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词- 第93部分

　　　　次日才放榜，贺昌明是彻夜难眠。

　　　　“若是中不了一甲，岂不是枉费了我这三年的寒窗苦读？”他辗转反侧，一直在担心，“若连探花也算不上，我这老脸是彻底丢了。”

　　　　幸好到了第二日放榜，小厮欢天喜地的进来禀报，说他中了榜眼。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小厮很会说话，一连串的话儿说出来，逗得人人开心，“老爷高中榜眼，小的来讨个赏钱。”

　　　　“赏赏！”贺昌明很高兴，下手也更是阔绰，“都赏！”

　　　　老太太更是高兴。

　　　　“昌明有出息啊！”她感叹道，中了榜眼，皇帝又赐了进士及第，以后可就没有人再敢小瞧安平侯府了。

　　　　东府那边，李氏也听到了消息，巴巴的带了礼物过来祝贺。

　　　　“这可是阖府的大事，要好好庆贺一番！”李氏对老太太笑着说道，“定是老太太平日烧了高香，又得了祖宗庇佑，小叔才能一展抱负。”

　　　　这话对，也不对。

　　　　但反驳也是没用的。

　　　　老太太心情好，没有往深处想。

　　　　“祖宗庇佑，菩萨保佑！”她乐得合不拢嘴，“过两日就到庙里去上香，感谢菩萨保佑。”

　　　　李宜忙应是。

　　　　这么大的事，确是要去还愿的。

　　　　“祖母，我听说普慈寺那边有个规矩，若是诚心还愿，是得住上一晚的。”贺秋雪笑咪咪道，“也不知是否有这个说法。”

　　　　老太太沉吟道，“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普慈寺确是有这个说法。”

　　　　传说有对夫妻成亲七年，都怀不上子嗣，后来那对夫妇到普慈寺去求子，寺里要求他们住上半年。

　　　　半年后，还真的就怀上了，大家都说普慈寺灵验。

　　　　但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传说了，到了后来，诚心求愿的，就只住一个晚上，以示心诚。

　　　　贺秋雪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老太太现在想起来这个，则是毫不怀疑。

　　　　儿子中了榜眼啊！这岂不是大事嘛！

　　　　别说住一晚上，就是要住上半年，老太太也心甘情愿。

　　　　“那就住一晚上吧。”她说道，“权当清修了。”

　　　　“祖母，我们也陪您一道去。”贺秋彤一听说能出去玩，马上双眼放光，拉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

　　　　老太太呵呵笑，“就你贪玩！”

　　　　“四姐姐也去。”贺秋彤笑嘻嘻道。

　　　　“都去！”老太太说道，“府里的女眷都去，这是大事，都去住一晚上吧。”

　　　　这事就此决定下来。

　　　　秋词却感觉有些奇怪，可是哪里奇怪，她却又说不出来。

　　　　府里一派喜庆，当天晌午就在街上摆起了流水宴，走过路过的行人都能来饱食一顿。

　　　　流水宴一直摆到晚上，掌灯时分才撤了下来。

　　　　京中虽然权贵遍地，却也是有许多穷人的，有免费的饭菜，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到侯府门口轮着吃。

　　　　光这一天，侯府就花费了四千两银子。

　　　　这笔数目，让柳姨娘疼得直抽搐。

　　　　这可是银子啊，居然就这样请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吃吃喝喝！

　　　　侯府还没有钱到这种地步吧？

　　　　不过这命令是老太太下的，她也就管不了这许多了。

　　　　只要老太太开心，使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

　　　　热热闹闹的一天下来，秋词却深感无聊。

　　　　侯府的热闹直到子时尚未褪去，大家欢聚一堂，气氛甚至比过年时还要热烈。

　　　　秋词实在是不想再陪着坐下去了，借口困乏回了栖云轩。

　　　　三月的天气确实也很适合睡觉，她躺在床上翻了一会书，眼皮就开始不断打架，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前世被人打了一枪，溺水而亡的事情。

　　　　她在水里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浮起来，却又被一双无形的手按住头部，无论她如何挣扎，仍然无补于事。

　　　　她拼命的摇晃着脑袋，想要摆脱那双手，却被牢牢禁锢，周围的一切如同鬼魅般，黑漆漆的海水渐渐淹没了她。

　　　　她想叫，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声。

　　　　她的嘴巴一张开，又苦又咸的海水就猛的往她口里灌。

　　　　秋词猛然惊醒，浑身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她摸了一把额头，发现自己额头冰凉，手脚也冰凉得可怕，冷汗还在不停的从她身上头上冒出来。

　　　　“小姐，你怎么了？”在外间守夜的浣溪听到声响，轻声的问道。

　　　　秋词抹了一把冷汗，发现外头的天色黑漆漆的，辨不清时辰。

　　　　“没事，我做了个梦。”她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是寅初。”浣溪道，“小姐再睡一会吧。”

　　　　才寅初啊！

　　　　离天亮早着呢。

　　　　她做了这么个梦，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了。

　　　　“好。”她说道，复又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外间的浣溪听到她没了声响，这才放心的重新入睡。

　　　　直到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秋词才悄悄的披衣起身，推开窗户蹑手蹑脚的跳了出去。

　　　　以她的身手，浣溪根本不会发现她。

　　　　寅初的天色很黑，天上没有月光，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

　　　　秋词飞身到了屋顶，坐在上面想自己的事情。

　　　　她来到这个时空，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梦醒了，她却浑身冰凉难受，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惧，梦里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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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怪异

　　　　这梦来得毫无预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过了两日，老太太让府里的女眷都到普慈寺去上香，秋词收拾了一些细软，跟随着府里的马车上了山。

　　　　这次过来，她只带了青兰。

　　　　普慈寺的房间不多，若是带太多的丫鬟，反而累赘。

　　　　一路上，贺秋雪一如既往的和她说说笑笑，亲热有加。

　　　　老太太乘坐的是一辆宽敞的大马车，梅可心和李宜与她坐在一起。

　　　　李氏是个会来事的，说话总挑着老太太爱听的说，惹得老太太直乐呵，笑声一路就没断过。

　　　　梅可心虽然腼腆，但因为贺昌明中了榜眼，又有李氏的带动，她的话倒也多了几句，一路上与老太太聊得也颇是投机。

　　　　普慈寺她们都来过好几次，彼此也并不陌生，到了山上，与主持见过礼，一众女眷都在安排好的房间里休息。

　　　　安排给秋词的是一家小厢房，虽然小却也窗几明净。

　　　　简单的一张木床，窗边摆着一张檀木小案，案上还放着一个花瓶。

　　　　房间的地上燃着安神香，袅袅的香气随着轻烟淡淡飘散，这种香并不刺鼻，只是幽幽的，有安宁抚神的功效。

　　　　这边收拾好了，秋词就到梅可心的房间里去。

　　　　梅氏的房间比秋词的房间要大些，还多了一间小房，那间小房可以给丫鬟住。

　　　　梅氏的大丫鬟萱草就住在小房间里。

　　　　“累了吧？”梅氏对秋词说道，“先去休息一会，我这儿不用操心。”

　　　　她们舟车劳碌了半天，才来到这儿，梅氏只觉得浑身骨头发酸。

　　　　以己度人，她觉得秋词也一定很累很辛苦。

　　　　所以她很体恤也很关心的让秋词回去休息。

　　　　“我不累。”秋词笑道，“不都说小孩子不怕累嘛，我还好了。”

　　　　她说的是实话，梅氏却只当她是玩笑。

　　　　“你不累我还累呢。”她嗔道，“我先歇会，晚些还有功夫要做。”

　　　　秋词瞧她脸色，倒也真像是累了，遂也不多留。

　　　　“那母亲就好生歇着。”她起来告辞。

　　　　“沅姐儿也在哪。”这时候，门口传来柳姨娘的声音，她边笑着边走进来，“老太太让我过来瞧瞧，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的这话，倒像梅氏是个摆设，而她才是当家主母一样。

　　　　不过也没错，梅氏本就是个摆设。

　　　　她嫁过来这三年，一直无所出，照顾秋词和俊哥儿也照顾得不好，老太太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这段时间有所好转，但柳姨娘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却不是一日半日可以动摇的。

　　　　“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梅氏忙站起身来说道，她踌躇了下，又带着一丝不安，“若是别处有需要帮忙的，我也可以去瞧瞧……”

　　　　“不必不必。”柳姨娘忙制止她，“夫人身子娇贵，就先歇会吧，一切有我呢。”

　　　　话都这样说了，梅氏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脸上带了几分尴尬。

　　　　柳姨娘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事，就转身走了。

　　　　她一向是这样的态度，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可说的话做的事，却偏偏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摆什么架子！”萱草颇有些不满，当着秋词的面，她就小小的发泄了一下。

　　　　梅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萱草明白主人是不喜欢她胡说八道，于是悻悻的闭了嘴。

　　　　秋词看得明白，也知道梅氏一直被柳姨娘压制着，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叮嘱梅氏要好好歇息，就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傍晚的时候，女眷们都到佛堂里去颂经，秋词就到普慈寺里转悠。

　　　　正是阳春三月，山上的春风温暖怡人，普慈寺里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开了，红的黄的紫的，铺了满满的山头。

　　　　秋词不知不觉就走到普慈寺的后山，看到一条小路上的路牌，刻了“桃园”两字。

　　　　桃园啊。

　　　　那可是皇家禁地。

　　　　秋词还记得她去年误闯桃园，遇到顾逸和赵景恒的事。

　　　　虽然她很喜欢桃花，但既然那是皇家禁地，她还是不去了吧。

　　　　转身沿着原路折返，回到寺庙的时候，天边已经被一层红霞铺满。

　　　　梅氏她们还在前堂里颂着佛经。

　　　　“小姐是不是饿了？”青兰看她在佛堂前徘徊，不由得问了一句。

　　　　晌午的时候，只喝了一碗小米粥，还有一点素菜，这会儿她自己都觉得饿了，更别提小姐刚才走了那么多的路。

　　　　秋词原本不觉得饿，被她这么一提，反倒是真的有点饿了。

　　　　“嗯。”她老实的点了点头。

　　　　“我带了些干粮。”青兰说道，“就放在房里，我去给小姐拿吧。”

　　　　秋词颔首，青兰就一路小跑着回了房间。

　　　　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就多了一袋小米糕。

　　　　“早知道我多带些。”青兰看她吃得香，不由得说道。

　　　　“够了。”秋词笑道。

　　　　她们主仆二人在佛堂前面的一张石凳上，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说话。

　　　　“四小姐不知道是不是也饿了。”青兰顺手递了一块米糕给秋词，“刚才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她刚从素堂那边过来。”

　　　　秋词吃着米糕，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跌进了山里，暮色笼罩了大地，普慈寺也挂上了昏黄的小灯。

　　　　微风拂过，树影摇曳，轻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秋词拍了拍手上残留着的米糕，朝着佛堂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顿住，跟在她身后的青兰没留心，差点撞到她身上。

　　　　“小姐你没事吧？”青兰深怕自己撞疼了秋词，忙问道。

　　　　秋词的眉头却紧紧蹙起。

　　　　“你说什么？”她问道。

　　　　青兰莫名其妙。

　　　　“小姐……你没事……吧？”她试探着重复了一句。

　　　　“不是。”秋词断然道，“你刚才说，看到四小姐从素堂的方向走过来？”

　　　　哦，原来说的这事啊。

　　　　青兰点头，“是啊。”

　　　　秋词的眉头却越拧越紧。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

　　　　这一个下午，贺秋雪没来和她说话套近乎，就连贺秋彤也看不到人影。

　　　　她是不是忽略了些什么？

　　　　素堂……

　　　　梅可心的房间是在那一个方向的，贺秋雪会不会是进了她的房间？

　　　　可是她进梅可心的房间做什么？

　　　　不行，她得去看看。

　　　　不管贺秋雪想做什么，她都必须去看看。

　　　　秋词抬腿欲走，就看到对面走来了一行人。

　　　　原来佛堂里已经颂经完毕，老太太她们都准备去用晚膳了。

　　　　贺秋雪和柳姨娘一起，说说笑笑的跟在老太太后面，也朝着她走过来。

　　　　这……

　　　　“三姐姐，原来你躲在这儿。”贺秋雪看到秋词，装作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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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问题

　　　　秋词的目光从贺秋雪脸上扫过，天色太暗，她看得并不真切。

　　　　不等秋词说话，老太太就笑了。

　　　　“肯定是饿了。”她看着身后众人说道，“走走，吃饭去。”

　　　　大家也笑了。

　　　　太阳都落山了，怎会不饿呢？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往前走去，小沙弥在前面带路。

　　　　“怎的不见了彤彤？”老太太四周看了看，忽然问道。

　　　　平时最闹腾的一个人忽然不见了，自然会惹人注意。

　　　　“五妹妹说肚子不舒服，晚饭就不吃了，她要躺着休息呢。”贺秋雪说道。

　　　　“肚子不舒服？”老太太有些疑惑，“要不要瞧瞧她去……”

　　　　“我已经去看过了。”柳姨娘说道，“无甚大碍的，就是舟车劳碌，有些水土不服，已经服了药，躺躺就好。”

　　　　她们出门都有顺便带着一些普通的草药，譬如感冒风热的，水土不服，诸如此类的。

　　　　柳姨娘说她去看过贺秋彤，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先去吃饭吧，晚些再看看她去。”老太太又叮嘱道。

　　　　柳姨娘应是。

　　　　吃饭的时候，秋词格外留意贺秋雪。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

　　　　想了想，她依附在青兰耳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青兰心领神会，悄悄的从斋堂里溜走了。

　　　　夜里的普慈寺灯光昏暗，待她们吃好饭，各自回房时，黑暗已迅速的拉开帷幕，似乎要把世间一切吞噬。

　　　　秋词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原本是要到梅可心的房间里坐一坐的，但想到青兰，她还是决定先不去了。

　　　　“今天好累。”秋词打了个呵欠，撒着娇与梅可心道别。

　　　　“那就赶紧回去休息。”梅可心叮嘱她道。

　　　　秋词含笑点头。

　　　　而后，她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贺秋雪松了口气。

　　　　贺秋雪似乎有点害怕她去梅可心的房间。

　　　　秋词不动声色，先回了房。

　　　　片刻后，青兰从外面进来。

　　　　她朝秋词摇了摇头。

　　　　“夫人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妥。”青兰说道。

　　　　秋词皱眉。

　　　　青兰是个心细的，连她都发现不了的问题，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那她们呢？”秋词问道。

　　　　刚才她让青兰也溜到贺秋雪和贺秋彤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青兰仍然摇头。

　　　　“五小姐躺在床上，是柳姨娘身边的李妈妈在服侍她。”青兰说道，“四小姐那儿，也没有什么异样。”

　　　　“怎么会没有异样？”秋词心想，也不知道是否她疑心病太