一旁的墨尘殇问,刚刚的话,只有亦苒儿一人听到。
“婆婆交待的。”红影所当然地回答。看了一眼旁边神色明显不安的亦苒儿,提醒。“你好好考虑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说完,转过身就要离开。
“等等……”亦苒儿睁开双眼。轻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的墨尘殇,手中信封紧了紧,最终,将信递给红影。“你将她交给影子婆婆吧,我现在不需要这封信。”
“影子婆婆只交待我送出去,并没有要我收下回信,或是原件退回。”红影伸手挡住亦苒儿递过来的信封。“不要说‘现在不需要’这种字眼。要么打开它,要么毁掉它,你自己选一个。”
亦苒儿突然变得无比烦燥起来:“我不要,我拒收。你拿回去还给影子婆婆,我有权力不签收。”说着,将手中的信封再次递近红影。
“那就回答毁掉它。”红影后退一步,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拒收,不是我东西,我没有权力毁掉。”
很少见到亦苒儿这般严肃认真又倔强的模样,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全身上下竖着尖锐的利刺,连墨尘殇也被拒之门外。
“我收下。”墨尘殇突然开口,一把夺过亦苒儿手中的信。“我待你保管,等有那么一天,你后悔了,再到我这里来拿。”说完,将信收进了怀中。
亦苒儿看了一眼突然□来一脚的墨尘殇,咬了咬唇,最终转过身进了里帐。
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突然间像隔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再不似以往相处那般融洽。
天气依旧很冷,亦苒儿越来越嗜睡,每天躲在营帐里连丛棋那边也很少去。墨尘殇每天忙于战事,忙着与黄影周旋,也没有注意。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墨尘殇第一次败战的那天。
那天,亦苒儿并没有象往常一般睡得昏天暗地。从早上起来,心里就一直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出事,会出事,而她的直觉一向很灵。
果然,午时刚过,墨尘殇便带着大军回来了,午时便收兵回营,这是第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墨尘殇败仗归来,身后跟了一路的伤残士兵,有的衣物被撕扯掉,有的没有了手臂,伤口正在缓缓滴着血,有的身体上破了一个大洞……
亦苒儿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无比恶心,蹲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墨尘殇自马上跳下,扶起地上的亦苒儿,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在营帐好好呆着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亦苒儿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抬起头:“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不是没有见过受伤的士兵,跟在墨尘殇这么久,况且还在丛棋手下学过医,却从没有一次有今天这般严重。
墨尘殇没有回答,将亦苒儿抱回营帐:“你好好休息。”说着,转身又出去了。
“是狼。”
亦苒儿听到这则消息时,整个身子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被丛棋急忙扶住了:“你怎么了?”
“没事。”亦苒儿摇摇头,脑海浮出那一夜的情况,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赶紧稳住心神,绝对绝对不能再想了。
“因为边关的狼群过于害人,殿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他们收服于落山上。七大暗影中,只有黄影懂得音律,影子婆婆便将制服狼群的音符交给了他。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来,黄影都是独自一人在落山上训练着这些狼。狼群,本来是殿下用来统一长月大陆的最后一道王牌,没想到。”丛棋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无比。
亦苒儿也没有说话,转过头看了一眼茫茫边关,想起刚刚明天见到的那些受伤士兵……
不知过了多久,亦苒儿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转过头:“丛棋,你不是失忆了吗?”
丛棋一征,手中正在分配的药材掉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微而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难道你恢复记忆了?”亦苒儿来到丛棋面前,审视着她的脸。
“没有。”丛棋抬起头,云谈风轻地笑笑。“这些事,都是澄影讲给我听的,他怕我在殿下跟前做事,犯了什么大不敬,所以给我讲了很多。”
亦苒儿看了丛棋一眼,突然觉得其实这样很好,比宫中那个有名无实的“齐美人”要快乐很多。失忆分很多种,有一种便是“选择性失忆。”
转过身看了一眼依旧安静呆在药盆里的墨法寒,问了一句:“寒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唉……”丛棋叹息一声。“他被囚禁了十几年,双脚双手因为镣铐的原因严重变形,要冶好,并不是一朝一日的事。”
“那他的眼睛还有可能复明吗?”
“这个我没有办法保证,他的眼睛似乎是被什么药物灼伤的,里面的眼珠到底有没有损害,还需要作进一步检查。”说到这里,丛棋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亦苒儿。“对了,殿下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虽然不深,但也要记得按时换药。”
“他受伤了?”亦苒儿一惊。
“你不知道?”丛棋同样一惊。
亦苒儿已经提步跑出了药营。
营帐内,墨尘殇正坐在床上换药,伤在左臂。他用嘴咬着纱布,另一只手吃力地涂抹着药膏,动作有些辛苦。
亦苒儿鼻子一酸,跑过去一把躲过他手里的药膏:“为什么不让丛琴或是丛棋过来帮忙?”
墨尘殇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亦苒儿,话中有些无可奈何:“她们以为有你。”
冷战宣布解放。
亦苒儿一边轻轻替他涂抹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嘴硬:“我又不是你丫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墨尘殇似乎有些奇怪,喃喃自语。
“什么啊?”亦苒儿缠着白色的纱布,心不在焉地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在怕我的?”
“啊?”亦苒儿一惊,牵动到墨尘殇手臂上的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亦苒儿不好意思地绕了饶头。“我轻点,我轻点。”
包扎好手臂后,墨尘殇又要去视察士兵受伤的情况,亦苒儿本想陪他一起去的,无奈最近一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心里就会不舒服,觉得反胃,只好作罢。
他说得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怕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心下突然一阵阵悸动。这种感觉不是害怕,是在乎。
“那封信。”亦苒儿突然对着墨尘殇的背影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还是毁了吧。”
终于说出来了,亦苒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墨尘殇正在掀帐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封信后面一定会打开,不过要打开后,这一卷就算完了。
☆、节节败退
黄影以狼为兵,以萧为指挥。殇国节节败退,亦苒儿每天睁着一对明亮的双眸,看着墨尘殇带回来的伤兵越来越多。还是会反胃,还是会担忧,为他,也为一些说不出的恐惧,下人逞上来的饭菜往往原封不对又被退了回去。
“我吃不下去,拿走吧。”亦苒儿摆摆手,转过身不愿再瞧见那些油腻腻的食物。
身后的人却久久没有动作,亦苒儿好奇地转过身:“我说了,我吃不……”
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因为眼前的“将士”突然拔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迅速低在了她的脖胫间,咬着牙道:“亦苒儿,你可否还记得我?”
亦苒儿转了转头,想看清身后人的长相,无奈脖胫间的匕首很紧,紧得她脖胫间轻轻抽痛着,只好作罢。脑海里仔细回忆着自己在军营中的所作所为,确定平常并没有得罪什么人。
难道是他们终于看不惯她这个吃白食的,所以,趁墨尘殇不在,想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